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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4月试阅] 田芝蔓《大人有福了》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8-6-25 09:23
标题: [4月试阅] 田芝蔓《大人有福了》

出版日期:2018年4月20日

内容简介:

也不想想他以质子身分来到卫国,得花多少努力才能当上刑部侍郎啊,
凭什麽要听个不知打哪儿来、看起来又很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指挥办案,
这人急着找出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刚巧一些案子看似有关联,
便像疯了似的往前冲,明明不会骑马硬是要上山察看命案现场,
下雨衣裳淋湿了死都不肯脱,搞得自己半夜发起烧来(翻白眼),
算了算了,就让他发挥极稀有的同僚爱,帮忙把衣服换下来吧……
吓!胸前波涛汹涌……难怪他总觉得这家伙的双眼和笑容很熟悉,
原来她就是曾经照顾过他、让他颇有好感的姑娘,
可是她之前把自己画成大花脸,如今又女扮男装当官究竟有什麽隐情?
他虽然贴心的不多问,却管不了男人天生的保护慾,
她坚持混进戏班当厨娘查案,他担心死了,只好派暗卫暗中保护她,
偏偏他不小心说溜嘴,让她察觉他知晓她是女儿身,不过说开了也好,
她害怕的时候他可以抱抱她安抚她,她哭的时候他可以为她心疼不舍……
等等,这样的情绪不太对劲,该不会他对她正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第1章

  岳阳县是个民风质朴的小县,前些日子却有一名姓崔的妇女无端被害,死於非命。岳阳极少发生命案,这可算是件大事了,但岳阳县令办案消极,崔氏家境清贫,身後只留下一女崔雨泽,崔雨泽多次前往县衙询问,始终没有得到正面回应。

  连日来细雨纷纷,这一天崔雨泽领着送葬的队伍前往郊区,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

  一身白色孝服遮去了她低着的脸孔,只能约略看出她姣好的身形,一双如白玉般的手揪着手绢,不断拭着她滑出眼角的泪水。

  「雨泽啊!别哭了,别让你娘走不开。」身旁跟着一起送葬的人纷纷相劝。

  崔雨泽没有抬头,悲泣道:「我宁愿娘走不开。」

  此时,一辆马车从後方快速驶来,远远的便吆喝着要送葬的队伍让开。

  母亲死後嚐尽了人情冷暖的崔雨泽,对这种有钱人深恶痛绝,她没有理会,送葬队伍依旧徐行在原本的路线上。

  车夫被逼得不得不慢下车速,满心焦急地喊道:「喂!我这车上载着的可是堂堂刑部侍郎,你们胆敢挡路?」

  几名送葬的人对着车夫喊着,希望他能将马车驶离郊道,绕过送葬队伍便可继续赶路。

  车夫狐假虎威,不客气地道:「侍郎大人可颠不得,要你们让开就让开,老百姓敢与官斗吗?」

  崔雨泽愤怒不已,母亲惨遭杀害,县令却指称公务繁忙,哪里能只办她一人的案子,除非她给官差一些茶水钱,才能让官差多分心在她娘的案子上。

  她得靠左邻右舍帮忙才能勉强替母亲办丧礼,哪里凑得出钱孝敬,而这个刑部侍郎既然来到了岳阳,不好好监督地方官员有没有白拿朝廷俸禄,竟还如此耀武扬威。

  本来走在最前头的崔雨泽往回走,来到了马车前,这一抬头,差点把车夫给吓得摔下马车。

  车夫跟着刑部侍郎许久,见多了世面,美女也看过不少,但像她这麽丑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崔雨泽瞪大双眼,酒糟鼻因为哭泣而红肿,两颊布满麻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怒斥道:「天大地大不知道死者最大吗?大官有什麽了不起,倒是把那杀人重犯先抓到再说啊!」

  送葬队伍之中的一个婆子听到崔雨泽竟连大官也敢斥责,连忙上前扯住了她,「雨泽啊,别胡说,我们让让吧。」

  「为什麽要让?不帮老百姓申冤,只想欺负百姓,算什麽大官?」

  「你这丑女,竟敢辱骂侍郎大人,不怕我让人把你抓起来送官吗!」

  「县太爷说他忙得很,连抓杀人犯都没时间,现在倒有空闲管我这张嘴了?」

  「你你你……」车夫气得说不出话来,以往只要他抬出主子的名号,哪一个不是唯唯诺诺,就这丑丫头这般胆大。

  此时,马车内有了动静,里头的人缓缓掀开了车帘。

  这一看,倒让崔雨泽收敛许多。

  此人脸色苍白,寻常人第一眼看见她,多少都会露出一点鄙视她容貌的神色,但他神色如常,而且态度十分谦逊。

  刑部侍郎景昊说道:「这位姑娘,在下因为病着睡了去,听到争吵声才醒来,姑娘不知何故与我的仆人发生争执?」

  见他温文有礼,崔雨泽不好再咄咄逼人,语气和缓许多,「侍郎大人病了?」

  听到这位姑娘竟喊自己「侍郎大人」,景昊投给车夫一记不悦的眼神。

  车夫缩着脖子垂着头,低声回道:「奴才该死,但实在是被挡住了路,急了。」

  景昊也不急着跟车夫计较,看见挡在马车前的送葬队伍,大概猜出了一二,「许是见我病了,仆人赶着送医,这才与姑娘起了争执,在下对姑娘十分抱歉。」

  崔雨泽对景昊恭敬许多,但对车夫仍是不甚客气地怒斥道:「早说病了我就让路了,何必这样大声吆喝、耀武扬威的?」

  「不,不用让,我们绕道就是,死者为大。」景昊说道。

  「景大人,可是……」哪有堂堂侍郎大人给一个老百姓绕道的?

  「嗯?还敢多言?」

  「奴才不敢。」

  景昊顿感一阵天旋地转,这场病来得太快,他措手不及,着实怪不得车夫焦急。「好了,绕路吧……」他话才说完,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见状,崔雨泽不由得一惊,心想着总不会真是让她给耽误了送医吧?她连忙回头对送葬队伍中的一人喊道:「王伯,劳烦你替侍郎大人的车夫指路,带他们去刘大夫的医馆吧。」王伯跟她都是在医馆里做事。

  「好的,你先办好你娘的事要紧。」王伯快步走来,俐落的跳上马车。

  虽然景昊昏过去了,但车夫可不敢不听话,驾着马车驶下郊道,绕过送葬队伍往城里赶去。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终於在天明时稍歇,天色将明未明,灰蒙蒙的,屋子里也因为灯烛燃尽而晦暗不明。

  如今夏日未到,春寒料峭,黎明时分的寒意让坐在床边凳子上打盹的崔雨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靠着床柱继续睡。

  她没发现,床上的人渐渐转醒。

  景昊是被一阵酸酸甜甜的柑橘香气唤醒的,他转头望去,看到床边地上放着一个火炉,上头正薰着橘子皮,大概是为受了风寒的他点上,助他好眠的。

  他再将目光往一旁移动,就见一名女子边打盹边拢着衣裳,她是那名丧家的女儿吧,怎麽会是她来照顾他?

  见她似是觉得冷,景昊坐起身子,顺手拿起了床边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本不想吵醒她,不料她十分浅眠,一感觉到动静便缓缓转醒。

  在床边坐着睡了一夜,筋骨酸痛,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弓着背,伸直双臂,做了个拉筋的动作,接着用手背拨了拨垂落在颊边的发丝,忽然在手背上看见了什麽,连忙抹向衣裳。

  她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景昊,这姑娘刚睡醒的样子就跟只猫儿一样。

  崔雨泽见他在笑她,连忙把沾到妆粉的手给藏到身後,尴尬地道:「侍郎大人醒了?身子可舒服多了?」

  「这里是哪里?」

  「医馆,昨日侍郎大人昏过去了,我便让你的车夫送你到这里。」

  「姑娘是大夫?」

  「我只是医馆的洒扫奴,不过偶尔会帮大夫照顾病人。」

  「怎好劳烦姑娘照顾。」她昨日还在办丧事,虽然已褪去丧服,但仍身着白衣,景昊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是做惯了粗活的穷苦人家孩子,照顾一名病人不算什麽,但她知道其实他想说的应该是其他事,便道:「我担心真的是我娘的送葬队伍耽误了侍郎大人就医,所以一把我娘的丧事处理完就立刻赶来,大夫说你只要能安然度过昨夜,不再发烧,身体便无碍了。」

  「我虽然还觉得气虚,但身子已不若昨日发软盗汗,想必已无大碍。」

  「是的,四更天时大夫来看过,说大人无碍了。」

  「多亏了姑娘的照顾,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崔雨泽。」

  「崔姑娘,等我病癒,定会好好答谢姑娘。」

  「若大人真想谢我,我还真有一事想求大人,不过……等大人病癒再说吧。」

  崔雨泽扶着景昊躺下,接着为火炉加上一块炭,再取来橘皮放至火炉上,一回头就见他又睡着了。

  说实在的,大夫允了她丧假,她无须立刻回到医馆帮忙照顾病人,但她想着他语气谦逊,再加上他身为刑部侍郎,或许真能帮忙查清杀害母亲的凶手,她不免多了一些私心。

  看在她这麽尽心照顾他的分上,他会帮她这个忙吧?

  她一无家世二无背景,不牢牢巴着这根浮木,母亲的命案就只能像沉入汪洋大海一般,没人可以帮她了。

  她空有一个「赵」姓,却无法在紧要关头帮上忙。

  十岁那年因为家乡遭灾,她以难民的身分来到了岳阳,从此称自己姓崔,母亲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至今八年过去,她真没白白怨怼「赵」这个姓,没白白怨恨那个明明知道她们母女搬来了岳阳,却仍旧不闻不问的「亲爹」。

  卫国国都,金塘。

  当今皇后周氏领着随侍宫女转进钦和门,走过殿前月台,拾阶而上经过穿花龙纹的汉白玉石栏杆,一座坐落在皇宫中轴线上的重檐宫殿便在眼前。

  钦和殿是皇帝赵博煊平日批阅奏章、接见朝臣的地方,除了闲暇休憩之时,他几乎都待在此处。

  周皇后来到殿门前,经由通报後进入钦和殿,就见愁眉深锁的皇帝及垂首不语的丞相宋道成。她不解,皇上既然召见了宋丞相,必定是要商讨国事,又怎会召她前来?

  皇帝一见她到来,便把一份文书递了出去。

  周皇后接过,发现是元纥送来的国书,待皇上说了句「你打开看看」,她才敢翻开,这一看不禁花容失色,「元纥竟敢要公主前往和亲!」

  「元纥这是在逼朕送回景昊。」

  皇帝倍感无奈,元纥的用意明显,他怎会看不清,但就因为他的私心,这才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情况。

  中土卫国与北方元纥国,数百年来为了疆域争战不断,直到近百年前,双方君主订下了和平条约,天下才暂归太平。

  条约中明订,卫国新帝登基时可要求元纥国送来未成年的王子做为质子,而元纥国新立储君时则可以要求卫国送公主来和亲。

  当年赵博煊登基时,元纥所送来的质子便是景昊。

  以往送来的元纥皇子尽管身为质子,可卫国一向好生照顾,从不苛待。而这次的质子景昊相当特别,并非只想享受衣食无缺的日子,他能力非凡,所以当他表示想参加科举时,皇帝默许了,而他果真凭着自己的实力,多年来慢慢升迁,直到成为如今的刑部侍郎。

  皇帝看重景昊的才情,并不想他回国,甚至一直想把养在宫中唯一的公主—嘉德公主赵香云嫁给他,明面上虽没告知众人,但私下常常有意无意的暗示他。

  可如今景昊的才情不是只有他这卫国皇帝知道,就连元纥国也发现了,当初为何会挑选景昊送来,他并不知晓,但他很清楚如今元纥王想要回景昊的决心。

  元纥王先前便曾送来国书要把景昊召回国,以八王子做为交换,他命人调查了元纥国八王子,知道他母妃地位不高,相比於自己手上的景昊,根本是个随时可牺牲的弃子。

  他三番两次的敷衍,就是看准了元纥国苖王后善妒,绝不可能轻易让景昊回国,但如今元纥王为了召回景昊,甚至立苖王后所出的大王子景曂为王太子来安抚苖王后,换得了苖王后不再阻挠。

  没了阻碍,元纥王终於强硬了起来,依当年签定的和平条约,元纥国王储确认後,可向卫国要求公主和亲,而前回和亲,卫国是由宗室挑出女子加封,此回元纥王要求非得是皇帝亲生的公主不可。

  皇帝自然知道元纥王打着什麽主意,元纥王定是知道卫国只有一名公主,而且深受他疼爱,想藉此刁难他,让他答应送回景昊,换取以宗室女和亲的条件。

  「元纥要他们的质子,皇上让人送回去便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有何为难之处?」

  「朕爱惜景昊的才情,更属意他为驸马,怎能让元纥将景昊要了回去?」

  「难道皇上真要把我们的女儿给送去元纥那个蛮荒之地吗?」

  宋丞相思量国事自然比皇帝少了私心,早在几年前,若元纥如此积极要回景昊,他还认为不足为惧,但如今他也不敢小觑景昊,因为他担心着景昊的野心。

  景昊成了刑部侍郎,让皇上更相信景昊对卫国的忠诚,他却觉得那是景昊在显现自己的才能,要让元纥国将自己要回去。

  若景昊没有野心,为何积极作为只为回元纥国,当那有名无权的王子?定是想要取代他王兄,自己当元纥国王储,来日他若真成了元纥王,那他便是一名最为熟悉我朝的敌人。

  「皇后娘娘,元纥并不是蛮荒之地。先前皇后娘娘认为质子的身分配不上公主,而如今元纥国即将被立为王太子的景曂尚未婚娶,公主到了元纥後她便是王太子妃,来日便是元纥国王后,地位自然是比许配给景大人更甚。」

  周皇后终於知晓为何皇上会一脸为难,居然连宋丞相都进言要让公主和亲,可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送去元纥,那样将一生都无法再回归故土,地位再高又如何?

  「皇上,臣妾明白您并不是为了景昊甘愿牺牲公主,而是在思索着两全之策吧?」

  「那是自然。」皇帝十分疼爱嘉德公主,当然也舍不得让公主去和亲。

  「如此臣妾便放心了,请皇上改以金帛玉石来换取元纥让步吧。」

  元纥国王虽然确实立了景曂为王太子,可非得把景昊召回元纥的举动更让宋丞相心存怀疑。他知道皇上会感到为难,只是希望能为公主留下良婿、为卫国留下良臣,并没有想细想景昊回国会造成的危机,便再次劝道:「皇上,元纥为此事做出越大的牺牲、态度越强硬,皇上越不可让景大人回国,怕是元纥国王心中另有打算。」

  周皇后一听也急了,挤出眼泪跪倒在皇帝的脚边,「皇上,若万不得已,皇上会送回景昊吧?不会把公主送去元纥吧?」

  周皇后一哭,皇帝更是心烦,他起身把她扶起,她就这麽投入了皇帝的怀中,哭诉着要他千万不能把女儿送去元纥。

  「皇后、丞相,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朕何尝不为难?要是朕有另一名公主,此事就好办了。」

  宋丞相垂首,的确,若有另一名不得宠的公主,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但皇室只有一名公主,举世皆知。

  周皇后想到了什麽,忽然开口,「皇上,臣妾有法子了。」

  皇上见周皇后重展笑颜,马上追问:「什麽法子?」

  「就如同皇上说的,再有另一名公主就好了啊!」周皇后意有所指。

  宋丞相自然不能认同,「皇后娘娘,元纥说了此回不能是宗室女加封的公主—」

  「不!朕的确还有一名公主。」

  「皇上,皇宫之中何来另一名公主啊?」

  「她的的确确是朕所出,元纥国这下失算了。」

  皇上抚须而笑,周皇后更是因为女儿无须被送去元纥而欢欣不已,唯有宋丞相不明所以,皇上何时有了一个公主,还保密得无人知晓?

  从来送行者与被送行者都是离情依依,唯有崔雨泽是一脸怨怼,彷佛想用锐利的目光杀人一般。她的眼神吓坏了车夫,却吓不着景昊。

  景昊神情淡然,再一次拒绝了她,「劳崔姑娘相送,深感荣幸。」

  「景大人明明知道我前来所为何事,为何一再拒绝我?」

  「我说了,中央官员非承皇命,不得干扰地方官员办案。」

  「即便明知地方官员贪赃枉法,你也得等到那个高座金銮殿的皇上发现,才愿意有所作为?」

  「崔姑娘,这是国家律法,若人人便宜行事,久了就会成为陋规。」

  崔雨泽终於冷了心,她过去七日在病榻旁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算是白费了,早知如此,她利用那些时间去为母亲探查凶手还值得些。

  「罢了,我早该知道官官相护,你既不愿,我便不再相逼,终究是我错看了你。」

  车夫一听,觉得她得寸进尺,忍不住斥责,「我说你这刁民,大人都说得这麽清楚了,你怎麽就是听不懂!」

  景昊扬起手制止了车夫,不以为忤,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崔姑娘,就此告别了,或许……後会有期?」

  「无期了,就算你再来岳阳也别来见我,我就当自己从未见过你。」崔雨泽丢下话,转身便走,再也不愿意浪费一丁点时间在景昊的身上。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景昊不免有些失望,「唉……真是无情呢。」

  「大人难不成还希望崔姑娘对你有情吗?」

  「你啊,看人太表相,容易错过一个人的好。」景昊一回头就看见车夫一脸的不以为然,睨了车夫一眼,迳自上了马车,见车夫搓着手臂打着寒颤,忍不住笑话道:「怎麽还不走,是真的希望崔姑娘多看你一眼吗?」

  「大人,这玩笑不好笑啊。」车夫像被人追杀一般迅速的跳上车,立刻甩动缰绳驾车离去,彷佛再不快些,崔雨泽便真会追上来一般。

  「这岳阳县令的确荒唐,是该好好惩治他不可。」

  「可大人不是说了,这不是大人分内之事?」

  弹劾官员属御史台的职责,景昊断然不能逾越,但并不代表他回京之後不能把他在岳阳的所见所闻上书皇上。

  「宋丞相整天盯着我等我出错,我当然不能顺了他的心,在这直接干涉只会惹来麻烦,但若回京请了旨,要惩治岳阳县令不是难事,还能查查这件案子,宋丞相也挑不出错处。」

  「大人,刑部管的是重大刑案,不过死了一个百姓……」

  「崔氏不同,她是崔姑娘的母亲,所以我得管。」

  车夫被这话吓得不轻,他偷偷回头看了景昊几眼,直觉他的「品味」真的不怎麽样。

  「嗯?你想着什麽事?」景昊没错过车夫的视线,喝斥道。

  「大人,不是奴才胡思乱想,可大人你的话……」

  「怎麽,就算我对她有意,你也不该露出这麽下流的眼神。」

  「大人,你怎麽就看上那麽个、那麽个不起眼的姑娘啊?」车夫知道明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换得主子的斥责,只得硬是寻了个中庸一点的词。

  「就你一个人大惊小怪,你不见医馆大夫,甚至是她身旁的所有人都喜欢她,心境的美丽,是外表美丽的姑娘比不上的。」

  「大人又知道她心境美了?」

  「因为你总是视而不见,你没看见她虽然讨厌你,却总会默默的为你的多加一些饭,就是知道你吃得多、照顾马儿辛苦;你也没看见她视病人如亲人,对每个来求医的人都细心呵护的模样。」也没见到她有时不经意露出的灵动表情,像个顽皮的孩子,有时又像个温婉的闺秀,总能跟上他的话题,陪他度过养病的无聊日子。

  见主子思绪飘远,车夫连忙开口,唤回了主子的注意,「大人,那是她对大人有所求啊。」

  「若说她照顾我是为了母亲的案子,但对那些病患呢?她能如此讨喜,必是她的个性好,胜过了她的容貌。」

  「大人就因为这样看上她了?」

  景昊不禁勾起唇,笑车夫的大惊小怪,他要看上一名女子岂是如此容易的事?皇上明着暗着都对他表达了想把公主许配给他的意思,嘉德公主生得国色天香他都动不了心,又怎会被一个崔雨泽给收了心?

  只是他不动心倒不是因为崔雨泽的容貌比不上嘉德公主,而是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元纥,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没喜欢崔姑娘。」

  车夫这回看见的是主子肃着表情回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主子的喜好不干他的事,但若真对生得那模样的女子动了心,那也太可惜了。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得必须成亲,我倒希望我娶的是崔姑娘。」

  景昊这话倒不是玩笑,他对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刁蛮公主没有太大的兴趣,再者,娶了公主他哪里还有回国的机会?他虽然一直没有给皇上正面的答覆,但他也知晓拖不了太久。

  「大人,你又说玩笑话了。」

  「我不是玩笑。说来这回崔姑娘可帮了我不少,其中还包含处理你捅下的娄子。我答应过皇上不会声张,皇上才准了我的假,让我到岳阳参与寺庙庆典,你竟然当着那麽多人的面泄露我的身分!」

  车夫无可反驳,搔了搔头道:「大人饶命,奴才这不是慌了吗。」

  「所幸有崔姑娘帮忙,让那些百姓还有医馆的大夫对我的身分保密,还有,就算她有所目的,这七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连大夫也说了,若不是她,我怕是十天半个月还下不了床,就这一点,我就非得帮她查清她母亲的案件不可。」

  「说来都是为了要防宋丞相,又答应了皇上此行不可声张,这才没有立时回应崔姑娘的请求。大人,方才崔姑娘那眼神都恨不得要把你给吞了!其实崔姑娘老是顶着那麽浓的妆,居然连母丧也上妆,或许把妆去了,脸上的麻子没了,看她那双细皮嫩肉的手还有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的身材,搞不好也是个美人胚子。」

  景昊又睨了车夫一眼,「说你下流你还不承认。」

  「是大人说看人别看表相,奴才正在努力不是?就这麽离开岳阳,奴才看大人才是最失望的人,不过总也要让宋丞相无话可说才行。说来宋丞相到底为了什麽总要这麽针对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啊!好好驾车,管丞相想什麽?」景昊佯怒斥了车夫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车夫知道那是他转移话题的方式,没敢再多嘴。

  景昊对於不能回应崔雨泽的要求的确失望,但宋丞相多疑,总是防着他可能回国、可能念着元纥国的王位、可能对卫国不利,他不能为了帮她而落下话柄。

  若问他被送到元纥国做质子有没有怨,那肯定是有的,若要接着问他会不会因为这个怨而迁怒卫国,他却不是那麽肯定了。

  元纥国男子与卫国男子最大的差别,就是元纥国男子个个剽悍、身材高大,身上总带着暴戾之气,然而生得俊眉朗目的元纥国二王子景昊却与元纥男子的形象十分不相符,因他身体里也流着卫国人的血。

  他的母亲赵兰儿是元纥国王的王妃,是苖王后之下最得宠的妃子,她在卫国的身分也不一般,虽非出自皇上血脉,但是是当年他的父王成为王储时,以皇室宗亲加封,依和平契约所送来的和亲公主。

  他与母亲都是和平契约之下的牺牲者。

  母亲是因为她的父母皆不在人世了,当年才会无力抵抗,被迫成为和亲公主,她甚至自责就是因为这样才保不住他,任由善妒的苖王后将他送来卫国当质子。

  当年他要被送到卫国时,是母亲亲自送他到边境,交给卫国皇帝派来接他的军队,要让卫国人知道,他不是没人要的王子,与当年的她不同。

  景昊在元纥时有着雄心壮志,想着有朝一日即便不成为元纥王,也要辅佐王上让元纥成为独霸一方的霸主,结束这互相牵制的局势,不用再让一个可怜的女人来到元纥消磨一生,也不用让一名元纥王子前来卫国,从此远离元纥权力核心。

  但他却从没想过,明明自己如此受父王疼爱,最终还是让苖王后暗中鼓动朝臣,上书将他送来了卫国。

  他不愿只当一个质子庸碌一生,绝不能让元纥认为失去他这个王子也无所谓,因此他一来到卫国便谋划起自己的未来,他必须先让卫国皇帝重视他,甚至想一辈子将他留在卫国,唯有这样,父王才有理由反制那些支持苖王后的朝臣,认为将他送来卫国是一个错误。

  看来,他是做得很好,这才引得宋丞相猜疑。

  但宋丞相多想了,他的确是想终结这两方牵制之势,甚至壮大元纥让四方臣服,可他绝对不会主动侵略任何一个国家,在卫国不妄加挑衅元纥的前提下,他自然不会想灭了卫国。

  疾行的马车,载着的是心情沉重的崔雨泽,她不知道此回进京她将面对什麽,但这是她为母亲找出凶手的唯一方法了。

  那日景昊前脚才刚走,皇帝派来的亲信侍卫于良就到了岳阳,崔雨泽一回到家就看见这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麽?」

  于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一般姑娘家见到家中突然有陌生人,应该会先问他是谁吧,怎麽会是先问他的来意?

  「请问姑娘,原先住在这里的一对母女呢?」

  崔雨泽白了于良一眼,这个睁眼瞎子,「住在这里的一直都是我。」

  「我要找的是赵雨泽姑娘。」

  「八年前就跟你说了,我改姓崔。」

  于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他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当初十岁的赵雨泽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娃,怎麽女大十八变,竟成了无盐女?

  「公主,姓氏岂可说改就改。」

  崔雨泽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听见于良对她的称呼,不由得冷笑一声。八年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一路找到岳阳来,斥责母亲要搬迁怎可不先禀报皇上,还压根没把她当公主看待。

  皇上乃一国之尊,她们的家乡遭了灾,皇上岂会不知,不想着怎麽安顿她们母女便罢,让一名小小侍卫前来寻找她们,只为斥责她们离开家乡却没禀报?

  「你见过住在这种破屋子里的公主吗?赵这个姓我承受不起,公主两字更是。」

  「请问公主,崔姑可在?属下有事向两位禀报。」

  闻言,崔雨泽的表情染上浓浓的哀伤,但随即被她隐去,「找我娘做什麽?我们母女已经跟京城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

  「皇上想恢复公主的身分,要请两位进京。」

  「皇上为何会认为我想当这个公主?」

  「皇上说了,只要公主愿意恢复身分,皇上可以答应公主任何条件,前提是公主得先进京。」

  崔雨泽就是被「任何条件」所吸引才答应下来,而于良听说她母亲已逝,没有多说什麽,只要她做好准备。她知道此去京城可能再也回不了岳阳了,所以让于良多等了她一天,她一一去向街坊邻居告别後才随着于良离开。

  她当然没告诉任何人她此去是去当公主的,街坊邻居都以为她因为母丧而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马车进了京,崔雨泽没被繁华的街景吸引视线,因为她始终关着马车车窗,不曾朝外望过一眼。她对京城没有任何留恋,现在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为母亲找出杀人凶手。

  于良是皇帝的亲信侍卫,若非一定等级以上的官员不曾见过他,但凡他出来,办的事都颇为重要,所以当于良护送着一辆马车经过景昊身边时,景昊感到十分意外。那马车车轮上的标记,显示这是一辆雇佣马车,但能让于良护送的只会是皇室成员,哪个皇室成员离开皇宫是搭乘这样的雇佣马车?

  但景昊还有要事,这事只能暂且放在心上,并没有去深究。

  他转进了一间京城里颇负盛名的酒楼,掌柜一看见他,连忙鞠躬哈腰的上前。

  「景大人,你要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你一来就可以上菜了。」

  「带路吧。」

  景昊被领进二楼一间包厢,在上楼时与坐在楼梯旁的一名独坐的客人短暂的眼神交会,等景昊上楼後,那名客人就喊了声小二,在桌上放下一些碎银後便离开了。

  景昊进了包厢,掌柜招了人把一桌酒菜全上了,这才领着小二离开。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包厢的门,用的是指定的暗号。

  「进来吧。」说完,景昊迳自倒酒饮起酒来。

  推门进来的就是方才那位客人,他进了包厢後将门关上,举起右手放在左心口,躬身行礼,那是属於元纥的行礼方式。

  「二王子。」

  「坐吧。」

  霍风再行一礼,这才在景昊的对面坐下,一坐下,方才的恭敬就已不见,两人的互动像是一对寻常友人一般。

  「二王子,我们不能再像这样见面了,偷偷摸摸的,跟偷情似的。」总是他坐在大堂里等待,等到二王子一个眼神他便离开酒楼,到後巷以轻功潜入,再来包厢见他。既然他们相见要掩人耳目,就不能挑个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吗?

  景昊正好举起酒杯凑到嘴边,他睨了霍风一眼,这个霍风有着标准元纥男子的一身铜筋铁骨,以往驾马奔驰在草原上冲锋陷阵,可是令元纥各族闻风丧胆,想不到来到卫国几年,倒学会了卫国男子的油腔滑调。

  「是啊,想想你二十五不到便叱吒草原,却为了我宁可从此消声匿迹,来到卫国一待就是十三年,我是该给你一个名分,你想当我的王子妃吗?」

  正在喝酒的霍风被这话一惊,呛了一口,连忙放下酒杯猛咳起来。

  景昊见他狼狈的模样,这才笑了出来。

  霍风这个粗莽汉子咳得红了脸,也跟着笑了,「好吧,能让二王子舒心,属下甘心被二王子调戏。」

  「霍风,你知道我被宋道成盯着,这样的地方反而安全,只要你……翻上二楼时不要失足掉下去,没人会发现我在这里见你。」

  「二王子,你连自己府里人都不能相信,这样的日子真是憋屈。」

  「自古以来,有哪个质子日子能过得舒心的?」

  景昊伸出手,霍风立刻意会,送上了赵王妃的亲笔信,景昊好好收妥,这才把自己写给母妃的信托给了霍风。

  这些年来都是霍风往来两国之间为景昊收集情报,反为景昊与赵王妃传达信息。他自幼无父无母,被当时不到十岁的景昊选在身边成了亲卫军,而後因为骁勇善战,被元纥王提拔为将。没有景昊,他便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他一直将景昊视为恩人。

  景昊一被送来卫国,他便消失了踪影,元纥国的人都猜测他跟着景昊来到卫国,但一直都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霍风就这麽以毛皮商人的身分往来两国,这是连在元纥国里都只有元纥王及赵王妃两人知道的秘密。

  「二王子去岳阳这麽多天未归,真是急坏属下了,早知道属下就该不管二王子说什麽都跟着去。」

  「大病了一场,现在没事了。我去岳阳是去看庆典的,连身分都不能公开,带着你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元纥人的跟班,不正好让宋道成怀疑你?」

  「二王子一向不是爱热闹的人,怎麽会去看什麽寺庙庆典?」

  「你可知道卫国各地每年举办的庆典,可以为卫国的经济带来多大的帮助?像岳阳这样的小地方,一年办一次庆典,不知可以为岳阳带来多大的钱潮与税收,这是我们元纥可以学习的地方。」

  「我们元纥又没有寺庙。」

  「但我们信奉逻禄教,逻禄教的祭典对元纥周遭其他国家来说既新奇又神秘,办起庆典来,绝不比卫国的逊色。」

  霍风知道景昊一直想着可以回国,才会在卫国吸取元纥可以效法的经验,本来他也的确有机会可以回国,没想却遇到了顽强的皇上及多疑的宋丞相。

  「王上终於下定决心要把二王子召回,为此还立储安抚苖王后,并依例向卫国要求公主和亲,这一回要的是卫国皇帝亲生的公主。」

  「喔?父王是知道卫国皇帝十分疼爱嘉德公主,定不会放手,所以要逼卫国皇帝谈判?」

  「是的。」

  「我知道卫国皇帝一直想留我在卫国并娶嘉德公主为妻,这下他两难了。」

  「不,说实在的,属下打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意外,卫国皇帝已经同意让公主和亲了。」

  景昊放下酒杯的手紧握成拳,卫国皇帝那麽疼爱嘉德公主,怎可能轻易放手,只为了留他在卫国?他自认有才情,但绝不会重要到让卫国皇帝宁可留他也不要公主的地步。

  莫非是宋道成说了什麽让卫国皇帝猜疑?觉得放他回国会成後患?不,不可能!卫国皇帝太过昏庸,这些年来更是被他安抚得妥妥贴贴,不可能相信宋道成的猜忌才是。

  「公主和亲是大事,就算卫国皇帝还没昭告天下,可我怎麽没听到风声?」

  「这属下还在查,于良前些日子秘密出京了,属下怀疑那跟此事有关。」

  「我刚刚进酒楼前才与他擦身而过,他护送一辆雇佣马车回京了。」

  「这事太古怪,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

  「不行。」景昊断然阻止霍风,这事太接近核心了,要是让卫国皇帝知道他在调查,别说宋道成,怕是连卫国皇帝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那他要回国定会受阻。

  「二王子……」

  「此计不成再想一计便是,我不会放弃回元纥,而且能见到王兄娶了那个刁蛮公主,也是场好戏。」

  霍风看着景昊那戏谑的笑意,不禁好奇这位嘉德公主到底有多刁蛮?不过能让大王子吃点苦头,他倒也乐见。

  第2章

  在现任皇帝赵博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自己宫中的宫女有了私情,且对方怀了身孕,当时的皇后担心皇上知道後会认为太子失德,便将那名宫女送出宫去,那名宫女便是崔雨泽的母亲崔氏。

  时日一久,皇帝忘了这回事,说来宫女身分粗鄙,因此他从没想过要认崔雨泽这个公主,要不是这回在在万般为难之际周皇后提醒了,他也不会想起这个被他遗弃在民间的女儿。

  於是他立刻派了亲信于良寻回女儿,于良在送回崔雨泽之前已先行送了消息回来,说宫女崔氏已被害身亡,如今只余公主一人,这更让他松了口气,如此没了牵挂,去了元纥又是堂堂的王子妃,这女儿与其在岳阳吃苦过日子,肯定会选择这条和亲之路。

  崔雨泽换上了一身华服前去晋见皇帝,或许是天生的尊贵血缘,她的态度从容不迫,一点也不像是个初次进宫的老百姓。

  但她的容貌……

  皇帝看了大皱眉头,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八年前于良回报她们母女去了岳阳时,他记得于良曾说公主是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娃,怎麽长大後成了这副模样?

  「你就是雨泽?」

  「民女崔雨泽。」

  「你竟敢改姓,我赵氏子嗣怎能从母姓!」

  崔雨泽根本懒得与这位九五之尊争辩,若非他是皇上,就凭他遗弃她及母亲,她连与他说话都不愿。

  但为了替母亲申冤,她可不能掉了脑袋,只得虚与委蛇,「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若皇上想,民女改姓便是。」於是她又重新向皇上行了礼,「民女赵雨泽,参见皇上。」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差没喝令把她拖下去掌嘴,但想到昨日嘉德公主一听到元纥国要求和亲,听说元纥国的男子生得剽悍魁梧,而且个性粗莽暴虐,当下就寻死觅活的,为了女儿的性命,也为了留下景昊,他需要赵雨泽。

  一旁的宋丞相一见到赵雨泽便深深皱起眉头,将容貌生得这般丑陋的公主送去和亲,会不会反被元纥追究?

  「朕要你回来是来当公主的,你怎麽这麽不甘不愿?」

  赵雨泽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但从不奢望当什麽公主,「十八年来,民女看皇上也不缺一名公主,如今突然召民女入宫,怕是遇到了什麽事,皇上需要一名公主,这才想到了民女吧。」

  宋丞相这回倒是意外了,望向赵雨泽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皇帝被说得无语,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怎、怎麽不是好事?是元纥国要求一名朕亲生的公主和亲,你可知这是多大的荣宠?到了元纥国,你会成为储君的王子妃,来日你便是元纥国的王后了。」

  原来如此……赵雨泽凄苦一笑,若真是这麽大的荣宠,嘉德公主怎会不要?元纥男子是什麽样的,养在深宫的嘉德公主都知道,她这个民间的公主又怎会不知?

  虽然她从没奢望皇上接她回来,会是不舍她再继续过苦日子,想与她共享天伦之乐,但她也没想过竟是为了代替妹妹去和亲这麽不堪的原因。

  她是个替代品,若不是有了这个价值,就算被丢在荒郊野外发烂生疮也没人会管她。

  「王后这个身分民女愧不敢当,还是留给嘉德公主吧。」

  「你—难道你想抗旨?!」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气恼地质问。

  见状,赵雨泽反而壮起了胆子,皇上会恼羞成怒,想必是没有更好的方法,急了,那麽她要让自己的价值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民女是不敢抢了嘉德公主的风采,这样的好事也只有她那样的天之骄女才有资格接受。」

  「赵雨泽,你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

  「民女不怕,民女在人世间了无牵挂。」

  「你明知道嘉德公主不肯,拿乔了是吧?」

  终於说出真话了,赵雨泽就是想看皇帝束手无策的模样。「明明就是一件坏事,还要说得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我才觉得皇上虚伪呢。」

  「赵雨泽,你当真放肆!」

  「放肆又如何?皇上不是想砍我的头吗,我怎能不趁机多说一些话。还是皇上想要我到了阴间再向阎罗王告状?」

  「朕是天子。」

  「天子又如何?我死都不怕,还怕天子?」

  「你……」皇帝气得按住心口,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坐在龙椅上。

  「皇上,让微臣来与公主说说吧。」

  皇帝气得无法说话,挥了挥手由宋丞相去,宋丞相这才转了个身,走到赵雨泽面前。

  一看对方那双精明的眼,赵雨泽便知道这人不好糊弄。

  「公主,没人不想要脑袋的,事实上,这事对金枝玉叶的嘉德公主来说的确不是好事,但对公主可就不同了,公主今年十八却还待字闺中,不就是因为……觅不到好夫婿?」

  「怎麽,这位大人是觉得我长得太丑,才会十八了还嫁不出去?」

  「倒也不是,但公主的确还未有婚配,不是吗?」

  「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一定得挑个外族人来嫁吧。」

  「世人对元纥男子多有偏见—」

  「我对元纥男子没有偏见,我只是不想白白如了皇上的愿。」

  宋丞相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转机,露出了明白的笑容,「公主若在前往元纥和亲之前有什麽心愿,不妨说出来,微臣想……皇上应该会斟酌再三,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听到这里,皇帝也燃起了希望,她是要钱还是要身分?这些都好办。「赵雨泽,你若肯去和亲,朕立刻封你为嘉懿公主,比照嫡出的公主赠你丰厚的嫁妆,让你到元纥也风风光光。」

  听到皇帝愿意谈条件,赵雨泽也算初步如了愿,语气恢复原本的恭顺,「这些本就是皇上要准备的,不是吗?两国联姻,场面小了失的是皇上的面子,不是我的面子,我自幼粗鄙,能有一牛车的嫁妆就觉得很风光了。」

  「那你到底想要什麽,不要多说废话了,提出你的条件吧!」

  「我的母亲死於非命,我要查出凶手是何人。」

  「这简单,你嫁去元纥之後,朕立刻让人彻查,要朕把这杀人凶手送到元纥让你处置也可以。」

  「皇上当我是傻妞吗?若是皇上到时说话不算话,那我找谁讨公道去?我要找到了凶手才肯嫁。」

  「你不信朕,朕还不信你呢,要是找到了凶手你却不嫁呢?要砍了你也没用,你刚刚才说了你不怕死。」

  「皇上可以不信我,不过皇上说对了一点,我不怕死。」

  赵雨泽不怕死,但皇帝可怕极了嘉德公主死。为了不让赵雨泽刁难,他是可以直接把景昊送回去,但事到如今他也倔了,他就是不甘愿。

  「好,朕让人彻查便是。」

  「皇上可要小心,那个岳阳县令是个贪赃枉法的,要等他查出来,皇上可能只等得到元纥见不到和亲公主,以皇上破坏和平条约这个理由,大举率兵来犯的结果。」

  皇帝已经看过景昊的奏章,也早决定了依景昊的奏请来办,「这你放心,朕已经知道了岳阳的事,朕会让刑部侍郎亲办此事。」

  刑部侍郎?指的就是景昊吧。到现在赵雨泽只要想到景昊无情的拒绝就还有气,她不认为景昊会认真查明此案,她已经不相信任何官员了,如今她只相信自己。

  「皇上,我不要刑部侍郎,请皇上给我官职,由我自己查案,不如……先把岳阳县令撒了职,让我当岳阳县令吧。」

  「荒唐!凭你也想当县令?」

  「我可以当嘉懿公主,可以当元纥国的王子妃,来日可以当元纥国的王后,却当不得一个小小的七品岳阳县令?」

  这是歪理,但皇帝一时无法反驳。

  是宋丞相为皇帝接了话,「公主,要当官须有才德,所以才有科举制度,且不说公主没参加科试无法当官,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如何当官?」

  「大人是第一次见到我,又怎知我无才无德?再说,科试过与不过,还不是只要皇上朱笔一圈,至於我的女儿身……女扮男装便成。」

  「荒唐,成何体统!」皇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皇上,让我亲查此案,才能确保此案以最快的速度结案,其他的官员认为事不关己,定无法认真看待。」

  「这种荒唐事若是让百官知道了,谁还能服这个律法?即便是个地方官,都要有完整的户籍及来历,为了让你当官,必须为你假造一个完整的户籍你可知道?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能当官吗?」

  「户籍这事有何难,我还不是轻易的在八年前就改姓崔。你是皇上,要假造一个身分还不简单吗?至於年纪,户籍都可假造了,年纪又有何不可?」

  「你在岳阳的户籍已改为崔雨泽?」

  「岳阳的户政查不到我的户籍,因为家乡遭了水患,名册全毁在大水里了,当时的难民很多,岳阳户政便宜行事,便为我入了户,名为崔雨泽。」

  皇帝真不知该气那地方官员渎职,还是气她假造身分,总之就是不想如了她的愿,「就算我为你假造一个身分,你久居岳阳县,总有街坊邻居认识你,就这容貌,别说女扮男装,扮成鬼也会被认出来。」

  这下倒是明着说她丑了?赵雨泽不是想证明什麽,是因为知道唯有这麽做才能让皇帝改变心意,於是她跟皇帝打赌,「如果我说,我可以用一盆水、一条巾帕就能让人认不出来,皇上是否愿意答应我?」

  「朕知道你母亲善於化妆,因此从前在宫里很得後宫妃嫔宠爱,可就算你承袭了你母亲的技术,凭你那张脸,也只是把十分难看化成普通难看而已,还能把你换了一个人吗?」

  「我只问皇上,敢不敢赌?」

  宋丞相见赵雨泽胸有成竹,正想阻止皇帝,但还来不及开口,皇帝便直截了当的道:「赌就赌,君无戏言,你若能换张脸,别说岳阳县令,你要当刑部尚书,朕都答应!」

  「好,那麽请皇上让人送上水与巾帕。」

  一刻钟後,别说送水来的太监,就连皇帝及宋丞相都哑口无言,那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卸去了妆容,竟然露出一张五官细致、肌肤白皙得吹弹可破的脸孔。嘉德公主在卫国中已可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赵雨泽这妍姿丽质,更是远远的把嘉德公主给比了下去。

  「你……这、这脸……」

  「我的娘亲就是因为有着一张过分美丽的容貌,却没有好家世可匹配,才会落得被男子始乱终弃的下场。当年我一到岳阳便出了痘,病癒後开始做此打扮,把一双眼画成了铜铃大眼,把双唇画成了厚唇,并藉口留下痘疤,所以就算是岳阳的街坊邻居,都没人见过我原来的模样。」

  听到她解释时还非得再把自己数落一顿,皇帝觉得脸上无光,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怎受过这种气,当场就要发难。

  宋丞相早一步察觉,岔开了话题,「恭喜皇上,皇上烦忧的事终於有了解决办法。」

  宋丞相一心想着绝对不能让景昊回到元纥,但他也自知无法说服皇上答应嘉德公主去和亲,原先他还因为赵雨泽的容貌而踌躇,觉得元纥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和亲的公主,如今见赵雨泽生得如此容貌,相信元纥再怎麽不服也无话可说。

  被宋丞相这麽一打断,皇帝终於想起自己有求於人,罢了,只要嘉德公主不要出嫁,景昊可以留在卫国,都好。

  「赵雨泽,君无戏言,朕便依你,不过你别以为你可以用死威胁朕不出嫁,一等你娘的案情水落石出,朕便会让人将你软禁起来,直到送去元纥国为止。到了元纥,你要不要死就不关我卫国的事了,最好死了,朕还可藉此为难元纥一番,逼他们不许再要求公主和亲。」

  赵雨泽得偿所愿,屈身谢恩,但脸上可没有一丝欢快的表情。

  两国政商往来频繁,她并不是没见过元纥男子,她对元纥男子并无偏见,只是这一嫁远去千里……

  罢了,没了母亲,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只要能为母亲报仇雪恨,她什麽都可以牺牲,那元纥王子再不济也是个王子,或许她还能说动他为母亲迁葬,那麽一来,卫国就真的没有一丝足以让她留念的地方了。

  是了,只要能为母亲查出杀人凶手,什麽都不要紧了。

  今日来应卯的景昊思绪十分混乱,人也显得疲惫,全都是因为昨日皇帝把他召了去,指派给他一个工作,还说明日圣旨便会送至刑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突然成了大理寺少卿,而他被指派去调查凶案,竟还得听命那个新任大理寺少卿的指挥?

  近一个月前岳阳县令被革职了,这事景昊并不意外,毕竟是他参了岳阳县令,他早知会有这结果。对於那件凶案,他已向皇上自请前往调查,可他没等到皇上的圣旨,却听闻皇上亲自指派了一位新的县令查案。

  本来非重大刑案并非刑部职掌,皇上指派新任县令调查也属一般,但他自请查案却没得到皇上回应,让他很难不怀疑皇上是不是对他有所猜疑,也因此他对新任岳阳县令多了一份心思。

  继而,得知新任县令名为赵雨泽,虽然只是名字相同,姓氏不同又男女有别,但他还是不免想起了崔雨泽,想起了他终究辜负了她,没能亲自去调查这件凶案。

  景昊不明白皇上为什麽如此重视这个案子,甚至把于良派去赵雨泽身边协助办案,然而这个赵雨泽也的确争气,不过才二十天,案情便有所突破。

  原来赵雨泽召来仵作询问,得知凶器是一锥状物,不是寻常兵器,便让于良到刑部调出各州县上缴的案件备档,确认过往是否有出现过类似的命案,这才发现许多地方都有相似手法的未破悬案。

  如此便得跨州县办案,县令这样的地方官是办不到的,所以这案件理当由刑部职掌,但皇上却如儿戏一般,把才当了二十几天县令的赵雨泽提拔入朝,顶了刚辞官归乡的大理寺少卿的职位,负责追查此案。

  这事看来已不是秘密,今日景昊一来应卯,就听到许多刑部官员在谈论—

  「为什麽是一个听也没听过的人升任大理寺少卿?」

  「据说他原本只是岳阳县令,而且才当了二十几天。」

  「想到他姓赵,便不免让人怀疑他的身分。」

  为此事已经烦躁了一整晚的景昊,听到众人的议论,神色更为不悦。

  一提起赵雨泽姓赵,官员们心中便有了猜测,但没人敢说出口,毕竟在天子脚下议论天子过去的情事,若被发现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

  景昊倒宁愿赵雨泽是皇上养在民间的皇子,如此一来就能证明这只是皇上对赵雨泽的偏爱,并非对他有了猜忌,他便可放心调查凶案。

  见景昊走了进来,堂上的众人不敢再议论赵雨泽的事,但藉着机会想对景昊表达忠诚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刑部其下四司之长。

  「景大人,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虽同为四品官,但怎麽也不该是大理寺少卿来主导查案啊。而且景大人论资历、论能力,怎麽都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赵雨泽强,皇上怎会下旨由景大人来辅佐大理寺少卿呢?」

  景昊在朝中一向冷漠寡言,一是他不想与人过於深交,毕竟身为质子容易让人怀疑结党营私,二是他也怕宋道成在他身边偷偷安排眼线,所以他的下属一直苦无机会表现或是接近他,如今像是得到了机会一般,自以为在此事上为他抱屈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说皇上属意由赵大人主导查案,圣旨呢?」

  「据说一会儿就会到达刑部。」

  「所以就是还没送到,这样你们也敢议论,还口口声声说是皇上的意思,莫非是假传圣旨?」

  景昊一向是个非常严肃又行为端正的上司,刑部官员没想到自己会讨了个没趣,只得垂首赔罪。

  此时,圣旨送到了刑部,在宣读过後,景昊恭敬的接下圣旨,让属下收妥。前来传旨的太监告诉他,皇上召了大理寺少卿与他到钦和殿。

  景昊虽然对赵雨泽的身分有所存疑,但也只能到时见招拆招了。

  卫国朝服不分文武官员皆一致为黑领绦纱袍,唯有以冠识别,武官戴笼冠,文官则戴进贤冠。

  景昊在钦和殿外便看见御案前立着一名官员,心想此人应该就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他表面上波澜不兴,走了进去,恭敬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知道让赵雨泽主导此案并让景昊辅佐,是折辱了景昊,但他当初既然自请查案,想必此案对他来说可能有其重要性,赵雨泽十分急迫,难免莽撞,皇帝才想着由他一同调查。

  怎知赵雨泽也不知怎麽了,好似十分讨厌官员,大概是先前请求岳阳县令彻查崔氏的命案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再也不信任任何官员了吧。

  最後皇帝与赵雨泽达成了折衷的共识,那便是他们依然一同查案,但是由赵雨泽主导。

  「景卿平身,来见见将与你一同查办这跨州凶案的同僚,大理寺少卿赵雨泽。」

  景昊这才抬起头,转身打量起这个充分引起他好奇的人。

  只见赵雨泽头戴四梁冠,双玉导之下垂落金带佩着的药玉,都不及他的肌肤来得光滑细致。根据他查到的资料,赵雨泽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却有一张不脱稚嫩的青涩面孔,若不知晓年纪,他会以为赵雨泽至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且赵雨泽身板子薄弱,别说他这元纥男子觉得清瘦,怕是依照卫国男子的标准都嫌太瘦弱,而且身高只比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稍微高些而已。

  还有赵雨泽的容貌……这张脸要是生在一名女子身上,可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可惜了,生在男儿的身上,而且他还当了官,只会让人因为他的容貌而看轻他,只怕未来他的仕途多舛。

  思及此,景昊露出一抹淡笑,自己二十八岁成了刑部侍郎,本已是卫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四品官员,但这个来历不明的赵雨泽轻易超越了他,大理寺少卿可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地位,他哪还要担心赵雨泽未来仕途多舛。

  似是发现了景昊的打量,赵雨泽转过头去望着他,她知道他认不出她来,却不打算隐藏对他的不满。

  一对上赵雨泽的目光,景昊不由得一震,不只因为他的眼神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更因为那双眼让他有股熟悉感。

  「你看什麽?」

  「你的声音……」还有这声音……这声音怎麽有点熟悉?景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赵雨泽的声音本就不如一般姑娘家甜美,所以也没刻意假装,反正她长了这样一张脸,若配上粗犷的男性嗓音,那才怪异。

  「声音怎样?跟我的脸一样不男不女?」

  景昊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可以预见一件事。」

  「喔?什麽事?」

  「我跟你……肯定难以相处。」

  「你以为我爱跟你相处吗?要不是皇上说我胡闹,非要一个人看着我,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查案。」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但你似乎并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赵大人吗?」

  「你就是个睁眼瞎子。」

  景昊再次肯定,他跟赵雨泽绝对难以相处。

  「雨泽,别胡闹,没看清这里是哪里、又有什麽人吗?」

  听见皇帝对赵雨泽的称呼,景昊心中惊疑,缓缓挑起了一边眉毛。

  赵雨泽知道她的狂妄让皇帝极为不满,但皇帝有求於她,只能由着她,不过若是她连在其他官员面前也对皇帝如此不敬,皇帝又怎能饶她?

  皇帝一出声警告,她便明白即使她可以拿乔,也得知晓分寸,否则哪天他不愿再受她的冤气,不要她这个公主去和亲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赵雨泽相当识时务,「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她正要在殿阶前跪下告罪,却不小心扑跌在地,刚刚她与景昊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全消散在这一个跌跤里。

  景昊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赵雨泽根本还没习惯这动不动就要跪的情况,穿朝服更是从没有过的经验,再加上时间紧急,找遍了京城只能找到这麽一件刚好合身的朝服,但长度还是稍长了些,她才会踩着了衣摆,出了大糗。

  「笑什麽?我突然升了官,没时间订做朝服不行吗?要不是进宫规矩一堆,我就穿着寻常官服来了。」

  见赵雨泽这个粗鄙样,皇帝不禁大皱眉头,她身着公主华服时气质雍容,只要少说话,倒不会让人怀疑她公主的身分,可怎麽一穿上男性朝服就成了乡下土包子?

  景昊没理会赵雨泽的恶言恶语,大发好心的上前扶起她,还弯下身子为她拍了拍衣摆的灰尘,「赵大人莫要误会,我是想起了我家乡的八弟,也是这麽毛毛躁躁的,说来我离家的时候他才十二岁,现在年纪也正与你一样是二十五。」

  意思是她都多大年纪了,跟他家乡那个当年十二岁的弟弟一样毛躁吗?

  她才没那麽大年纪,是皇上说她十八岁不能当官,才硬多给她加了几岁,她才十八而已……不!她摇了摇头,不是年纪的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毛躁好吗!

  「就说了是朝服的问题……」

  「赵雨泽。」皇帝终於忍不住,出声斥责。

  是是是,不能胡闹!赵雨泽腹诽了几句,皇帝的威胁又浮现脑海,他说,她要是胆敢在他人面前再对他无礼,让他颜面无光,那她就死定了。元纥要的是一个活的公主,可没说不要一个残的公主,他会让人打残她的腿。

  「景卿,赵卿初出茅庐,朕希望你多多提点她,莫让她做出出格的事,坏了大理寺的名声。」

  这是明摆着找一个人监视她是吧!一个于良不够,还要来个景昊?赵雨泽没说话,但那一脸的不苟同把她的不满表现得十分清楚。

  景昊看着皇上与赵雨泽之间的应对,心中的疑惑更深,看来这个赵雨泽确实来历不凡。

  「你们立刻着手侦办此案,朕希望在一个月内抓出真凶。」

  「是,微臣遵命。」景昊及赵雨泽异口同声应命。

  景昊不知道皇帝为何急着破案,但赵雨泽明白得很,皇帝虽然允了让公主和亲,但元纥可没打算让皇上敷衍过去,要求最迟明年开春之後就必须把公主送去元纥,算算时间,没剩几个月了。

  两人一同走出钦和殿,赵雨泽加快了脚步,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景昊跟随,但她的步伐哪里快得过他,他轻轻松松就能走在她身侧。

  「做什麽跟着我?皇上虽说立刻侦办,但也是明日开始。」

  「我不跟上赵大人,怎麽跟赵大人商讨我们要在哪里办公?」

  「皇上说了由我主导,当然是你到我大理寺来办公。」

  「但所有刑案案卷全在刑部,是不是由赵大人到我刑部来更为方便些呢?」

  赵雨泽很不想被景昊牵着鼻子走,但他说的是事实,大理寺的编制人员较少,她本想着在大理寺里可以轻松一些,不用在人前装扮成「赵大人」的模样,但若是要查个什麽都要跑到刑部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刑部算了。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赵大人初来乍到,可能不明白,我并不是小小文员,自然有自己一个人办公的地方,难不成大理寺不是如此?」

  原来一个刑部侍郎就有自己办公的地方啊!那她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什麽要跟人共用?就算不同官署编制不同,怎麽这大理寺的人就不想要隐私吗?

  不过她可不想输了气势,嘴硬地道:「大理寺的人坦坦荡荡,不需要关起门来做事。」

  「可方才说讨厌人多的地方的人,可是赵大人。」

  赵雨泽这下可是自打嘴巴了,气得闭嘴不语。

  两人无语的走出皇宫,他们的马车已在外头候着,赵雨泽正要登上自己的马车,却不意被景昊拉住了手臂,脚步一个踉跄,跌到了他的怀中。

  她可没忘记她靠着的这副胸膛有多健壮,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但照顾他的那七日,少不了一次次的扶他在床上坐起身,手触摸着他身体肌理的感觉,至今她还记得。

  「赵大人,今天先由我带赵大人到刑部熟悉熟悉,明日赵大人应卯之後就直接到刑部来,我们可立刻开始办案。」

  「去就去,你扯住我做什麽?」

  「请赵大人让你的马车跟着,我们共乘一部马车吧。」

  「谁要跟你—」

  赵雨泽话未说完,就被景昊拉离了怀抱,并推着她的背把她推上马车,他也立刻上马车,把她拉进车厢里。

  她感觉到马车驶离,没好气的瞪着他,他从进了马车车厢里就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是怕她跳车吗?

  对!她还真的想跳车,她一刻钟都不想跟景昊待在同一个车厢里。

  「放手—」

  「我还有些话想跟赵大人说,怕你就这麽跳车了。」

  「谁、谁说我要跳车了。」

  景昊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赵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年方二十五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景大人莫非也像那些俗人,要猜测我是养在民间的皇子?」

  「喔?赵大人是吗?」

  「当然不是。」

  「不是皇子却有这种恩宠,我说赵大人是青年才俊你还生气?」

  「不妨老实告诉你,我能做到大理寺少卿是有人欠我。」

  「喔?欠你何事?」

  「我们很熟吗,我为何要告诉你?」

  景昊放开了手,笑得一如赵雨泽初见他时的谦逊。

  她别过脸去,「不怕我跳车了?」

  「赵大人不是已经放弃跳车了吗?」

  「你不问问题了?」

  「不问了。」

  「我说我不是皇子你就信了?」

  「为什麽不信?你说的的确是实话。」

  赵雨泽不再开口,总之她没骗他,他是问她是不是皇子,又没问她是不是公主。

  景昊抓着赵雨泽的手当然不是怕他跳下马车,而是霍风教他的一种质询技巧,用测量他人心脉搏动的速度来推测那人说的是不是实话,而结果是……除了他一开始说不想跳车那句话是谎言之外,其他的都是实话。

  不过现在他又好奇另一件事了,到底是什麽人欠了赵雨泽,居然能帮他得到皇上的恩宠,拔擢他成为大理寺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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