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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6月试阅] 寄秋《京城有娇医》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8-6-25 09:43
标题: [6月试阅] 寄秋《京城有娇医》

出版日期:2018年6月6日

内容简介:

胎穿到古代的她小小年纪就成了户长,没办法,谁教她爹无故失踪,
她娘磕破头换了个特种部队穿来的灵魂,跟她哥一样只长肌肉,
不过她前世是天才名医,带着两个不长脑的把日子过好并不难,
况且「老乡」也是真疼她,砸钱让她买医书和医疗器具毫不手软,
可是自从他们进京去找爹,她平静的日子就跟着变了调——
先是发现她曾救过的富公子居然是堂堂世子,
自此她莫名成了他专属的家庭医生兼心灵导师,
一会儿要替一身是血的他救命,一会儿要听他告解亲子关系不好,
再来是替她失忆的将军爹和她娘牵红线,想办法满足她哥一家团圆的心愿,
等两人再次看对眼,他们被接回将军府认祖归宗,又要和极品继祖母斗心机,
且某世子也不消停,改不了「翻墙」恶习,又一天到晚吵着要她嫁给他,
老实说,她是被他缠得动了心,但她还没有投入感情的心理准备,
直到他上战场打外族,她才意识到对他的思念泛滥成灾,
所以一得知战况不乐观,她马上化身武器专家,
总得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他才能兑现娶她为妻的承诺啊!








  第一章 原来是同路人

  「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只要再一针,我能办得到,你要相信我,撑下去……」

  一张铺着厚被褥的炕床上,躺着一名双颊凹陷、几乎面无血色的年轻妇人,长年的劳作让她显得比实际年岁憔悴,微黑的肌肤是晒出来的,看得出来常顶着大太阳工作。

  可是两年前的日子不是这样的,那时田里的活儿有结实勤快的男人负责,她只要喂喂鸡和养在栏舍里的羊,洗洗一家人的衣物和做饭,养得一身白净肤色,外貌不比城里的姑娘差,堪称老山口村的一朵花。

  只是有一回男人进城去,听说救了一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孩子,自己却因此受了伤,脑子破了个洞,血流不止。

  被送到医馆後,大夫用心诊治了一番,男人是清醒了,却也忘了自己还有妻子和儿女,再也没有回到村里。

  其实男人数年前是被一场洪水带到村口外的那条小河,後来被年轻妇人的爹娘救起,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此留在这户人家家中。

  男人来时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当时同样年少的妇人朝夕相处产生情愫,最後当了上门女婿。

  两人的日子过得简单,却也幸福,再加上一儿一女陆续出生,他们都认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便是如此了。

  可是男人离开後,这个家也跟着垮了。

  老山口村位於几座大山环绕的平地山谷中,约四百多人口,出入都是靠着两条村民开凿出来的山路,能行车走人,往北往南十分便利,并不闭塞。

  村里有一半的人姓辛,因为一开始是一户姓辛的人家带着一家十来口来此定居,逃避连年的战争和徵兵,後来孩子一个个长大,各自婚嫁,一户分成好几户,开枝散叶。

  渐渐地有了外地人迁入,人口越来越多,村民开垦了四周的荒地,老山口村因此形成,村长也一直由辛家人担任,不曾变过。

  今日老山口村的村长就是昏迷不醒的妇人的堂兄,他们的父辈是兄弟,手足感情甚笃,所以年长妇人十岁的堂兄十分照顾这位独撑门户的堂妹,何况妇人并无其他兄弟姊妹。

  「蒙蒙,娘的情形还好吗?」

  一名长得壮实的男孩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肉粥,上面还撒着葱花,味道香浓。

  明显小了两、三岁的小女娃迅速收起手里的银针,抓来一旁的布巾,假装为沉睡不醒的娘亲擦拭面庞和手脚,才回头看向自家兄长。

  他们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是两人的亲娘,也不过二十二岁,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娘的呼吸平顺,应该快醒过来了,我们继续喂药,娘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以她的医术没有救不了的病患,可是这该死又落後的地方!没有任何先进的医疗设备,只能土法炼钢,慢慢治。

  蒙蒙,也就是辛未尘,一脸抑郁,她是媲美漫画中的黑杰克的天才医师,不到二十岁就拥有一手超乎想像的医术,享誉国内外,是个少见的医界圣手,举凡她经手的病患,从未有人死去,人称「死亡拦截手」。

  她的一生说平顺很平顺,说坎坷也有点坎坷,出生军人世家的她,父母在海军服役,两人在一次海上任务时遇到狂风暴雨,船舰沉了,双双毙命,所以她是由退休的将军祖父和从情报处退下来的祖母扶养长大的。

  辛未尘是一名军医,服务於军医院,除了早年丧亲外,她的人生顺风顺水有如神助,念医学院时还和一个中医世家的传人同寝室,她用两年时间偷师,把人家祖父的手艺学得炉火纯青,连快失传的针灸古法也学齐了。

  她是少数中、西医双修的医师,西医为主,如开刀之类,中医为辅,如术後的调理等等。

  别人用七年念完医学院,她求学时期就连连跳级,又在三年内完成医学院学业,十九岁实习完毕,二十岁成为正式医师。

  很少受到挫折的辛未尘始终是医界的佼佼者,受到多方推崇,她也不吝啬地将自身经验推广至全世界,成为许多濒临死亡患者的救星。

  那一年,她三十五岁,正是声望达到颠峰的时候,受邀到马德里出席一场国际医学会议,到场的医师有一千五百多名,全是当时的一流名医,还有不少医药博士,大家互相学习切磋。

  谁知精心设计的恐攻毁了这一切,一百多名医师当场死亡,重伤者不计其数。

  辛未尘是死亡名单上的首位,她被炸弹的威力轰飞,撞破五楼会议中心的落地窗,直接坠楼。

  当她再睁开眼时,居然成了甫出生不久的女婴,身处一间用红砖砌墙,灰瓦铺屋顶,古朴味十足的屋子。

  她真的懵了,好一段时日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把她的新爹娘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她不吃奶。

  後来她终於愿意喝羊乳了,但确切来说她是慢慢适应了,接受自己出生在一个古代的农村家庭,有爹有娘,还有呆萌又憨实的哥哥。

  她是说真的,她哥辛大郎真的很呆萌,且无时无刻不在吃,但是很奇怪,他怎麽吃都吃不胖,而且力气比别人大,三岁就能拖动磨谷子的石磨。

  「万一醒不过来呢?娘已经躺了五天了……」辛大郎担忧地道。

  村里人都说娘不行了,要他们准备准备,可是他不懂要准备什麽,只知道好久没吃到香喷喷的肉,他和妹妹只会烧饭煮粥,其他的什麽也不会。

  「胡说什麽,你看娘的气色不是好多了,之前连水都喝不进去,现在喂她喝粥都能吞咽,这不表示娘的身子正在好转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是少了上手的器具,她娘能好得更快。

  辛未尘的爹在两年前「失踪了」,在这之前,她一直是被宠爱的小女儿,前一世的忙碌生活让她今生不想太累,而且她也太小了,身子还在发育,因此她没想过重拾医学,只想当她爹娘的心肝儿,快活的过一生。

  谁知天有不测风雨,爹失踪之後不到半年,她的外祖父母也跟着出事,两位老人家进城买些油盐等民生物品时,中途遇到走山,外祖母被埋在土石里,众人把她挖出来时已没了气息,外祖父稍微幸运一些,被压在翻倒的驴车下,捡回一命,但是他双腿从膝盖以下都被压烂了。

  她想救外祖父,但她年纪太小了,没人肯听她说的话,就算有人肯听,但古人要怎麽接受开刀、切断腿的这种可怕的治疗方式,再加上她力有未逮,以她三岁的稚龄是无法拿刀进行手术的,力气太小了,连切开皮肉都有问题,不过她会偷偷的进山里挖草药,尽最大的努力想让外祖父能多活些时日。

  无奈草药的帮助毕竟有限,无法治本,拖了半个月,外祖父就去了,死因是败血症,他死时全身都发黑了。

  从那次之後,她下定决心要捡起上辈子的医术,稚嫩的双手努力找回手感,不时以「玩」当做理由,跟着娘或是村里的舅舅、舅妈们上山,凭着脑海中没有因为穿越而遗忘的药理,挖掘罕见且价高的药草,趁着少数几回进城的机会把晾乾的药草卖掉。

  几十文、几十文的攒钱,她花了七、八个月时间才攒足了三两多银子,私底下让人打了副银针。

  辛家并不穷,辛老头原本有五亩水田、三亩旱地,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还有剩余给女儿存点嫁妆。

  後来辛老头捡到辛未尘的爹,多了一份劳力,几年下来多了五亩水田和两亩旱地,以及二十亩大的水塘。

  换言之,辛家目前的身家有十亩水田、五亩旱地,二十亩种荷养鱼的水塘,加上村长又是隔房亲戚,对家中无男子的辛家多有关照,所以日子过得甚为宽裕,娘亲床头下的洞还藏了二十多两银子,足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

  只是谁会将这笔银子拿出来打一套银针,更没人会相信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会治病,因此辛未尘只好辛苦点,偷偷摸摸的努力存钱,一个人为不可预知的将来做打算。

  一套完整的银针起码要一百零八根,而她财力有限,只打了毫针、长针、大针等九根银针,不过也够用了。

  看,这次不就用上了,还救了她娘一命。

  若没有用针灸除瘀排血,降低脑压,同样的憾事将会再度上演,她又要体会丧亲之痛。

  「咦!真的呢!娘的脸色不再死白死白的,像活儿做累了在睡觉,那娘何时才会醒来?」就是瘦了,看起来没精神。

  「快了,就这一、两天。」怕就怕伤了脑子,从那麽高的地方滚下来,脑门磕在地面凸出的石头上,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无法预料的後遗症。

  人的大脑太精细、太奥妙了,即便是现代医学也无法研究透澈。

  「妹妹,喂娘吃粥吧。」吃了粥才会快点好起来。

  看到辛大郎有些烫红的手,辛未尘心中有几分酸意,她接过手时粥已经凉了,不烫手。「你不烫吗?」

  辛大郎呵呵笑着。「烫呀!不过不能烫着娘和妹妹,我拿在手上等它不烫了才拿给妹妹。」

  谁说他傻,这份疼妹妹的心教人为之动容。

  自从爹不见了,外祖父母又陆续过世後,辛大郎懂事了一些,自觉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会主动担起家里的杂事,像割草喂猪、捡母鸡下的蛋、帮忙干田里的活。

  以前他哪知道怎麽生火,灶台上有什麽吃的就拿什麽,有娘和外祖母在,不愁他一口吃食。

  可这会儿他连粥都会煮了,虽然煮坏了好几锅粥才找到窍门,但终究没饿到自个儿还有娘和妹妹。

  「以後别这麽傻,等粥凉了再拿过来,不然你要是烫伤了,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你和娘两个人。」她这小鸟力气连替娘翻身都做不了,还要这头小拧≠来帮忙。

  「好,听妹妹的。」他一迳的笑,从身後拿出一根黄瓜,卡滋卡滋的啃着,他又饿了。

  辛家的菜园子里种了不少当季蔬菜,黄瓜是其中一种,原来有将近一亩大的菜地,是他们的爹开辟出来的,但是一大两小吃不了那麽多的菜,便用一半的菜地来养鸡。

  五十多只鸡一天能下三、四十颗鸡蛋,城里每隔六天开一次市集,他们攒够了两百颗蛋便扛到市集卖,一颗鸡蛋一文钱,一个月光靠鸡蛋至少能赚上八百文钱。

  对靠天吃饭的农家人而言,这钱不少了,比种田赚的还多,难怪会引人觊觎……

  「蒙蒙、大郎,吃饭了吗?」

  一道高大黑影堵住了门口,把光也给挡住了。

  「舅舅。」

  「舅舅,你又带什麽好吃的来?」

  村长辛有财看到一个娇憨、一个憨实的喊人,心中的沉重略微消散了些,走了进去,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大锅子往桌子一放。

  「大郎还这麽贪吃呀!你们婶子弄了花生炖肉,够你俩吃上两天,一会儿拿个大碗来盛。」这两个可怜的娃儿,没个大人在一旁照料,看得辛有财好生不忍。

  「哇!花生炖肉,我想吃!馋肉了。」一听到有肉吃,辛大郎整张脸都发亮了,立即扑上前用手捏了一块肉。

  不过疼妹妹的他并未先吃,而是把较瘦的那一边放到妹妹嘴边,等妹妹把瘦肉咬掉,他才一口吞了油滋滋的肥肉。

  妹妹不爱吃肥肉只吃瘦肉,所以他吃肥肉,油嫩油嫩的,真好吃,他一个人就可以吃上一大碗。

  「谢谢舅舅。」辛未尘用软糯的嗓音说道。

  闻言,辛有财的心都快化了。「不谢,是舅舅应该做的,你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老山口村的风水不知出了什麽问题,接连好几代都男多女少,辛有财的父亲是辛未尘外祖父的大哥,辛老头排行老三,他们一家五个兄弟,没有姊妹,老四早年溺水而亡,并无子嗣。

  上两代的男丁加起来有十数人,可就只有辛未尘的娘一个女孩子,等到辛未尘这一代,她上下二十几个表兄弟,就她一个女娃,可想而知她有多受宠了,简直是辛家的糖丸儿,每个人都宠她宠得要命。

  所以辛未尘的娘招上门女婿一点也不教人意外,还是全族人合议的,辛家男人舍不得她嫁人受婆婆磋磨,便兴起招赘入门的念头,正巧捡了一个和她情投意合的男人,这事儿就这麽成了。

  可後来他们都後悔把辛未尘的娘许给一个失忆的男子,伤好後说走就走,把一家子老老少少丢下了是什麽意思,好歹回来说清楚,别让人枯等。

  「好多了,我娘的伤在复原中。」辛未尘想,再针灸两回便可完全清醒,辅以汤药能好得更快。

  「是吗?」辛有财探头一看,床上的人儿神色平静的阖着眼,呼吸平稳顺畅,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我娘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娘也绝对不能有事,不然留下她和哥哥两个稚龄的孩子,他们兄妹俩会过得很艰难。

  辛有财笑了笑,抚了抚小外甥女的头。「那个人……」他显得欲言又止。

  「那个人?」

  「就是害你们娘滚下山坡的人。」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下手真是太轻了,杀了他还便宜他。

  辛未尘倏地抬起头。「你们找到他了?」

  她看不出喜恶的小脸让人心头一慌,冷静得不像个孩子,眸光彷佛寒冬的第一场雪,冷冽清澈。

  「是的,我和你们的舅舅们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连他爹娘也认不出来。」他们辛家人可不能白白被欺负,一个外村人也敢跑到他们地头行不轨之举。

  「打死了吗?」那种人死不足惜。

  辛有财咳了一声,黝黑的脸涨红了,这麽可人的小蒙蒙怎会说出如此残暴的话。「呃!那个……他家有个老奶奶,快六十五了,她跪下来求情,所以、所以……」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让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跪他们吧!实在是受不起,即使明知作戏的成分居多。

  「原来没打死。」辛未尘轻轻地慨叹了一声。

  辛有财的心瞬间吊得老高,有种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小蒙蒙的事。

  「不过在我们的威迫下,那人允诺绝不再到我们的村子,还赔了十五两银子给你们娘治病,养身子。」

  但他没说的是,对方原本还死不认帐,硬扯是他们老山口村的女人勾引他。

  呿!瞧他那副獐头鼠目的模样,他也配?!

  後来是在众多拳头的威胁下,那个男人才老实承认他是看上蒙蒙她娘的姿色,以及十几亩田地和水塘,他打算先占了人家的身子再登堂入室,然後把两个小的卖掉,如此一来他就能独占辛家的家产,人财两得。

  哪晓得蒙蒙她娘看起来瘦弱,脾气却很倔,用割草镰刀反抗,他被划伤後一气之下便推了她一把,殊不知那里刚好是一道斜坡,她被这麽一推人就直接往下滚。

  看到她倒地流血、一动不动的模样,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拔腿就跑,因为做了坏事太过慌张,逃跑时撞倒了一位下山的老山口村村民,村民这才发现躺在血泊中的蒙蒙她娘,也才意识到撞人的是凶手。

  「舅舅,如果我用十五两请人杀了那人,会有人肯吗?」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但她是「小」人,虽然十五两好像很少,但在农村中已是一笔大财。

  「啊?」辛有财一脸讶然。

  辛未尘用布巾轻拭着从娘亲嘴角溢出的粥,一边说道:「舅舅,我说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辛有财乾笑着从怀里拿出那十五两银子,放到她身边。「你比大郎聪慧,这银子收好别弄丢了,你娘以後还要靠你照顾。」

  想到自己方才把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娃当大姑娘说话,辛有财不免有些羞臊,可是他没女儿来帮手,家里的女人也很忙,不但要照顾老人、小孩,还有一堆家务,更别说春耕过後的事儿还有得忙呢!

  辛家人挺护短的,对自家人十分照顾,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当年他的小姨子也看上了蒙蒙的爹,托了他妻子来说亲,但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蒙蒙娘早和人家两情相悦,因此闹得很不愉快,偏偏小姨子闹死闹活的非嫁不可,说是为妾共侍一夫也甘愿。

  她愿意,可蒙蒙的娘不愿意呀!最後闹到跳了河,虽然没死成,但两家就此有了嫌隙,他妻子立场尴尬,也偏袒自个儿娘家多一些,所以从蒙蒙的娘说定亲事後,她便未再上门。

  不是仇,但也无法和睦相处。

  「娘,你醒了?」

  过了两日,躺在床上昏迷七天的女人终於睁开一双水光潋灩的瞳眸,她眼中有着困惑和不解,以及一丝……

  警戒。

  「你是……」

  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壮小子是谁?

  「娘,我是大郎,你不记得我了吗?」辛大郎看向娘亲的伤口,想摸一摸,但又怕碰疼了娘亲。

  「你……喊我娘?」她难掩愕然。

  不是正在出任务吗?怎麽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还平白多出一个傻儿子?是谁在坑她呀!

  「妹妹,快来,娘醒了!」辛大郎又惊又喜,又有点手足无措的往外边大声喊着。

  不会吧,她不只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辛静的内心在哀号。

  她是不婚族,生平最怕的就是小孩,尤其是号哭不止的小孩,她宁可一枪解决了,也不让耳膜受苦。

  「哥,你小声点,小心吓到娘了,她一向胆子不大。」辛未尘一手端着一碗野菜粥,另一手拿着一颗拳头大的野菜包子,春天里的野菜最鲜嫩,此时正好吃。

  看到一个紮着两个抓髻、粉嫩嫩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辛静阴郁的心情略微好些,她讨厌孩子,但喜欢美的事物,若是来个全身脏兮兮、鼻涕直流的臭小鬼,她才不管是谁的孩子,先一脚踢开再说。

  「好,我小声点,不吵到娘,妹妹,我又饿了。」看到白胖胖的包子,辛大郎忍不住猛吞口水。

  「嗯!你吃。」辛未尘把包子给了哥哥。

  只要有吃的就欢天喜地的辛大郎,大大咬了一口菜包子。「真好吃,妹妹,你要不要吃一口?」

  辛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的一口就快半颗包子了,别人还吃啥?

  「不了,我不饿,哥哥吃。」辛未尘是真的不饿,刚刚她在厨房里已经吃了两颗,这一颗是顺手拿的,想着要是饿了可以吃。

  「好,那我吃了。」辛大郎两三口就把包子吃光了,随意地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菜汁。

  「喝点水,别急,小心噎着了。」辛未尘赶紧倒来一杯水。他这麽会吃究竟都吃到哪儿去了,光长气力不长肉,真好,这可是所有女人最羡慕的体质啊!

  「谢谢妹妹。」辛大郎笑呵呵地喝完了水,抚了抚还饿着的肚皮。

  「不谢,哥哥。」辛未尘笑嘻嘻的一转头,将野菜粥送到娘面前。「娘,喝粥,喝了身子才会好。」

  「你们就吃这些?」辛静接过碗,看着里头不知道是什麽名字的菜叶剁得细细的,不由得有一丝心疼。

  她是讨厌孩子,他们就像驱不走的黑蚊令人厌恶,但她的良心还在,不忍心看到小孩挨饿。

  事实上她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

  辛家的米粮满仓满地窖,吃都吃不完,原主原先想卖掉一些,多买一头牛来耕种,他们家甚至还有驴车,是进城时用的,且他们家的驴子养了七、八年,和主人亲近,因此不太会驾驶驴车的原主,一坐上车子,驴子就会自动往前拉,不用她吆喝,十分方便。

  至於为什麽会吃野菜,是因为这时节的野菜最是好吃,又鲜又嫩,煮汤现炒都美味可口,以往都是原主手挽篮子上山采摘。

  只是这回她昏迷不醒,闲来没事做的辛未尘便和隔壁的小姊妹一同去山腰采野菜,担心弄脏衣服,所以穿了洗得泛白的旧衣,免得沾上洗不掉的泥土、草屑这才令辛静误会。

  「能饱肚的,娘放心,娘赶快吃粥吧。」

  辛未尘拿了十斤白面让桂花婶子发面、揉面,用新鲜野菜做馅做了一百颗包子,她估算着能吃两天,她一天最多吃十颗包子,哥哥食量大,四十颗可能不太够,她让出三个应该就成了。

  好在天气还不热,早晚偏凉,生包子放在阴凉处不会坏,要吃再蒸熟,热热的包子既美味又能饱腹。

  辛静吃了几口粥,味道简单却顺口,让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你真懂事,饿着肚子还能安慰人,省下口粮给家人吃。」唉!这般小的孩子能做什麽,可别饿出病来。

  看到娘举止怪异,说着平常不会说的话,辛未尘心中咯登一声。「娘,你没事吧?」

  她假装关心地要替娘诊脉,不料娘似是察觉什麽,她的手才一贴近脉门,娘的手忽地滑开。

  这反应速度……太快了。

  她娘辛静湖就是普通的农妇,原本不识字,是父亲教了她几年,才稍微通点文墨,但要看完整本书还是有点难度,她能下田干活,家事做得比谁都快,一手女红能包办全家人的衣物、鞋子,个性偏静,有些内向害羞。

  她不会赞人,只会含蓄一笑,柔情似水的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子,他们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懂事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家人为家人所做的事都是理所当然,和懂不懂事无关。

  这是亲人之间的关怀,为了她的丈夫孩子,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因此当隔壁村的无赖想欺辱她时,她想到的是不能给丈夫丢人,不能令孩子蒙羞,一向软性子的她才会奋起抵抗,纵使一死也要保全名节,不能让她所爱的人被邻里看不起。

  人都有不能踩的底线,她在意的只有家人。

  「没事,哪里有事,也就……受了点小伤。」感觉头在抽痛,辛静依照经验判断,八成是受伤了。

  「娘,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妹妹,刚刚娘还不认得我,问我是谁,我们要不要找大夫来给娘瞧瞧?」辛大郎一脸忧心的拉着妹妹的手,唯恐他们的娘伤到脑子。

  「不认得哥哥?」难道她真的是……

  看到两兄妹怀疑的眼神,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辛静顺其自然的当起娘了,即使她实际年龄才二十五,毕竟现代的女人很少这麽早结婚生子。「我哪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只是脑子疼,一时犯糊涂了。」

  「那娘知道哥哥叫什麽名字吗?」辛未尘刻意试探地问道。

  怔了怔,辛静在两人身上找线索。「呃!他……大郎吗?」

  她是特种部队出身,善於追踪和观察,她以古人的逻辑去思考,庄稼人取名不外乎是那几个。

  「娘,你果真没忘了我,还好你不像爹,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辛大郎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一张嘴说个不停,浑然没发觉娘亲的不对劲。

  「呵……别跳太高……」瞧这兴奋过头的傻儿子,他的性子真好捉摸。

  可是当辛静的目光一对上女儿的双眼,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清澈见底的无邪眼眸中,似乎有着无法探测的深沟,根本不像个孩子。

  「那我呢,娘。」辛未尘指着自己。

  「你……」辛静有些迟疑,这女儿绝对比儿子难应付。

  「娘,你把妹妹忘了吗?蒙蒙太可怜了……」辛大郎看娘迟迟不语,忍不住为妹妹抱不平。

  辛静反应极快的搂住身侧的女儿。「是蒙蒙,娘记得可清楚了,你们是娘的心肝儿。」

  辛大郎一听,乐得笑咧了嘴,娘没事他最开心了。

  但是辛未尘却不这麽想,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

  「蒙蒙是小名,我的本名叫辛未尘,哥哥叫辛修文,娘是辛静湖。」辛未尘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难过,生她的亲娘似乎……不在了。

  她是极其冷情的人,加上身为医师的她看过太多生老病死,令她在情感上更加淡漠,所以现在发现这事,她也未有什麽太激烈的反应,只是多少有些遗憾和伤心。

  她都是以成人的眼光在看待及分析身边的人,生母的性情太柔弱,从不与人争,她一直希望娘亲能够强悍点。家中的支柱一个个消失後,身为女人也要强硬起来,娘亲若是不剽悍地护住儿女,日後谁都能欺上门,就算有叔伯们护着,但他们又能护得了多久,况且日子久了,人家也会厌烦。

  而且她爹才离开两年,外祖父母去世还不到一年,就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想毁人清白,这才是第一个,当更多人知晓他们家没男人支撑门户,心术不正的闲汉、无赖,又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可娘亲难得的硬气,却也令她失去性命。

  辛未尘暗自叹了口气,她的年纪真的太小了,五岁的她是守不住这个家的,如今这个情况,她只觉得满心复杂,很不是滋味。

  一条生命的殒落换来一条生命的新生,这是种补偿吗?

  「咦!和我的本名只差一字……」辛静,辛静湖,莫非她们有什麽特殊的缘分?

  「娘说什麽?」果然是换了一个人了吗?淡淡的不舍浮上辛未尘心头。

  虽然辛静湖不是强悍的女人,却是个疼孩子的好母亲,她给了他们温暖,付出所有的爱来爱他们。

  所以,那个人该死。

  辛静……不,现在该叫她辛静湖了,她力持镇静,但脸部表情太过僵硬。「我是说,你们怎麽都跟我姓?」成了亲不是该从父姓吗?

  「爹是上门女婿。」辛未尘想到她那个爹,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唉!一言难尽。

  辛静湖恍然大悟。「入赘的……」

  「爹说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不如姓辛,好过姓牛姓马乱冠一通。」她爹也挺有趣的,说要以身报恩,给辛家留後。

  所以是因为已经报了恩,所以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吗?

  「那他人呢?」对於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丈夫,辛静湖不知道自己接不接受得了,不过看两个孩子的长相,那人的容貌不会太差。

  她在现代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但有过几个男人,在她那个年龄稀松平常,是人就有需求,短暂的拥抱後才能走更远的路。

  「丢了。」

  「丢了?」辛静湖一头雾水,这是什麽意思?

  「也许是想起自己是谁了,所以回家了。」辛未尘淡淡地道。

  医学上确实有这样的例子,失去记忆後又恢复记忆,但有可能会遗忘在失忆期间的记忆,有的人会慢慢找回完整的记忆,但也有的人终其一生记忆都缺失一块。

  这便是大脑的玄妙,两手就能包住的器官竟是那麽的难以一窥其中奥妙,藏着这麽多不可解的谜题,甚至会让人欲生欲死,改变既定的命运。

  「回家了……」辛静湖蓦地想起辛大郎方才说过的话,他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莫非是失忆?

  蓦地,她替原主捏了把冷汗,不知底细的男人也敢嫁,也不怕是哪个山坳里跑出来的土匪,或是杀人越狱的逃犯……等等,这丫头是在提醒她吗?怕她不晓得家中事……

  辛静胡心中有了疑惑,但她的身子太虚弱了,才说了几句话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觉得浑身发软没力气。

  「娘,你累了吗?」辛未尘拿过娘手中的碗放到一旁,趁着扶娘躺下时,不动声色地替她把了脉,确定无碍才安心。

  精神不济的辛静湖昏昏欲睡,服过药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嗯!我睡一会儿,等我身子好了再给你们找吃的,再不会让那些坏大人欺负你们。」

  她还念念不忘要改善孩子们的伙食,让小孩饿肚子是大人的错,她的责任是守护人民,如今穿到这,即便她不喜小孩,这两个孩子也已在她守护的范围内。

  闻言,辛未尘莞尔在心中,面上不显,她靠着小手小短腿爬下床,心想,看来她娘受穿越小说的荼毒太深了,不是每个穿越到农家的女主就一定是家徒四壁,还有一堆可恶又可恨的极品亲戚。

  他们家真的还算过得去,在老山口村算是一富,有屋有田有驴子,还有积蓄,三年不干活都不会饿死。

  「妹妹,娘她……」真的好了吗?

  「嘘!别吵娘。」辛未尘拿起吃得乾净的碗,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辛大郎压低声音道:「娘睡了?」

  「药有安神作用。」其实野菜粥中的野菜放了清热、解毒、化瘀和安神助眠的药草,做成粥吃,一举两得。

  「妹妹,娘会好起来吗?」他有点担心。

  「会。」

  「妹妹,娘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嗯!她伤到脑子了。」居然连迟钝的哥哥都察觉到异状了。

  「喔!是这样呀!」辛大郎挠挠头,信了。

  第二章 三年过去了

  「娘,快点快点,那只兔子要跑了,妹妹说要做一双兔皮靴子,要雪白色的,那只兔子的毛最白了,没有一点杂色,做成靴子穿在妹妹脚上一定很好看,快追快追……」

  一棵老树下,一名神情专注的小姑娘捧着一本医书坐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小手翻动着发黄的书页。

  她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两道身形差不多的身影在深山野岭中穿梭,手里拿着弓箭,腰上别着开山刀,连衣服的颜色和款式都十分相近,绑着脚,一身猎户劲装,束发。

  那是她的娘和兄长,两人简直是一个性情,相似得一看就知道是母子,酷爱狩猎,用打猎来发泄精力。

  反观她,对血腥运动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有在他们进山时跟着入山,这对疯狂的母子去捕杀猎物好做为冬天的储粮,多的便拿去卖,多攒些银子在手上,她则在山里绕绕,采些用得上的药草,有时还能采到人蔘、灵芝、何首乌等珍稀药材。

  经过三年多的相处,她能百分百的确定她娘是「老乡」,一家三口有两个是穿的,处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辛大郎实在悲剧,幸好他就是个傻的,任由她俩摆布来摆布去。

  不过吃得多还是有用的,虽然才十岁,却长得像十三岁,辛大郎已经比他们的娘高上一寸,再过一年就有大人样了,相信到时上门说亲的人肯定不少,她那悍气侧漏的娘铁定烦不胜烦的叫人滚。

  其实从今年初就有三个媒人找上门了,一听辛家大郎才十岁,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直言是怎麽养的,竟把其他家的儿郎都比了下去。

  怎麽养?

  当猪养。

  他们家有一半的粮食都入了他的胃,能养不壮实吗?

  三年前,辛家有十亩水田、五亩旱地、二十亩水塘、一亩分了一半去养鸡的菜地,三年後,啥也没多,但是产量大增,一年能够有两获。

  辛未尘不得不说她这个娘真强,和哥哥包办了所有的农务,但吃得也比别人多。

  外祖父母刚过世时,他们实在种不了那麽多地,为了不让地空耗着,除了养鸡,便把水田佃了五亩出去,只要求一亩田一年给一百斤粮食。

  一年一百斤粮食真的不多,加上原有的五亩地的产出,养三张嘴绰绰有余,还有多余的粮食能换钱。至於五亩旱地则轮流种植包谷、高粱、土豆、花生、绿豆、黄豆之类的,一年下来也有些收成。

  不过才一年,伤癒後的娘便决定全拿回来自己种,以现代的知识改良粮种,提早育苗,早一个月插秧,一年两次收成不在话下,还能种上一季油菜花,连菜油都省了。

  从她有纪律的言行举止看来,同样军人家庭出身的辛未尘不难看出「老乡」是个军人,而且训练有素,应该是特种部队的精英,说不定还是小队长,因此一见她用黄花梨木做出弓身,以牛筋为弦时,她便二话不说允了她入林打猎。

  果不其然,还真是个好手,第一次出手便收获颇丰,一堆猎物让人看得咋舌,以为她把整座山的动物都灭了。

  「妹妹,你要不要去打只山鸡,哥教你拉弓。」

  「不要,我手没力气。」她连抬头看哥哥一眼都没有,仍旧专注在书页上,这些在辛大郎眼中非常难懂的古文她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一只还在流血又肥又大的死兔子,啪的一声丢在脚边,看这大小,几乎快成兔精了,辛未尘却冷静得有如身後的参天古木,完全不为所动。

  「妹妹,你不能一直坐着不动,你就是看太多书才长不高。」辛大郎以身高为傲,居高临下的瞧着只到他胸口的妹妹。

  「我才八岁,你要我长多高。」她这医学天才从不为这种小事担忧,等她年岁到了,不想长高也不行,她估算自己大约可以长到一六五,不高也不矮,标准身材。

  「妹妹……」辛大郎还想再劝,让她感受一下打猎的快活。

  「哥哥,你没瞧见我的箩筐都满了吗?我采了不少药草,正累着,想歇会儿。」谁说她没动,柴胡、半夏、黄花地丁、五味子都采了,还有手臂粗的鸡血藤。

  看着压得结实的箩筐,辛大郎摸着头憨笑。「好啦!那妹妹休息,小心四周的蛇蚁,有事高喊一声,哥能听见。」

  「好,顺便跟娘说该回去了,不要赶尽杀绝,她五月初才杀了一头大猫,虎骨酒都能开封了。」家里又不缺钱,那麽拚干什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准备上战场杀敌。

  说辛家不缺银子,其实也有点小缺,而且大多都花在她身上,不过她娘和她哥愿意,她也用得心安理得。

  「娘,我要学医。」

  当一个五岁小丫头开口说了这句话,一般人家肯定会以为她疯了,对古人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况且学医可是要出去抛头露面的,有哪家父母会答应,但是她知道她娘没有这种老旧观念。

  果然,辛静湖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当下砸了二十两买了几本医书,又花钱请了一位老大夫教授最粗浅的药理,并教她认识药草。

  不过这些她早就知晓了,她只是假装从头学起,然後有意无意的展现医学上的天分,老大夫教了一年便没东西可教了,万般感慨後生可畏。

  後来她又要求打一套针具,花了快一百两银子,辛静湖同样花得一点也不心疼,不过一有空闲她便会带着儿子进山,一方面教便宜儿子如何打猎,一方面多打些猎物好卖钱。

  最近她又打算打一组刀具,要两百两银子,动大手术用的,有备无患,正好她手中有一本《华佗开刀术》,用来糊弄两句也行得通,辛静湖真信了她是从书上学来的。

  因为见过真正的天才,所以辛静湖相信女儿的说词以外,也认定她有学医的天分,在现代,天才多不可数,古代一定也有只是许多都被埋没了。

  更何况天才有先天聪慧,以及後天造就两种,努力也能成材,没见她女儿有天赋外,仍不忘手捧医书用功吗。

  「女儿呀!一整天看书不累吗?」一个倒吊的人从天而落,黑亮如瀑的乌丝落在书页上。

  「娘啊,你整天演猴子不累吗?」辛未尘将医书挪个方位,继续细阅。

  「什麽演猴子,不孝。」辛静湖从树干上滑下来,直接一倒就枕在女儿大腿上,母女俩的角色有点对调。

  「蹦蹦跳跳,从这里跑到那里,又从那里爬回这里,不像猴子吗?娘,忠言逆耳。」要她趴伏在草丛中一个时辰不动,她肯定撑不住,别提拉弓射箭後的急起直追。

  摘摘蘑菇、采采草药的体力她还有,走路当健身,弯腰深蹲是瘦身,若要和野兽搏斗,面临生死关头,请别找她,她胳臂没人家粗,一拧就折了,风险大的事离她越远越好。

  「你真是我生的吗?」辛静湖一脸怀疑。

  辛未尘横了她一眼。「我不确定,也许你该问稳婆,刚出生的小孩没有记忆,我尚未聪明到无所不能。」

  「呿!少年老成。」她哪里像个小姑娘,比和尚还淡定沉着,风吹雨打都动摇不了。

  「娘,你二十五岁了。」辛未尘语重心长地道。

  「二十五岁又怎样?」正是她前一世死去的年龄。

  那时她带着七名队友进行伏击行动,谁知後脑杓忽地一疼,一颗银色子弹从眉心飞出,她不知是谁下的手便死了。

  不过她很明白是她最信任的队友干的,想杀她,唯有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得手,她不会提防身後的自己人。

  「幼稚天真也有个底线,再过两、三年,你儿子就要说亲了,你可能不到三十岁就要当祖母了。」那时她还能这般……活泼吗?弓箭一背上山打猎,让人笑话儿孙不孝,竟令祖母如此操劳。

  「三十岁的祖母?!」辛静湖吓得不轻,显然没想过这回事,古人普遍早婚,十三、四岁成亲的大有人在,年初入洞房,年尾就能抱个小娃娃。

  见她吓得蹦起身,辛未尘噗哧一笑。「娘呀!你要做好准备,哥哥一顿能吃五碗饭,很快就长大了。」还取笑她矮,他个儿长这麽高也没讨到什麽好处。

  「你这心眼不好的丫头少说风凉话,以後叫你哥少吃一点,最多三碗饭……啊!这是什麽?」刚刚地面好像上下震了一下……

  「地牛翻身吗?」好像又不是。

  忽地,地面又传来轻微的震动,像巨大野兽在远方跑动,还有隐约咆哮传来,母女俩的脸色同时一变。

  「不好,是熊瞎子!」

  「娘,哥哥他……」遇熊了。

  像是火在後头烧着,两人使劲的奔跑,寻着震动来源很快到达深潭边,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们都是一脸惊骇。

  「不、不要过来!娘、妹妹,快跑,不要过来!啊——?跑,不要管我……」辛大郎的双手紧紧抱着比腰还粗的树干,挂在上头,浑身发抖,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树底下有一头发怒的大黑熊直起庞大身躯,前掌抓着树猛力摇晃,熊吼一声大过一声。

  那头大熊站起来有两个人高,一身抖呀抖的横肉起码有几百斤,十分惊人,最可怕的是,熊的力气太大,快把树给弄倒了,一旦辛大郎松手,或是树倒了,他的一条小命也没了,黑熊一脚就能将他踩死。

  突然间,一颗鸡蛋大的石头往黑熊的头部砸去,正中目标。

  「你们在干什麽?娘,快带妹妹走,不要再惹熊生气了,牠太大了,你们应付不了!」辛大郎在树上大喊,被砸个正着的大黑熊摇动笨重的黑色大头,对空熊吼。

  一颗接一颗的石头朝黑熊的脑袋瓜子猛砸,牠气得直吼,前掌落地,转身朝两道在不远处晃动的影子直奔而去。

  辛大郎急得都快哭了,他飞快的爬下树,拾起掉落的箭囊和弓箭,朝熊背射出一箭。

  中了!但熊皮太厚,没感觉,牠继续奔跑。

  辛大郎在後头追着,又连续射出好几箭,可是熊跑得太快,这几箭都没射中,他心急如焚。

  「让开,让我来!」弓拉到最紧的辛静湖一脚将女儿踢开,身体一挪,占了最佳的位置,随即拉弓的手一放。

  第一箭,射入大黑熊的眉心,明显受到影响的大黑熊跑得慢了些,牠痛得熊掌一挥,插在眉心的箭身断了一截。

  受伤的熊更暴躁了,加速跑了起来,想冲过去把射箭的人一口咬死。

  第二箭,笔直地插在熊颈上,喷射的血液如涌泉,黑熊像疯了似的凄厉怒吼,似要拚着一口气将伤害牠的人撕裂,牠两眼发红,震动的空气能感觉到牠的怒意。

  辛静湖不疾不徐地朝黑熊的胸口射出第三箭,牠痛苦的仰天一咆,虽然离死不远,却依然未停下脚步,让人惊惧牠的威力。

  「娘,快拉这根绳子。」

  看着塞入手中的坚韧细绳,辛静湖从方才看到射出的箭带了一根长长的「尾巴」,就愕然瞠大的眼睛更大了。「你几时在我的箭上绑上细绳的?」

  「娘,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聊聊我有多机智伶俐吗?」命在旦夕了还有闲情逸致聊天,她娘也真是个心宽的。

  「小机伶鬼。」谁抵得上她满肚子坏水。

  「拉——?」

  辛静湖怕随着熊的靠近令绳子不够紧绷,力道不足,将绳索抛过上方的树枝後用力一扯,有着倒钩的箭头因箭身上的绳子瞬间被拉出,插中心脏的箭钩带出许多碎肉,烫热的熊血喷出,鲜血淋漓。

  砰的一声重重响起,黑熊倒地不起。

  「死了吗?」

  「还在动。」

  等了一会儿。

  「娘,死了没?」

  「你娘还没死,活得好好的。」会不会说话,晦气。

  「娘,你火气很大,待会儿割了熊胆给你泡酒喝。」这头熊可真大,一会儿要怎麽扛下山?

  「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死掉?」就差那麽一点,熊离她们不到一百步,失败根本跑不掉。

  「可是我们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辛静湖先是瞪着她,一把肝火烧得旺,可是瞪着瞪着,她忍不住大笑出声。「没错,我们还活着,而牠死了。」

  「娘、妹妹,你们有没有事?」绕过倒地的大熊,抹着泪的辛大郎一边哭着,一边赶紧跑向两人。

  「爱哭包。」小孩子不可爱,长大了更讨厌。

  「没事,哥,熊死了。」辛未尘取出手绢,让兄长拭泪。

  「真的死了?」他回头一看,还有点余悸犹存。

  「死透了,你看牠一动也不动了。」这一身皮毛真好看,值不少银子。

  「真死了,我也可以安心了。」辛大郎吁了一口气,却仍不敢靠死去的黑熊太近,怕牠又跳起来咬他。

  「真没用,话说你是怎麽招惹到这头熊的?」辛静湖没好气地问道,简直找死。

  辛大郎委屈的扁着嘴。「妹妹前两天不是说要泡蜂蜜水吗?我正好看到树洞中有蜜流出,便点了薰烟将蜂驱走,用装水的水囊盛蜜,谁知盛到一半熊就来了。」

  听到熊吼声他也吓了一跳,赶紧爬上树,以为躲得高高的牠就看不见,哪晓得牠一到树下就摇树,摇得他快掉下来。

  「原来是你惹的祸。」吃什麽蜂蜜,和熊老大抢食物,难怪牠要发火了。

  「娘,先想想这头熊要用怎麽弄下山,这麽大的猎物不会搁着不管吧?」辛未尘说道。

  「有什麽难的,先把熊皮剥一剥,内脏和骨头不要,只取肉,你提四只熊掌,那可贵了,大郎扛个三百斤肉,我扛五百斤,走慢些总会到。」这些年她的体能锻链得不错,虽不能和前一世比,但还是胜过多数女人,甚至连男人都不如她。

  「娘,除了熊皮和熊掌,你晓不晓得熊最值钱的是哪个部位?」特种部队出来的都只长肌肉不长脑吗?

  「肉。」肉多便是钱,一斤值五十文,一堆肉少说有三、四十两,够打几把刀。

  「是熊胆和熊骨,卖给中药铺子可值钱了。」这些都是药材,价值不菲,熊肉其实并不好吃,一副熊骨能卖的价是熊肉的好几倍。

  「喔!那就我和大郎一人一边抬回去。」没什麽大不了,重是重了些,但还不到难倒人的地步。

  「娘,你还能更招摇一些。」上回打了老虎是傍晚,回到家天色已暗,没人瞧见他们打了什麽,不过已让不少人探头探脑的打探,拐着弯想分一杯羹。

  太出锋头容易招祸。

  辛静湖说一句就被顶一句,不免有些恼火。「什麽意思,说明白。」

  「娘,我们是孤儿寡母,受人同情的,虽然我爹应该还活着,但都过了五年还不见回家,想必是把我们忘了,你一个弱女子哪有本事打死一头大熊,你要村里人怎麽想你?」变得太多会启人疑窦。

  像她从不冒头,中规中矩的当个惹人疼爱的小姑娘,不做超出能力所及的事,该哭就哭,该装蒜就装蒜,绝不露出一点与众不同,免得遭受排挤。

  「所以……」这世道真麻烦,女子强一点便遭人非议,各式各样的流言接踵而来。

  「哥,你回村子里请村长舅舅带七、八名壮汉,拆块门板来扛熊,他们问了就说对面山头的猎户帮忙打的,看我们母弱子幼心生不忍,便把大熊留给我们,只取走熊胆。」辛未尘交代道。

  打猎之人打到猎物不会空手而返,必定取走猎物身上的一部分,这是规矩,否则会招来恶运,至於「被取走」的熊胆嘛,当然先让她娘割下来,她给收着。

  「好,我去喊人。」

  辛大郎脚程极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哇!好大的熊。」

  「是呀!真大。」

  「挺沉的,都快扛不动了。」

  「你们呀!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和熊瞎子对上。」

  「以後小心点,看到熊瞎子就要跑,别傻乎乎的想猎熊,要不是遇到有本事的猎户,二房就绝户了……」

  几张嘴先是羡慕辛静湖娘仨运气好,白捡了一头大熊,光是把熊卖出去的银钱就足够再盖间新屋子了,不过再想到其中的凶险,他们也难掩惊惧,山里的熊可不是家里养的牲畜,可是会咬死人的。

  接着年纪大一点的开始说教,责备小辈胆大包天,几个女人小孩也敢往深山里钻,银子没了还能赚,命没了可哭不回来。

  回到村里,众人一起剥了熊皮,割下四只熊掌,每个人心满意足的拎了十斤熊肉以及一些熊杂回家,辛有财和老父亲住在一起,所以拎了三十斤熊肉,另外三位长辈那儿辛静湖各送了二十斤熊肉,左邻右舍割了一、两斤当人情送,剩下的肉还是不少的。

  等大家都离开了,辛静湖和辛大郎依照辛未尘的吩咐,把骨头与肉分开,辛未尘则把熊胆拿去用酒泡着。

  隔天一早,辛静湖赶着牛车,带着儿女赶往城里,打算把熊给卖了,他们一家人吃不了那麽多的肉。

  进了城,先到城中最大的酒楼,野味不多见,熊肉更是几乎没有,很快地酒楼掌柜就以一斤五十五文的价钱给买下了,买的人高兴,卖的人欢喜,双方都满意这次的交易。

  熊皮以六十八两的高价卖给皮货商人,接着三人到了本地最大的药铺广福堂,想看看熊骨能卖多少。

  只是三人一入内,未闻药材香,先听见喧闹的吵杂声,一把药刀还从里面扔了出来,要不是辛静湖及时拉了女儿一下,她的脸就破相了。

  「你们吵什麽吵,药刀是谁扔的,差点伤到我女儿,快出来道歉赔罪,不要缩着尾巴当乌龟!」气不过的辛静湖冷着脸,扯着女儿的手要向人讨公道。

  「是他。」

  药铺中的人全都伸手指向一个方头阔嘴的男人,他长相凶恶,眉粗眼大,两眼像牛目,凶光外露。

  「是我又怎样,谁教你们自诩医术过人,却医不好我家少主的病,我不砸了你们的铺子又该砸谁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嗓门奇大,理直气壮的下人面子。

  「这位壮士此言差矣,我们是药铺,可不是医馆,虽有大夫坐馆,也只是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这位公子看起来全无病容,你叫我们看什麽病,岂非捉弄人?」没病看什麽病,存心找碴来着。

  「看不了病,还当什麽大夫,不如回家种红薯算了,招摇撞骗的医术还不是害人。」没本事早点说,害他们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而来,结果遇到群庸医。

  「天底下的疑难杂症那麽多,谁敢夸下海口一定都能治,我们只是治不了你家公子的病,哪来的招摇撞骗,你别血口喷人!」哪来的无赖,不治病还碍了人不成,简直无理取闹。

  「我能。」

  争论声中,没人听见小姑娘脆生生的娇嫩嗓音,唯有披着连帽大氅的少年忽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哥哥身旁的辛未尘,他如黑玉般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幽亮。

  「你们先别吵,等丢刀的人给我女儿道了歉再吵,砸店也不能伤及无辜,今天不说出个道理来,我誓不罢休!」对辛静湖而言,辛未尘不仅仅是她名义上的女儿,更像无所不谈的朋友,她在很多事上都听她的,连家中银钱也交给她管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女儿的心智年龄比她还大,也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聪明得无以复加,让她一有事就想找女儿商量。

  能在特种部队那种环境生存下来,辛静湖也有她强硬的一面,凡事一旦涉及到她关心、在意的人,前一世的火爆脾气忍不住曝露出来,忘了这年代不讲人权的,讲的是官官相护的君权,有权有势是大爷,平民百姓一边站去。

  「男人说话,女人插什麽嘴,你家男人不管你吗?回家煮饭带孩子去!」阔嘴男子不耐烦的挥手,他也在气头上,见谁都不顺眼,尤其是女人,在他眼中如同拖後腿的累赘。

  「我男人死了,你要到幽冥黄泉找他聊聊怎麽死才快活吗?」女人就只能煮饭、带孩子吗?眼光浅薄。

  辛静湖握紧的拳蠢蠢欲动,她很久没有朝人脸上问候的冲动,桀骜不驯的热血在身体里沸腾。

  穿越到古代三年了,她还是改不掉骨子里的烈性,与生俱来的好战性格不时燃烧,虽靠着打猎消耗了一些,但是实战更教人兴奋,她想找个实力相当的对手较劲,好好打一场。

  一听是死了丈夫的寡妇,阔嘴男子愣了一下,表情不太好看,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欺负了女人,面子有些挂不住。「去去去,站远点,省得误伤,刀剑无眼,真给伤了也是你们不长眼,人家吵架凑什麽热闹。」

  辛静湖感觉脑门都在冒火了。「合该你没错,是我们来错了?这里是药铺,不是你家的停屍厅,谁都来得了,要哭丧回家去,不要见人就乱叫,你家死人与我们何关?」

  「什麽屍,什麽死人,你这女人欠教训,胆敢诅咒我家主人?!」心高气傲的阔嘴男子手一举,打算要先让她闭嘴。

  男人打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但人一旦生气容易失去理智,他本来就是以武力见长的武夫,以功夫高低来说话,什麽女人不能打,他家没这规矩,女人要打才会听话。

  「崔错。」

  一道正在变声的粗嗄嗓音忽地响起,带着几许上位者的强势,阔嘴男子身子一僵,往後退了几步,「公子,这女人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不成,你看她气焰多张狂,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还诅咒……」什麽停屍厅,那得死多少人,高门世家最忌讳这种事了。

  「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崔错,你是不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公子……」崔错一惊,连忙双膝跪地。

  「退下。」

  「是。」崔错不甘不愿的起身退到锦衣少年身後,但眼中仍带着怒意。

  「你过来。」

  虽然锦衣少年并未指名道姓,但他幽深如墨的眼眸一扫,众人的目光便随之落在年纪最小的辛未尘身上。

  「你找我妹妹做什麽?」辛大郎一个跨步挡在妹妹身前,怕别人伤害她。

  「她娘在这儿,你有事直接找我谈,不要找我女儿麻烦。」又一个挺身而出,维护之心昭然。

  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相护,面无表情的锦衣少年微微扬眉。「我只找她谈,莫要挡路。」

  「你……」

  「娘、哥哥,他就只是找我说说话,你们不用这麽紧张。」她是小鸡没错,但也不是老鹰说叼走就能叼走的。

  「妹妹,你不是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我提防长相凶恶和长得细皮嫩肉的小相公,你还说这种人最坏了,一肚子的肮脏龌龊,满脑子只想害人,不学无术……」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坏人。

  长相凶恶的阔嘴男子和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同时一怔,露出复杂又微带恼意的神色,他们几时成了不学无术之徒,不过闻名来求医罢了。

  「小蒙蒙,有些人心里有病,特别喜欢那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瞧你越长大越惹人疼爱,必须要防着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外表正直,但内心污秽,你可不要被皮相蒙蔽了。」这小子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瞧瞧那肤色,居然比她还要白嫩光滑,这教人怎麽活?

  辛静湖这是嫉妒了,嫉妒人家长得比她好,她这副常年劳作的身躯虽然也小有姿色,可是一黑什麽都完了,别提风吹日晒的粗糙救不了,她的虎口还长茧子呢!根本是个女汉子。

  而且这人一瞧就是大户之家出身的公子,那气度、那仪态、那份雅致就不是和他们同等级的,不经意流露出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倨傲,高居云端,睥睨世间,众生皆蝼蚁。

  辛未尘啼笑皆非的看着和她最亲的两个人,一手一个把人拨开。「他敢动我,我弄死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她防身的好东西多得是,除非她愿意,否则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弄死他?锦衣少年眼中多了一抹令人无法捉摸的冷意。

  「反正你最多只剩下三年的命,我说什麽又如何,阎王来收命时谁也拦不住。」辛未尘往前走了两步,两大怒目金刚各在左右跟随,他们对不认识的人防心特别重。

  「什麽,三年?!你在胡说什麽……」崔错满脸怒色,只差没用重拳捶死她。

  「崔错——?」锦衣少年粗声低喊。

  「公子,别信她的话,你只是病了,医好了便能长命百岁……」这麽多年公子都熬过了,岂会被这点病痛打倒?

  「中毒。」

  「什麽?!」锦衣少年的眉头一蹙。

  「你这不是病,而是中毒,而且最少十年以上。」看来高门也不好待,时时有人算计,连孩童也不放过。

  「何以见得?」锦衣少年一边问,一边思忖着,会是她吗?可她用着艳如桃李的笑容哄他吃下她亲手做的桃花糕,香浓而甜腻……

  「桃花笑,一种原本毒性不高,但日积月累会使人疯狂,刚服用一、两年身体会自行排除,只要剂量不多就不会对人体产生影响,可若是长期服用,大约五年左右就会感觉到不对劲……」被下毒那麽长一段时日,他也够迟钝了。

  桃花笑……呵!「说说看有什麽徵状?」

  「你真要在这种地方说?」他心真大。

  「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找面镜面清晰的铜镜瞧瞧自己的唇,下嘴唇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暗红细纹,且平日看来是原本唇色,但是越近十五月圆,唇色越见鲜红,彷佛抹了胭脂似的,到了十五那日唇红似血,艳色无双,我说的可对?」

  锦衣少年心中一惊,眼波微动。「再说。」

  「你这不是病,所以一直治不好,五年前发病了是吧?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已经到了……」辛未尘忽地掩口,小声的说道:「想喝人血的地步。」

  锦衣少年双手一紧,双目微微睁大。「你能解?」

  「可以。」在医学领域上,她媲美神级。

  「开个价。」无论多少银子他都付。

  一到月圆之夜,他全身的血就像要烧起来似的,那种撕裂的痛彷佛有无数的刀在切割着他的身子。在经历生不如死的折磨後,隔日他会大病一场,起码三日下不了床,浑浑噩噩犹如死人一般,浑身虚软要人服侍。

  刚开始时并没有这般严重,他还控制得住,顶多流了一身汗,次日喝些人蔘汤便能补足元气,不必卧床。

  但是近一、两年却是每况愈下,卧床时日渐长,人也越来越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痛到受不了的时候做了什麽,只知旁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而且还会不自觉闪躲。

  後来他才知道自己生饮了牲畜的血。

  於是每个月一到十五他便会命下人全部走开,他不需要服侍,在他屋子下方有间秘室,他让崔错用铁链缠住自己的身子,把自己锁在里头,独自忍受犹如烈火焚身的痛楚,在一寸寸彷佛皮肉龟裂的痛苦中熬到天明。

  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更大的苦难还在後头,越接近十五他越渴血,与他错身而过的稚龄婢女,他瞧见的不是她们娇嫩如花的容色,而是雪白颈项下跳动的血脉,他不只一次想扑上前狠狠咬破她们的脖颈,一饮为快。

  「不治。」辛未尘软糯的嗓音甜软入心,答案却无情得很。

  「不治?」锦衣少年双眉一沉。

  「不想治。」站着还没人坐着高的辛未尘扬起下巴。

  「为什麽?」

  「你养的狗太会吠了,把我娘得罪了,他不好声好气的让我娘顺气,你就先选口好棺吧!反正快用上了。」

  被意有所指的狗……不,是崔错,他满脸涨红,一双牛眼瞠得又大又骇人,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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