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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绿光《主君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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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6-2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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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绿光《主君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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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9年6月14日
内容简介:
雷持音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被丈夫毒杀,一睁眼借屍还魂躺在乱葬岗上,
紧接着却目睹有人把屍体扔在她旁边,把她吓个半死,
又有如影随形的鬼差想勾她的魂……
为了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她只好抛弃脸皮了!
谁教这位来查案顺手把她捡回府的王爷能镇妖邪,
所以不能怪她甫见面就把人家抱紧驱鬼差,
也不能怪她拿案件线索跟他谈条件……
等等,她是要求睡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但不是床啊!
王爷,您不只让我上床,还在刺客袭击时护着我,
甚至沐浴到一半,顾不得穿好衣裳就来跟鬼差抢我,
实在会让人对您没妄想也要有妄想了……
楔子 除去了隐患
夜色里,一匹快马赶在城门关前入城,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城东而去,最终停在一幢华宅的角门外,下马之人吹了声哨,立即有人开了门,他身形极快地进入宅子,不一会儿便来到外院书房,躬身入内。
「东西呢?」坐在案後的男人低声问着。
「大人,搜遍了,什麽也没找着。」他垂首回道。
男人握紧了桌上的纸镇,死死地压下砸人的冲动,沉声问:「人呢?可千万别跟我说,真让她投靠别人去了。」
「派出去的人瞧镖师在入城前略有松懈,见机不可失,已经将大姑娘处理了。」
「……确定人没了?」
「确定,屍体丢在乱葬岗,说不准早已经被狗给吃了,半点痕迹不留。」
男人闻言心底微松口气。
没找到东西难以向上头交代,但至少把人给处理掉了,也算是除去一个隐患,教他的心安稳了大半。
第一章 醒来竟在乱葬岗
阴风阵阵,树影森森。
这是雷持音张眼时一瞬间的感受。
血腥味和腐臭味随着风卷至鼻间,教她反胃了下,挣扎起身想要避开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又因为头晕而再次倒下。
她张眼看着漆黑的天空,稀疏的月光洒落,林木枝桠将漆黑的天空切割得零零落落,阵阵冷风袭来,叶子沙沙作响。
这里就是地府?话本上提起的地府就是这个样子?
突地,一阵马车驶近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疑惑地微皱起眉。
地府也有马车?还是……这儿并非地府,而是亡魂等待引领之处?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等这马车带她走?
她试着侧过脸,想瞧瞧地府的马车长的是什麽模样,就见逐渐驶近的马车篷顶缀着红色流苏,上头有个葵花的纹样,煞停在几步之外。
葵花纹样……好像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此刻,她突然有点紧张,不知即将引领她离开的人到底是长的什麽模样。
那负责驾马车的人跳下车,没朝她走来,反倒是从马车里抱出了什麽,二话不说地朝她丢来,重重地砸在她身旁。
她瞠圆了眼,就见那驾马车的人长得清瘦,身上的玄色衣衫衣料普通,面貌也不突出,是过目即忘的长相,叫她印象比较深的,大抵就是他指上戴了个玉扳指,雕法特别,看那玉质应该是蓝翠玉吧。
嗯,鬼差也跟人一样戴玉扳指?
在她疑惑的时候,那人转身就驾着马车离去。
……这是怎麽回事?不是来带她进地府的吗?
她疑惑不已,努力地侧过头,想看看他刚才丢下来的到底是什麽,哪知道竟对上了一张青白无血色的脸,她狠抽口气,死死地瞪着那张脸,再三确定那是个死人……那是具屍体!
脑袋一片空白之际,她已经奋力翻身跪起想要远离这具刚被抛下来的屍体,再想起身就一阵头昏眼花,浑身冒冷汗,必须用双手才能撑住身体。
太奇怪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麽觉得自己跟活着没两样?她的身体好重,浑身虚弱无力,就跟要咽下最後一口气时的感受一样。
而且,屍体?地府里会出现屍体?
难道说……就在灵光乍现,她要想通的瞬间,一抹影子缓缓地移动到她身侧。
没来由的,她动也不敢动,冰冷如霜雪般的气息袭向她,她直瞪着按在土里的双手,不敢往旁望去。
「雷氏?」一把气音般的低哑嗓音缓慢询问着。
毫无根据的,她认为无声无息来到她身侧的绝非活人,极可能是如她之前猜想欲拘她魂魄的地府鬼差。
照理来说,她该如一刻之前的决定,乖乖任鬼差拘魂,然而此刻她只想逃。
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她可以感觉到寒风袭来的冰冷,感觉掌心底下带着湿气的泥土,甚至闻到令人欲呕的腥臭味。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麽会在这里,但她确定她是活着的!
「雷氏,你该随我离去了。」
教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再起,她甚至能感觉它的气息靠得更近,她心跳如擂鼓,手心早已汗湿,正思索着如何逃出生天,又听见马车驶近的声响。
她暗吸了口气後,顾不得仍头晕眼花,站起身子,犹如射出的箭翎直朝声音来源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逃得过,但是要是连试都不试,她就不叫雷持音!
她的气息急促不稳,脚下泥土松软难行,但她没停下脚步,想向那辆马车求救,谁知道就在她奋力跳上边坡小径,马车竟迎面撞来,顿时她像是破布娃娃般地飞了出去。
意识不清之际,她只想着她很想活下去,别带她走。
车夫扯紧了缰绳,马车剧烈晃动了下,马车里的人低声问:「怎麽了?」
「……王爷,我撞到人了。」空济苦着脸道。这不能怪他啊,谁要她突然蹿出来。
马车里的人微掀车帘,就见一位姑娘狼狈地趴在马蹄前,适巧她微抬起眼,风灯摇曳间,他瞧见了她惊恐地回头望,他顺着目光望去,黑暗之中,冷风掠过,树影幢幢,没一会,她像是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他冷眼注视着,一双俊魅却又冷如霜的眸不显情绪。
空济没得到主子的指令,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尤其他们有正事要办,得赶紧去找……他的思绪突然断了,因为他的主子竟然下了马车,将那位昏厥的姑娘打横抱起,带回马车里。
「回去吧。」坐定後,他淡声吩咐着。
空济愣了下,挠了挠脸,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驾着马车回府。
再次张开眼,雷持音恍惚了下,随即戒备地坐起身,哪怕脑袋晕得很,哪怕浑身痛得紧,她还是撑着床褥快速地扫过周围。
乍看是间颇为素雅,像是寻常人家家里的房,但当她瞧见地面铺的青石砖,她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垂敛长睫,她想到昨晚她好像被马车撞了,所以应该是马车里的主人把她带回来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但至少她暂时逃开了鬼差……
忖着,她眉心不禁微皱,怀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她总觉得脑子有些混沌,整件事都莫名其妙,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好比,她如果没死,为什麽会出现在那荒郊野外?
可如果她真的死了,小雅怎会将她丢在那种地方?还是说……就连小雅也遭遇不测?
会不会小雅知道真相,知道是她哥哥将她给毒死的,而她可怜的谨儿也发现了是他爹害死了她,甚至卓景麟那个混蛋一不做二不休连亲妹妹和儿子也不放过,然後再将他们随意丢弃?
她是不是该回去昨晚那个地方瞧瞧?
思及此,她掀开了被子要下地,瞥见桃红色的衣裙不禁愣了下。
谁给她换衣服了?她从不穿艳色的衣裙……是昨晚救她的人特地让人给她换了衣裙?
忖度着,雷持音才注意到裙摆上满是泥土,就连身上的衣衫也是,这该是她昨晚在土里打滚时穿的。
可是她没有这种衣裙啊。手抚过裙面上的缠枝绣花,拨去尘土,发现裙摆处还绣上一圈金边,教她微眯起眼,只觉太诡异了,这是官家千金规制的衣裙,怎会穿在她身上?
大凉王朝对各阶层人士的衣裙颜色没太大限制,但在金银线的使用则有许多规范,尤其是金边,这得要是公侯家的千金才能穿的。
这……难道有人要陷害她?
雷持音的脑袋里一团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揣测,却怎麽想都觉得不合理,看来,唯有到徐府一趟,才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什麽事。
忍着晕眩她下了地,套上沾着尘土的鞋,她扶着家具挪动脚步想到房外,眼角余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她猛地一顿,侧眼望去。
镜子里的姑娘脸色惨白,但无损娇艳柔媚的五官,反倒更显楚楚可怜,就像是朵惹人怜爱又妖娆的月季花。而那姑娘穿着一袭桃红色的对襟袄和同色罗裙,裙子式样就是方才她在身上瞧见的。
雷持音狠狠地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怎麽回事?
好半晌,她回过神,闭了闭眼再看,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不是她的,可偏偏显露了她此刻的惊吓,她做什麽动作,镜子里的人就做什麽动作,简直就像是她的魂魄飞进了别人的躯壳里!
天底下有这般荒唐的事吗?
老天,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她愈是看着镜子愈是心惊,身子一晃快要站不住,眼看就要软倒在地时,门扉被人轻推开,她用尽全力才能侧过脸,就见一位妇人快步来到她面前,先是将手里的东西往桌面一搁,再搀着她回床上坐下。
「多谢……」她虚弱地道谢,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而且她喉头痛得要命。
妇人见状,给她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喂着。
喝了几口茶水,觉得喉头的痛缓和许多,想再开口道谢,那位妇人却抬手制止。「姑娘喉咙有伤,大夫说了暂时别说太多话。」话落,她回身端来了药碗。
雷持音闻了味道,浅呷一口後,毫不犹豫地喝个见底,动作快得让朱嬷嬷来不及掏出果脯。
朱嬷嬷有些傻眼地接过空空如也的药碗,她本以为还得哄一会儿才能让这位姑娘喝药,想不到她看似娇弱,实际上倒是豪气得很。
雷持音咂着嘴想祛除嘴里的苦味,用着气音探问:「我是怎麽了?」
她的喉咙还真疼得受不了。
朱嬷嬷微扬起眉,心底微微起疑,「姑娘不记得先前发生什麽事了?」
这问题教雷持音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当然记得先前发生什麽事,可问题是她知道的事恐怕跟这副躯体遭遇的事不同。
「……我有点混乱。」最终她只能如是道。
朱嬷嬷听完倒能认同她的说法,毕竟她是从乱葬岗被救回来,尤其听说她是逃命般蹿至小径上被马车撞着……不知道在这之前她到底是发生什麽事,但不管是什麽事,终归是对姑娘家的清白有损,对身着规制衣裙的姑娘更是严重。
由於雷持音没有架子,态度又极为谦和恭谨,朱嬷嬷下意识地同情起她,就怕她回想起昨晚可怕的事来,避重就轻地道:「昨儿个晚上姑娘撞上了我家主子的座车,所以主子就将姑娘带回来,让老奴伺候姑娘。」
如果她真不记得,那就忘了吧,横竖肯定没好事。
「敢问你家主子是……」
「姑娘尽管放心,我家主子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将昨晚的事透露出去,待姑娘觉得好些了,再差人到府上告知一声。」朱嬷嬷态度亲和诚恳,表明绝对会替她守密,不让昨晚的事泄露出去。
雷持音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想着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先到徐家探探究竟,得先确定小雅安好,至於她自个儿……她想,就算她变了个模样,凭她和小雅这十几年的姊妹情谊,小雅肯定认得出她。
「那麽能否请你家主子差人送我到徐家?」
「哪个徐家?」
「城南三坊徐家。」
朱嬷嬷愣了下,眉头微微皱起,「姑娘,咱们通阳城这儿不用坊作地号。」
如果她没记错,只有京城才用坊作地号,但一个姑娘怎可能独自从京城跑到通阳?这其间可是相隔了千里远。
「……通阳城?」雷持音呆住。
「是啊,这儿是通州的通阳城。」
雷持音说不出话来了,她缓缓地倒进床褥间,多渴望当她再张眼时,她人已经在京城而不是在千里之外。
书房里,空济站在案桌前,禀报主子要求调查的事,「知府那儿已经确定了那具屍体的身分,那是赵巡抚的护卫首领楚宁,已经差人调查此事。」
男人坐在雕花大案後头,翻书的动作未停,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死因为何?」
「回王爷的话,楚宁是遭一刀毙命,伤处就在胸口。」就知道王爷必定会问得详实,所以他上府衙时也问得十分详尽。
「那就是熟识之人所为。」
「咦?」
男人搁下了书,垂睫思索着。
空济站在一旁,哪怕想不通主子的结论从何而来,也不敢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男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皇叔,由太祖皇帝亲封的睿亲王易承雍,亲赐免死金牌,亲掌太祖皇帝手边的一支暗卫空武卫,封地在京城西方的粮仓明州。
如此尊贵的身分,就连当今皇上都得礼遇他几分,更何况当今皇上易珞能够坐上龙椅,还是易承雍在先皇驾崩时带兵平了诸王逼宫之乱,拱着易珞上位,光是这份恩情,易珞就该结草衔环以报。
然而,人心易变几乎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去年入冬时,通州涝灾,皇上命左都御史赵进为巡抚,前往通州赈灾,岂料在年前却传来赵进被杀的消息,於是皇上便要易承雍到通州走一趟,查查赵进的死因。
这事听来似乎没什麽不对,但只要往细处想就知道其中有鬼。
当年诸王逼宫,唯有肃王留在封地通州不动,於是皇上的兄弟最後只剩下肃王,在空济想来,哪怕肃王向来安分守己地留在通州,没有皇令绝不擅离,还是成了皇上心底的那根刺。
要说赵进之死是为了嫁祸肃王,任谁都不意外,可偏偏主子又不觉得事情有这般单纯,如果真的只为嫁祸肃王,皇上没必要让主子走这一趟,於是偏往细处查。
赵进前往通州时,皇上特地派了一班禁卫负责护卫赵进的安危,可赵进却是死在驿站里,刺客并未惊动任何人。
照理那一班护卫该回京请罪,然而却是一个个下落不明,如今好不容易循着线索快要逮着人了,人却死了。
「楚宁?」易承雍低声喃念,好半晌才道:「空济,差人传个消息查查楚宁的底细,还有,到驿站确定当初跟着赵进投宿的那几个护卫的身形五官,让知府差人到乱葬岗再查一遍。」
空济眨了眨眼,先应了声之後又忍不住问:「王爷,到乱葬岗要查什麽?」
易承雍冷冷抬眼,空济见状呵呵乾笑着,努力地思索,可他愈是思索,就愈觉得脑袋空白。
他家王爷的面貌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俊美,可说到那一身的冷劲,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硬生生的让那张俊脸打了折扣,再加上天生威严,闲杂人等根本就不敢直视他。
腹诽归腹诽,空济的脑袋也没闲着,就在他绞尽脑汁的当头,灵光闪过,他脱口道:「王爷的意思是当初没有回京请罪的护卫恐怕都早已遭不测?」那不就意味着楚宁也涉嫌重大,可楚宁也死了,难道说他是被幕後黑手给杀人灭口了?
「查查便知。」易承雍垂敛长睫,再度翻开了书,对这话题没半点兴趣,他只知道,他对易珞的耐性愈来愈低了,只要他胆敢不知分寸地玩到他头上,他会让他知道,他能让他坐上龙椅,自然能将他从龙椅上拉下。
「现在去吗?」空济轻声问。
易承雍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动了下,连眼都没抬,空济已经飞快地走向门口,眼见着就要拉开门,易承雍的声音又响起——?
「对了。」
空济二话不说地转身,等候命令。
「昨晚那位姑娘醒了吗?」他长指轻敲着桌面。
「这倒不知道,我将那位姑娘交给朱嬷嬷照顾了。」空济这回反应更快了,「我让人将朱嬷嬷找来?」
就算他猜不出王爷怎会突然挂念一个姑娘家,但只要王爷开口,就算要他卑劣地把那姑娘绑进王爷房里,他也会照办的!
见易承雍长指动了动,空济马上意会,决定先将朱嬷嬷找来,再去查赵进护卫们的事。
空济离开不一会功夫,朱嬷嬷已经来到书房。
「主子,大夫的意思是,那位姑娘被马车撞到的伤并无大碍,反倒是颈间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朱嬷嬷垂着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虽说她也服侍过王爷,但後来王爷让她打理这个位在通阳的宅子後,她有多年没见过他了,如今再见只觉得他周身的威压更甚以往。
易承雍对她伤势如何没兴趣,迳自又问:「那麽,她可有说什麽?」
「老奴跟她提到待她伤好些便联系她的家人来接她,可她却说能否差人送她到城南三坊的徐家。」
易承雍缓缓抬眼,问:「城南三坊的徐家?」
「那位姑娘像是受到惊吓不记得身在何处,老奴跟她说了这儿是通阳城後,她整个人都傻住了。」
「然後?」
「她喝了药後又睡着了。」
易承雍闻言叮嘱待人醒来便通报一声後,让朱嬷嬷退下,自顾自垂眼思忖,京城的城南三坊徐家,不正是行商徐家?徐家没有女儿,但两年前一和离的媳妇失踪,该不会是她吧?
不过,她的身分为何并不重要,他想知道的是,昨晚在乱葬岗上她有没有瞧见了什麽。
申初时,雷持音甫睡醒,早已经有热呼呼的膳食等着。
「姑娘,我家主子发话,说是待你醒了想见你一面,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备了膳食和汤药。」朱嬷嬷说话时没显露什麽情绪,心里却对易承雍想见她这事觉得不合理。
王爷向来不近女色,听说就连未婚妻都没见过面,如今却关心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实在古怪,不过这位姑娘尽管因伤而面带憔悴,也难掩柔媚之色,听说昨儿个晚上她是王爷亲自抱着进府的,该不会王爷是看上她了,要不怎会追问她的事,甚至想见她?
雷持音不知道朱嬷嬷心底的弯弯绕绕,心想救命恩人想见自己也没什麽不可以,便应允了,用过膳後,道:「能否劳烦嬷嬷替我备热水?」
「马上差人备上。」朱嬷嬷到外头差人备热水之际,顺便拿了套适合她的衣裙。「姑娘,你暂时换上这套衣裙吧,质地算不上顶好,还请姑娘别嫌弃。」
她想过了,这位姑娘绝口不提自己的姓名,也许是怕传出流言败坏自己的名声。既是如此,她自然会配合,毕竟这世道保护自己的名声就等同是保护自己的命。
雷持音见是一套湖水绿丝绸绣如意纹边的衣裙,喜笑颜开地道:「怎会嫌弃?我还要多谢嬷嬷费心替我备了衣物呢。」这衣物看起来很合她的身形,必定是朱嬷嬷特地依她的身形修改过的,她感激都来不及了。
见她如此客气,朱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诧异极了。
这般亲和又没架子的名门千金她真没见过,尤其瞧瞧这笑脸,简直是媚进骨子里了,就连她都要瞧得入迷。
片刻後,热水备妥,雷持音舒服地泡了个澡,彻底地洗净身上的脏污,整个人舒爽不已地坐在锦榻上,由着朱嬷嬷替她绞发,顺便替她颈间的伤上药。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隐约听见有小丫鬟在外头唤着朱嬷嬷,她没多注意,朱嬷嬷一走,她便斜倚在锦榻上想睡一下,然而没多久,朱嬷嬷又踅回,低声道:「姑娘,我家主子来了。」
雷持音微眯着眼,应着声,朱嬷嬷便赶紧替她挽了个简单的髻。
待屋里都收拾好了,朱嬷嬷才让两个小丫鬟拉过一座木雕屏风挡在锦榻前,动作俐落,一点声响都没有。
雷持音睡意深浓地看着朱嬷嬷忙进忙出,心忖这儿到底是什麽样的大户人家,竟然这般讲究规矩……寻常富户应该不至於如此,大抵是大官吧,通阳这一带有什麽高官显贵来着?
她不认为一个地方官员能在家宅房间铺上青石砖,尤其这里还只是一处客房而已,但是就算是二品知府或武职大员,也会等着有朝一日回京述职,犯不着在家宅里铺张这些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门被推开,透过屏风的镂花,可见有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却不足以瞧清那人的面貌,更猜不出年岁。
思忖了下,她道:「多谢爷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不知道对方年岁多大,更不清楚底细,这般说词是最妥当的。
「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多礼。」易承雍淡然道。
雷持音听这声音,眉梢不禁微扬。竟然是如此年轻的声音,她还以为至少该是中年以上……他到底是什麽身分的人呀?
算了,她对官场的了解本就不多,更何况是离京千里之外的通阳官员,横竖人家救了她,她感激就是。
「还是得多谢您相助,若是您能送小女子一程回到京城,那就更加感激不尽,他日爷若有吩咐,必当涌泉以报。」她雷持音就是这样的人,受人点滴必当涌泉以报,尽管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麽帮得上忙的地方,但人生嘛,总有太多不确定,谁知道呢。
易承雍浓眉微扬,对於她过分豪气又失了礼数的说法不以为意,可眼前他确实需要她帮个忙,她主动提出倒是省得他多费口舌。
「姑娘若想回报,倒不如聊聊昨晚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
站在屏风侧边,能看见两边情况的朱嬷嬷垂着脸,眉头微皱着,不解主子怎会提到昨晚的事,雷持音则是一脸错愕。
乱葬岗?那里是乱葬岗?她只想着自己逃过一劫,却压根没细思她昨晚到底在哪,如今他这麽一说倒是合理了,她昨晚撞见了有人弃屍,而她……这躯体难道也是被人丢在乱葬岗的?
暗忖着,她不自觉地抚上颈项。
朱嬷嬷提过她颈间有伤才会教她说话艰困,嗓音沙哑,所以,这躯体的主人是被人给勒死後丢到乱葬岗,而她的魂魄因缘际会依附在上头……可又是什麽样的因缘会让她在死後来到距京城千里的通阳城?
朱嬷嬷侧眼瞧她抚着颈项,脸色苍白,秀眉紧蹙,心想她是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心生惊惧,不由得道:「主子,姑娘她气色不好,这事……」
易承雍微抬手制止她再往下说,她无声叹口气,虽是心怜雷持音的处境,可主子坚持,她一个下人也不得违抗。
「这麽问吧,姑娘,昨晚你在乱葬岗上是否瞧见什麽?」易承雍嗓音依旧淡漠,态度却十分强硬。
雷持音缓缓回神,想起昨晚,想起鬼差……鬼差出现甚至喊她雷氏,这分明是清楚她的身分,要拘她的魂吧!所以,她在这个躯体里并不安全,她只是暂时寄宿,鬼差随时都可能抓她?
「雷氏……」
鬼魅气音响起的瞬间雷持音几乎立刻跳起,惊惧地回头望去,果真瞧见半身都隐没在黑暗里的半透明影子,她的双眼圆瞠着,脑袋一片空白。
屏风另一头的易承雍像是察觉她的异状,使了个眼色给朱嬷嬷,朱嬷嬷自然已瞧见雷持音的异状,快步走向她。
「姑娘,你怎麽了?」
她询问着,却见雷持音死死瞪着锦榻,她於是顺着雷持音的视线望去,什麽都没瞧见,偏偏想扶着雷持音坐回锦榻,她却是怎麽也不肯。
雷持音当然不肯,她哪里愿意接近那可怕的东西!她浑身发颤,感觉寒意从脊背窜起,手心早已汗湿。
看朱嬷嬷的反应,她根本就没瞧见那抹透明的影子,也代表那真是鬼差,如话本里所写的,唯有亡者才看得见鬼差!
不是她自夸,她向来胆大,可是这一刻面对难以预料的鬼差,她是真的恐惧,因为她还不想死,她还想回京看小雅和她的儿子,不管怎样,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眼看着那抹影子朝自己而来,她想也没想地往另一头跑,跑出了屏风外,见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来不及看清他的五官,那鬼魅的嗓音已近在耳边——?
「雷氏,还不归来?」
她吓得险些尖叫,感觉冰冷的气息环在颈间,好像对方的手已经掐住她的颈子,只要微微使力,她的魂魄就会立刻被拉走,不及细想,她朝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扑去,高声喊道:「爷,救我,只要您能救我,我什麽事都愿意做!」
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鬼差如影随形,她真的不知道有什麽法子可以留下自己的命,与其漫无目的地逃窜,倒不如直接跟他求救好了,不是都说,能当上高官的男人身上都带着官气,鬼魅不侵的吗?
救她吧!
第二章 跟王爷谈交易
说来也怪,就在雷持音扑向易承雍时,她听见啪的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几乎同时,颈间那阵冰凉不见了,那股冷冷的气息也跟着消弭。
这是……不在了吗?
雷持音该回头确认的,但她浑身抖得厉害,不敢回头。
她怕她一回头人就在地府里了!不管怎样,她必须先抓住浮木,先抓住眼前的人……
「你还要抱多久?」
她闻言抬眼对上一双冷而深邃的眸,看见那张厚薄适中的唇微掀。
咽了咽口水,视线缓慢地往下移,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不雅,她竟然直接跳到男人身上,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双手还紧紧地抱住他不放。
而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都傻眼地瞪着她,就连朱嬷嬷也一脸难以置信,彷佛无法理解她怎会出现如此惊世骇俗的举措。
她虽然想要跳开,但无奈手脚发软,只能动作迟缓地下了地,小脸烧得烫烫的。
她已经不敢去想一息之前她到底做了什麽、说了什麽,可偏偏她就是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她可以从众人眼里看出他们认为她是在投怀送抱,根本就是打算藉此赖上救命恩人……
她想死了,因为太丢人了。
她愿意解释,偏偏不知道要怎麽解释他们才能相信。
「抬头。」
在鸦雀无声的屋里,蓦地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雷持音顿了下,羞赧抬眼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不禁也跟着打量起他。
男人丰神俊美,面若冠玉,然而再仔细一看,他那双深邃勾人的眼目光冰冷至极,那通身的慑人气势叫她打个激灵清醒过来。
瞧他一身玄袍绣金边,看似朴素简单,依规制至少是二品以上的大员,可怎会有如此年轻又位高权重的地方官员?尤其是他不怒自威,那是久居上位之人才会有的威严。
还是说,他并非地方官员,而是……肃王?
她双眼圆瞠,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再正确不过,毕竟通州就是肃王的封地啊。
听说肃王易玦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和睿亲王、首辅夏烨、京卫指挥使卫崇尽被称为京城四绝,这四绝不只是因为四人外貌出众,更因为四人皆是文韬武略皆通,各有建树,教京城贵女为之疯狂,四人所经之处满地都是少女们丢出的手绢。
之所以说是听说,因为那些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是长辈们口耳相传的。
这麽说来,也许正因为他有皇室血统,所以镇得住鬼差?那麽她这算是歪打正着,替自己找到活路了。
易承雍定定地打量着她,她的神色瞬息万变,从一开始的惊恐到羞赧,揣测到平静,全无掩饰的表露出来,是个坦然直接的人,她也是个美人,容貌娇媚却有股英气,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看似脆弱,实则坚毅,挺有趣的。
想了下,他道:「既然你什麽都愿意做,我自然能保下你。」
这话听来寻常,挑不出什麽毛病,然而搭配刚才的场景,感觉就像是易承雍瞧上了雷持音的美色,教他身後的人都瞠圆了眼。
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王爷一夕开窍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毕竟这姑娘来路不明。
雷持音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句话有几分轻薄无礼,可偏偏他的态度磊落极了,像是单纯愿意接受她的请求,既然如此……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陷我於不义,什麽事我都愿意做。」
毕竟就在她抱住他那一瞬间,鬼差真的不见了!姑且不论是不是鬼差靠近不了他,但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不用担心鬼差又来拘她的魂,否则就算他愿意差人送她回京,她恐怕也回不去。
「成。」易承雍爽快地答应,又道:「但你必须先告诉我,昨晚你在乱葬岗上可有见到任何人,或者……屍体。」
雷持音想到昨晚瞧见的屍体,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下,艰涩反问:「你为什麽要问这事?」
「回答我。」
要她回想昨晚的事,实在是教她头皮发麻。
「这算是要我帮的事吗?」没人会无端端这麽问,肯定是发生了什麽事他在追查,才会问她这个曾经待在乱葬岗上的人。
「算是。」
听到他这句话,雷持音努力地回想着道:「昨晚我在乱葬岗上醒来时,瞧见有辆马车接近,那辆马车悬着红色流苏。」
「昨晚的月光那麽微弱,你怎麽瞧得见红色流苏?」易承雍诧异的问。
「就瞧见了。」
「然後呢?」
「然後有个男人下了马车,把一包东西丢到我身边,我瞧了眼发现是屍体,才吓得赶紧跑,然後就撞上爷的马车了。」
「既然你眼力这般好,可有瞧见那个弃屍的男人面貌?」
「他的面貌没什麽奇特,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不过比较特别的是,他手上戴着蓝翠玉的玉扳指,戒身用上了深浮雕的技法。」
易承雍听至此脸上没有喜色,反倒是更审慎地打量她。
尽管他并不清楚那人丢屍体时距离她多近,但就算再近,也没人能一眼就瞧见这麽细微的事物,何况是在那样漆黑的夜色之中。一个玉扳指,多大的东西,她怎能连雕法都瞧清楚?她说得太过细微,反倒教他怀疑。
雷持音本是等着他再追问细节的,半晌没下文让她不禁抬眼看他,就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教她眉头紧皱。
怎麽了?她这是说了实话反被当成同夥不成?
「我总算明白为何没人要在衙门里当人证了。」她忍不住道,身分尊贵的人就能胡乱地怀疑人吗?看来,肃王也不过尔尔,传说就是传说,流传在市井里胡说的。
易承雍神色微诧,意外她的放肆,更意外她竟能读出他的思绪。
他向来喜怒不形於色,就连最亲近的空济都无法摸准他的心思,怎麽她就瞧得懂?是太过敏锐而推敲出来,抑或者是工於心计?此刻看似莽撞的驳斥,是否是故作姿态?
可瞧她的站姿挺直,粉拳紧握,那神情瞧来就是发自内心的愤愤不平,杏眼晶亮不染尘,像是最清澈的泉……或许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既然她真提供线索,何不信她一次,要真是哪来的眼线,届时再处理也不迟。
思及此,易承雍淡淡的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不解在那麽微弱的月光底下,你如何能分辨玉扳指是什麽样的玉质、又是什麽样的雕法。」
雷持音撇了撇嘴道:「小女子的大哥经营玉矿场,从小跟着大哥在玉料堆里打滚,自然对玉有几分了解,又因为表妹家是玉商,常与表妹往来,自然了解诸多雕法。」
易承雍垂睫忖了下,道:「姑娘可有法子画下那玉扳指的模样?」
「细节处没有法子画,且与其画玉扳指,倒不如画人。」
「姑娘善画?」
「还行。」至少她那挑剔的小雅表妹从没嫌弃过。
易承雍的长指轻敲了下,身後的空济立刻差人备纸笔等用具,眨眼功夫就摆上圆桌。
不用等易承雍吩咐,雷持音已经默默地走到桌前。
居然要她当场作画,说到底,这人根本就是不信她嘛……不过想想也对,双方非亲非故,想要人家信她,继而保护她,她确实该拿出一些东西证明自己可信。
於是她提笔蘸墨,动作熟练地在纸上作画。
虽然有一段时日未动笔,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技艺,约莫一刻钟後她收了笔,吹了下纸面的墨,才将画纸递给他身边的人。
易承雍还没瞧见,反倒是接画的空济先被画给吓了跳。
「怎麽了?」易承雍瞧他一眼便接过画纸。
空济还没开口,雷持音先抢白了,「我画的人就是昨晚被丢到我身边的那具屍体。」
易承雍听着,睨了一眼空济,就见空济点头如捣蒜。
他刚刚之所以吃惊,正是因为他亲眼见过楚宁的屍体,她所画的就是楚宁死不瞑目的样子,简直栩栩如生。
「不是要画丢屍体的人?」易承雍淡声问,将画递给了空济。
「本来是该如此,可我觉得应该跟爷来场交易。」雷持音晶亮的眸子直睇着易承雍,神情再认真不过。
空济不禁看傻了眼,心想这到底是哪来的姑娘家,怎麽这般有能耐,扛得住王爷的威压,竟还想跟王爷谈交易……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什麽交易?」易承雍并没有因她造次而不满和不快,依旧面无表情等着下文。
「小女子不求什麽,只求保命,只要爷能保住小女子的命,作画什麽的我必定尽己所能。」
「这事方才不是已经谈妥了?」
「是谈妥了,可我觉得空口无凭,不如写张契书吧,再附加一些条件。」说着,她拿了另一张纸开始拟契书。
她知道自己这麽做很大胆,但她必须如此,毕竟他并不信任自己,她当然得替自己找个保障,尤其在他需要她相助时,她更有筹码可谈。
没法子,她是商家女,总是习惯权衡得失。
「要什麽条件?」他的眸色微冷懒懒地扫向屋外。
雷持音没立刻回答,待她将契书写好递给他後,迳自道:「从今天开始,只要天色一暗,我就要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明天,明天我就将那人的画像交给你。」
此话一出屋里响起了抽气声,不敢相信她一个姑娘竟主动要求睡在离一个男人最近的地方,偏偏这男人还不是普通人,是皇室里身分最尊贵的睿亲王!
她这要求多麽荒唐又无礼,彷佛要他们王爷以色侍奉,这是什麽跟什麽!
朱嬷嬷怀疑自己的眼睛坏了,才会错将厚颜无耻的妖女当温良谦恭的贵女!
易承雍神色未变,一目十行地看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成。」
瞬间,其他人全都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冷漠的王爷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这种荒唐的事……这天要下红雨了吗?
就连雷持音也意外极了,她原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想不到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难道说,她所知道的事正是他亟需的线索?
要真是如此,那就代表连老天都要帮她了。
「但总得有个期限。」虽说他不介意身边多个陌生人,但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容忍。
「当然,这期限……」雷持音攒眉想了下,也不知道那鬼差到底会缠她多久,要是离开他,鬼差会不会立刻就把她拘走?这倒是个大问题了。
等不到下文,易承雍起身掸了掸衣摆,道:「期限定在我将我要办的事完成时,如果届时你要回京,我就送你一程。」
雷持音喜出望外,突然觉得他虽然气质清冷,可为人却好极了。
「多谢爷,我将期限补上,还请爷在这契书上签名。」她动手写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稍稍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写上了「雷持音」三个字。
不管这躯体原本是何身分,哪怕日後遇见了熟悉原主的人,她也能说是为了隐瞒身分才暂时充当雷持音,一点问题都没有。
易承雍接过她补好期限并签字的两份契书,取过另一枝笔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其中一份,看着上头写着易承雍……是了,王朝是易氏天下,那就代表她猜的没错,他就是肃王。
「那就走吧。」收好契书,易承雍迳自往外走。
雷持音赶紧将保命符折好往怀里一塞,快步跟上。
欸,这人怎麽走得这麽快,就不能等等她吗?要是鬼差又来了怎麽办!
「王爷,就这样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不会不妥?」书房里,讨论完正事空济忍不住询问。
易承雍没吭声,拿出怀里的那份契约,目光落在她签的名字上。
雷持音?他记忆中,徐家大爷的妻子似乎并不姓雷,可她却想回京城城南三坊的徐家,她和徐家到底什麽关系?
徐家是大凉唯一能够通商各国的行商,在大凉的地位不同於一般商家,而徐家和夏烨的关系挺好,也许他该差人回京探探雷持音的身分。尽管她相当坦荡,但这世间不乏擅长作戏的人,身在通阳他还是小心为上。
「王爷,空济说得没错,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口的是另一名护卫空澧,身形和空济一般,面貌倒是比不上空济的俊朗。
跟在易承雍身边的护卫全都出自当年太祖皇帝留给易承雍的空武卫,人数约莫千人上下,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且全都是世袭制,为表忠心,一旦入卫之後,皆由易承雍赐名,全都为空字辈。
空济是空武卫的指挥使,腰系黑玛瑙珠穗,向来是跟在易承雍身边的,而空澧是副指挥使,腰系红玛瑙珠穗,对外的密探几乎都是交由他打理,其余贴身的护卫皆系其他不同颜色的玉石,各司其职。
「空济,你认为有何不妥?」易承雍眉眼未抬地将契书收进桌面的匣子。
「这……」空济欲言又止,等快速地想过一通後开口道:「王爷,我觉得她的画技确实是一绝,要是明日她能画出凶手的画像,对咱们来说是极有利的,可问题她是不是……好像有那麽一丁点攀龙附凤的味儿?」
他不是有意把姑娘家贬得那麽低,可她刚才开的条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哪一个不觉得她是刻意接近王爷,企图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且,现在人就在隔壁等着,好像等会儿就打算跟着王爷进寝房,这真的好吗?
易承雍微扬起眉不予置评。他虽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却真不认为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只是这也没必要解释。
顺手提了笔,他写下了三个字便递给空济,「让人回京查查。」
空济一看,上头写着「雷持音」三个字,「王爷,这人是……」
易承雍淡淡看他一眼,他自动地闭上嘴,将字条塞进袖袋里。
空澧在旁偷觑了一眼,没来得及看清楚却也不在意,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
「王爷,一个姑娘来路不明,身上疑点重重,就这样留在身边实在是……」
「正因为疑点重重更应该摆在身边,不是吗?」易承雍淡淡打断他未竟之言,起身往外走。
空澧想再说上两句,一旁的空济朝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往下说。
他们的主子向来不是个能轻易被劝说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任谁都更改不了。不过既是要差人回京查人,乾脆就顺便跟夏大人说一声,也许夏大人捎来信多少能改变主子的想法。
进了主屋寝房,雷持音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提出了一个非常惊天动地的要求。
这位好心的王爷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竟让她待在他寝房的花罩里,果真是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只以珠帘相隔,她甚至可以从珠帘缝隙瞧见他,确确实实是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
可问题是,她这算是自毁清白吧?
也难怪一路上朱嬷嬷看她的目光那般刺人,就连那几个护卫也一个个用眼角偷觑着她……但她有什麽办法?想保命就是得这麽做呀。
算了,相信回到京城,肃王也不会到处说嘴,至於其他人的眼光她是管不了了。
往床上一坐,她从珠帘偷觑,就见他的护卫正准备伺候他就寝。
这感觉还真有些暧昧呀,不知道他成亲了没,她这举措会不会让王妃误解?她行事似乎太过莽撞,忘了有些事该先问清楚……
「姑娘。」
耳边响起朱嬷嬷的叫唤,她一抬眼对上朱嬷嬷鄙夷到极点的眼神不禁觉得无辜,但她还是温顺的应道:「朱嬷嬷。」
「这花罩里空间虽小,但也是应姑娘要求,待在离我们主子最近的地方,不知道姑娘满不满意?」朱嬷嬷面无表情地问。
听对方带刺的话语,雷持音内心受伤极了,偏偏又无从解释,只能吞下委屈。
「多谢嬷嬷的安排。」除了这麽说,她还能如何?向来只有她出言刺人的份儿,如今却沦落到被酸又不能反击的窘境。
「那就请姑娘歇下,若无必要别胡乱走动。」朱嬷嬷已说得够白了,就是要她别晃到寝房去。
「我知道。」闷闷地应了声後,她轻轻开口问:「请问嬷嬷,你家主子成亲了吗?」
朱嬷嬷闻言以为她真是打算赖上易承雍,不禁出言低斥,「姑娘请自重,我家主子虽未成亲,可身分尊贵,绝非姑娘攀附得起的。」
雷持音点了点头,终究忍不住辩解了,「嬷嬷误解了,我并没有那种心思。」因为朱嬷嬷之前待她甚好,现在的冷淡就更伤人。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朱嬷嬷瞥了眼珠帘外,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点歇下吧。」
话落,朱嬷嬷便带着两名整理花罩的丫鬟离去。
雷持音颓然地坐在床畔,告诉自己,不管受到什麽误解都不打紧,能活着回京才是重点,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能在复生之後又被拘魂?
说她强占躯体也好,死不肯进地府也罢,反正,她就是要活下去。
坚定信念、自我安慰後,她心里舒坦多了,眼见寝房那头的灯已经吹熄,她也只好赶紧就寝,横竖她原本就带着倦意。
然而才刚躺下没多久,她就听见有人在唤她,那声音缥缈且毫无感情、平板无波,教她莫名地心惊胆跳,猛然张开眼,扫视一圈之後,果真瞧见半透明的影子似乎要从窗子窜入。
她二话不说地跳起,掀了珠帘就往易承雍的床边跑。
大气不敢出,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珠帘那头,确定那影子消失了,她的心才安稳了一半。
看来皇室血统确实能镇住鬼差,只是,她到底要逃到什麽时候?而且今晚她得睡在哪,总不能叫她赖在男人的寝房里吧?可是花罩里头她是不敢再回去了……
想了想,雷持音瞥了眼状似沉睡的易承雍,这一瞧,教她双眼发亮,原来这男人最好看的时刻竟是入睡时。
褪去了威压,面如上等羊脂玉,长睫如扇,难怪会是当年的四绝之一。
看着看着,雷持音有些着迷地靠近了些,瞧他长睫微动了下,她立刻回神,暗骂自己不知耻,竟看个男人看到入迷,难怪朱嬷嬷会毫不客气地鄙视她。
收回目光,她扫过寝房一圈,靠门那头她是不敢过去,可靠床这头……天气还冷得紧,她身上的衣衫虽是暖,但这房里没有地龙,更没有火盆,她手边又没被子,不知道会不会睡醒就染了风寒。
可要她回房拿被子她是万万不敢,只好勉强自己缩在脚踏上窝一晚。
雷持音是真的倦了,打从喝了药,她就一直困得很,挪了挪姿势,打了个哈欠後,几乎是一闭眼,她就沉沉睡去。
待她的呼吸匀长,似已入睡,易承雍才缓缓地张眼,睨了眼睡在脚踏上的她想了想,终究忍住要她走开的冲动。
罢了,只要不爬上他的床,暂且都由着她。
天色将亮之际,空济如往常来到寝房外。
「主子。」
「噤声。」
屋里传来易承雍要他安静的命令,他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他在王爷身边伺候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还不曾听王爷下达这种命令,难不成昨晚那位姑娘真爬上王爷的床?从不近女色的王爷真被那位姑娘给诱惑了?
空济满脑袋胡思乱想,而屋里的人正冷冷地瞪着蜷缩在脚踏上的雷持音。
原以为她会聪明的在天亮之前回去,岂料她像是睡死了,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这种情况如何能让人看见?一时的恻隐之心,反倒是为难了自己。
她面容妍丽,可惜就连入睡时都皱着眉,像是睡得极不安稳,一双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与清醒时和他谈交易的大胆放肆倒是大相迳庭。
从没有一个姑娘家敢在他面前如此恣意妄为,偏偏不让人厌恶,只觉得她磊落自然。
想起她算计他谈交易时的坦荡无畏和扑到他身上时的惶恐不安,易承雍嘴角不自觉地微扬,然而是时候起身了,他想了下,取下悬在床架上的玉饰直接往她身上丢,同时像没事人般地躺回床上假寐。
被玉饰砸到的雷持音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地坐了起来,水眸中的迷茫瞬间消去,转为戒备地环顾着四周,直到她发现掉在她裙摆上的玉饰,傻愣愣地拾起一瞧,呐呐地道:「如意紫玉……从哪掉下的?这可价值连城呢,怎能随便搁放?」
呢喃完,像是想起什麽,她猛地抬眼往床上一扫,见男人似乎还睡着,她才松了口气,将如意紫玉搁在他枕边,像作贼般蹑手蹑脚地回到花罩里。
从窗子望去,天色快亮了,鬼差应该不会来了,她终於能在床上躺一会了。
而空济在门外等了半晌,终於忍遏不住地出声,「主子?」
「进来。」
空济闻言先把门推开一条缝,确定屋里只有易承雍一人,才大步地朝床的方向走去。「主子,是否要洗漱了?」
询问时,他眼睛控制不住地朝花罩後垂下的珠帘望去。
见状,易承雍眉色微沉地问:「瞧哪?」
空济立刻收回目光,服侍主子洗漱更衣。
「主子。」
就在空济替易承雍束好发时,门外传来朱嬷嬷的声响,待易承雍应了声,她才徐步进屋,毕恭毕敬地问:「早膳备妥了,不知道那位姑娘的早膳……」
「端进她房里,待她用完,让她过来书房一趟。」话落,他已经朝外走。
「是。」
朱嬷嬷行了礼,一会儿才让小丫鬟端着膳食进了花罩里,一见雷持音竟还在睡,眉头不禁紧锁了起来。
「姑娘,该起身了。」
「唔……再给我一刻钟……」她咕哝着转过身。
朱嬷嬷眉头一蹙,向前一步就把被子掀起。「姑娘,我家主子都起身了,正等着姑娘用过膳後到书房一趟。」
身上一凉,逼得雷持音无声哀号,无奈地坐起身。
朱嬷嬷待她的态度也未免差太多了,她是不是忘了她身上还有伤?昨儿个还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药,今儿个却是掀被叫人……
「姑娘,洗漱吧。」朱嬷嬷说着退到一旁,让小丫鬟伺候她。
无力地叹了口气,雷持音乖乖地洗漱用膳。就在她咽下最後一口粥时,朱嬷嬷已经毫不客气地催促她,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去,还在外头吹了一阵凉风才得以入内。
书案上早已铺上了纸,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她出手作画。
雷持音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才提笔,回想好那人的面貌後,才开始在纸上呈现。
易承雍在一旁看着,觉得她的画技确实是一绝。寻常姑娘作画皆以花鸟为主,可她却将人物面貌画得栩栩如生。
半个时辰後,她将当晚所见画出,就连衣袍上的缀饰等等都点出。
易承雍看了一会儿,将画作交给空济後,对着她道:「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你说的玉扳指样式?」
「要画吗?」
「能画出自是最好。」
雷持音忖着下,下笔如电地绘出,而後指着上头的纹路,「因为天色太黑,所以具体是什麽样的雕纹我没看得清楚,只隐约记得是深浮雕,一般而言,会用上深浮雕技法的都是玉佩或是大型雕件,玉扳指倒是很少见,还有这蓝翠玉虽然比不上紫玉的高价,但在民间来说也算是件逸品了。」
易承雍微扬起眉,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他虽然对玉石没多大兴趣,但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还是有一定的认识,而她简直就像是从小摸着玉石长大似的,如此说来,她说她兄长有玉矿场或许是真的……
「爷是找出这个人就打算回京了?」他没回应她的话她压根不以为忤,只想知道他何时能启程。
「姑娘放心,回京时必定会捎上姑娘。」他启口承诺。
「多谢爷,感激不尽。」
想到回京就能见到小雅和她那苦命的孩子……她心里竟然有近乡情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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