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9年1月30日 内容简介: 福禄深厚,大富大贵,天生凤命。 身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却承担如此奇贵的命格, 无怪乎前世她会被夫君平王利用,最终死於非命, 今生她要善用这命格,为自己谋得一位好夫君! 襄王乐正宸就是最好的目标,他足以和平王分庭抗礼护她周全, 不过这个温文尔雅的王爷可不好糊弄,她必须用点小心机, 例如隐瞒身分提出治水之策,勾起他的兴趣, 例如靠着人脉向他娘敏贵妃透露预言,由他娘对他施压, 可事情并不顺利,她还没拿下他,她的麻烦就找上门来── 平王提亲被拒,竟派人污蔑她爹贪渎,要以此逼她就范, 若非乐正宸出手相助,她家真的要玩完了, 可她没想到平王会恼羞成怒,和他大打出手, 这下可好,这出「两王争一女」的戏码,竟闹到了皇上跟前…… 楔子 凤命预言 她无法呼吸…… 身子冰冻不已…… 一呼吸,冰冷的湖水便窜进了口鼻,本在拚命挥舞的手和脚早已不听使唤,身子不断的往下沉再往下沉…… 叫不出声,也喊不出来,她就要没气了,就要死了,当她认知到这一点,她便再也不挣扎了,放任自个儿随波逐流…… 飘啊飘的,耳边还彷佛听见了那岸头上,双双人影的低笑细语。 「都说她这人福禄深厚乃大富大贵之人,岂料她的下场却是个死字。」 「她这一生也算是达成她大富大贵之命的任务了,也不枉此生。」 「好好的走吧,若真是个有福的,就算死了再投胎,定也是大富大贵的命,且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早死早超生,总比在那栋屋子里老死的强,你说是吧?」 「主子,风大了,走吧。」 说话的人似乎离开了,耳边再也听不见人声,她沉到湖底,静静地躺在那里,缓缓睁开了眼——? 冬日的湖水很冰很冰,在她真正失去知觉之前,目光穿透那本是一层冰面却慢慢消融殆尽的冰冷湖水,彷佛看见了这世上最璀灿明亮的日光,那样美好而令人憧憬,让人情不自禁的微笑着。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这场不断循环的梦里,她不知死过几回,却总是要到快沉到湖底的那一刻,她才能再次惊觉这只不过又是一场梦罢了。 她总在一次又一次的恶梦中醒来,冷汗淋漓,心痛如绞…… 恶梦中,是缠绕不休的前世记忆,身为皇后,却被奸人陷害打入冷宫,进了冷宫才半年,又被那妖妃给找人弄了出去,直接把她丢进那结了冰的湖里…… 无止尽的冰冷。 无止尽的恐惧。 被湖水灌进口鼻的感觉是那麽那麽的吓人,连在梦中她都觉得要窒息而死,就这样死了千次百次…… 她忘不了,也不敢忘。 再次重生到十八岁,回到她与前世夫君相遇前两个月,这时,他只是远在天边的四皇子,而她,还只是个小小县令的千金…… 一切,还来得及。 「福禄深厚,大富大贵,天生凤命。」 因为这十二个字的预言,因为这奇贵无比的命格,前世,她从小小县令之女一跃成了四皇子平王的王妃,後来的太子妃,再来是皇后,一个死於非命的皇后,看似大富大贵的人生,终究是幻梦一场,结局无比凄凉。 这一世,在这个预言还没从国师口中被传出来前,她定要想尽办法,不择手段替自己谋求另一份姻缘——? 一个愿意娶她为妻,身分又足以和四皇子分庭抗礼的夫君。 一个在前世,最有机会成为太子,坐上皇帝之位的男人。 只有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改变她此生的命运…… 也改变他的。 第一章 投其所好 三月的洛州,依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洛州,是除了副都蒲京之外最靠近京城的地方,算是东西南北来往商旅们进京必经之地,早富盛名。 九个月前皇城的一场宫变,太子之位至今虚悬,当时从西方调兵回来救驾的四皇子平王乐正勳,和坐镇洛州调动各方兵马不慌不乱行事有度的七皇子襄王乐正宸,自然成了未来太子最热门的人选。 温润如玉,清贵尔雅的襄王乐正宸,今年二十二岁,敏贵妃之子,其舅乃中书令秦士廉。二十岁出宫建府,年少时便有才子之名,吟诗赏花,细谈风月,行事低调,不谈政事,不争功绩,随遇而安,要不是九个月前出任洛州刺史不久便巧遇这场意外的宫变,朝中内外不会有人发现他遇事从容淡定、运筹帷幄、行军调度布局的本事。 霸气狂傲,高大俊朗的平王乐正勳,舒贵妃之子,祖父乃尚书仆射,今年二十四岁,只比襄王大两岁,却早在多年前便被派往西部担任西部都护府都督,此次回京救驾有功,被召回京,掌兵部,任侍郎一职,看得出来皇帝有调教拉拔之意。 皇帝前阵子下令,令仆同居宰相之职,中书令乃右丞,尚书仆射乃左丞,这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的角逐,和未来太子之位的人选可以说是息息相关,台面上没人敢说,台面下却是各方揣测,连赌盘都上了桌。 不过,这些究竟关他朱仲一个小小陵城县令何事呢? 那个平王天高皇帝远,他连他长啥样都没见过,可襄王是洛州刺史,他这个小县令就算没有天天见,十天半月也要见着一次,对他而言,襄王这位七皇子就是天一样的存在,半分都得罪不得的那种存在。 月光下,前来县太爷府上的主簿王刚很殷勤的替他家县太爷倒了一杯茶,园子里淡淡的花香配这上等茶香,可谓相得益彰。 「大人有所不知,平王回京任兵部侍郎一职虽不算大事,但平王年已二十四却至今尚未选妃,却是近期朝中的大事。」 东旭王朝的皇子和公主们,虽不像其他王朝那样早早娶妻嫁人,但二十四岁尚未娶妻的皇子,还真是少之又少。 「那又如何?」朱仲端起茶喝了一口。 「大人糊涂了,大人府上不是尚有一位待嫁千金尚未婚配吗?十八芳华,年纪正好,不大不小,何况命格奇贵……」 朱仲闻言,轻咳了起来,似乎想藉由咳声来掩去方才王刚的那句话,「王刚,这句话以後别再说了。不过就是些江湖术士随便说说讨人欢心赚点钱的话,你怎麽当真了?我看你才糊涂了呢。」 王刚跟在朱仲身边至少有十年了,或多或少听过关於朱县令之女朱延舞的大小事,这丫头儿时也常在他面前兜兜转转,甚是清新可人,他无儿无女,也是把这丫头放在心尖上的。 「大人,前太子逼宫叛变,二皇子又被驱逐东北,三皇子早夭,如今最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就是四皇子平王了,虽说七皇子襄王的声望也不小,但皇上喜欢立嫡立长,在平分秋色之下,平王定是胜出。」 朱仲又喝了一口茶,喝完,让王刚又替他斟上一杯,才道:「我家延舞是个野的,咱们家又是个小门小户,进皇族之门做什麽?王妃之位岂是她能坐得?再说,其实我们家丫头打小便已有婚约……」 「那婚约……能作数吗?」如果朱仲不提,连他这个最亲近朱家的人都快要忘了这档事了。 朱仲叹了一口气,「至少得等到丫头二十岁,若还是没有对方的消息再另行议婚吧。」 说起朱延舞打小定下的那婚约,是之前朱仲的父亲还在世时和他的好朋友元氏一起定下的,约好两方的长孙女和长孙长大後互结连理,婚确实是定下了,可就在丫头五岁那一年,元家不知得罪了何方权贵,一夜之间竟整家被灭了口,偏元氏长孙的屍首始终没有找到,朱家派人寻找多年依然杳无音讯,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现在有大好机会等着,也未免可惜。」 「有什麽好可惜的?与其进皇家当人家妾,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懂得爱她疼她的男人,那才是一生荣华。」 他从来都未曾想高攀这些皇子,说到底,皇家的水太深,岂是他们这些小小官员可以摸得了的?何况延舞爱玩,娇俏又高傲,当妾那种伏低做小的事她哪做得了?更别提那些个斗来斗去的心机城府,直率的她又怎能应付得来? 「大小姐有大人宠着,因此好动活泼些,但毕竟打小大人也是请人教着的,也算是个名门闺秀,再说……」王刚把声音压得更低,「就算进平王府当个妾,来日新皇登基,不管是侧妃或妾室,不过就是等级不同罢了,都是皇上的妃子,这和一般的妾又岂能相提并论,大人说是吧?」 朱仲皱了皱眉,瞪了王刚一眼,「此话以後可切莫再说,当今皇上龙体安康,胡乱说话,小心你项上人头不保。」 王刚摸摸脖子呵呵两声,「这些小的当然知道,只是怕大人一时没想明白,所以偷偷多嘴了一句。」 朱仲不耐地挥了挥手,「王刚,我家这丫头之前落水昏迷,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如今我只希望她一直可以这麽快乐平安,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女儿的命好不容易才在鬼门关前要了回来,他这个当爹的岂能不好好爱惜? 「是。小的明白。只是觉得可惜。」 「明白就好,天威不可测,很多事看似吃亏了,或许最後是替自己拣回了一条命也未可知,你就把这心思收起来吧,有这份心思琢磨这个连边都摸不着的东西,还不如想想该怎麽修堤治水,你能想出个法儿献给襄王,未来大好前程定等着你呢。」 王刚苦笑着,「大人说笑了,我也知道襄王近来正苦恼着该如何向皇上献策呢,可南方水患经年累月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能有个正经法子,我这脑袋就算想破洞了,也定是想不出个名堂来。」 朱仲笑笑,动手亲自煮茶,最近陪在襄王身边的时间里,最常干的活就是替他煮茶,很多话多说多错,不如不说,很多事多做多错,不如不做,但至少替襄王煮茶是错不了的,让人看了既不碍眼,也不会立在一旁老不说话而显得太无能太突兀。 「那就喝茶赏月吧。」 「是。幸好近月来雨少,南方那几处州府县衙在之前就把堤给建好了,应该不会像去年酿成大灾才是。」 朱仲脸上虽是笑,眼中却难掩一丝担忧,「天威难测,天意也难测,只有尽人世听天命了。」 虽说洛州诸县不曾受水患所苦,但防治水患乃近年朝中大事的重中之重,朝中内外都希望找到一个一劳永逸之方,让嵘河沿岸的百姓可以免受其苦。 可人算总不如天算,就像那日延舞搭船游湖,明明是新造好的船,也都重重验收过了,根本安全无虞,谁料那日下水竟遇到一阵古怪的大风,船摇晃得厉害,延舞一个没抓稳便被不断剧烈晃动的船给甩进湖中,花了一番气力救起来却是昏迷不醒…… 他本以为,他将要失去这世上唯一的女儿了。 上天总算是怜他这一回,没把他的爱女收了去,在众大夫都对她的昏迷不醒束手无策时,延舞自己却突然醒了过来…… 这就是天意吧? 他本不信鬼神,可经此一回,他朱仲畏天也敬天。 王刚见他沉思不语良久,便道:「大人还在想那日湖中古怪的大风吗?」 朱仲未语,把新泡的茶给彼此斟上一盏。 「大人,有件事小的一直未提……」 这麽说就是很想提却未能提了,憋着恐怕要让他短寿好几年。 朱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说吧。」 「大人可还记得前阵子皇上下旨,请来自异域的法师赵全,前来皇城担任我东旭王朝国师一事?」 端茶的手一顿,朱仲点点头,「是有这麽回事。」 「湖中起怪风那日,这位法师刚好经过陵城,当时他的人恰巧就立在湖畔。」 「什麽?」朱仲一愣,抬眸看向王刚,「他人当时已经到了我们陵城?没人通报上来啊。」 「法师特立独行,行事低调神秘,身边只带了一个徒弟,一路走来都没通报过任何地方官员。」 「那你怎麽认出他来?」 「当时真国寺的全真道长不是也刚好来洛州办事吗?那日他和小的信步走到湖畔想等大人游湖归来喝杯茶打声招呼之後再走,没想到才刚走近湖边,便一眼将这赵全给认了出来,小的便想过去主动打声招呼,走近了正要跟他行礼,湖面却突来一阵古怪大风,这大风吹得大家都低头环胸的,小的却见那赵全法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皱着眉望着天又望着湖面……当时,小的亲耳听见法师说了一句话……」 「什麽?」 王刚双手一拱,头一低,把声音压低道:「大人您得先答应不怪小的有怪力乱神之语,小的方才敢答。」 这话憋了这些天,一来是因为之前小姐落水一直昏迷不醒,不是说此话的时机;二来则是因为他深知朱仲从不信这些神鬼预言之说,因此才慎之再慎之,不敢随意宣之於口,免得遭来一顿斥责与白眼,那就真是没事找事了。 「说吧。说什麽我都不怪你。」事关那场古怪的大风,便事关他家的延舞,他这个当爹的岂能不听? 「是,那小的要说了。」 啧,真是婆妈! 朱仲斜瞪了他一眼,「你乾脆别说了!」 「大人别气,小的正要说。」王刚说之前还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方道:「那日法师说……天有异象,凤命已出,东宫恐变。」 天有异象这大家都知道,可凤命已出?东宫……恐变? 朱仲闻言大惊失色,手上的杯子匡当一声落在地上。 陵城,属洛州内的小县,却是洛州的中心,精华中的精华,有来自无迷山最得天独厚的温泉水可以养出肌肤白晰透亮的姑娘,连那最尊贵美丽又脆弱不堪的芙蓉花,也是满山满地的长,随便抬眼一望便可见无迷山一片花海美景,终年温泉不断,烟雾缭绕。 但无迷山却是个百分之百会让人迷路的山,不熟悉地形者一入山谷口便如在迷雾中行走,还没上得了山头就要摔个粉身碎骨,便有人说此处美景是千年妖精吸人的气血而育,又有人说此乃仙人居住的仙境,凡人止步,免遭祸殃。 乐正宸不知这些传言从何而来,他只知因为这些可怕的传言,让无迷山成了一个无人敢轻易擅入的隐密禁地,打从他去年来到洛州赴任刺史一职开始,这便成了他最爱待的地儿,白芙蓉环绕着山後的温泉池子,躺在温泉池中上有蓝天可见,下有百花可赏,温泉坐拥,通体舒畅,确是仙境无误。 他来此,从来不让人跟着,独自一人逍遥自在,方能真正享受那份绝对的清静与自我,这一年来,也的确未有人惊扰过他。 今日却不然——? 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挑了挑眉头,接着是有人说话的声音,由此可见上山来的不止一人,这不禁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来人的对话也传进他耳里——? 「主子,你刚刚跟奴才提到的治水之道,要不要找个空跟老爷提一提?」 被称主子的人,一身书生装扮,斯文秀逸,眉目清雅,脚步闲散的往温泉池子旁的凉亭行去,手里却拿颗苹果在啃。 「老爷子官微言轻,我那法子说出去只会害老爷子被羞辱一番而已,何况,民不与水争道,这策略的代价要大量移民,放弃部分农舍田宅,官员们短视近利,定不可行,说了也是白说。」说着,那人又啃了一口苹果,轻脆的响声光听起来就可口非常。 「那中策呢?」 「开辟分洪管道,沿途多立闸门,一是减弱水势,二可灌溉航运,三可改良土壤,提高农作物产量。这套方案只需拿出一年的修堤费用就够,可维持数百年,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嵘河的泥沙最终会导致再次改道。」 那斯文书生说着,人已步入亭中,撩袍在亭子中坐下来,轻叹了一口气,「不过那也是数百年後的事了,至少可保我们东旭王朝几世太平免於水患之苦。」 「那便好,算是上策了。总比那些人东堵一块西堵一块来得好上千百倍,还年年劳民伤财的。」 「也不能怪那些官员们短视近利,洪水一来百姓受灾,治水立马要见成效,哪能顾得上宏远大计?真要治水,要在平日,在上位者需能纳良言,还得有远见和决心,否则就算有才者有心进献上百计上千计,也是无用。」 「主子说得是。」书僮装扮的那人把篮子提放到石桌上,掀开帕子,将一盘盘糕点从篮子里取出,「主子饿了吧?吃点东西,有你最爱的百合芙蓉糕呢。」 「爬上山来还真饿了。」这俊俏的主子一笑,伸手便拈了一块色泽透亮的芙蓉糕入口,「都怪这路远,没能把茶具都弄上来,不然这些好吃又美丽的糕点若能佐壶热茶,定是天上滋味了。」 书僮装扮的人一听,忙献宝似的从篮中拿出一壶茶来,「热茶没有,小的带了一壶温凉的花茶上了山,主子喝点?」 「好啊,你这贴心的丫……小子,我还真没白疼你。」说着,这俊俏书生若有似无的往温泉池子瞄了一眼——? 这一瞄,竟见一上半身精壮赤裸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那温泉池子的中央,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啊!」朱延舞下意识地轻叫出声,手里拿着的苹果一个不经意便滚落到地上。 随着这声轻叫,在她身边的书僮也看见了这名赤裸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也是跟着一叫,小小身形一闪,自动自发地挡在她家主子面前,「你……你是谁?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还没穿衣服!究竟想干什麽?」 见状,乐正宸微勾着唇,有点啼笑皆非的看着这对主仆,「这里是温泉池,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泡温泉,难不成在下还得穿着衣服泡温泉吗?」 他虽没穿上衣,但下半身还是有块布遮着的,这两个跟他一样是男儿身的男人,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 说着,高大的身影已往池边走来,古铜色的精实身躯沾着水气,在日头下闪闪发光,益发地夺目,朱延舞当真是被眼前这一幕眩花了眼。 非礼勿视。 这句话对男人应该也是有用的,何况对方可是如今鼎鼎大名的洛州刺史襄王。 他不识得她,是因为他没见过她。 但她识得他,不是在今生,而是在前世。 想着,朱延舞别开了眼,「蓝月,不得无礼。这位公子先到这里,按道理说是我们惊扰了人家。」 「是,主子。」蓝月乖乖应着,看了对方一眼便重新转过身来服侍她家主子。 朱延舞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伸手又再拈了一块芙蓉糕,想也没想地便直接塞进嘴里,吃得太快,她被噎着咳了几下,蓝月赶忙把花茶给捧上,她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好不容易才顺了气。 「你还好吗?主子?」蓝月担心的直拍她的背。 「放心,死不了。」朱延舞对她眨眨眼。 蓝月会意,看了一眼正从温泉池畔朝亭子这边走来的那男人,微微点点头。 「要不小的再去前方的山泉处取些水来?这花茶有点甜,怕腻了主子的喉。」 朱延舞又咳了几声,「嗯,你去吧,小心点,别摔着了。」 「好,小的去去就来,主子别乱跑。」 「知道了。」被自家奴婢交代别乱跑,啧,真是有够丢脸的。最後这句根本不在她们排练好的台词里好吗? 此刻,乐正宸已穿好衣服,步至凉亭,撩起衣袍不请自坐,目光轻轻地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糕点和置於一旁散发着浓浓花香味的花茶。 「糕点好,花茶也好,却让兄台给糟蹋了。」 朱延舞摀着嘴儿又故意轻咳几声,只露出一双眼儿弯弯带笑,「这位公子爷也真是奇了,这满桌子糕点你又没嚐过,茶你也没沾口,又岂能信口说它好?」 「观其形便知其手之巧,能有此巧手者,定有一身好手艺。至於这茶,香味奇特,单饮不出挑,可搭配着这些糕点,却可以融合其中,增其口感,岂能不好?」 啧,真没想到呵,这堂堂襄王还拥有一个嗅觉极灵的狗鼻子。 朱延舞又笑了,「一听就知道公子极懂美食,想亲口嚐嚐吗?」 「恭敬不如从命。」他也着实饿了。 她把糕点往他面前轻轻推了过去,「公子请。」 乐正宸不客气的拈起一块又一块,越吃越是津津有味,不管是百合芙蓉糕,还是莲子桂花糕,玫瑰冻蜜,亦或是冰糖莲藕,每一道甜食糕点都令人惊艳不已,可谓是味美之绝更甚其色。 「还入得了公子的口吗?」 「兄台客气了,这糕点味道之绝美,连皇城内的厨子都比不上其万一。」 见他满眼惊艳,朱延舞故意一叹,「就差了那麽一味呢,否则这入口即化,齿颊留香的滋味就真是只有天上有了。」 乐正宸闻言一顿,笑了,「是用这无迷山的山泉水现煮烹茗吧?」 「是啊,茶具茶壶及炉子那些实在太过笨重,对在下那瘦弱的奴仆还当真是个苦差,而且就算拿上山来也不知搁哪好,就这样一日拖上一日,每回上山来都觉可惜了这好山好水好糕点。」 「不如交给在下来办?」 朱延舞一喜,「当真?」 乐正宸洒然一笑,「自然是真。三日後就在这儿,同一时间,不见不散,你负责糕点,我负责烹茗,如何?」 「好,成交。」她朝他伸出手,动了动手指头,笑得一脸灿烂,「拉勾勾,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乐正宸看着对方有点孩子气的举动,再对上那一脸迷人灿笑,本是温雅的性子也不忍拂逆,微笑的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指,瞬间,那触指的柔滑触感让他微微一怔,本能地朝眼前之人望去,这麽近的距离,竟见这书生益发娇俏好看,肤若凝脂…… 美女他是见得多了,可如斯美男……却是前所未见。 虽说东旭王朝不少男子貌美如花,但说到底,他不好美色,对长得好看的女人也不是太上心,更遑论男人了,恐怕连瞧都不愿瞧一眼。 眼前这位之所以会入他的眼,一来,是因为他突如其来闯进了他一向专有独享的无迷山,被逼得不得不入他的眼;二来,是因为这位方才的治水言论很得他的心,正是他近日来苦思未果的大事,让他忍不住想要倾听;三来,便是这一桌子的美味糕点,光是瞧着就让他食指大动,挑剔如他却是对这些糕点一见锺情。 「怎麽了?」朱延舞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却淡定如常。 乐正宸闻言一笑,收回了手,「方才听闻兄台提到了治水之道,在下甚感兴趣,愿闻其详。」 她朝他眨眨眼,「嘎?这不会是公子答应上山来煮茶烹茗的代价吧?」 乐正宸的黑眸一闪,温温一笑,「自然不是。兄台可是不愿意跟在下分享?」 朱延舞轻轻摇摇头,「那些话只不过是我和下人之间随口的闲聊,登不上大雅之堂,说出来只会让您见笑罢了。」 「是吗?方才在下约略听闻却觉甚是有理,很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兄台聊一聊。」 朱延舞状似犹豫了下便点点头,「既然公子有兴趣聊聊这个,下回再见,敝人也绝不藏私,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一言为定。」乐正宸拱手作揖,「在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三日後在此等待兄台。」 「好。不见不散。」朱延舞没有起身恭送他离开,只是淡笑着望着他远去。 蓝月说去取水只是藉口,目的是让襄王和她家小姐有独处闲聊的机会,乐正宸一走,她人便回来了。 「下山了?」 「是,小姐,奴婢亲眼见王爷下山去了,这才折回来。」 朱延舞赞许的点点头,「你今日做得很好。」 蓝月温柔一笑,「是小姐指点的好,举凡王爷所爱、心之所冀之事,钜细靡遗,全都打点好了,才能顺利打动王爷的心。」 朱延舞苦笑,「他的心哪是这麽容易打动的?别看他温文尔雅,有礼谦恭,却是深谋远虑、心思深沉之人,没听我爹说吗?洛州其他几个县令这数月来想尽办法往刺史府邸献美人献女儿的,这襄王却是半分不为所动,连瞧都没瞧上人家半眼,让那些美人中的美人都落了脸面,好几天没脸走出门。」 蓝月点点头,「小姐说得极是。小姐明知如此,又何必花心思在这襄王身上?襄王虽说温文尔雅俊美非常,还是个才子,但奴婢听老爷和王主簿闲聊时说过,四皇子平王因这回在太子逼宫叛乱中救驾有功,深得圣心,是未来太子最有可能上位的人选,小姐若真心要替自己谋个好未来,不是应该选平王才对吗?」 平王?那个纵容自己爱妃把她这个正妻给害死的昏君! 前世她因他的昏庸无能而死,这一世她若再嫁他那才是疯了!要不是为了彻底闪开这个男人,她现在又何须对一个男人如此用尽心机大费周章? 朱延舞笑了笑,「本姑娘就是对这襄王一见锺情,再见倾心,所以,我得想尽办法让他对我上心,点头答应娶我为妻才行。」 为了让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合理化,她不得不用这个藉口来堵蓝月的嘴。 「小姐……你究竟是何时对襄王一见锺情的啊?还对襄王的喜好了若指掌……」蓝月一脸莫名。 打从半个多月前小姐不小心失足落水差点醒不过来,最终好不容易起死回生捡回一条命之後,小姐就突然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谋划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只积极有主见,行事计划缜密而有条理,还不时跟她聊起政事时事,哪像个十八岁的姑娘? 她瞧着自家小姐倒越来越像那些王公贵族里养着的闲人雅士了,凡事都可以比手划脚为这些朝中官员出谋划策一番,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连她这个小丫头听着听着都能跟着聊上几句了。 朱延舞眸光闪了闪,随口道:「上回有次去衙门找爹时刚好看见了。」 蓝月闻言头一歪,努力的回想却一无所获,「是吗?上次是什麽时候?奴婢怎麽没看见?」 朱延舞轻轻咳了一声,「你当时刚好去拿东西,所以才没看见吧。」 「哦。」蓝月不疑有他的点点头,「那小姐又是怎麽知道这襄王今天会上无迷山?又爱吃甜食糕点?对治水之道又甚感兴趣?」 她们今天会在无迷山遇见襄王可不是凑巧,糕点据说是事先请府里最会做点心的老嬷嬷使出毕生绝活,一点一点慢慢试、慢慢做才弄出来的,差点没累死这位老嬷嬷了。那独一无二的花茶,也不知是小姐打哪弄来的秘方才泡出来的,而闲聊时的治水之道,也是小姐事先教她说的问的,从头到尾排练过无数次,为的就是一见到襄王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朱延舞看了一眼蓝月,真心觉得这丫头今儿话真多,若再任她这麽寻思问下去,她这个主儿都不知要再编出多少谎言来敷衍这丫头。 「没听过有志者事竟成吗?只要有心,什麽东西问不到?」 也是。她家小姐门路多着呢。 蓝月想着便点点头,「可小姐,襄王可是当今七皇子,老爷曾说此次皇城太子叛乱,调兵遣将运筹帷幄者,除了已逝的墨大将军外,便是襄王了,老爷说此人心思深沉难测,叫王主簿不要轻易揣度襄王而轻举妄动……」 闻言,朱延舞一愕,「老爷子竟这麽说过吗?你何时听老爷子对王主簿说这些话的?」 「就前些时候,小姐尚未落水昏迷之前,奴婢途经花园无意中听见老爷说的……」 朱延舞嗯了一声,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爹,看人看事情倒是难得透澈明白。 见自家主儿似乎没怪罪之意,蓝月便继续道:「奴婢想说的是,你刚也说襄王不好女色,所以你把心思放在襄王身上,这事恐怕不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所以才要如此费心琢磨啊。」说着,话锋一转,朱延舞也跟着站起身,「月儿,你去前头路口那帮我守着吧,我想泡一下温泉。」 「是,小姐。」蓝月是个乖巧的,这会倒也不多问了,转身走到通往温泉池子的路口找颗大石头便撩袍而坐,乖乖守着。 小姐打从落水死里逃生一回醒来之後,便一直勤上无迷山泡温泉,皮肤和身体似乎都好上许多,她也替小姐高兴,幸好这无迷山除非熟门熟路一般人根本上不来,再加上一大堆传说,没点胆子的也不会寻上来,倒是个很适合安静养身的好地儿。 话说回来,打她陪小姐上来无迷山的日子,襄王应该是她们第一个遇见的人吧?以後她要守这地儿还真得认真点了,若让襄王不小心撞见她家主子一丝不挂的…… 那主子的贞节就当真不保了…… 这可不行! 她家小姐就算嫁不了王爷皇子,当不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妃,可要找个门当户对高门大户的公子爷却是可以的,说什麽,她也不能让小姐一心为了这个心思难测的襄王而犯了傻…… 第二章 识破女儿身 山上的细枝被大雨打弯了腰,满山的芙蓉花也都被打落到地上,纷飞的花瓣随风乱舞,尽是散叶残枝。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闪电雷声交加,瞬间便让无迷山有如陷入一整片迷蒙雾中,明明是大白天,却伸手都看不清五指。 朱延舞和蓝月中午前便上了山,侥幸躲过了这场午後突来的大雨,没因此被困在半山腰,但风大雨急,就算她们在凉亭中避雨,身上也早就一身湿。 「小姐,奴婢看这雨似乎没打算停了,等会雨小些我们就赶紧回去吧,不然若困在山上下不了山,那就惨了。」 朱延舞双手托着脸,一双漂亮的眉紧紧蹙着,这老天是存心跟她作对吗?这几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却故意选在今日午时下了这场超大的雨,倒像是刻意要破坏她好事似的。 「说好了不见不散的,我不能下山。」若她此刻下山,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成了白费,那她也太冤了。 蓝月瞪大了眼,「小姐,这样的天气,襄王是不可能上山来的!都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了不是吗?」 「他可能被大雨困住了,暂时上不了山罢了。」就算仅有一丝丝希望,她也得紧紧抱住。 无迷山,天气好时就可以让常人迷路,何况是在这有如迷雾的大雨中行走?一个不小心踩空,就是万丈深渊。 蓝月没她家小姐的思想坚定,「襄王也可能是见了这场大雨根本没出门,或是出了门在山下就遇见大雨所以决定不上山了,不是吗?」 「嗯,你说的都有可能。」 「所以,小姐还是打算等到他来吗?你也许等到天黑他都不会出现——?」 朱延舞没好气的瞪了蓝月一眼,「你左一句右一句小姐,若不小心被他给听见了,我就把你送给王爷当丫鬟赔罪!」 蓝月一听,急得忙跺起她的小脚,「小……主子!你不可以!奴婢说好一辈子陪着主子的!」 「本姑娘可没答应。」朱延舞说着,忍不住用双手抱住双臂,鼻子一痒,哈啾一声便打了个喷涕。 蓝月见状又急着赶紧跑到她家主子身边,「主子冷吗?让奴婢抱着你?」 朱延舞好笑的看着她,「你这麽娇小,难不成还能替我遮风挡雨?」 「遮风挡雨不成,但奴婢可以替主子取暖……」话未落,蓝月自个儿便哈啾一声打了个大喷嚏。 「你看吧你。」朱延舞把她拉到一旁坐下来,「别折腾着这些没用的,把我们带上山的糕点拿出来吃吧,我快饿死了。」 咦?「主子刚刚不是不让吃吗?」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咱们主仆俩活命要紧,要等人也得有命等啊,本姑娘现在又饿又累头又昏的,得补充点粮食。」 「好,奴婢马上办。」蓝月一喜,忙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主子快吃吧,想先吃什麽?」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好吃的甜点,蓝月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瞧你给乐的。很饿?」 「有点……」 「吃吧。」朱延舞挑了一块蓝月平日爱吃的桂花冻夹进她嘴里。 「好……好吃。」 「就你最馋!」 「小姐也吃一块吧……」 雨停了,天也快黑了。 等的人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这样就算了,蓝月扶着朱延舞急着想趁天黑前下山,未料天雨路滑,朱延舞脚一滑摔了一跤,竟拐伤了脚,疼得她满脸泪花,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应该就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想要的夫婿没谋到,恐怕要先把自己害死在这无迷山里。 现在可好,卡在山路中央,回温泉亭子里去太远,下山也还有一段路,她的脚疼得要命,根本使不上力,若一脚一脚跳下山,恐怕还得多摔一跤…… 「这可怎麽办啊?小姐……奴婢去山下找人上来抬小姐下山吧?」蓝月急得眼泪都掉出来,用袖摆一直往脸上抹。「可不行啊,奴婢这一走,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天又要黑了,坏人就算了,这经年山里也遇不到半个人,但谁知道有没有会吃人的熊或是山猫豹子什麽的……都怪奴婢长得太娇小,背不了小姐下山……」 蓝月说着呜呜的竟越哭越大声,看得朱延舞真是有点啼笑皆非。 该哭的人是她好吗?她的脚都快疼死了,估计是肿了,若不能赶紧冰敷,明儿恐怕就要肿得像猪头了。 「别哭了,你再哭,吃人的熊就真来了。」 「小姐!你别吓我!」 「我说真的,这山里常年没人来,要找个人吃还真难,你哭这麽大声不就是故意要引熊过来吗?」朱延舞说得煞有介事,「等等牠来了,记得先让牠吃你,牠吃饱了就不会想吃我了。」 嘎?「知道了……奴婢若遇见熊,会记得跟牠说,让牠先吃了奴婢的……」 蓝月伸手抹去泪,不敢再哭了。 朱延舞噗一声笑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这静寂的山间传了好远好远。 「小姐脚不疼了吗?」竟笑得如此欢快。 「谁说不疼?疼死了!」 「那……」 「嘘。我好像听到什麽声音……」朱延舞陡地打断她,侧耳倾听,「你没听见吗?好像有脚步声……」 蓝月闻言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紧张挡在她家主子身前看着四周,就怕有什麽鬼怪扑过来。 朱延舞其实只是开玩笑,见丫头紧张兮兮,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还是挡在她身前的模样,她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月儿,你蹲下来。」 「有事吗?小姐?」蓝月乖乖蹲下来,却还是耳听四方眼观八方。 「没事,只想抱抱你。」朱延舞说着已然张臂由後抱住她家丫鬟。 「小姐,你这是怎麽了?」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你真好……等等真的有熊来,还是让牠先吃了我吧。」她很真心地说。 「小姐……不,主子……」蓝月的眼睛突然瞪着前方,语无论次起来,「那个……主子……来了……真来了……」 朱延舞一愣。不会吧?熊来了?这山里当真有熊? 她僵住了身子,偷偷地将脸一侧,从蓝月的身後望向前方——? 一抹高大俊美的白色身影,像尊佛仙一样的杵在前方,正对着她露出温文尔雅、超凡脱俗,像谪仙般的笑。 竟然是……襄王? 他真的来了?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就失约…… 不只如此,天都快黑了他竟还往山上走,必定是来找她的。 是因为担心她?还是因为他心系着她的治水良方? 不管是因为什麽,此时此刻看见他,她真的有说不出的开心与感动,冰冷的身子因他的出现而微暖着。 「你来了。」朱延舞对他真诚的微笑着。 此刻的她,依然一身男子装扮,清丽脱俗,对他露出的灿烂笑容,让她清丽中添抹上淡淡的娇艳。 是他之前眼瞎?还是他对女人男人太无感?竟未察觉眼前的她是个姑娘家? 要不是方才他走来时,远远便听见了她家丫头一再喊她小姐,他还真要被这姑娘耍得团团转了。 「是,我来了。」乐正宸看着她,淡淡地道:「对不住,刚刚一上山便被大雨困住了,所以来晚了。」 「没关系,来了就好。」对他真的谨守诺言,她已经感动到不知该说什麽好,能在此时此刻看见他,简直就像遇见了个活菩萨。 乐正宸看着她,想问她话,却突然意识到她此刻竟坐在地上,不由皱起了眉,「你怎麽了?受伤了?」 本来还没事,被他这温柔的一问,朱延舞顿时觉得一阵委屈,鼻头一酸,眼眶一红,一滴泪就这麽不期然地滚落,惊得她忙伸手抹去,别开了脸。 真是糗了!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的哭,这种蹩脚的戏码可不在她原本勾引这个男人的戏本里。 主子掉了眼泪,蓝月看了心疼不已,也忍不住想哭,「小……我家主子她摔了一跤,拐了脚……这位公子,你可否帮帮忙,跟我一起扶主子下山?」 乐正宸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本来还有点生气这两个小姑娘骗了他,但此刻她们可怜兮兮又主仆情深的模样却让他有些心软,说起来,姑娘家女扮男装出门在东旭王朝也算常见,毕竟行走方便些,认不出她们是雄是雌,错在他眼拙。 想着,他二话不说的走上前,突然旋身背对她蹲了下来,大方的让出他宽大的背,「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嘎?朱延舞和蓝月都惊愕的看着乐正宸。 他可是堂堂七皇子,现在闻名天下的襄王呵,身分是何等尊贵?竟要背一个对他来说来路不明的「男人」下山?有没有这麽亲民和善啊?先别说这山路并不算太好走,这尊贵的背上背了个人,还得走上一段路,一般人都要哭爹喊娘的了,他竟然说要背她? 「还愣着干什麽?快上来!」乐正宸说着,又不放心的回头去瞧这姑娘,她正一脸呆呆的看着他,让他好看的眉头又是一凝,「你该不会两只脚都受伤了吧?连我的背都爬不上来吗?算了,我抱你……」 话落,乐正宸已经转过身来要将坐在地上的她给抱起——? 「不是!」朱延舞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本来冻得有些苍白的脸,此刻带点微红,「咱们素昧平生,实不敢这样劳烦公子,还请公子下山後帮在下寻几个人上来抬我下山即可,我很重的,公子一个人可能背不动在下……」 乐正宸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担心我把你不小心摔下来吗?本公子可是习武之人,走这几步路还不至於把你给摔了。再说了,你不怕我一下山就忘了你,把你们丢在黑漆漆的山中?」 意思是聪明点的,现在就该巴巴的抱紧他这根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才对…… 朱延舞幽幽地看着他,「这麽大的雨公子都愿意赴约了,我想公子绝不是那种会把在下丢在山里不管不顾之人。」 「你说得有理。」他笑着点点头,「不过,人心难测,这上山下山的着实累人,偶尔会改变主意也是人之常情,你想赌吗?」 「我……」被他这一问,朱延舞定定的看着他那双温润好看的眼,还真不知是否该赌上一赌了。 襄王,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明明说话的嗓音这麽温柔好听,明明看着她的眼神是那般温柔迷人,可他话里行间却带着一丝凉薄与逼人的冷意。 这样一个男人,她真能算计得了他吗? 面对他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朱延舞有片刻的迟疑,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罢了。 是因为脚太疼所以才让她有片刻退缩吧?她可是死了又再次重生的人,有什麽好怕的?上天既给了她重生为人的机会,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够努力,铁定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生死无惧,还有何可惧? 蓝月见她家小姐迟迟不语,就怕主子一时糊涂真的拒了襄王,不由急道:「主子!你还是让公子背下山吧!你身子都湿透了又受了伤,禁不起再折腾了!」 虽说她家小姐平日野惯了喜欢到处跑,但毕竟是个千金之躯啊,何况前阵子才落水昏迷,身子都还没好全呢,再一身湿的在这山中度上一宿,餐风露宿的,那岂不又得要去小姐半条命? 「我觉得你家丫头说得对,你觉得呢?」乐正宸始终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他说……丫头? 朱延舞一愣,随即释然。 本就没打算要瞒他多久,男扮女装只不过是让两人在一开始比较容易亲近罢了,如今这麽快便被识破,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没必要惊慌失措。 「公子既已知我是女儿身,就不怕因此沾染麻烦?」她眼眸沉定,却慧黠如星。 「在下敢赌姑娘不是胡乱攀扯之流,山中只有我们三人,若都守口如瓶,在下岂有麻烦可沾?」 意思就是,如果有毁她名节一事传出去,那也绝对是她和她家丫头的杰作,目的就是要胡乱攀扯他。 朱延舞扯了扯唇,「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公子了。」 乐正宸温柔一笑,再次转过身蹲下来,蓝月忙上前把她家小姐扶上他的背,他的背上一沉,还有软软温温的触感。 他背着她起身缓步走下山,丫头蓝月在後头跟着,很快天就黑了,可眼前这位就算前方一片黑,似乎也可以轻易辨识出正确的路,连她们这对常常上山熟门熟路的主仆都感到不可思议。 夜里的山林益发冷凉,但枕靠在他宽大的背上,朱延舞的确觉得身子温暖了些,一开始还因为这样被他背着,胸口磨蹭着他的背而有些尴尬,所以不敢将身体完全贴靠上去,但时间一长她便有些疲倦,不知何时竟在他宽大温暖的背上沉沉睡去…… 清晨的皇城,笼罩在一股薄雾中,过不了多久,日阳的金光初现,皇城便如撒了金粉般灿亮亮的逼人眼。 右丞中书令秦士廉才刚下朝,便让妹妹敏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暗自请了去乐华宫,才行至宫门前便又有人速速通报,待他踏入宫中,掌事宫女把众人都屏退,敏贵妃开门见山的将昨儿到真国寺礼佛遇全真道长徒弟白筑一事给说了。 秦士廉震惊非常,「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敏贵妃深信不移,「全真道长可是得道高僧,宫里历代妃嫔只要到真国寺都要求见求他指点一二。」 「可这话并不是道长亲口对你说的……」 「此话事关重大,他自然不敢亲口对我说,换作任何人他也都不会说。可他身边的大弟子白筑曾受本宫恩惠,这才趁我上真国寺烧香祈福时偷偷对本宫透露一二,白筑说他偶然听闻有一福禄深厚、大富大贵、天生凤命的女子,今年十八,就在洛州陵城,谁要娶了这女子,就会是未来的皇帝……这些话,若不是听全真道长说过,还能在谁的口中听闻?」 说是这麽说,但,秦士廉还是深觉不妥,「此事未经求证,岂能轻信?」 「是不该轻信,但本宫想了一夜,姑且信之又何妨?宸儿已经二十二岁了,早到了成亲的年纪,左右不过是娶个妻子,若真能成事是大好,若不能,也没有损失,不是吗?」敏贵妃说着一顿,「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平王捷足先登,若舒贵妃那儿也得到一样的消息,那就来不及了,毕竟平王长宸儿两岁,皇上本就打算这次召他回京议亲,所以,我们得快……哥哥可懂本宫之意?」 秦士廉轻点了下头,「臣明白,既然娘娘已深思熟虑过了,臣自当把事办成。慕槐刚被陛下亲封洛州司马,近日即将赴任,臣会要他即刻起程,尽快把消息亲传给襄王,娘娘不必烦忧,再者,臣会派人暗中找人调查有此命格之十八岁未婚姑娘,这人既在洛州陵城,刚好就在宸儿及慕槐的眼皮子底下,要找人应该不难。」 敏贵妃笑了笑,终是安了心,「那就交给哥哥了。」 「娘娘放心。臣还有事,先行一步。」秦士廉有礼的一揖,转身离开了。 右丞大人一走,掌事宫女如兰便悄声进来,倒了一杯热茶给敏贵妃,很自然的站在身後替她捏捏肩搥搥背。 「娘娘不必太烦忧,既然我们早一步得知此消息,必然能够取得先机。」 敏贵妃点点头,「只盼这位天生凤命之女,不会是个让宸儿瞧都不愿瞧上一眼的姑娘才好。」 「王爷是个懂事的,相信不管这姑娘长得什麽模样,王爷都会将人娶进府的。」 「就怕太难为宸儿。」 关於这凤命天女的长相,实不是她能搭上话的,如兰只好转移了话题,关心地问:「娘娘昨日才从真国寺烧香祈福回来,又忧思了一夜,奴婢去叫御膳房炖点补气的鸡汤给娘娘喝上几口可好?」 闻言,敏贵妃望着如兰一笑,「就你细心,本宫真没白疼你。记住,近日让人多注意点新来的国师与舒贵妃那头,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要来禀本宫……」 朱延舞醒过来时,冷汗淋漓,已是隔日的午後。 屋里的窗户微微开了个缝,阳光洒落,春风绿影透了进来,对比她在梦里无止尽的下沉与冰冷,这里就好比神仙住的天宫了。 她坐了起来,觉得喉咙乾哑,口乾舌躁,才想张口唤人,却发现自己有点发不出声音,努力想要发出声,那嗓音却比鸭叫还难听。 「小姐你终於醒了!」蓝月一进屋看见她家主子坐起身来,高兴得都要哭了,忙奔上前替她倒水凑近她嘴边,「小姐的喉咙很痛吧?快喝几口水!大夫说小姐淋了雨受了寒,脚又肿了起来,这几日要好好躺在床上休养才行。」 朱延舞听话的把水一口气全给喝了,又跟蓝月要了一杯,喝完才要问她话,蓝月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奴婢知道小姐要问昨晚的事,是襄王亲自送小姐回咱的府。」 朱延舞一听,瞪大了眼,想开口,又听蓝月说——? 「奴婢知道,小姐还要问,为何奴婢要告诉襄王你住在这里?这样他不就知道小姐是县令的女儿吗?是啊,可奴婢没办法,小姐昨晚昏迷不醒又发高热,下了山,奴婢本想叫辆马车自己送小姐回家,可襄王不让啊,非要跟着来,说我们两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在外头多危险,他得亲自看你平安到家才行,奴婢也打不过他,只好让他跟来了…… 「不过小姐放心,襄王没下车,府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马车里还有人,外头黑嘛嘛地,马车里更黑,管家叫婆子上车背小姐,奴婢站里头帮忙扶着小姐,婆子压根儿没注意到里头还藏着人……」蓝月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家主子一眼,「现在该怎麽好?小姐?还真如你所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主子现在生病了,也没办法继续往外跑施行她的谋夫大计,又,襄王这麽快就发现她家小姐是个姑娘,还是陵城县令的女儿,应该是彻底打乱了主子本来要「徐徐图之」的大计了吧?主子是不是该就此打消念头了? 朱延舞轻轻闭上了眼,轻叹了一口气,用着极乾哑疼痛的嗓子道:「没关系,终归是要知道的,只是比我预想的早了一些时日而已,也未必不是好事。」 该布署的,早在这之前便完成了,现在只等着鱼儿上勾而已…… 其实,她刻意上无迷山假装无意遇见他,或是刻意让人做些他爱吃的糕点,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先会一会他,先对这个男人探个底,如果可以的话,就顺便让他对她增加一点好印象。 虽说她在前世算得上是乐正宸的嫂子,也跟这人或多或少见过几次面,但她却半点不了解此人,在她眼中的他,就跟他给所有外人的印象是一样的,不外乎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是个才子,其他一无所知。 只记得,他在她与平王婚後没多久便与辅国大将军魏堑的独生女魏知岚——?那个当时皇子们都争相求娶的香饽饽定了亲。 当时,京城内外都在盛传,皇帝属意襄王为太子,才会将掌管兵权的辅国大将军的女儿赐婚给襄王…… 是的,他的确是皇帝曾经属意的太子人选,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的话…… 这也是她这一世为何找上他的原因。 平王若从国师那里听见她天生凤命,必定会想尽办法强娶豪夺,前世不就是如此?明明知道她打小便有婚配,却设计了她,让爹不得不把她嫁给他,所以,她非常明白,就算她再怎麽防范都不可能阻止得了他的决心,除非她先一步嫁人,而且是嫁一个平王动都不能动的人,否则以平王的性子及他渴望太子之位的贪慾,就算她嫁了人,他也会想办法把她抢过来不可。 襄王,是目前唯一得皇上欢心,可以与平王势均力敌的皇子。 所以,她非得让他娶她不可…… 只有他,可以改变她的命运。 只要乐正宸早平王一步得到她天生凤命的传言,那麽,一切都有转机…… 信,他便会二话不说想法子娶了她,她根本不必多费心思。 若不信,她只能再想办法,不管是让他非信不可,或是想方设法硬要赖上他,只要能让他答应娶她,她便会去做,只怕老天爷不给她时间…… 「小姐,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蓝月对她之前所做的其他安排一无所知,听不懂她话中深意也是自然。 朱延舞懒得再解释,便道:「不懂没关系,凡事听我的就好……爹有问起昨儿的事吧?你是怎麽答的?」 「除了襄王的部分,其他都如实禀报。」 她欣慰的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是小姐教得好。」蓝月扶着她家主子躺下,「老爷真的很担心小姐,所以这几天小姐还是乖乖待在屋里养着吧,再有下回,老爷铁定第一个把奴婢轰出去……小姐饿了吧?奴婢先去膳房替你拿点热食过来?」 「嗯。」 「吃完东西就要吃药了,这次大夫开的药很苦呢,小姐可要咽下去才好,这样病才会快快好起来,不然想做啥都徒劳。」 「知道了,你都快比我爹还罗嗦了。」朱延舞好笑的闭上眼,准备再眯一会。 只有死过重生的人才会知道,人生有太多不值一提的事,只是开的药苦些,根本不算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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