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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4月试阅] 简薰《娘子好威》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9-3-29 12:56
标题: [4月试阅] 简薰《娘子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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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娘子好威》
作者:简薰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4月2日


内容简介】:


婚前有多欣喜找到好相公,邵怡然婚後就有多想拿狼牙棒敲死他!
当初看见黎三太太手腕上的手环,她就疑心三房嫡子黎子蔚的来历,
再经过她「通关密语」的测试,终於确定他是她的穿越小伙伴,
他俩有共同语言、思想,更别说他优秀得很,年纪轻轻就是举人,
这样的好货……好对象,不懂得把握是蠢蛋,
知道他想当官,她联络祖父以前的学生,为他的仕途打基础,
还大度表示,他若想抬姨娘、纳通房她也同意……屁!
她辛苦为他怀孕,他要敢找小三,她挺着肚子也跟他拚命,
而他不愧是小伙伴来着,知道孕妇的辛苦,他祖母想塞表妹进屋,
他二话不说就拒绝,还说「有怡然足矣」,甜得她不要不要的,
只是当她出了月子,他却一反常态开始晚归,对她想拚二宝的暗示视而不见,
她怀疑他搞外遇,派人跟踪的结果──第三者竟是小倌?!







  第一章 寄人篱下的娇客

  时值惊蛰,京城处处春色,白墙红瓦处,总有那绿叶探头,青翠的嫩芽衬着背後的蓝天,俨然是文人诗中情景,望之畅然。

  小巷僻静,大街热闹,市街上到处都是买卖的吆喝声,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

  这时,两辆青蓬马车缓缓驶入富贵三巷中。

  富贵巷总共九道,住的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院落一座座,里头池塘水榭,假山曲道,一样不缺,你家门前是石狮戏球,我家门前就麒麟飞天,因此这里住的虽然是商户,但比起官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久而久之,城南这一块就被称为富贵巷,至於原名,已经没人在意。

  马车在黎家宅第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形福泰的嬷嬷首先下车,接着扶下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面容略显疲累,但难掩其天仙姿色,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丫头紧随其後下车。

  黎家侧门处有个穿着紫黛色褙子的嬷嬷在等着,一看到人,马上堆笑迎上前,「老婆子姓苗,敢问可是邵家姑娘?」

  那福泰的嬷嬷笑说:「苗嬷嬷有礼,老婆子姓苏,我家小姐正是姓邵。」

  「大小姐快请,老爷子跟老太太自从收到信後,就一直在等邵姑娘到来。」

  由苗嬷嬷带路,一行人从侧门进,至於马车跟丫头自然有小厮带着从角门进府。

  黎家这宅子碧瓦朱甍,所经之处,花团锦簇,奼紫嫣红,春风拂过花木所发出的沙沙声,听在耳中无比惬意。

  走了一段路,苗嬷嬷笑说:「到了,这便是老爷子跟老太太的院子。」

  抬头一看,只见乌金色的牌匾上,书有「松鹤堂」三个大字。

  苗嬷嬷领着人一路进入大厅,笑道:「老爷子,老太太,邵姑娘到了。」

  屋中端坐着两个老人家,头发皆已花白,但看着精神都很不错。

  那少女这时往前一步,「怡然见过老爷子,老太太。」

  邵怡然今年十二岁,小时候曾经跟着祖父进京,当时就住在黎家。

  黎邵两家老爷子是少年知交,两人都只生儿子,所以没能成儿女亲家,後来黎家得了孙子,邵家得了孙女,邵老爷子一高兴,趁着带学生上京考试时顺便访友,然後结成孙儿女亲家,只是当时也没说得太清楚,但黎家就一个嫡长孙黎子衿,想当然耳,邵怡然将会是他未来的正妻。

  在邵怡然小时候,她爹跟个戏子跑了,生母回娘家另嫁,她从小便是由祖父扶养长大,邵老爷子之前不大好,便写信给黎老爷子,说自己是不大行了,怕宗亲坑了邵怡然,所以说等他走後,想让这孙女提早进京,就住在黎家,等年纪到了,就直接从黎家出嫁。

  黎老爷子自然同意,说实话,他也想去江南看看老朋友,但他也老了,前年不慎跌倒後,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别说去江南了,有时候下午坐久一点,腿都会疼,只能回信让邵老爷子把孙女送来,然後郑重说,一定会好好对这孩子。

  许是放下了牵挂,邵老爷子在收到信後没几天走了。

  邵怡然才十二岁,又是个女子,便由族长张罗後事。

  然而那族长却以「你年纪还小,我算是你的表伯祖父,自然得帮忙」为藉口,意图收管她的钱财,见她不上当,竟说要让自己的外孙娶她。

  所幸邵老爷子早就已经发落妥当,下人又忠心,钱财才没被夺去,等百日过去,邵怡然这便收拾了东西上京。

  黎老爷子见到故人之孙,自然十分高兴,问起路上是否辛苦,又问起邵老爷子走的是否安详。

  一场丧事,让邵怡然看见了不少人的嘴脸,远亲近戚,嘴上说关心她的亲事,其实关心的都是邵家的财产,祖父虽是读书人,但先祖几代行商,财产着实不少,大家都忙着推荐自己的儿子或孙子给她当帐房,会关心祖父是否受苦的,只有黎老爷子。

  听见这话,邵怡然心里一阵温暖,「祖父是在睡梦中过世,当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那就好。」黎老爷子眼中噙着泪,「那就好……别说这个了,给怡然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後面那句话,是对黎老太太说的。

  黎老太太对邵怡然,说实在其实很看不上眼,爹跟戏子跑了,娘又另嫁,而邵老爷子是读书人,能有什麽财产?说穿了,就是品行不行,又穷,这样的女儿家怎麽配跟他们黎家来往,但丈夫重视,她也不能说什麽,便是笑着回答——?

  「开了芳蔼阁,想着怡然肯定会带自己贴心的丫鬟过来,便只点了四个粗使丫头过去,另外让赵娘子过去当管事嬷嬷。」

  黎老爷子想了想,嫡孙女住芳苓阁,这芳蔼阁也一样是一进三大房,两边抱厦,这样可以,邵怡然虽然是孤儿,但现在开始,就是他的嫡孙女,过几年等她长大了,便嫁进黎家成为他的孙媳妇,也不枉他跟邵老爷子相交一场。

  想到这里,黎老爷子神色和蔼地道:「去休息一下,晚上到大厅来,一起吃饭,顺便和你几个黎家哥哥、小姊妹叙叙旧,我想着你和她们年纪差不多,以後就跟着几个小姊妹学学女红,逛逛园子,要是有小姐相邀,就出门喝喝茶,有我在,什麽都不用怕。」

  邵怡然盈盈下拜,「多谢老爷子,老太太。」

  从黎老爷子那里出来後,赵娘子就领着邵怡然等人到了芳蔼阁。

  赵娘子笑吟吟的说:「这芳蔼阁跟大小姐的芳苓阁布局是一样的,老爷子、老太太对姑娘可真好。」

  芳蔼阁位在黎家东南角,前庭青砖,後院是个小园子,种植着几棵树,风吹树梢,早春的绿意,让人看了便心旷神怡。

  墙角植有几株桃花,此时恰逢花季,粉红色花朵开得十分茂盛,八角亭旁放着几盆大红色的牡丹,有花树,有盆景,考虑得很周到。

  邵怡然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受不受欢迎的问题,她想过,若能在黎家安身最好,如果黎家不欢迎,就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後再慢慢找个院子,反正她手头有钱,再者,她也不是真的十二岁,前生二十五年,今生十二年,她都活过三十七个年头啦。

  在赵娘子的带领下,邵怡然看了芳蔼阁,心中觉得很满意。

  「姑娘。」从邵家带来的丫头木樨过来禀告,「房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姑娘要先睡一下,还是准备热水?」

  「准备热水。」路上客栈水准参差不齐,有些明明是上房,澡桶还脏得不行,她都四天没好好洗过澡了,尽管春天天凉,但她总觉得身上有股异味。

  芳蔼阁的澡桶是全新的,丫头鸢萝又往水里加入了一些香露,邵怡然泡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从舟车劳顿的疲惫中活过来了。

  梳洗後,苏嬷嬷给邵怡然换上锦绣云纹衫,玉兰如意裙,湿润的头发用白色布巾慢慢拧乾。

  在苏嬷嬷忙着弄乾邵怡然头发的同时,邵怡然心中也无比庆幸自己穿到了邵家,虽然祖父是读书人,不过她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那可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外人看邵老爷子是两袖清风,但只有邵家族人知道,她家的银子可是满仓库。

  听到邵怡然唤人进屋抬走澡桶,赵娘子便笑着走了进来,「姑娘要是得空,奴婢让几个粗使丫头在外面磕个头。」

  既是粗使丫头,便不用特别去认,邵怡然吩咐鸢萝,「拿个荷包给她们。」

  鸢萝称是,拿了几个荷包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

  「奴婢多谢姑娘。」

  赵娘子又笑说:「姑娘这芳蔼阁前几日才开锁,後头还得打理,奴婢先下去,晚一点来领姑娘去大厅吃晚饭。」

  邵怡然点点头,「去吧。」

  苏嬷嬷上前,给了赵娘子一个满满的大荷包。

  一接过手,沉甸甸的手感让赵娘子的笑容登时真诚许多,「多谢姑娘赏赐。」

  赵娘子离开後,邵怡然吩咐苏嬷嬷,「嬷嬷,你去打听一下,黎家现在有什麽人,谁好相处,谁得避远点,不用怕给银子,多问几个人。」

  苏嬷嬷道:「老奴马上去。」

  过不到半个时辰,苏嬷嬷进来,邵怡然一边喝着木樨刚刚熬好的燕窝,一边听苏嬷嬷说黎家的事情。

  黎老爷子有三个儿子,黎宗壹,黎宗二,黎宗三。

  黎宗二是嫡子,却自请分家,而黎宗三则是惹事被赶出家门的,所以现在黎家只剩下黎宗壹一个爷。

  黎宗壹有一妻三妾,正妻倪氏,生嫡子黎子衿,嫡女黎翠雨;梅姨娘膝下有黎子轩,黎翠娟;柴姨娘膝下有黎子均;池姨娘膝下有黎翠陶,黎翠双。

  虽然就一个爷,但後院有四个女人,自然是鸡飞狗跳。

  倪氏是门当户对的富户之女,是黎家求娶来的,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有孕,更一举生下黎子衿这长子嫡孙,安了老人家的心,说来功劳很大。

  黎子衿在倪氏的教导下,十分成材,小小年纪就会孙子算经,四岁的孩子,雉兔同笼的问题已经难不倒他,七、八岁会看帐本,现在十五岁,能帮忙打理生意。

  黎老爷子跟黎老太太提起这嫡孙,可以夸上三天,说起倪氏,更是只有称赞,而倪氏聪明,容貌也不差,但不知道为什麽,她就是不得黎宗壹的喜爱。

  再来就是梅姨娘了,是打小伺候黎宗壹的丫头,情分很深,黎宗壹动一下眉毛,梅姨娘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在倪氏进门前,她就已经是通房,倪氏生下黎子衿後,梅姨娘便停了药,第一胎就生下儿子黎子轩。

  有次黎宗壹要出远门,便带了梅姨娘同行,後来梅姨娘怀孕了,直接在江南待产。

  这种情况下,不过是个妾,说不定就被主人家给遗忘了,可没想到黎宗壹十分惦记,等孩子满百日了,便巴巴地派人去接,母女回到黎家後,黎宗壹就赶紧抱了当时才几个月大的黎翠娟去祠堂上名,又连续几日晚上都到梅姨娘房里。

  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庶子,黎子轩读书很发愤,十三岁考上童生,接下来就是秀才了,西席对黎子轩颇为看好,说二十岁以前考上秀才不算难事。

  倪氏是个合格的主母,梅姨娘虽然受宠,但也不是个太嚣张的妾室,偏偏倪氏就爱找她麻烦,而黎宗壹见不得心爱的女人受委屈,就会去骂倪氏,长年下来,演变成一个死结。

  而柴姨娘本来是个粗使丫头,黎宗壹一次酒後走到园子里,见到她正弯腰在清理假山落叶,月色掩映下,那屁股显得又大又圆,一时色心大发,对人霸王硬上弓,没想到一次就中,十月怀胎,还是个儿子,足足八斤重,哭起来震天响,健壮得很。

  黎老太太很欢喜,见这丫头运气好又能生,便抬成了姨娘,不过毕竟是个粗使丫头出身,没什麽见识,黎宗壹跟她也没话聊,後来便一直不去她房中,可见识少有见识少的好处,对柴姨娘来说,儿子是天,她有儿子,什麽都不怕。

  黎子均没两个哥哥优秀,如果生在一般人家,会是个不错的庶子,只可惜他的两个哥哥都十分出色,相形之下,他就显得黯淡许多。

  最後的池姨娘是黎宗壹去花街柳巷看上的清倌,也不是特别美貌,就她那楚楚可怜的气质打动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救她出苦海。

  带回家时,黎老爷子不觉得有什麽,倒是黎老太太气得直接摔杯子,池姨娘的头被砸出一个伤口,血水混着眼泪流下来,跪在地上嘤嘤啜泣,看起来更可怜了。

  黎宗壹心想,自己一定要保护她,於是隔天就提为姨娘,而且在她房中一待就是一个月,用行动告诉下人,我罩她,所以虽然出身青楼又没背景,下人也不敢轻忽怠慢,晚上一声咳嗽,小丫头会马上从外间榻上跳起来,冲到床边问「姨娘,怎麽了」。

  但池姨娘运气不好,就两个女儿,而且生完黎翠双後,陆陆续续生着病,身体总不见好,小日子来时更会头晕目眩,大夫说要再怀上很难。

  不过倪氏对她不差,大概是为了要制衡梅姨娘,有什麽都会叫上她一起。

  此外,黎家还有个黎三太太庄氏,她是黎宗三的妻子,黎宗三是被赶出去的,品行自然不怎麽样,後来欠了赌场一屁股债,人便跑了,留下妻子庄氏跟三岁的儿子黎子蔚。

  庄氏一个女人哪有办法还债,还得养儿子,最後牵着儿子回本家,哭哭啼啼地求收留。

  黎老太太是不想的,庶子的妻小跟她有什麽关系,就算死在路边,那也是他们的命,要怪就怪黎宗三。

  可对黎老爷子来说,这是自己的血脉,庶子不争气,但孙子总是无辜的,於是金口一开,留了。

  黎子蔚现在住在腾文院,年纪跟黎子轩一样,都是十四岁,但他更为出息,三年前就考上秀才,现在正准备举人考试,因为文采过人,跟京中不少大户少爷有往来。

  也因为如此,不管是黎老太太还是倪氏,都会给庄氏几分面子,毕竟庄氏现在虽然是寄人篱下,但说不定哪天就靠儿子翻身了。

  最後就是黎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姜宁儿。

  这是最难打听的,苏嬷嬷可花了不少心力才问出来。

  原来,黎老爷子跟邵老爷子两人定下口头亲事後,因邵怡然是嫡长孙女,想当然耳,是要配给黎家的嫡长孙黎子衿的。

  但黎老太太对此却有意见,她觉得邵家穷,规矩也不好,配给庶孙都算高攀了,怎麽可以配给嫡孙,所以特地接了自家侄孙女过来,想让姜宁儿跟黎子衿来个近水楼台,若两人情投意合,到时候老头子也不好拆散,而到那时候邵怡然还坚持要跟着黎子衿,就给黎子衿当个贵妾就是了。

  说到後来,苏嬷嬷脸色很不好看,「黎老爷子眼界非凡,怎麽娶了这麽个目光短浅的,外人还以为是个姨娘呢。」她家姑娘嫁给黎子衿都算低嫁了,居然还妄想让她家姑娘做妾室?因为太荒谬,连生气都懒。

  邵怡然也不想计较这个,淡淡地道:「反正现在是黎老爷子当家,那就好了。」

  「姑娘说得是。」姑娘才十二岁,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歹人也不少,还是住在大宅高墙之中安全些,至少能睡得更安稳点。

  吃完燕窝,邵怡然又让木樨点了一会香。

  赵娘子进来道:「姑娘,时间差不多,该去大厅了。」

  邵怡然进到大厅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里头了,俱是十几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大家都识得她,这乃是祖父的贵客,黎家未来的孙媳妇。

  黎子衿今年十五,因男女有别,他和黎子轩及三房的黎子蔚一样,知道不能乱看,故而点头示意就转开了眼,就只有十二岁的黎子均,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邵怡然,然後露出满意的神情。

  木樨看了就来气,什麽世家少爷,地痞似的,正想出口说人,却见邵怡然摇了摇头,贵客贵客,再尊贵也是客,他没教养,自己难道还跟他吵了?面对这种人,无视就是,跟他说话,他还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

  这时一个圆脸小姑娘走上来,头上簪着京城最流行的流苏珠钗,一身锦衣华裙,淡扫蛾眉,拉着她的手,道:「是邵家妹妹吧,我是黎翠雨,小时候你来时带你看过河灯的,记得吗?」

  邵怡然笑,她是婴儿穿,再小的事情都不会忘记,看河灯,她有印象,第一次看琉璃河灯很兴奋,带她去的小姊姊还送了她一盏,并教她怎麽让灯入水飘,小姊姊都长成少女了,时间过得真快。

  其实这群孩子,除了黎翠娟,其他人她都有见过,毕竟年幼时,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只不过当时都是幼童,每个人脸颊都是两坨婴儿肥,跟现在都不一样了,她得重新连结起来。

  邵怡然笑说:「记得,群青色的琉璃灯。」

  黎翠雨很高兴,一下熟稔起来,「我给妹妹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黎子衿,三房的哥哥黎子蔚,然後我二哥黎子轩,弟弟黎子均。」

  这时候,邵怡然不得不称赞一下,黎翠雨真的很细心,黎子蔚寄人篱下,心思想必敏感,如按照着他们站的位置和年龄依序介绍,就不会把黎子蔚当成外人看。

  黎翠雨继续介绍,「这是我表姊姜宁儿,二妹翠陶,我们三人同年,都比邵妹妹大一岁,然後翠双十岁,翠娟八岁。」

  黎翠雨是嫡长女,是几个庶妹的行动指标,不一会,几个人有说有笑起来。

  邵怡然是成年的穿越人,一看就知道姜宁儿是真心喜欢黎子衿的,看他的时候眼光闪闪,看向自己却是一脸怨恨。

  她心想,在古代,十三岁算是大人了,这姜宁儿怎麽这麽不懂得掩饰?论媒妁之言,她有两家长辈的口头约定,论时间,也是她比较早认识黎子衿的,当然啦,如果黎子衿跟姜宁儿彼此有意,她是绝对不会拆散人家的,可问题是,她看了看,黎子衿对他这表妹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

  黎翠雨显然也看出来了,但她并不管,光看这点,邵怡然就觉得自己可以跟她当朋友,姜宁儿爱耍大小姐脾气,就让她自己生闷气,否则她还以为大家都该捧着她似的。

  「李家姊姊邀我过几天去赏牡丹,怡然也一起去吧?李家有几盆绿牡丹,很难得的。」

  邵怡然点头含笑,「好。」

  祖父送她入京,就是要她多交朋友,多往外走走,好增长见识,为了让祖父放心,她一定要努力融入黎家、融入京城这个圈子。

  黎翠娟听到,连忙说:「大姊姊,我也要去,行吗?」

  黎翠雨笑道:「李家远,要去可不准赖床,不然不等你。」

  「那我去跟大姊姊睡。」

  邵怡然一听,不禁笑了出来。

  黎翠雨也笑着吩咐奶娘,「四天後晚上,把四小姐抱来我这边。」

  奶娘连忙说是。

  一旁,黎子轩看到亲妹妹得到照顾,嘴角也露出笑意,翠娟的年纪跟姊姊们差了四、五岁,他难免会担心她融不进圈子,还好她心大,总会替自己争取。

  这时,黎宗壹跟倪氏陪着黎老爷子、黎老太太进来了,黎老爷子看几个孩子亲密说笑,隐隐约约还听见要去李家看牡丹,显得很高兴。

  如今正值春天,京城的爷们会相约骑马,游湖,姑娘们便是赏花,念诗,宴会多得不行,黎翠雨是黎家嫡出大小姐,帖子自然不少,邵怡然很感谢黎翠雨的亲切,初入黎家就得到黎老爷子和黎翠雨的关照,想来她之後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一顿饭,十分丰盛,有翠绿凤尾,绣球干贝,香菇鸭掌,桂花佛手酥,金丝鹌鹑,白菜鸡腿,海味三鲜,蒸羔羊,白煮绿蔬,宫保鹿肉,珍珠豆腐,菊花冬瓜,姜丝松菜,糖蒜等等,一共十六道菜。

  饭後,丫头上了七品蜜饯跟信阳毛尖。

  黎老爷子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上一说。」

  众人一听,纷纷正襟危坐。

  「我年轻时经商,经过江南,被亲信友人所骗,不但货物全无,银子也是一两不剩,偏偏连日瓢泼大雨,连暂时容身的破庙都坍了,我没地方去,只好去找以前在书院读书时的朋友,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借几两银子回京城便是,却没想到故友热情接待,不但安排了住处,还允诺要帮我追讨货物。

  「我一口气放下来,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等我清醒,那批货已经追回来了,他在当地是望族,官府不敢得罪,倾力之下,不多时就把两船的货找回,待卖光了那两船货物,我们黎家才算起了家。」说完,一脸和蔼的看向邵怡然。

  众人顿时明白,这故人肯定就是邵怡然的祖父了。

  邵怡然也很意外,因为她从来没听祖父说起这些,但仔细想想,这才是祖父的风格,他做好事,从来不会挂在嘴上说的。

  「她现在虽然姓邵,但等她长大後,会成为黎家人,这是我跟邵老爷子十几年前就约好的,所以,她不是孤女,我不准任何人把她当成寄人篱下的客人。」这是将她的身分过了明路,虽然没说许配给谁,但她这段时间也不会因寄人篱下而受到怠慢。

  黎翠雨连忙说:「当然是自己人啦,祖父没见我跟怡然一见如故?将来肯定处得好。」

  黎翠娟也附和道:「嗯,一见如故。」

  八岁的小女孩,讲话还有点奶声,实在可爱,黎老爷子便严肃不起来,笑问:「会用成语了?还不错,功课写了吗?」

  「写了,一张大字,一张小字。」

  「先生怎麽说?」

  黎翠娟迟疑了一下,「说丑。」

  厅上顿时人人笑出来,黎翠娟害羞摀脸,黎老太太笑着张手说:「过来祖母这边。」

  小丫头立刻跑了过去,扑进祖母怀中。

  梅姨娘一脸笑意,倪氏却是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她就是不懂,梅姨娘得到丈夫的宠爱就算了,为什麽她生的黎翠娟也能得到公公跟婆婆的偏爱,一个庶女,待遇居然跟嫡女差不多,现在婆婆还搂在怀中亲热不已,真是气死她了。

  「既然我考了翠娟的功课,那就顺便考考她几个哥哥。」黎老爷子兴致一来,现场考校,「子衿,你是大哥,你先来。」

  隔天下午,黎老爷子把邵怡然单独叫去书房。

  老人家的神情很温和,桌子上还准备了鲜花饼、荔枝糕等东西,这肯定不是黎老爷子爱吃的,是替她这个小姑娘准备的。

  邵怡然喝了茶,静静地等黎老爷子先开口。

  看着茶烟缭绕,听着窗外鸟啼,风吹树梢,不一会,黎老爷子先笑了出来,「你跟你祖父太像了,都能忍,不过想一想,又像大嫂,大嫂总是很安静。」

  邵怡然知道这个大嫂指的是祖母,於是笑了,她对爹娘没印象,但很喜欢祖父母,说她像祖父母对她来说是夸奖。

  笑语几句,黎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家里四个男孩子都见过了,昨天也听了他们说自己的功课,你是邵兄唯一的血脉,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这里没外人,不用怕羞,告诉我,家里这几个哥儿,你比较中意哪一个。」

  邵怡然不知道该怎麽说,在这个世代,女子没有依靠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像这回是她跑得快,不然官府肯定会把邵家钱财判给宗亲「保管」,然後保管到後来,不是少了,就是没了。长辈花晚辈钱,天经地义,她去告官,就是不孝,没人会受理。

  而现在她在黎家,又有未婚妻的名分,就算宗亲追到京城来,也不能奈她何,她可是有夫家的人,说白了,不是等着被邵家宗亲夺财,就是点头嫁入黎家,没有第三个选择。

  黎家四个男孩,除了黎子均那个色狼小屁孩外,黎子衿是嫡长,嫡长有嫡长的优势,但相对的,宗妇的责任就要大得多;而黎子轩虽是庶子,但准备往仕途迈进,又是黎宗壹的儿子,将来想必也不会太差。

  至於寄居的黎子蔚,也是挺好的人选,文质彬彬,感觉挺好相处的,且将来成亲了势必会搬出去。但要选谁,这是要她怎麽开口啦……

  黎老爷子笑说:「当子衿的妻子,好处多,但责任大;当子轩的,好处就是将来会分家,梅姨娘可比大太太好相处得多,子均小你一点,这就不考虑了,然後子蔚,这孩子出息是有的,若能中举,我自然会替他捐官。」

  捐官啊,她不想玩这麽大,她只想平平顺顺过一生,不然凭着祖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考状元对祖父来说就跟割白菜一样,她也早就是官家小姐了,可祖父觉得官场复杂,与其战战兢兢的伺候皇上,不如让学生战战兢兢的伺候自己。

  「怡然只想过普通小日子。」

  黎老爷子一听就懂了,那就从子衿跟子轩挑。

  那要挑谁呢?当然是嫡长孙啊,毕竟这个家以後是要交给他来当的。

  黎家一开始能成功,那是运气加上天分,事实上做生意得有脑子的。

  就像宗二跟宗壹呕气,自请分家,可然後呢?没那个长处,做什麽赔什麽,看宗二一家人,这几年房子越搬越小,也越搬越远了。

  黎老爷子看了也不忍心,不过他能怎麽办,拿钱给儿子吗?

  有的人或许会拿大儿子的钱财去补贴二儿子,觉得这样兄弟都公平了,但他不会,因为这样是不对的,想要银子,得亲手赚,不会赚,那就得低头跟父兄请教。

  在家里时不孝顺,又跟他大哥顶嘴,现在受穷了,这才想起本家的好,将来宗壹要是想救济弟弟让他去,但现在他还在,那这事就不可能,不然以後孙子们有样学样怎麽办?为了让孙子出息,他只能舍了这个儿子。

  人贵自知,像子衿,知道生意需要学习,不是砸十两银子下去,就能回收二十两银子;子轩知道这个家将来要给大哥的,所以他就努力读书求功名,子蔚更不用说,小小年纪比谁都知道争气的重要。

  黎老爷子想了想,「我看还是子衿吧,他将来是黎家的当家,你就是当家太太,中馈握在手中,什麽也不用怕,有钱,又吃好的,穿好的,不用看人脸色,日子过得舒服了,心里才能舒服,这样将来我看到你祖父祖母,也能无愧地喊一声大哥大嫂。」

  第二章 婚姻之事真烦人

  两年转眼过,邵怡然已经十四岁,是个大姑娘了,这两年在黎翠雨的热情带领下,她顺利打入了京城的小姐圈子。

  十几岁的小孩子家,就算有心眼,也就是觉得对方太漂亮、太招蜂引蝶这种屁大的事情,邵怡然并不放在心上,她最想做的是藏拙,好好过日子。

  穿越女当然有穿越女的优势,唐诗宋词信手拈来就是才女,可是那麽出名做什麽呢?她前世太忙,忙学业,忙打工,毕业後进入电视台,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完全演绎什麽叫做社畜,後来死於一场追新闻的车祸,今生当然要把宅字进行到底。

  懒,就是爽。

  「小姐,黎大小姐那边的冬青来了。」木樨道。

  「请她进来。」

  冬青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还没配婚,「见过邵姑娘,我家小姐说,庄子送来几只活蟹,问姑娘要不要去水榭上吃蟹喝酒,要的话,请亥初时分到池塘边的水榭。」

  螃蟹?这个好,邵怡然笑道:「回覆你家姑娘,我准时到。」

  冬青离去後,苏嬷嬷笑着让鸢萝拿衣服过来,「真多亏得黎大小姐,事事想着您,想来嫡亲姊妹也就这样了。」

  邵怡然莞尔一笑,「我跟黎姊姊有缘。」

  等时间快到了,换上一套杏黄色的束袖秋装,邵怡然这便前往池塘。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不用掌灯也看得清楚,一行人到了池塘边,黎翠雨已经在那了。

  「怡然快过来。」

  邵怡然走入水榭,盈盈行礼道谢,「多谢黎姊姊相邀。」

  冬青打开食盒,里头是两只刚蒸好的大螃蟹,酒是新酿的桂花蜜,酒香蟹香,远边有月,倒映湖中也是月,秋风徐徐,说不出的惬意。

  黎翠雨拿起剪刀跟小槌,边吃边道:「怡然今年十四了吧,等过了年,就能说亲了。」

  邵怡然觉得这问题有点危险,於是把球扔回去,「黎姊姊呢?」

  黎翠雨脸上顿时一红,左右看了看,挥手让丫头走远点,然後小声说:「我娘想让我嫁给倪家表哥,我祖母又想我嫁给姜家表哥,你别说我不害臊,可我,我觉得李家公子比较适合我。」

  邵怡然听出来了,黎翠雨对倪家表哥没意思,但倪氏想她嫁去娘家,因为那时候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跟舅妈,新媳妇会少吃很多苦,而黎翠雨对黎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没意思,姜家穷,想娶她不过是需要她这个大小姐的嫁妆,至於黎翠雨,她自己喜欢李公子。

  李公子她也见过,真是一表人才,喜欢上他的人肯定不少。

  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因此邵怡然也不敢贸然给主意,只能婉转说:「姊姊相貌随了大太太,家世又好,就算晚一两年也不要紧,不用急,得慢慢找个好的,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是啊。」黎翠雨也不管自己的手上都是蟹膏,就往邵怡然手上一握,「我们家算是简单了,你看看姜家表姊,生母是正房太太,却被一个姨娘骑在头上,把唯一的女儿放在我家求清静,姜家舅舅也不管,万一我嫁给李公子,他将来也宠妾灭妻,那我怎麽办?」

  邵怡然莞尔一笑,「这你倒不用担心,姜家舅母是因为娘家没人出头,才会被欺负至此,你不管过了谁家的门,想欺负你,也得看黎家四个少爷允不允许。」

  闻言,黎翠雨就想起了自己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是,虽然母亲跟姨娘之间有点小争执,但几个孩子之间倒没什麽大仇,小打小闹,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将来若是夫君欺负她,她就回娘家告状。

  这麽一想,黎翠雨就开心了些,洗了手後突然发现话题扯远了,便笑说:「又被你把话题扯开了。」

  糟糕,还是让这小姑娘想起初衷来了。

  「我跟你说,我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不只优秀,对人也好,倪家表哥跟我说,爹在外面都说大哥好话,家里这一两年试着让他作主,生意比以前好上一些,你成为我的嫂子,一定能幸福的,我知道祖母……不过,祖父在呢,我们家还是祖父作主的,我也会劝母亲好好对你的。」

  邵怡然莞尔,「说,是谁派你来的?」老爷子都没这麽积极。

  黎翠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虽然有点对不起祖母,但她真不想姜家表姊变成自己的大嫂,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说,将来成亲,有祖母撑腰,姜宁儿哪会把婆婆放在眼底,母亲这辈子已经受够了姨娘的气,她不愿母亲再受媳妇的气。

  而且,她还知道一件事情,祖父原来也有把怡然嫁入官家的意思。

  两年前的冬天,她去沈姑娘家赏梅,沈家是七品官,那时她不慎弄脏裙子,去客居换衣服,出来时远远看到祖父跟沈大人在说话,她一时好奇跟了上去,听见祖父在推荐一个女孩,她原本以为是自家姊妹,後来才知道,是个故人之女,江南邵大儒的孙女儿。

  沈大人师承邵大儒,自然愿意作这亲戚,不过沈大人又说:「先生一生不愿意进官场,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将孙女嫁入官家,若先生肯,我自然会让嫡子上门迎娶。」

  黎翠雨听得瞪大了眼睛,平凡女子要嫁进官家并不容易,更别说是嫁给官家嫡子了,这邵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被这一问,黎老爷子似乎难倒了,然後自嘲一笑道:「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後来听闻沈大人的嫡子跟陈大人之女订亲,黎翠雨就知道,婚事没成,不过不知道为什麽,她很清楚,那是邵家不愿意,不是沈家不愿意。

  之後在家里见到邵怡然,她突然懂了,什麽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比自己小一岁,却十分端秀,她知道祖父为什麽会上沈家提亲事了,这的确是读书人会喜欢的媳妇人选。

  後来知道祖父还是决定让邵怡然嫁自己的亲孙子,黎翠雨就想,一定要是自己大哥,虽然二哥对她很好,堂哥对她也不错,但只有黎子衿才是她的同母大哥,这嫂子她要定了。

  只是,她这心思自然是不能说的。

  黎翠雨拉住邵怡然的手,「你是我认识的姑娘中最好的一个。」这句倒不是假话,她认识太多草包了,包括她自己也不爱读书,要她看书她宁愿去刺绣,但怡然的书却是一箱一箱搬入芳蔼阁。

  这时,苏嬷嬷笑着插话道:「时间也晚了,姑娘们洗洗手,这便回去休息吧?」

  闻言,两人净过手,又用布巾擦乾净。

  黎翠雨看了看月色,便道:「我们从假山走回去吧,省得绕园子。」

  黎家的假山很大,都可以在里面捉迷藏了,又正好位於後院和池塘中间,从假山穿过去,的确可以省一段路,所以邵怡然欣然应允。

  然而当两人在要进入假山时,却看到一个丫头鬼鬼祟祟,左看右看,然後钻了进去。

  邵怡然心想,哟,偷情?

  黎翠雨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後来想通了,不禁生起气来,那死丫头是哪里的?竟然跑到假山里面来苟合,万一把里面弄脏了,翠娟又钻进来玩躲猫猫,那该有多恶心。於是她冷着脸说:「冬青,你去看看是谁,明天一早赶他们走。」

  冬青还来不及说好,秋夜中便传出一个男人调笑的声音,「让我看看你屁股有多白。」

  山洞造成的回音效果可不是普通的厉害,尽管声音是远远的传来,可人人都听清楚了,一时间,一旁的下人们都低下头,不敢出声,四周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黎翠雨更是手指攥紧,气得脸色发青,这麽下流,这麽不要脸的……居然是她大哥黎子衿,她忍不住看向了邵怡然。

  虽然住进黎家已经两年多,但男女有别,他们两人平常并不来往,只希望怡然听不出来,家里下人多,到时候随便赖一个就是,怡然不是那种会揪着不放的人,能交代过去就好。

  沈大人家都抢着要,邵怡然一定有什麽优点在,只是她年纪小不明白,倒知道大哥想撑起家业的确需要一个精明的妻子,怡然聪明冷静,是一个好人选。

  黎翠雨尴尬一笑,「几个下人苟且不值得我们污了耳朵,我们走花园回去好了。」然後又埋怨起自己,为了省那一点路,撞破了这麽肮脏的秘密,她宁愿从不知道那衣冠楚楚的大哥会跟个丫头野合。

  黎子衿十七,房中的丫头半夏和紫苑早已经提成通房,真看中谁,带回峻雅院,也不会有人多说话,但在假山中,这成什麽样子,将来他的孩子生出来,也会到假山玩,不嫌脏吗?

  面对她的提议,邵怡然神色镇定,「好。」

  黎翠雨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这时候声音又传来——?

  「大少爷成亲後,可别忘了我这白屁股……啊……」

  黎翠雨听了,脸色又是一僵,可看到邵怡然神色如常,突然间又有点不懂了,她是将来的黎大奶奶,大哥年纪到了,给丫头开脸伺候是应该的,可是再多,那就是打未婚妻的脸,她不生气吗?

  当然不会生气——?邵怡然成亲,这是因为这时代的女人需要,而不是因为她喜欢,相反的,她还挺佩服那两人的,入秋後,天气转冷,假山内的环境又那麽差,居然还有兴致玩性感小马的游戏,真厉害。

  黎翠雨觉得十分难堪,「大哥肯定是一时鬼迷心窍,等我回去好好说他。」

  「一个丫头而已,我还不至於把一个丫头放在心上。」

  黎子均怎麽来的?不就是黎宗壹在花园看到个丫头霸王硬上弓的吗,这要说也是黎家传统,只是是不好的那种罢了。

  她已经想开了,这年代的女人就是这样,反正她只求安身,等有了孩子就开始育儿乐,她对丈夫的要求也很低,不嫖不赌就行,家中的丫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生在女权低微的时代,除了压低自己的标准,她还能怎麽办。

  不提黎子衿,黎子轩身边的丫头也开脸了,而黎子均更扯,十四岁就跟朋友跑青楼,大家也都觉得很正常,她自然只能装没事。

  况且她身上有很多银子,她需要一个丈夫做庇护,不然邵家南方的宗亲肯定会再来找她,并很乐意替她保管财产。

  「大少爷,奴婢是真心喜欢您,您可别忘了您说过的话。」

  「那是当然,祖父要我娶邵怡然,我娶,祖母要我娶姜宁儿,我也娶,不过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这个小妖精。」

  邵怡然想起来了,那个「白屁股」的声音是姜宁儿身边的丫头佩兰!

  黎翠雨显然也想起来了,黎家已经有一种默契,邵怡然是黎子衿的正妻,姜宁儿若是拿得出嫁妆,那就是平妻,拿不出嫁妆,那就是贵妾,但无论如何,都是黎子衿的女人。

  没想到黎子衿苟合的不是普通丫头,是平妻人选的贴身丫头!这这这、这太打脸了,若姜宁儿真嫁给了黎子衿,佩兰肯定不会对她忠心,一旦有机会,她就会陷害姜宁儿。

  邵怡然内心沉了下去,黎子衿这已经不是好色的问题了,而是没把姜宁儿当人看待,才会这样打她脸,这要传出去,姜宁儿还要做人吗?

  丫头跟丈夫搞上了都不知道,而且他会这样对姜宁儿,就会这样对她邵怡然。

  山洞内不堪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黎子衿兴致勃勃地道:「你这贱货真放荡。」

  「谢大少爷夸奖,奴婢是放荡的贱货,奴婢求大少爷将来要赏个姨娘名分。」

  「你这小贱货,我不给你,给谁。」

  邵怡然心想,不只野合,还角色扮演?口味真是太重了,她这个现代人都自叹不如,没想到黎子衿衣冠楚楚的表象之下,是衣冠禽兽。

  她同情姜宁儿,可转念一想,姜宁儿真的不知道吗?也许是知道的,因为整个黎家都知道黎子衿对她没意思,但今天如果黎子衿喜欢上佩兰,要得到她,就必须娶姜宁儿过门。

  这是三赢,姜宁儿得到黎子衿,黎子衿得到佩兰,佩兰得到了姨娘的位分。

  想通後,邵怡然一转头,就见黎翠雨流下了眼泪,想到一个小姑娘目睹一向端庄自持的大哥这麽不堪下流的一面,邵怡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问:「我们回去吧,明天继续吃螃蟹?」

  黎翠雨点点头,眼泪又流下来。

  邵怡然替她擦了擦,笑说:「没事,别哭。」

  黎翠雨虽然才十五岁,但很多事情不用说明也懂,知道是个丫头时,怡然还是愿意嫁给大哥的,怡然一向看得开,不会在意那点小事情,後来知道那丫头是佩兰,自己就知道,婚事没望。

  好色还好说,但眼下是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怡然,我求你一件事情……」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老爷子对我这麽好,我想他安度晚年,婚事我会另外找说法,黎子衿还是风度翩翩的黎大少爷,这点不会改变。」

  「谢谢,谢谢你。」

  邵怡然一觉到天亮,梦都没作一个,上午又抄了些祈福经书,下午才有空想昨晚遇到的事情。

  黎子衿已经不行了,得把他从丈夫人选剔除,那嫁谁好?

  黎子均那好色小屁孩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黎子轩跟三房的黎子蔚了。

  当然,以她的身家跟祖父的身分,可以选的人多得是,可是京城中没几户像黎家这样人口简单的了,黎老爷子,黎老太太,黎宗壹,倪氏,算来只有四个长辈,没有什麽婶娘,叔娘,三房堂弟,五房堂妹的,对新媳妇来说,这可是天堂啊。

  何况,她是孤女,祖父对黎家有恩,讲白了,有这层关系,黎老太太跟倪氏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怎麽样的。

  长辈不难伺候,几个姑娘也不算心机重,黎家对她来说,是再适合不过。

  身在古代,婚姻求的不是爱情,而是日子,彼此能过得去就行。

  她喜欢小孩子,婚後生几个小孩,就专心养孩子便行,丈夫?那只是亲戚的一种,人品过得去就好,其他的她也不会太要求了。

  那麽是黎子轩?还是寄居的黎子蔚?

  黎子轩的好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黎家孩子又不多,黎老爷子跟黎宗壹总不会亏待黎子轩的。

  但黎子轩有个致命伤,就是嫡母倪氏不喜欢他,亲生母亲梅姨娘又是个麻烦精,仗着黎宗壹的宠爱,有时候会「不小心」跟倪氏杠上。

  有几次她去跟黎老太太请安,堂上哪有一个姨娘说话的分,可梅姨娘不只一次插嘴,偏她又能讨老太太开心,所以老太太不罚她,而老太太不罚,倪氏这媳妇又怎麽好意思罚。

  全世界大概只有黎宗壹觉得梅姨娘是小白花,其实梅姨娘根本黑心得很,有这种姨娘很麻烦,分不清楚分际,将来要是她嫁给黎子轩,对梅姨娘好点,梅姨娘就会打蛇随棍上,真把自己当婆婆,要对她坏,又好像对不起丈夫,再怎麽说那也是他亲姨娘。

  至於黎子蔚,他的好处就是自己争气,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黎子蔚那气势可直逼官家少爷。

  不过他也有个致命伤,就是他爹黎宗三,当时欠了赌债就跑了,也许过几年黎子蔚发达了,黎宗三便会出现,甚至要求儿子奉养。

  养一个人当然不成问题,但黎宗三这人都惹事惹到被黎老爷子打出家门了,能是什麽好鸟,奉养他,一定要一直给他收拾善後,不奉养,一纸不孝告上去,黎子蔚说不定就会被打回白身。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还有一句话叫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对古代人来说——?「就算他千错万错,那也是你爹啊」,孝顺这顶帽子,是会压死人的。

  邵怡然一边喝着新买的太平猴魁,在茶香缭绕中考虑着自己的亲事,越想越觉得这实在是个困难的问题,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鸢萝还以为她在气黎子衿,於是安慰道:「姑娘不用生气,还好昨日知道了,不然嫁了个人面兽心,那有多糟心。」

  邵怡然一笑,黎子衿还不足以让她心情不好,不过见丫头这样义愤填膺,知道鸢萝是忠心,笑着解释几句,「我跟黎子衿都没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感情,有什麽好糟心的。」

  「那姑娘在心情不好什麽?跟奴婢说说,奴婢虽然见识不多,不过听听姑娘说话,总是可以的。」

  邵怡然不语,而是道:「你去给我打听两件事情。」

  鸢萝立刻点头如捣蒜,「姑娘吩咐,奴婢一定给姑娘办到。」

  「去问问黎子轩秀才考上没有?之前听说黎子蔚中了举人,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打算继续考进士?别找小丫头,小丫头嘴碎,直接找黎三太太身边的嬷嬷,银子给多点,说完後让她记得把嘴巴闭紧。」

  虽然就住在黎家的芳蔼阁,但她真的不太知道黎家的事情。

  京城中男女之防不重,甚至还有七巧节这种活动让男女出门自己相看,不过因为她是寄居在黎家,名分未定,要是自来熟,倒显得轻浮,容易让人看不起,再者,黎老太太也着实不太喜欢她。

  黎翠娟有次说:「然姊姊,我最喜欢你来请安的时候了,因为祖母一定什麽话都不说,很快就散了。」

  讲白了,就是她去问安,黎老太太就不会讲任何事。

  住了这麽久,黎老太太还是对她孤女的身分很有意见,一直把她当外人,既然是外人,那就不需要知道黎家的事情,即便那是喜事。

  跟她来往最勤的就是黎翠雨,长房嫡女,自然聪明,祖母不说的,她也不会说,因为一旦让祖母不高兴,可是会连累母亲的。

  这是女儿的孝顺,母亲院中有好几个姨娘,还有个特别受宠的,母亲已经够烦心了,她不想让母亲为了自己的事情被祖母骂。

  邵怡然自然也懂得,她们在一起,春天赏赏牡丹,秋天吃吃螃蟹,跟几个大家闺秀一起游湖,交换刺绣图案,这样就好了,不用什麽事情都告诉对方。

  黎翠雨是真心对她,但一个晚辈有晚辈的为难,邵怡然来到黎家,能得到黎翠雨这样对待,她已经很感激。

  她也不想太过打听黎家的事情,觉得等那名分定下来,自然会有人细细告诉她,这才导致她对黎子轩、黎子蔚考试之事只有点印象,却不知道结果。

  鸢萝听她这麽说,马上点头,「是,奴婢马上去。」

  小丫头半个时辰後就回来了,她打听的对象是黎三太太的奶娘。

  黎子蔚中了举人,最後一名上的,黎老爷子大喜,但觉得黎子蔚成绩不太理想,就想花十万两银子给他捐个清闲的官位,让他用心再准备科举,光耀黎家门楣。

  可黎老太太死活不肯,还闹着要姜家兄弟过来评评理,理由是——?黎宗三因为行为不检被逐出家门,收留他的妻小已经是恩情,怎麽能花十万两给他儿子捐官?

  鸢萝一边笑一边说:「黎老太太还讲,你有十万两银子没地方花,那分给子衿,子轩,子均,一人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

  邵怡然跟苏嬷嬷一听都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这黎老太太也真逗,那十万两又不是多出来的,是要换官位的啊。

  不过退後一步,也能懂啦,黎子蔚是庶子的嫡子,那跟老太太可没半点关系,嫡子的孩子,那才叫孙子。

  邵怡然心想,老太太眼光真短浅,黎子蔚要是捐了官,黎家就有官老爷,做起生意来那不是方便许多,看在扶养一场的分上,总不能马上搬出去吧,黎家就有人罩着啦,那好处是谁拿了?当然是整个黎家,不过老太太闹成那样,黎子蔚当然不能拿自己祖父的捐官银,只能继续考进士了。

  「那黎子轩的秀才呢?」

  「没考上,老爷子很失望,听说梅姨娘也乖了一阵子,还有,奴婢听说,梅姨娘想劝二少爷别读书了,跟着亲爹做生意,免得将来生意都被大少爷一把抓了,自己什麽都没有,二少爷不肯,母子吵了一架。

  「不料大太太派嬷嬷打了梅姨娘几个巴掌,说家里的爷们什麽时候轮到一个姨娘来管教,二少爷心疼姨娘被打,但又不能去找嫡母讨公道,自己喝闷酒,然後把房中的文竹打了一顿,文竹被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邵怡然听得睁大了眼睛,喝醉酒最多发发酒疯就算了,怎麽还打人啊,文竹那可怜丫头是撞到枪口上了吧。

  妈啊,家暴……这这这,绝对不行,将来要是打起来,自己肯定打不过对方,好几天下不了床,文竹是被揍得多惨?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胳膊跟腿,这小身板可禁不起打。

  天哪,原本只是想打听一下争不争气,没想到居然打听出意外来了,读书不通不是致命伤,家暴才是最可怕的。

  苏嬷嬷也是一脸严肃,「姑娘,恕老奴多嘴说一句,这二少爷可比三少爷更不行。」

  是,黎子均只是比较好女色,常常醉着回来,但他不会打人,就是太醉分不清楚对象,今年大年初一时,大家一起在大厅吃饭,吃到一半,黎子均醉醺醺地进来,冲着一个送菜婆子狂亲,醉言醉语地道:「春花,别害羞哪,我是黎三爷,来,再亲一口,怎麽浑身蹄膀味?我知道了,刚刚等我太久,偷吃了对不对?」闹得姑娘们个个低下头,婆子直喊造孽。

  不打人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是太好女色也不行,黎子均几乎天天出门,别的不讲,她总觉得黎子均有什麽难以启齿的病。

  「嬷嬷,我瞧三少爷也不行。」

  苏嬷嬷显然也想起过年那一幕,那婆子还好是个寡妇,要是有丈夫的,被三少爷亲了个满头满脸,要怎麽跟丈夫交代。

  这麽一想,苏嬷嬷便试探地问:「那就只剩下三房那边的蔚爷了。」

  黎子蔚今年十六就已经中了举人,应该没多余的时间养出不良的习惯,不过想到那个黎宗三,又觉得有点担心。

  三太太在邵怡然的印象中就是那种望子成龙的妇人,很普通,不难伺候,只不过母子相依为命,就算不难伺候,婆媳相处间也会有微妙的地方。

  真是有一好没两好,偏偏她又不能招赘——?因为她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夫家,这样她才能守住自己的财产。

  黎家人口简单,在京城中又有一定的名声地位,黎老爷子跟几个官老爷也有来往,虽然是平民百姓,但如果邵家宗亲敢上门要替她保管财产,黎家的人脉便可以让他们那群贪心的人吃不完兜着走。

  黎子蔚除了读书外没有其他优点,但是,他也没有其他缺点,这样想想,好像还行。

  「嬷嬷,人家会不会另外有打算?」

  苏嬷嬷不解,「姑娘是说?」

  「老太太闹成那样,就算老爷子坚持替他捐官,他也不能拿那十万两,他如今是举人,要娶官家之女很容易,到时候让岳父帮忙疏通疏通,也是一条康庄大道。」

  「怎麽会,蔚爷这都十六了,已经是娶妻的年纪,若是想依靠裙带关系,早请老爷子帮忙找名门淑女了,何必闭门准备考进士?说白了,他只要装没事,拿了老爷子的十万两,谁能奈他何?且他既然都不走祖父提供的路,又怎麽会想寻求妻族的力量?」

  嗯,好像也对。不过黎子蔚会不会有意中人哪?

  有一点她很钦佩黎老爷子,他说,男儿要端志,所以府中年轻的丫头,个个赛貂婵,道理也很简单,美人看得多了,到外面看到其他女子,自然不会失态。

  黎老爷子心疼黎子蔚这个孙子,所以给他的桔梗跟紫荆,一个是杨贵妃,一个是赵飞燕,要圆的有圆的,要瘦的有瘦的,且都是天仙一般相貌。

  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想亲事也很三八,说不定人家跟桔梗或是紫荆好得不得了,根本打算将来当官後就扶正呢,那自己不就当了小三?

  再者,黎子衿表面那麽刚正不阿,哪知道他私底下会跟平妻人选的丫头野合,还大玩角色扮演,搞不好黎子蔚也有什麽小秘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唉喔,想成个亲怎麽那麽难,她又不求嫁给梅长苏,只是想嫁个普通、正常的人,都显得很不容易。

  去测试黎子蔚?这样好不尊重别人,不行不行,人跟人之间,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去测试绝对不可以。

  赌了这一把?好像又有点赌得大。

  直接去问你要不要跟我成亲?万一黎子蔚嘴巴不牢怎麽办?她以後要怎麽在黎家活下去?脸都没了,只能离开黎家,还得改名换姓。

  苏嬷嬷看自家小姐心烦,劝慰道:「这几日秋高气爽,不如上山走走,顺便抽个签,姑娘觉得如何?」

  邵怡然想,这个好,她有了不能详述的穿越经历,那就去问问神佛将来该怎麽办,谁才是良人,指点指点一下。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第三章 穿越伙伴送作堆

  邵怡然乃是客居,想出门不用特地跟谁请示,等到大好晴日,让苏嬷嬷安排了些吃食,再让鸢萝去跟马夫说一声便是了。

  黎家共四辆车子,黎宗壹每天跟大儿子出门打理生意,扣除最大的那辆双头马车,还有三辆单马车,古代人迷信,出门都得看日子,今天黄历上写着「不宜远行」,好,那肯定有空马车。

  果然,鸢萝回来说,马车空着呢,什麽时候出发都可以。

  邵怡然便带着鸢萝出门了。

  黎家不愧是暴发户,这马车又大又舒服,锦垫厚厚一层,虽然不是走柏油路,但也不会太颠簸。

  很快的,马车出了富贵巷的范围,人声渐小,不一会儿,喧嚣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鸟声。

  入秋了,风吹开车窗帘子钻了进来,乾燥而舒服。

  鸢萝很兴奋,入京之後,虽然有出门,但都是在小姐姑娘们的圈子里到处喝喝茶、弹弹琴,难得能上山进香,她听说朝然寺很灵验,她也要求签。

  邵怡然闭目养神,再几个月过了年,她就十五了,应该要开始议亲了,原本最好的人选就是黎子衿,黎老爷子最中意的也是他,可是没想到……唉,只不过想成个亲,怎麽就这麽难呢。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车夫咒骂一声,不一会又颠了一下,这下子直接停住了。

  鸢萝扬声,「老吴,怎麽了?」

  「对不住啊邵姑娘,这畜生昨晚不知道吃了什麽,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拉稀屎,大概拉了没力,不走了。」

  鸢萝着急,「那怎麽办呢?」

  「姑娘别急,前头有个交叉路口,来往人车多,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拦到空马车。」

  「那可不行,这里荒郊野外的,怎麽能留我跟姑娘两人在这里等。」

  邵怡然睁开眼睛,对自己丫头赞许一笑,这里既然是城南往朝然寺的路,就不愁没车子会经过,到时候若是姑娘,给点银子让她捎自己一程就是了。

  老吴要是跑去前头,万一那马觉得好多了,又开始走了,那怎麽办?她们主仆可不会驾车,且万一歹人经过,那就更糟了。

  黄历可真厉害,说不宜远行,还真不宜远行。

  没多久,一辆马车经过,但里头是个大老爷,男女有别,不方便。

  紧接着又是一辆,只是里面已经坐了六个婶子,没位置。

  约莫一刻钟後,老吴突然大声欢呼,「老赵,老赵,是我啊,停车,停车。」

  「老吴?」老赵颇困惑,「你怎麽把车停这里?」

  「哎哟别说了,畜生拉稀,你马车里什麽人,载邵姑娘一程吧。」

  後来才弄清楚,里头的人是黎三太太庄氏,黎子蔚的娘。

  庄氏自然捎了她。

  邵怡然先行了一个屈膝礼,这才上了车,「多谢黎三太太。」

  「不用谢,都是一个屋檐下,不用客气。」庄氏微笑说。

  这是邵怡然第一次仔细看庄氏,虽然不年轻了,但仍旧漂亮,不过看着没什麽精神。

  也是啦,寄人篱下,公公原本要拿出来的十万两银子又被婆婆搞没了,儿子还得继续拚进士,哪个母亲能不糟心?

  试想一下,如果放榜後,黎老爷子马上给黎子蔚捐了官,现在大概身分都定出来了,说不定黎子蔚连给母亲争取的诰命也都下来了。

  说来说去,都是黎老太太眼光太短浅,只想着十万两银子,却没去想家里多个官老爷能带来多大的好处,也幸亏黎宗壹是个耳朵硬的,不然摊上这种娘,大概也会很辛苦。

  庄氏看着她,目光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在今日出门。」

  邵怡然想了一下,懂了,因为今日不宜出门,不宜出门马车才会空出来,她们这种寄人篱下的,也才方便。

  「我不介意那个。」老实说,身为现代人,邵怡然不太能接受什麽都看着黄历行事,宜沐浴,这才沐浴,宜土木,这才修房子,简直没道理。

  庄氏一听就笑了,「蔚哥儿也是个不信邪的。」

  不迷信?挺好的,黎子蔚加十分。

  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庄氏提起儿子,脸色就柔和起来,话也多了,「蔚哥儿什麽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总是提心吊胆,只要是黄历上不宜出门,我会上朝然寺替他求平安,希望菩萨看在我诚心,不要怪罪於他。」

  「众生这麽多,菩萨可忙得很,没空怪罪这点小事情的。」

  闻言,庄氏又笑了,「邵姑娘说话真逗趣。」

  「太太喝点茶水吧。」庄氏身边的卓嬷嬷道。

  庄氏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又拿绢子拭了拭嘴角,这时袖子下滑,露出手上戴着的镯子。

  邵怡然一看,眼睛突然睁大,全身恍若电流经过,心想,被雷劈到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心跳加速,心道:这镯子,这镯子是summer days在她大学时候推出的限量版,它的形象是一枝缠绕的桃花,一体成形,且特别的地方在於,叶子分色,一瓣金,一瓣银。

  等等,不可能,人能穿越,镯子可不行,可能只是很像,人都有相似,何况是东西?只是这真的太像了……身为一个女生,她记得summer days推出的每一款首饰!

  这镯子她超想要的,前生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它,是采访一个女明星,那女明星手上正好戴着,她就近观赏了实体,实体比杂志上漂亮一百倍,当下内心赞叹,太美了,她好想要,但好贵啊,买不起啊啊啊。

  邵怡然一阵发颤,刚好这时候鸢萝也替她倒了茶,她趁机润了润喉咙,心想,要怎麽旁敲侧击才显得自然,她想了想,笑说:「黎三太太的镯子好别致。」

  庄氏立刻笑了,抬起手,「你说这个桃花镯子吗?这是蔚哥儿送的。」

  是了,这麽近看,她更确定是summer days的镯子,不会错的。

  「黎大少爷真孝顺,还亲自替您挑首饰。」

  快,告诉我黎子蔚在哪买的,她要去找老板,找出工匠跟设计者,那很可能就有她的穿越小伙伴,他们可以一起唱泰勒丝的歌,唱一段周杰伦跟费玉清的千里之外。

  邵怡然把黎家通称黎子蔚的「蔚爷」叫成「黎大少爷」,让庄氏十分高兴。

  黎宗三被赶出去後,名字也从族谱上被除去,所以当庄氏带着年幼的黎子蔚回本家求收留时,按照黎老爷子的意思,黎子衿为大哥不变,黎子蔚就是新的二少爷,黎子轩往後退一位,原本的三少爷也变成了四少爷,但黎老太太闹着不能改称呼,不准把黎子蔚算入黎家的小辈中。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黎老太太娘家的男人也都上门闹,还说老子都不在族谱上了,儿子怎麽能算黎家人。

  可说穿了,这不过就是财产问题,原本是三个少爷,突然间多了一个,那就是来瓜分财产的,当了黎家少爷,老爷子以後一定会有一份财产给他,老太太不想给庶子的後代任何一毛钱,何况这次自己站得住脚,自然要大闹特闹。

  黎老爷子没办法,只能算了。

  如此情况下,黎子蔚和庄氏,算来就是黎家的亲戚,不是真的黎家人,也因为已经有了黎子衿,不能喊他黎大少爷,只能含糊的称呼为「蔚爷」。

  庄氏多年寄居,心态变得十分自卑且敏感,可邵怡然这声「黎大少爷」不但是肯定了黎子蔚嫡出的身分,还肯定了黎三太太的正妻身分,她怎会不高兴。

  於是庄氏笑得十分高兴,「这也不是买的,蔚哥儿读书闲暇就喜欢画一些图案,这是他亲自画图案,请工匠制造出来的,说整个东瑞国就只有这一只,是独一无二,不会再有第二只了。」

  邵怡然内心扑通、扑通、扑通地跳。

  黎子蔚自己画的?这句话在她内心无限循环。

  那黎子蔚也是穿越来的?

  嘶啊,心跳飙到一百八。

  邵怡然都能听到胸口传来的怦怦声,声音巨大得好像整个马车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一样。

  小心脏,安静点,你跳成这样,我要怎麽继续问话?

  「是啊。」邵怡然只觉得口乾舌燥,「读书之余,也要有点休闲才好,一味地读书,效果也不好。」

  「就是,先生也这麽说,所以我从来不阻止他画些图样,何况,十六岁就能中举子,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恐怕是这二十年来,最年轻的举子了吧?」

  庄氏脸上满是欣慰,点了点头,「先生说,我们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也就十七岁,蔚哥儿是追上了这个记录。」

  「黎大少爷真了不起,三太太的好日子肯定就要来了。」

  好听话谁不爱听,庄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絮絮说起黎子蔚小时候的事,「他出生时,身体弱得不行,我只求他平安长大,哪里想得到他会有这番际遇,我都不知道要怎麽感谢菩萨才好,只能吃素念经,希望菩萨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多多保佑蔚哥儿。」

  邵怡然尽量让语气自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黎大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

  「总是病,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发烧,一岁多时,有次嬷嬷偷懒,晚上回耳房睡觉,可我们那时住的房子太破旧,那窗子居然被北风吹破,被冷风吹了一夜,也没人起来加炭火,等我起来想去看,魂都被吓飞了,房间好冷,我赶紧扑到床边看他,只见蔚哥儿脸都是紫的,皮肤冰冷,一探鼻息,好像有气又好像没气,赶紧请了大夫,我抱着他哭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了菩萨,他终於睁开了眼,虽然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但总算回来我身边。」说着说着,庄氏眼睛蓦然红了。

  见状,邵怡然心生愧疚,她只顾着问自己想知道的,却没顾忌到一个母亲说起这事会有多伤心,忙歉道:「是我不好,惹得三太太难过了。」

  「没事没事,蔚哥儿现在不好好的吗。」庄氏擦了擦眼角,「难得邵姑娘不嫌弃,能跟我聊聊。」

  邵怡然心想,有黎老爷子在,黎子蔚又争气,黎家对庄氏不会太刻薄,但毕竟身分尴尬,倪氏这个大嫂不会来跟她聊事情,黎子蔚又住在腾文院,母子俩几日才见一次面,庄氏平常大概也只跟嬷嬷说话,可一个当太太的人又怎会跟个嬷嬷聊心事?

  说来,庄氏也是很矛盾的,很注重自己黎三太太的身分,但这身分在黎家,什麽也不是,月银一个月三两,权力?没有,尊重?比起老太太或倪氏身边的嬷嬷,恐怕都还不如。

  邵怡然想了想,只觉得祖父真的很有智慧,祖父虽是读书人,但他也爱银子,他曾说,银子就是底气,有底气,才能舒心。

  正想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老赵的声音传来,「三太太,邵姑娘,朝然寺到了。」

  两人在嬷嬷跟丫头的搀扶中,踏着脚凳出马车。

  然後邵怡然注意到庄氏的金簪上,垂坠了好几颗金色小番茄。

  这个年代还没有番茄,但是二十一世纪有。

  注意到她的目光,庄氏摸了摸自己的簪子,笑说:「这簪子也是蔚哥儿画的。」

  「黎大少爷真是有天分,一般人有天分,就一头栽进去了,黎大少爷还能定下心好好读书,真不容易。」

  夸儿子比夸母亲还让庄氏高兴,庄氏听得连连点头,「有时候我也心疼他,读书这样辛苦,都已经十六了,还没时间成亲,可是……他也只能读书,不然没将来。」

  邵怡然懂,黎宗三跑了,三房又没钱,更没生意让他们做,想有个稳定的将来,只能靠读书。

  Summer days的镯子、小番茄,还有他年幼时的那一场大病,她几乎可以肯定,黎子蔚也是穿越的,所以,他是那麽小的时候过来的,一个现代人能静下心读四书五经,还考过了秀才举人,真厉害。

  跪在蒲团上,跟菩萨磕头时,远处的钟声突然响起,悠扬传远,这时邵怡然脑中的灯泡突然亮了——?黎子蔚是现代小伙伴,而现代人跟现代人,应该比较能相处吧,毕竟是同温层。

  眼下她需要一个丈夫,黎家人口少,算起来也只有一房人,环境简单单纯,很适合她这种穿越人居住,她可不想去赌一把什麽汪家、姚家,还是王家的媳妇生活。

  毕竟经过这两年的社交生活,她也听说过很多事情,黎家已经够好了,眼下她也很难找到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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