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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6月试阅] 艾思《掌勺皇后》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9-5-27 13:54
标题: [6月试阅] 艾思《掌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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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9年6月6日

内容简介:

易银芽这辈子有两个心愿:
一是要当一名可以嚐遍、烧尽天下好菜的厨娘
二是能嫁给濬哥哥,两人恩恩爱爱相守一生──
她靠着好厨艺接连拿下皇家举办的金玉煌宴首奖
已是皇厨认可的民间金厨,第一个心愿轻松达阵
至於第二个心愿,难度等级就高了点……
尉迟濬容貌俊美,本该是无数待嫁闺秀的意中人
偏偏他是佣兵首领,是世人眼中为钱卖命的下等人
第一眼见到他,她就深深被他吸引,再也逃不开
一心惦记着他,想为他烧尽好菜,盼他能吃饱穿暖
好看的眉头永远是舒展开来,眸子里不再有郁色
人人都笑她笨,就算不懂看人也不该喜欢上他
但在她心中他就是这世上最好、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日夜盼着心上人从杀戮战场安然归来,好向他诉情衷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接受皇帝指婚的消息──
她只是个小厨娘,怎比得上金枝玉叶能帮他登上高位
就算她做再多的努力,到头来注定是一场空啊……






  楔子

  那年春末,杏花开满枝头,刚满三岁的易银芽被一向最疼爱她的爹爹带去算命。

  这位算命仙据说是修仙真人欧阳先生的入室弟子,当初一落脚这个穷乡僻壤的时候,可以说是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村民人人争相排队抢着要他给自家孩子算命。

  易老爹当然也不例外。他十岁那年开始在酒楼的灶房当助手,二十岁那年荣升为大厨,三十岁才攒到娶妻的钱,四十岁眼巴巴盼到娘子替他生下白白胖胖的易银芽,自然是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上。

  正所谓望子成龙、盼女成凤,易老爹对自家的心肝也是作如此念想,排了好长的队伍,天色都黑漆漆一片,好不容易才轮到他家的银芽丫头。

  回想那当时,算命仙捻着长至胸口的花白胡须,老而不花的双眼时不时飘到易老爹抱在怀中的易银芽。

  最终还是易老爹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赫连先生,你看我家丫头如何?将来是不是能够大富大贵嫁个好人家?」

  「令嫒命格大好,是难得一见的尊贵之相,将来有望登凤位,当上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只可惜……」

  赫连先生看向小手不停揉眼的白胖小丫头,染上点点花白的双眉皱起,又是深觉惋惜的长声一叹。

  「只可惜什麽?」易老爹急坏了,猛地敲拍案桌,差点把案上茶盅翻倒。

  「令嫒必须远离庖厨,否则不能享有富贵之命。」

  「远离庖厨?」易老爹傻了,一屁股跌坐在木凳上,「那我一身的好厨艺要传给谁?」

  低头看看吮着拇指睡得好生香熟的易银芽,小丫头片子不知老爹正在垂泪伤心,一心只惦记着爹爹说好回家煮她最爱吃的鳝丝羹,咂咂小嘴,笑得比糖还甜。

  爹爹的手艺最好了,待她长大以後,也要跟爹爹一样……

  她要当一名能够烧尽天下好菜的厨娘,更要嚐遍天下珍馐,天下有多大,她就要吃多少,吃尽天下……


  1-1

  昨天刚过立春,多日来的纷飞雨雪总算稍停,难得阳光露脸,锦绣酒楼外头绵延几十里的腊梅,争相竞艳,看得人精神多了。

  蒙蒙的天刚破晓,燕国上下已经欢声雷动,家家户户无不杀鸡宰羊祭天拜神,大肆庆祝。

  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了,自从燕国与周边的几个大国交战之後,不仅国库吃紧,人民也日日忧心忡忡,就怕某一日醒来家国已不复在。

  但显然这样的忧虑是多心,昨天前线已经传来捷报,燕国前几个月派出的一票佣兵,不仅英猛精悍,大大援助兵败如山倒的燕国大军,还一举砍下敌国主将的人头,彻底逆转战情,反败为胜。

  消息一传开,燕国上下无不欢腾开心,更将那票来自玄雀国的勇猛佣兵视为救国大英雄。

  燕国帝都一扫先前的乌云惨雾,处处歌舞昇平,家家欢声乐融融。

  ☆☆☆   ☆☆☆   ☆☆☆

  锦绣酒楼是燕国帝都最远近驰名的酒楼,酒楼里的美味珍馐、琼瑶佳酿向来是骚人墨客或风流雅士的最爱,若是想见见地道的酒菜,锦绣酒楼绝对是第一首选。

  天一破晓,酒楼的灶房已经炊烟袅袅,时不时可以听见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一道粉绿人影在灶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白润的脸蛋都给热烟熏红了,像是可以溢得出一江秋水的盈盈大眼,闪烁着点点笑意,衣袖挽得高高,露出两小截手臂,恰如冬笋那般皓白可口。

  长长案桌上放满各种食材,鱼虾蟹肉,瓜果青菜,样样都是最上等新鲜的,鱼肉都已经预先处理过,刮去了鳞片,拔好了毛,污血也已经放乾净。

  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着易银芽大显身手。

  五年前的秋末,身染重病的双亲相继离世,茫然无依的她来到燕国,投靠开设酒楼的表姨。

  身无专才的她,只有爹亲传授给她的一身好厨艺,表姨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接纳了她,无以回报之下,便也顺理成章当起锦绣酒楼的厨娘。

  易银芽先拿起炉中热好的甜酒,淋上切成细丝的海蜇,再加入少许醋拌搅,一道简单的酒醋拌海蜇就完成。

  紧接着再将核桃、杏仁去皮,油锅已经预先热开,加入榛果一起爆脆,起锅後再淋上已经调配好的甜酱,一道闻名遐迩的酱炒三果铿锵上桌,後边还有石花膏、糟鹅蛋、玉兰片等各色小菜。

  主菜方面则有以山药佐汤去煨煮的鸭糊涂,以冰糖和桂皮入砂锅煨煮的赤炖肉鸡。

  另外再将活青鱼切成大块状,以酱、醋、酒一起下油锅灼烧,就成了醋搂鱼,另外还有连鱼豆腐、炒蟹粉等菜色。

  这一连串丰富的佳肴准备下来,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易银芽的鼻尖也闷出不少热汗,她拉起袖口抹去,手中的菜刀依然握得紧妥,不曾失手过半分半寸。

  灶房里何止是香气扑鼻,简直山珍海味全都备齐了,负责酒楼跑堂的李大仁才刚踏进来,一抬眼便看见长桌上摆满满的珍馐佳肴,肚子咕噜咕噜闹了一大声。

  「我说银芽妹子啊,今天是燕国大军凯旋归来的大好日子,宫里早已经颁布谕令,举国上下同欢,酒楼饭肆都不开张,人人可以歇工一天到街上热闹热闹,你一大早就在灶房忙进忙出,是要祭拜神佛还是祭祖?」

  易银芽从油锅中抬起头,虽是沾染了不少油污烟垢,还是不损清丽芳菲的好容貌,偏生骨架不算纤细,比起那种动辄便要贴身丫鬟搀扶的病弱美人,她的体态较为丰腴,看上去很是福气讨喜。

  但易银芽为此时常暗自神伤,偶尔还会生自己的闷气,认为全是她太贪嘴的缘故,才会让体态变得这般圆润,和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相衬。

  银芽,顾名思义是取从豆芽而来。

  因为娘亲怀她的时候,特别爱吃拌炒银芽,於是爹爹便将她取名作银芽,只盼她日後可以长成纤细白瘦的美人儿。

  可惜呀可惜,她偏生长成了如今这副福气相,总归算不上是胖,真格说来应当说是白润丰腴,虽然自个儿不满意,但身旁的人大多夸她好福相,将来必定旺夫益子,谁娶到她,那便是娶个福星回家。

  「李大哥,我就快好了。」易银芽利索地挥动煎铲,挽高衣袖擦擦额上的汗,匆匆回头笑看李大仁一眼。

  李大仁笑道:「我懂了,你烧了这一大桌的好菜,包准是要为尉迟濬接风洗尘,对不?」

  灶房的气温本来就偏高,经过一番炒炸爆蒸,里头更是油腥烟热,再加上李大仁这番取笑的话,易银芽的脸比锅中煮沸的红糟还要熟红。

  「李大哥别取笑我了。」白润脸蛋忙不迭地别开,继续煎锅里的红糟黄鱼,一颗待嫁女儿心却像锅里的热油,滚沸烫人。

  「平时看你做事大大咧咧的,一提起尉迟濬,小丫头倒懂得害臊了。」

  「李大哥!」

  「好哩好哩,我不笑话你了。听外边守街的官兵说,大军已经快到了,你还不快点到外头去占个好位置,迎接你的尉迟哥哥。」

  一句语带暧昧的「尉迟哥哥」害得易银芽脸又酡红,一时不慎让盛上青花瓷盘的黄鱼烫着,赶紧捏住耳珠散散热气。

  「你这丫头还真老实,随便两句你就不打自招。」李大仁取笑道。

  「李大哥,你别再笑话我了,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向来性情爽朗的易银芽跺跺脚,脸上尽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与此同时,锦绣酒楼外边的大街已经人满为患,到处挤满迎接凯旋大军的百姓,人人手中挥舞着喜气洋洋的红丝带,振声欢呼。

  「来了来了!大军回来了!」忽地,酒楼外边传来响彻云霄的欢叫声。

  李大仁推开灶房的木窗,抬目远望,似乎在汹涌人潮中发觉什麽,急忙回头看向灶台前的粉绿人影。

  「丫头,大军已经快到街口,你还不快点出去迎接,晚了可就没办法第一个替尉迟濬接风。」

  易银芽一听,心里也跟着犯急,顾不上锅里的红糟黄鱼还得再多煨一会儿,锅铲往旁边一扔,仓皇夺门而出。

  「这丫头真是……也不先梳洗换件衣裳,浑身油腥味儿,就不怕把尉迟濬吓跑。」李大仁讪笑不止。


  1-2

  推开朱红大门,酒楼外边已经满满是人,易银芽个头不算高,只能努力踮高脚尖,睁大清澈无尘的水眸,看见前方几尺路外一字排开的燕国大军。

  大军穿戴轻铁打造的盔甲,身下的铁骑是用大笔税赋向他国买进的汗血宝马,手中握的也是出自一流工匠的刀戢。

  反观落後大军一小段路的那票佣兵,身下骑的不过是一般商队运输的马,披穿在身上的也只是一般裘甲。

  两者会有如此悬殊的待遇也是无可厚非,毕竟用银两买来的忠诚谁也不敢轻信,又有谁会把上等的装备出让给佣兵。

  这票佣兵是来自已经灭亡的玄雀国,天下人众所周知,玄雀国的汉子是血性男儿,骁勇善战,女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按理说玄雀国本该是国富民强,偏偏皇族太过善战,生性善妒,无论对里对外都是争斗不休,终究走上灭亡之路,国土全让邻近两个国家瓜分乾净。

  玄雀国的子民失去家国,不愿归降的只好流亡到各国,善於打仗的便成了为图温饱而洒血卖命的佣兵。

  眼看落後在大军後头的佣兵就快走近,易银芽两腮浮上胭脂般的嫣红,摸摸脑後梳盘起的环形发髻,发髻上还别具巧思地绕了几条细长发辫,饰着几根别致的杏花簪子,其余头发顺着肩头披落在粉绿衣裳上。

  尽管没有沉鱼落雁之貌,但那白润圆巧的脸蛋甚是讨人欢喜,让人见着了就打从心底开怀。

  就算是隔了黑压压的人头,即使她的身影让无数帝都子民遮住,尉迟濬还是可以一眼看见她笑若桃花艳开的可人容颜。

  那是易银芽,年纪不过十七来岁,已是锦绣酒楼的当家厨娘,认识她的酒楼常客都喊她银芽丫头,她也不觉得自己被瞧扁了,光润的脸蛋总挂着爽净的笑。

  尉迟濬的左右手霍予申察觉头儿有片刻闪神,抬眼在满坑满谷的人海中找寻一阵,终於明白头儿为何坚持要和大军一起返回帝都。

  原来不喜铺张派头的头儿,这一回是为了可以在那小厨娘面前显威,才憋屈地忍受必须走在大军後头的羞辱。

  发觉尉迟濬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一头,易银芽立刻高举双手,手中象徵喜气归来的红丝带迎风飘飞,她的笑恰如冬日中的一抹暖阳,可以融化沉积厚实的寒雪。

  不善言词的尉迟濬笑了,虽然淡不可察,自小跟随他身边的霍予申可是看得相当清楚。

  「头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锦绣酒楼的小厨娘?」霍予申讪笑问道。

  尉迟濬眼角淡淡扫去,终究没有答腔。

  「那不然就是小厨娘一相情愿喜欢头儿,真是不像话,也不掂掂自己有几两重,竟然敢──」

  「予申。」高坐在马背上的尉迟濬扬声阻止霍予申的调侃。

  与此同时,易银芽已经飞身奔过来,粉绿色人影像初春刚长成的一截嫩芽,洋溢着风暖日好的爽净气息。

  尉迟濬的眼中已见暖意,看着小丫头越过万重人海向坐在马背上的他靠过来,他心上一颗巨石陡然放下,几个月来历经无数杀戮的血腥,也在她一记巧笑嫣然下,终归心静气和。

  「尉迟大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松花糕。」

  易银芽拿出用油酥纸包住的精致花糕,忙不迭地捧高双手,递给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霸气男子。

  立春之後的日头温暖许多,酥暖的阳光打斜照下来,尉迟濬泰半时候面无表情的峻脸变得柔和,那一双灰褐色的深刻长眸也熠熠如珠。

  玄雀国的男子大多生得粗犷结实,尉迟濬的相貌却是万中选一的俊伟,双眉修长如墨剑,鼻挺如山,薄唇朱润,身形又极是颀长健硕,无论用何国何地的审美标准来看,都是最拔尖出挑的。

  这样的男子本该是无数待嫁闺秀的意中人,偏生他只是一票佣兵的头目。只要赏赐银两提供饮食所需,便可以买到忠义与性命的佣兵,最为天下人瞧不起的。

  纵然有一般人家的闺女喜欢尉迟濬,但是多半也敌不过世俗目光的轻蔑,最终还是打退堂鼓。

  但,易银芽终究和其他女子不同。

  打从尉迟濬踏入锦绣酒楼的那一日起,她的眼中就已经容不下其他男子。

  其余的,再美再俊再好统统都入不了眼,一心只惦记着他,想为他烧尽好菜,只盼他能吃饱穿暖,好看的眉头永远是舒展开来,灰褐色眸子不再有郁色。

  几个月前当她知道他接下圣旨,准备带领弟兄上沙场血战,她日夜祈求上苍与神佛,一定要让他平安归来。

  昼夜思君归。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尽管眉头可见锁痕,灰褐色双眸也有未加以掩藏的疲倦,但是他终於回来了!

  日思夜等的这段日子里,易银芽早已经琢磨了千百回,若是尉迟濬能够平安归来,她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告诉他,她愿意从此只为他一人烧菜。

  告诉他,她愿意为他缝衣操持家务。

  告诉他,她愿意这一世都为他守候。

  日夜思念着他安康否泰归来,只因为有多好的话想告诉他……

  殷切地望着从她手中接过松花糕的尉迟濬,看他慢慢咬下一口,脑中想像着和白糖一起碾成泥的糕点在他嘴里化开,每一口甜味都是来自她的用心。

  易银芽喜不自胜的眯眼微笑,黑润的水眸更显福气讨喜,尉迟濬看了心也泛着暖意,弯低上身摸摸她让阳光晒红的脸颊,又摸摸她的额心,也不在乎身旁的人露出惊诧表情。

  「好像瘦了不少。」尉迟濬问着喜得犯傻的易银芽。

  「有吗?」

  易银芽捏捏方才被他摸过的地方,不觉得自己哪里瘦了,倒是忧心起脸上不知有没有沾上油腥污水,弄脏他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乾乾净净的,尽管没有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身边也没有女眷丫鬟提点伺候,但她洁身自爱也懂得适时妆点自己,无非是希望能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

  人人都笑她傻,笑她笨,笑她再怎麽不懂得拣选夫婿,也不该喜欢上尉迟濬。

  很多人瞧不起他,视他们这票来自亡灭之国的佣兵为废物,依附在他国之下的亡国遗民,充其量只能在战场上逞凶斗狠,永远卑贱下等。

  易银芽从来不这麽想,她喜欢上的尉迟濬,是个沉默寡言却很懂得为人着想的男子,他照顾弟兄不遗余力,胸中怀抱雄才大略,只是碍於身分而无法发挥。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对她好。

  「最近酒楼里还有人找你麻烦?」

  见她失神良久不语,尉迟濬以为她是受了什麽委屈不敢说出口。

  易银芽忙不迭地猛摇头。

  「大家对我都很好,没有人会找我麻烦。」她自然不敢如实相告。

  毕竟是人多混杂的酒楼,偶尔会有一些闲来无事的皇家公子,倚仗着身家权势,喜欢在言语上占她便宜,或是故意取笑她的身材云云。

  先前有几回正巧被尉迟濬碰着,不顾会得罪皇室,他狠狠教训了那些人一顿,还差点和那几个贵公子的随从打起来。

  她感动之余不免担心起他,就怕那些人会煽动有权有势的父兄对付他,所以往後再碰上这等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让他为她出头。


  1-3

  前方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朝着皇宫方向走去,佣兵团却因为尉迟濬的迟迟不前而落後了一大段路。

  「头儿,我们不跟着大军进宫领赏吗?」霍予申问得很故意,眼角余光还不忘瞟上粉绿人影两眼。

  易银芽脸蛋一红,低下头,抓着马鞍边缘的双手就要收回来,忽然一道暖意覆上手背。

  水眸一抬,看见尉迟濬抽过她手里的红丝带,然後系在缰绳上,她整张脸像呛着了似的辣红。

  「谢谢你为我接风,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尉迟濬给了她一抹比初春阳光还暖的浅笑,虽然浅,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那双灰褐色眸子比娘亲珍藏的玛瑙云石还要漂亮,他应该常笑的……

  「是尉迟大哥不嫌弃。」易银芽低下头,掩藏就快浮上眼底的热雾。

  「你眼睛怎麽红了?」

  「啊,可能是刚才被油烟熏着,所以有点红。」

  「今天酒楼不开张,你怎麽下厨了?」虽然霍予申在旁不断嘀咕,尉迟濬还是不动如山稳坐在马背上。

  虽然大军先前远在几里路程之外,昨天拔营回京的时候,关於帝都正在大肆欢庆的消息还是略有所闻,也知道宫中颁布谕令,店铺行家得以歇息一天,奴婢家丁也可以在主人允许下上街庆祝。

  易银芽连两只耳朵都红了,音量越到後边越小声:「我想替尉迟大哥洗尘,所以一早就起来准备,如果尉迟大哥进宫领完赏後不嫌弃的话,可以来酒楼一趟,我会备好酒菜等尉迟大哥过来。」

  虽然觉得说这些话很丢人,可是她真的说出口了!易银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大口气。

  「洗尘?」霍予申目光挑剔的将易银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就凭你也想替头儿洗尘?」

  「予申。」尉迟濬声音沉了几度,灰褐色眸子出现一丝轻怒。

  霍予申重哼一声,将脸往旁边一甩,同属左右手的匡智深拉高缰绳绕过来,拍拍他肩头,示意他少说两句。

  易银芽始终纳闷不已。

  尉迟濬身边的左右手似乎不大喜爱她,眼神也不时流露出轻蔑之色,貌似瞧扁她,认为她没有资格接近尉迟濬。

  尽管她出身小户人家,不是什麽名门闺秀,再加上双亲早逝,成了只身一人的孤女,但是这些年下来她省吃俭用攒了不少嫁妆,熟识她的人多夸赞她乖巧懂事,再怎麽说也不至於配不上一个为钱卖命的佣兵。

  先前表姨知道她心仪尉迟濬後,还怒了好一段日子,甚至耳提面命要她把眼珠子睁亮一点,别糟蹋了女人珍贵的下半辈子。

  是以,易银芽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尉迟濬身边的人会用这种态度待她,但只要她一心一意的喜欢尉迟濬,她想,总有一天他身边的人也会接纳她。

  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尉迟濬的心,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如果尉迟大哥不方便,那就别勉强了,想必宫中会有更丰盛的洗尘宴。」

  说着说着,易银芽又低下微烫的脸,眼里全是失落。

  尉迟濬心头一拧,不喜见到她落寞寡欢的样子,摸摸她的发髻,道:「等我从宫里回来就到酒楼,你先回去等我。」

  易银芽闻言大喜,急急点头应许。「我这就回去等着尉迟大哥!」

  想不到尉迟大哥真的答应了!

  她真是又惊又喜,原本还不抱太大希望的呢!

  一身粉绿衣裳的白润人儿乐陶陶地转过身,急着赶回锦绣酒楼等待,想不到太过心急,忘了两旁满满是人,冒冒失失的撞上别人。

  一只健硕的臂弯稳妥地扶住她,易银芽眼冒金星的别过脸一望,尉迟濬不知何时已经跃下马背,拔长的身躯挡在她身後,宛如一座雄浑峻山替她遮蔽风雨。

  她双颊一阵烧烫,怕是已经红如鲜血,一道舒朗好闻的杜蘅草香飘上鼻尖,那是尉迟濬身上独有的气味。

  「街上人多,走路当心。」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但是从沉默寡言的尉迟濬口中说出来,却是充满不避讳的关心。

  易银芽红着脸点点头,水眸往下一落,落到仍被他一臂圈住的腰上,整个人像只下了油锅的炸鱼,浑身直冒热气。

  尉迟大哥抱了她……

  她的腰身不是什麽纤纤柳腰,有点圆润,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易银芽很想这麽问尉迟濬,终究还是开不了这个口,只好轻手轻脚地挪开腰上的铁臂,含咬下唇快快离去。

  真是太丢人了!

  她往後绝对不再贪嘴,就算看见再新鲜再上等的食材都不碰,她一定要让自己的腰身跟媒人婆夸的那些名门闺秀一样,像柳枝一般的纤细,什麽盈手可握、一折便断,只要饿他个七八顿饭,总有一天可以的。

  易银芽缓缓握拳,暗自在心中立定目标,往前走着走着,又喜不自胜地回过头望向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尉迟濬,他也停在原地目送她,即使快淹没在纷乱的人群中,那高大俊伟的身影犹然醒目。

  她忍不住举手朝他挥舞两下,立刻看见他嘴角微微掀动,似是浅笑,她心儿咚咚乱响,边傻笑边闷头往前走,不敢再回头。

  一想到尉迟大哥吃着她亲手烹煮的菜肴,露出欣然笑容,她就雀跃不已。

  只要可以让心爱的尉迟大哥开心,要她做什麽她都乐意。

  ☆☆☆   ☆☆☆   ☆☆☆

  粉绿色的俏丽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里,尉迟濬收回远望的目光,一手扶着马鞍借力跃起,健硕身躯利索的重新坐回马背上。

  将近三万人的精锐佣兵,从头到尾不敢躁动,等待尉迟濬发号施令。

  尉迟濬不动,他们不动。尉迟濬下马,他们守候。尉迟濬若是往前,他们必定势死跟随。

  说到底,这群数量可观的佣兵团队并不是为钱卖命,他们是只为一人卖命,那人便是尉迟濬。

  他们全都擅长兵法战术,刀斧砍过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算身受重伤满身是血,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本该是守卫家国的骁勇男儿,却因为国家已灭,又不愿降服他国统治,只好沦落为餐风露宿的佣兵。

  收敛起玄雀国男子天生喜爱逞凶斗狠的劣性,他们发下毒誓,绝对效忠众人唯一认可的首领,那便是尉迟濬。

  整束好佣兵队伍,马腹一夹,尉迟濬甩动手中的缰绳,仰高俊朗的面容,朝着燕国皇宫前进。

  尽管他是为人看轻的佣兵队首领,但那昂藏的体魄,出挑俊朗的皮相,在阳光底下尽显非凡的英雄气度,无不令分立两旁的燕国子民神往赞叹。

  见过尉迟濬的人,无不赞赏他身上有着天生的王者霸气,横看竖看就不该是向他人屈膝躬身的低贱命格。

  但是又有谁会知道,纵然不是继承大统的嫡长子,只是从小深受冷落的庶出,但他确确实实是玄雀国仅存的皇室血脉。

  即使家国已灭,近三万人的佣兵队依然效忠皇室,所以他们誓死追随尉迟濬,养精蓄锐等待重新收复故国的那一刻到来。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小心翼翼的隐藏野心,跟随尉迟濬周旋各国,成为世人眼中为钱卖命的下等人。

  金色灿烂的阳光底下,令人闻风丧胆的这一票精锐佣兵,就在尉迟濬的带领之下,慢慢走出众人又敬又畏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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