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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3月试阅] 香弥《春宵爱不眠》(春日正好之二)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8-4-6 12:15
标题: [3月试阅] 香弥《春宵爱不眠》(春日正好之二)





出版日期:2018年3月23日

【内容简介】

她前世是修炼三百年的狐妖,却眼瞎爱上个渣男,
被渣男和恶道士联手害死,还连累师兄,她又怎会再蠢得对男人动情,
可是……世子夫君遭雷击清醒後怎麽好似变了个人,
原本的他只专宠表妹贵妾,如今却只关心她?
还有他那烤鸡的手艺和抓鱼的姿势……吓!根本是她的熊妖大师兄无误!
她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使得大师兄的元神入了世子的身,
但她清楚记得前世他对她百般照顾宠爱,不惜耗去百年修为助她投胎转世,
今生她又对他这般牵挂,这样的心思早已成了对他的情意,
所以她决定了,她要和他做一对真夫妻,可是这只笨大熊、臭大熊!
明明在公婆面前对她百般维护,也向勾勾缠表妹表示此生只有她一人,
而且在她百般撩拨下,他不只脸红耳热,就连「那儿」……也很有精神呐,
却仍是嘴硬的说他只把她当做妹妹,可恶!
他要是再这样坚守「夫」道,她就要对他用强的喽!





    缘 起

    日落前,一名樵夫挑着一担柴准备下山,忽地瞥见一只罕见的白狐从山下跑到面前不远处,又转而往旁边的一条山径窜去,眨眼间便像平空消失般,不见踪影。

    他惊讶的走向两旁皆种植杉木的小径,四处寻找着白狐的身影,然而寻觅半晌都没再瞧见,他不禁心忖,莫非方才是他看花了眼?

    眼见时候不早了,他没再找下去,挑着柴下山。

    浑然不知那条山径连接着另一座山,由於有结界阻隔,故而凡人瞧不见。

    适才消失的那只白狐,一跃便进入结界,回到归涯山。山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碧树环绕,参天的古树,亭亭如盖,灵鸟啁啾,不时可见小鹿、山羊、兔子和野马、牛群在水潭边饮水,或是在山坡上悠然吃草。

    白狐灵巧的白色身影飞快的奔跑着,似在寻找什麽。

    片刻後,牠来到一棵巨大的千年桧木前,觑见一名面容粗犷阳刚的男子坐在树下修炼,牠轻巧一跃,落在男子腿上的瞬间,幻化成一名约莫七、八岁,穿着一袭白裘的小丫头。

    男子睁开眼,温和的语气微带着一丝责备,「悦娘,你不好好修炼,又私自跑到山下去玩了。」

    小丫头抬起秀媚的小脸,一双水亮杏眼望着他,撒娇的说道:「大师兄,我去偷瞧山下的大夫怎麽行医治病,那些凡人的大夫可厉害了,捏着几根针往人身上乱插,竟也能治病。」

    「那些大夫不是乱插,他们施针前必须先辨认穴位,再寻穴下针。」男人解释道,为免她摔倒,一手轻扶在她腰间。「你若想学医,等过一阵子,我到山下替你寻个大夫,教你医术。」

    「谢谢大师兄。」她脆笑着应了声,想起一件事,娇软的嗓音透着抹天真,问道:「对了,我今儿个在山下时,听见一个姑娘对一个男人说:『郎君的大恩奴家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大师兄,你不仅照顾我,还教我修炼,你对我的恩情很大,那我是不是也要以身相许来报答?」

    「瞎说什麽,我既认你为师妹,便当你是亲妹妹,照顾你、教你修炼都是我愿意的,用不着你以身相许。你年纪还小,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把心思好好用在修炼上头。」男子轻斥。

    她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的应了声,「知道了……」

    楔 子

    岚山深处一处洞府里,一名男子闭目盘腿修炼。

    四日前,他甫度过三百年一次的化形雷劫,如今正在调息静养,修复在雷劫下受创的肉身和丹田。

    忽地,他睁开幽深的双眼,面露一丝讶异和困惑,神识扫向洞府外的苍穹,发现四日前已散去的劫云竟又重新积聚。

    他的雷劫不是才过,怎麽又有雷劫?这是怎麽回事?

    他心头骇然,先前那场雷劫已耗去他七成的修为,若是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雷劫,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不等他深思,轰隆一声,天雷降下,他识海一震,连忙抱元守一,调动全身灵气,与之对抗。

    这时,洞府外数十里处,宛如霹雳般轰隆隆降下的落雷正中劈断了一棵上千年的老树,一半的树身倾倒,另一半的树身像不甘接受被天雷摧毁的命运,仍直挺挺的屹立於天地之间,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一辆马车行经,被倾倒的树身挡住前方的去路,无法再前行,不得不停下来。

    「李江,你没听见一直在打雷,怕是要下大雨,不快些赶路,为何还把马车停下来?」车厢里传来一道男嗓,不悦的质问前头驾车的马夫。

    李江回头扬声禀道:「回世子的话,前面有株老树被雷给劈了,倒下来挡住了路,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马车内的男子掀起车帘,探出头看去,正要吩咐几名骑马跟在一旁的随从将挡路的树给移开时,突地又降下几道落雷,其中一道正巧落在男子头上。

    男子惊愕的张着嘴,连惨叫都来不及,随即头顶冒烟,脸色发黑,身子痉挛抽搐几下,便僵硬的厥了过去。

    同一时间,数道天雷也轰塌数十里外的洞府,土石落到盘腿而坐的男子身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缕鲜血,最後不得不变回原身,用强壮的熊体硬抗天雷。

    在持续不断、宛若不将他劈死不肯罢休的天雷下攻击,他愤然咆哮,「苍天欺熊太甚!」本该三百年一次的雷劫,竟在四天内连降两次!

    第1章

    康定侯府。

    喜房里红烛高照,几名丫鬟和婆子们安静的侍立在一旁,静候着新郎官的驾临。

    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暗,新郎官却还迟迟不见踪影,丫鬟和婆子们的神色逐渐有些不安,悄悄觑向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新郎官在拜完堂後就拂袖走人,只有新娘子被带进了喜房,使得接下来的仪式迟迟无法完成。

    喜婆来来回回催了好几趟,就是请不来新郎官,急得她汗流浃背。折腾到这麽晚,她这把老骨头已有些熬不住,她用捏在手中的红色绢帕往自个儿脸上擦了擦,重新堆满笑,这才越过门槛走回喜房里。

    跟着新娘子陪嫁过来的奶娘施嬷嬷朝她身後瞅了眼,顿时冷下脸来。「世子呢?」

    「事情是这样的,」喜婆捏着手绢,朝新娘子睐去一眼,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咧着笑,好声好气地道,「先前宴席上呢,前来贺喜的那些贵客们纷纷向世子敬酒,世子今儿个大婚,一时太过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这会儿醉得不成样,怕吓着新娘子,便让下人扶着先到其他房里歇着了。」

    跑了这麽多趟,她也是方才才从管事那里打听到,新郎官在洞房夜不进喜房,竟是跑去了他爱妾那里,可这话她哪里敢当着人家新娘子的面直说,只得瞎编个理由安抚安抚。

    「世子纵使喝得再醉也该回喜房,岂有在别的房里歇下的道理!」施嬷嬷不悦的怒声质问。

    「这……」新郎官不来,她小小一个喜婆又能如何啊?

    她捏着手绢再抹了抹脸上的汗,张口正想说什麽时,忽见新娘子掀起了盖头,说道—

    「奶娘,算了,别为难喜婆了,都大半夜了,让大家下去歇着吧。」

    闻言,喜婆暗自松了口气,望着新娘子那张艳若桃李的娇颜,她心里委实纳闷不解,这新郎官放着这般娇滴滴的新娘子不理,难不成他那小妾的容貌还能比这新娘子美不成?在她看来,新娘子这玉容已是罕见的美貌了。

    施嬷嬷紧皱着眉头。「可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啊!」纵使世子再不满这桩亲事,也不该做得这般过分。

    「新郎官不来,难道咱们还能强行把他绑来不成?」韩舒波展颜轻笑,柔媚慵懒的嗓音不见一丝怒气,「大家辛苦一天了,把喜钱发给她们,让大夥儿都下去休息吧,我也累坏了,想早点歇下。」

    见新娘子这般体恤她们,喜婆不免有些同情起她,在洞房夜便遭新郎官冷落,往後在康定侯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施嬷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应了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喜钱,先给了喜婆,余下的则交一名陪嫁的丫鬟,让她发给其他的丫鬟和婆子。

    喜婆得了自个儿的那份喜钱,向新娘子谢了赏後便赶紧走了,至於早先她准备好的吉祥话,如今也只能全烂在肚子里。

    其他的下人领了喜钱後,也都被遣了出去,施嬷嬷只留下几个陪嫁丫鬟服侍主子洗漱宽衣。

    「世子太过分了,他怎麽能这麽对你?!」施嬷嬷一边帮着自家小姐卸下头上的首饰,一边气愤的抱怨道。

    小姐才刚嫁过来,世子就敢这麽冷待小姐,以後的日子让小姐可怎麽过啊?光是想到那些闲言闲语,她就替自家主子感到气怒又心疼。

    「就是啊,依奴婢看,才不像喜婆说的那样,世子说不得是在他妾室那儿呢。」另一名丫鬟也替主子抱屈。

    替韩舒波换下喜服的丫鬟也愤愤不平的骂道:「今儿个可是世子和你的洞房花烛夜,他纵使再宠那小妾,也不该如此不知轻重,丢下你不管,实在太可恶了!」

    如今留在房里的都是自己人,丫鬟们没有忌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替自家主子抱不平。

    在这些服侍自己多年的丫鬟面前,韩舒波也没再端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艳媚的脸庞多了几分放肆,半眯着眼,扬唇轻笑,安抚道:「欸,我说你们就别恼了,他不来,我还求之不得呢,今晚我就能好好睡上一觉,倒也省心省事。」

    她五官生得极艳,一双桃花眼明眸善睐,一张樱唇粉润饱满,雪肌玉肤,一颦一笑娇媚动人。

    施嬷嬷对自家小姐的性情一清二楚,明白她既然这麽说,就是真不在意,但她顾虑的是另一件事,「可洞房夜世子不进喜房,要是传了出去……」

    韩舒波托着香腮,抬眸轻睐奶娘一眼,不以为意地道:「是他不进喜房,又不是我拦着不让他进来,理亏的是他,可不是我,我还怕别人说什麽。」

    望着自家小姐那犹若三月桃花、含娇带媚的玉颜,施嬷嬷暗骂着康定侯世子简直是瞎了狗眼。「明天你还得去向侯爷和夫人请安奉茶,世子没进喜房,明天可怎麽办?」

    「那我就自个儿去,世子洞房夜不进喜房,我倒要看看公公和婆婆怎麽向我交代。」韩舒波不怀好意的弯唇微笑。

    符明宵今晚迟迟没来喜房,确实让她有些意外,她以为他再怎麽不满意这门亲事,表面上多少还会敷衍一下,不想他竟连敷衍都不愿意。

    在她嫁进符家前,便已差人打听过符家的事,康定侯符广远有一嫡子一庶子和三个女儿,女儿俱已出嫁。

    符明宵能被封为世子,自然是嫡子,不过据说符广远比较偏宠庶长子符明骐,因为比起才能平庸的嫡子,这位庶长子可要有出息多了,他能骑善射,凭藉着自己的能力,十六岁时随军出征,挣得军功,颇受镇国大将军看重,去年还将他调至京郊大营,担任锋锐营的统领。

    而符明宵则一事无成,平日里游手好闲,四处玩乐,文不成,武不就,在迎娶她之前,与他一位表妹情投意合,听说他本是想娶表妹为妻,但因表妹是庶出,他爹娘不答应,故而只能纳为贵妾。

    而她能嫁给符明宵为世子妃,倒也不是因为她出身有多高贵,她爹出身寒门,不过就是个五品官,外祖致仕之前,也不过是四品知府,符家看中的,其实是她家的财富。

    她外祖母极善於营生,将外祖父微薄的家产翻了几番,田庄铺子不计其数,当年单是给她母亲的嫁妆,就足够让她爹一家三辈子不愁吃喝。

    而她娘亲也承袭了外祖母的能干,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她爹,在她娘的打理下,也为她爹积攒下相当可观的家财。

    在连续生了三个儿子之後,她娘才生下她这个女儿,对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自是极为疼爱,等她年纪渐长,她娘便费尽心思想替她安排一桩好亲事。

    这时正好符家看上了他们韩家的财富,差人上门提亲,她能成为康定侯府世子妃,这可是高嫁,她爹娘都乐见其成,当即便答应。

    嫁给谁对她而言都一样,她早已心如止水,如今唯一让她牵挂的是大师兄他们的下落,暗中打探这麽多年,迟迟没有他们的消息,让她始终无法安心。

    也不知当年在她身死之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大师兄他们竟离开了归涯山,不知去向。

    思及他们有可能是受了她的牵连也遭了难,她眉眼间掠过一抹戾气,不自觉抿紧唇瓣。

    打小照顾她长大的施嬷嬷,细心察觉到她异样的神色,关切的询问,「小姐怎麽了?」

    按理,自家小姐嫁给康定侯世子,她们这些下人也该跟着改口唤小姐世子妃才是,但小姐不喜欢她们这麽唤她,要她们仍像以前那般称呼她。

    韩舒波轻摇螓首,露出一抹倦容,「没事,我累极,困了。」

    施嬷嬷连忙吩咐四个丫鬟手脚俐落些,好让自家小姐早些歇息。

    待韩舒波洗漱完,施嬷嬷便领着几个丫鬟退下。

    没有新郎官的洞房,也无须再燃着喜烛,韩舒波吹熄烛火,独自躺在喜床上。

    枕着鸳鸯枕,盖着百子被,她轻阖上眼,耳边响起的是上辈子大师兄劝诫她的话—

    「悦娘,人妖殊途,你与他不会有好下场,你别再执迷不悟!」

    「大师兄,我要嫁给贺郎,我胡悦娘这一辈子只认定他一人,求你别再拦阻我,让我走,悦娘一辈子都会感激大师兄!」为了与心上人相守,她不惜向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师兄下跪恳求。

    「人心易变,倘若有一天他另结新欢,你该怎麽办?」大师兄为她担忧不已。

    「不会有那一天的,贺郎对我亦是一片痴心,他绝不会抛弃我移情别恋!」

    「倘若他发现你的真实身分呢?」

    「我不会让他发现的,纵使他真的发现,依他对我的情意,定也能接受。」她对心上人信心满满。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离开归涯山,从此跟着他?」大师兄语气关切,仍盼着她能迷途知返。

    「没错,求大师兄成全我。」她语气坚定,毫不犹豫,一人只盼着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沉默须臾,大师兄成全了她,让开了路。

    就在她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履准备前去与情郎相会时,耳畔又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悦娘,记住,归涯山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大师兄明明说了她随时可以回去,可如今归涯山上的结界已被破除,再不见大师兄他们的踪迹,没有大师兄他们的归涯山,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当年在她死後,贺志坚是不是也对大师兄他们下手了?!

    都怪她瞎了眼,鬼迷心窍,才会爱上那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东西,不仅害得自己身死,还连累了大师兄他们。

    思及此,韩舒波眼前浮现一片殷红得犹似鲜血般的烈焰,那彷佛是来自幽冥的业火,焚烧着她的身子、焚毁她的五脏六腑。

    被下了符药,还被掏走了妖丹,法力全失的她,变回一只白狐,她匍匐在地,周身是燃烧的烈火,她痛得撕心裂肺,质问着那薄幸负心之人—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恩爱情分了吗?当年你想当官,却考不取进士,我费尽心思帮你谋得如今的官职,你没有家产,我想尽办法赚取银钱供你花用,你怎麽狠得下心这般对我?!」

    他恼羞成怒,满脸厌憎的咒骂道:「你闭嘴!先前我是受你这妖狐蛊惑,才会迷了心与你在一起,如今我得到高人指点,看出你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再受你蒙骗,像你这般的妖怪,岂能再留在世上继续祸害世人!」

    旁边一名道人附和道:「贺公子说的没错,我等这是在替天行道,降妖除魔,这妖物法力全失,逃不过我的符火,咱们走吧。」

    贺志坚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彷佛她是多麽污秽肮脏的东西,多看她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

    分明是他妄想高攀名门贵女,所以容不下她,才找来道士想除掉她,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曾经的倾心相待,换来的是背叛与算计,最终她惨遭烈焰焚身,她痛、她恨、她不甘,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就在她魂飞魄散前,有人不顾那能蚀魂灭魄的符火来到她面前,抱起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子,在她耳边温言安抚道—

    「悦娘莫怕,我来救你了!」

    那是她上一辈子听见的最後一句话,当时她瞠大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那张无比熟悉亲切的脸庞,嘴角微微动了动,她想对大师兄说「我错了,我後悔了」,但是她再也开不了口,也发不出声音。

    阒暗的房里,韩舒波喃喃低语,「大师兄,我好想好想你,你究竟在哪里?」

    今生她已不是胡悦娘,不是那个被情所迷的天真狐妖,她转世投胎为人,成了韩家的千金。

    当时是大师兄耗去百年的修为,敲开黄泉之路,护送她的魂魄去轮回,但不知为何,她竟是带着前生的记忆投胎,在她幼时,便已打听到前生害死她的贺志坚在她死後三年,因通敌叛国而满门抄斩。

    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师兄替她报的仇,在得知仇人已死,前生的怨愤也烟消云散了,而今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大师兄一面。

    翌日,厅堂里,韩舒波在奉完茶後,不待堂上坐着的符广远夫妇开口,便幽幽泣诉,「舒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麽,昨儿个等到半夜,也盼不到世子前来,倘若世子真这麽不待见媳妇,媳妇委实无颜再继续留在侯府,还望侯爷、夫人成全,让舒波回去。」

    正等着要给甫进门的媳妇下马威的康定侯夫人,见她说得泫然欲泣,端着的表情连忙一缓,替还没来请安的儿子说了几句好话,「明宵昨儿个喝得太醉,怕吓着你,才没去喜房,他这是体恤你,你可莫要多心了。」

    符广远昨日是在小妾那里留宿,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才知晓儿子洞房夜竟未进喜房,脾气原就不好的他当即动了怒。

    「明宵也太荒唐了,昨晚是洞房夜,他纵使喝得再醉,也该进喜房,怎能让新娘子独守空闺,枯等一夜?!他人呢,给我把他叫来!」吩咐下人去唤儿子後,他看向韩舒波,「这事爹会替你作主,不过你既已嫁进符家,就是咱们符家的人,往後可莫要再动不动就说要回去的话,都已出嫁还回娘家,这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韩舒波没有答腔,只是柔顺的垂眸,轻点螓首。

    康定侯夫人心知儿子这会儿还赖在他那妾室的床上,担心丈夫责骂儿子,连忙又帮儿子说话,「老爷,明宵昨儿个大婚,难免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呢。」

    「新媳妇拜见公婆,他就是再醉也得陪着一块儿来,再说,这会儿都什麽时辰了,还不见人,成何体统,他会这般不知礼数,全是被你给惯出来的!」符广远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家夫人。

    被丈夫当着媳妇的面这般喝斥,康定侯夫人不免也来了气,脸色跟着沉了下来。「老爷怎麽能这麽说呢,明宵不过是晚点过来,何至於如此不堪?」

    符明骐与妻子邓云娟也坐在一旁,见状,邓明娟温婉的出声缓颊,「想来二弟只是昨日太高兴,才会多饮几杯,还请爹娘息怒,莫为此伤了身子。」

    她样貌娟秀,但脸色苍白,微带病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

    符明骐的容貌肖似父亲,浓眉高鼻,脸形方正,素来沉默寡言,此时也只是静默的端坐着,没有答腔,但目光却忍不住朝韩舒波瞥去几眼,隐隐流露惊艳之色。

    「这一切全是舒波的错,是舒波不得世子的心,世子才会如此对待舒波,还请爹勿为舒波而责怪娘。」韩舒波柔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瞧见她垂首拭泪,那张带泪的脸庞宛如雨後的荷花,我见犹怜,符广远连忙摆摆手,劝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等明宵来了,我会好好说说他。」

    此话刚落,符明宵被爱妾陈漪霜扶着姗姗来迟,宿醉的他头疼得厉害,见着爹娘也忘了要请安,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爹,这麽早差人把我叫过来,究竟有什麽事?」

    他五官生得十分端正,轩眉朗目,身形高大。

    符广远当即抓起茶盏砸向儿子脚尖前,怒斥道:「你这不成才的东西,给我跪下!」

    符明宵昨晚喝了不少酒,回到爱妾的房里,又被她缠着翻云覆雨大半夜,没睡饱,神智一时还未完全清醒,抬起带着血丝的双眼,不满的质问父亲,「我究竟做错了什麽,我一来就要我跪下?!」

    「你连自个儿做错什麽都不知道?!」瞧见儿子是被妾室扶着进来,符广远哪里不知道儿子昨晚洞房夜时是上哪儿去了,见儿子还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点情面也不留,起身上前抬脚踹了他一脚,骂道:「我怎麽就生了你这麽个孽子!」

    康定侯府是靠军功起家,当年符家祖先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挣下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但近来两、三代,符家子孙里没什麽成才的人,也不善於经营,如今全靠祖荫过日子,也因此他才会为儿子求取韩家千金,就是希望韩舒波能像她娘和她外祖母那般能干,也替他们符家攒下丰厚的家产。

    好不容易将这门亲事订下,儿子却瞧不上韩家的门第,还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无须靠女人,将来也能撑起家业,为此闹腾了一番,被他教训一顿才消停。

    没想到人给娶进门了,儿子却这麽对人家,他怕儿子真把媳妇给气跑,对这儿子是越看越恼。

    冷不防挨了父亲一脚,符明宵踉跄了下,带着醉意的双眼怒瞪着父亲,吼道:「我偏不跪!我已经听你们的话娶了这个女人,你们还要我怎麽样?!」

    见儿子竟然还敢顶撞他,符广远气得再踹他一脚,「你还有理了,你都把人家闺女给娶进来了,就得给我好好对待人家,你瞧瞧你昨晚干了什麽好事!」

    符明宵平日里没少被父亲教训,清醒时,倒是不敢这般回嘴,但此时他还带着醉意,立即反驳道:「我干了什麽好事?我不过就是没进喜房,难道还犯了天条不成?」

    闻言,符广远气得抬手想打儿子,但被康定侯夫人给拦了下来。

    「明宵这是酒醉还没清醒呢,老爷就别同他置气了。」她迁怒的瞪了韩舒波一眼,怪她连累宝贝儿子被丈夫责骂。

    「瞧瞧你养出的好儿子,简直气死我了,你问问他昨晚丢下新娘子,上哪去胡混了?」

    陈漪霜没敢开口,一脸柔顺的站在一旁。

    「我去漪霜那儿了。」符明宵睁大双眼,回得理直气壮,「反正人我是给娶回来了,但你们休想我碰她!」他早已心有不满,谁教爹娘不让他娶心爱的表妹为妻,害她只能委屈为妾,又逼他娶韩家千金。

    闻言,韩舒波唇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一丝冷笑,他最好一辈子别碰她,她一点都不希罕。他不想娶她,他以为她就想嫁他吗?若非她都快二十岁了,娘求着她嫁人,她才不想嫁。

    不过想归想,表面上还是得假装一下,於是她拿起手绢捂着脸,低泣的说道:「世子既然对我如此不满,又为何要娶我进门,你这麽做置我於何地?」说完,她脚步一转,佯作伤心的跑了出去。

    她这一走,厅堂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本就不喜嫡子的符广远更加恼怒,手脚并用的对儿子又打又踹,一边骂道:「你这逆子,成日不干正事,只会说这些混帐话,我养着你这废物有何用!」

    康定侯夫人和陈漪霜赶紧上前拦阻。

    康定侯夫人一边指使大媳妇赶紧去安慰刚进门的新媳妇,免得她真跑回娘家去,一边不满的叫着庶长子,「明骐,你还不过来劝劝你爹,难道真想让你爹打死你弟弟不成?」

    符明骐这才收回适才追寻着韩舒波离去的眼神,慢吞吞的上前帮着拦下盛怒的父亲。

    「都是你这贱人,竟然向我爹告状,害我被他打成这般!」被父亲命令来向韩舒波赔不是的符明宵,带着满脸青肿来到她住的小院,一瞧见她,便愤而指着她破口大骂。

    虽然父亲以前常骂他,但还是头一回把他打得这麽惨,这笔帐他全算在她头上。

    瞟了眼他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韩舒波眼底掠过一丝冷嘲,娇软的嗓音却噙着笑,轻声细语的回道:「苍天在上,我韩舒波可没向侯爷和夫人说过任何一句世子的不是。」她只是实话实说。

    「你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在爹面前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爹怎麽会那麽生气的打我?」他恶狠狠的瞪着她,「我没和你洞房你不甘心是不是?!好,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他抬手拽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裳。

    韩舒波吓了一跳,愤怒的挥开他的手,「你给我滚!」

    见她宛如被什麽脏东西碰了似的一脸嫌恶,他恼羞成怒的抬手朝她搧去一巴掌。「你这贱女人不是想我碰你吗,还装什麽贞节烈女!我告诉你,等我爹娘百年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

    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韩舒波还未动怒,倒是施嬷嬷气坏了,「世子爷,你怎麽能打世子妃!」说完,她领着几个丫鬟扑上前,扯开符明宵,一边趁机打了他几拳,替自家主子报仇。

    捂着火辣辣的腮颊,韩舒波眯起眼瞪向符明宵,抬手拨开拦着符明宵的几个丫鬟,来到他面前,扬起手,猝不及防的重重朝他甩回一巴掌。

    啪的一声,符明宵那张青肿的脸上多了五指印痕。

    「你敢打我?!」他咬牙切齿,若非施嬷嬷挡在他身前,他恨不得活吞了她。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是回敬你。你给我听好,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你继续宠爱你那妾室,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烦我,今後咱们各过各的,只要不犯到我头上来,你想要再纳几房小妾、收几个通房,全都由得你。」

    没想到她会这麽说,勃然大怒的符明宵瞬间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这话当真?」

    「当真。」她那双媚眼冷冷地注视着他,柔润如花瓣的樱唇再度轻启,「以前你怎麽过日子,往後也怎麽过便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洞房夜明宵不进你房里,这事咱们也替你作主罚了他一顿,可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明宵还不肯进你房里一步,这已不单是明宵的问题,你自个儿也有责任,你该好好想想要怎麽讨丈夫的欢心。」康定侯夫人让人叫来媳妇,板着脸数落道。

    打那日丈夫因为媳妇痛打了儿子一顿,她就对这媳妇越看越不喜,总要找由头来训斥她几句。

    「眼下世子一颗心全在漪霜妹妹那里,镇日里都待在她院子里,不肯来我的房里,我也不能勉强他。」韩舒波轻声回道。

    「明宵同漪霜一块长大,情分不同,难免多宠她一些,你是明宵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器量应该大一些,别去嫉妒她,反倒该学着漪霜如何伺侯明宵才是。」

    陈漪霜是她的侄女,因是庶女,生母又在几年前过世,三年前她回府探视爹娘时,见她模样生得娇美,性情也柔顺,一时心生怜惜,便将她接进侯府里住,谁知她竟与儿子就这麽好上了。

    儿子闹着要娶她为世子妃,但她生母不过是一个陪嫁丫鬟,她自然不可能答应,最後只让儿子纳她为贵妾。

    韩舒波温婉一笑,说道:「娘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怪世子冷待我,也没有嫉妒漪霜妹妹。我身子骨自小便不怎麽好,能多一个人帮着我服侍世子,我求之不得呢。如今漪霜妹妹得世子爱重,定会尽心伺候,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去别庄静养一阵子,待身子好些,再回爹娘跟前服侍。」

    康定侯夫人闻言一愣,「你要去别庄?」

    「我爹娘给我一座庄子当嫁妆,就在城外的岚山附近。」韩舒波含笑又道:「娘且宽心,媳妇不是那般不懂事之人,我不会因为这麽点小事就跑回娘家去,我只是去调养身子,等哪日世子气消了,想起我来,我便会回来。」

    她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让康定侯夫人忽然之间觉得,自个儿这段时日,似乎真有些委屈了这个媳妇,态度不由得放软了些,「你真不怨明宵这般对你?」

    「先前是我不知,近日才得知世子与漪霜妹妹情投意合,为她不愿再娶他人,这般深情教我敬佩,所以我真不怪世子如此待我。」她倒要看看符明宵对陈漪霜的那番情意能持续多久,她藏住心中的冷笑,继续把话说得满腔真诚,「如今我再留在府里,让世子见了只会徒惹心烦,不如趁此机会去别庄,一来可以调养身子,二来也省得爹娘再为我的事操心。」

    为了让康定侯夫人答应这事,她从施嬷嬷手中接过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匣子递了过去,一边又道:「去别庄静养的这段时日,媳妇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还请爹娘见谅,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娘能收下。」

    康定侯夫人接过匣子打开来一看,里头装着一叠银票,她取出约略看了看,足足有两、三百两,收下媳妇的孝敬,她登时吞回原先不准她去别庄的话,也没再为难她,难得对她露出好脸色,「你这孩子如此懂事,咱们明宵没娶错人,你放心,待你养好身子,我便会让明宵去接你回来。」

    「多谢娘,那媳妇告退。」

    韩舒波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一扫先前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扬唇肆意一笑,吩咐丫鬟们收拾衣物准备去别庄。

    「小姐,咱们就这麽去别庄好吗?」对自家主子的这个决定,施嬷嬷有些不安,就怕主子这一去,万一世子不去接她,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住在别庄里?且这事若是传回韩家,夫人怕是要为小姐担心死了。

    「到了那儿没人再管着我,我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当然好啦!」瞧见奶娘的愁容,韩舒波搂着奶娘的肩,笑吟吟安抚道:「奶娘,你就别操心啦,我会写封信给我娘,向她解释我去别庄的事。」

    「小姐,世子这麽对你确实不对,但你这麽一走了之,与世子之间的嫌隙岂不是没有机会修复,往後……」

    「往後的事往後再说吧,你忘了他那天是怎麽骂我的吗?」提起几日前符明宵指着她痛骂的那些话,韩舒波不仅没动气,还呵呵笑着。

    前生瞎了眼,遭男人背叛害得惨死,如今除了大师兄,她再也不相信其他男人。爹娘给她的嫁妆不少,她能养活得了自己和奶娘她们,完全不需要倚靠符家,所以她压根没把符明宵放在眼里。

    听小姐这麽说,施嬷嬷倒没再多劝,帮着一块儿收拾衣物。

    哼,她家小姐可是千般好万般好,哪里是世子那厮配得上的!

    第2章

    「小姐,厨房用刚采来的莲子炖了莲子银耳汤,你嚐嚐。」施嬷嬷端来一盅刚炖好的汤走进院子里的小厅,盛了一碗递给倚着美人靠、漫不经心正在看信的主子。

    「先搁着吧。」看完信,韩舒波吩咐一名丫鬟替她去取来文房四宝,她要写张方子。

    知道小姐在看的那封信是夫人派人送过来的,施嬷嬷讶异的问道:「小姐要写方子,难不成是老爷或是夫人病了?」

    服侍小姐多年,她没见小姐读过多少医书,也没跟着什麽大夫学医,可小姐彷佛打从娘胎就通晓医术,这些年来,韩家若有人生了病,只消服用她开的药方,不出几日便能痊癒。

    「还不是娘又同二嫂置气,这阵子胃口不好,我开帖药膳,让府里厨房做给娘吃。」

    她上头三个兄长都已成亲娶妻,大嫂和三嫂脾气温顺,平日里对娘也孝敬有加,偏生二嫂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懂得委婉些,常惹得母亲生气,以前她还未出嫁时,有她哄着母亲,但现在没人能像她那般说笑逗母亲开怀。

    施嬷嬷忍不住叨念道:「这二少夫人也真是的,说话老是那麽直来直往,以前有小姐在,还能替她缓颊几句,如今你不在韩家了,要是把夫人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怎麽办?」

    「娘也不是不知二嫂没什麽坏心思,就是心直口快了点,只要别在意她说的那些话也就没事了,娘偏要往心里去。」

    丫鬟取来笔墨纸砚搁在桌上,将空白的几张信笺铺平,再磨了墨。

    韩舒波走到桌前,提起毛笔蘸了墨汁,先写了封家书给母亲劝慰她一番,而後略一思忖,改掉原先想写的药膳,转而写下另一个方子。

    将人蔘、茯苓、莲子、山药和糯米、粳米磨成粉後拌匀,加些适量的蜂蜜,蒸熟後放凉,就成了软糯的糕点,能开脾健胃。

    写完,她将信笺和方子装入信封里,吩咐丫鬟派人送回韩家去。

    施嬷嬷在她写完信後,将那碗莲子银耳汤递给她,一边说道:「我瞧夫人怕不全是为了同二少夫人置气才没胃口,回门那日,世子没陪着你,让你自个儿回去,可把夫人给气坏了,你这段时日住到别庄,他又对你不闻不问,夫人怕是为了这事在替你发愁呐!」

    「娘用不着替我担心这些事,我在这儿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呢!」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她、叨念她,舒心自在得很。

    「你就只顾着眼前的逍遥日子,眼下都过了三个多月,侯府那儿还没动静,夫人怕是都要替你给操碎心了。」

    韩舒波端起莲子银耳汤,一边吃着一边笑道:「哪来这麽多闲心可操,最多不就是他们休了我,那正合我意,横竖我也看不上符明宵,他要真敢休了我,我还乐得与他一拍两散。」

    施嬷嬷被她这番话给吓到了,「我的小姐啊,你怎麽能这麽想,你若是被休,别说你的名声,就连韩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你可知道?」

    见奶娘这麽紧张,彷佛她说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话,韩舒波摆摆手,改口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她上一辈子当了三百多年的狐妖,此世虽投生为人,却仍改不了不爱受拘束的性子,对人类的那些规矩打从心里不认同,更不在意名节什麽的。

    对於有些女子为了区区名声,被逼得去死,她是嗤之以鼻,名声能吃能喝吗?那些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言闲语,在她听来不过是放屁。

    但投胎为人近二十年,她明白这些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能宣之於口,否则可要吓坏自小照顾她长大的奶娘。

    想起一件事,韩舒波又交代道:「对了,奶娘,让人准备准备,我明天想出门一趟。」

    「你该不会又要去归涯山吧?」也不知怎麽回事,小姐自小就爱往归涯山跑,每次去她都像是在找什麽,可是问她却又不肯说。

    「闲着也无事,我想去那儿走走,顺道去探望外祖母。」

    归涯山在西边,以往从韩家去一趟约莫要两、三日的路程,刚好她外祖家就在归涯山附近的县城,因此她常藉口要去探望外祖母,而绕去归涯山。这别庄在岚山附近,从别庄这儿过去,一趟也差不多要两、三日,但至少现在她不用再特别向什麽人报备才能出门。

    「你就不怕老夫人见了你,问起你成亲後的事?」

    经奶娘一提,韩舒波想起若是让精明的外祖母得知她在成亲後不久,就藉口离开侯府,跑到别庄来,怕是要狠狠训她一顿不可,她登时改口,「那算了,还是别去看外祖母,直接去归涯山好了。

    虽然已在归涯山前前後後找了不下数十遍,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期盼有天能再见到大师兄一面。

    她话才刚说完,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道:「小姐,不好了,世子受伤了!」

    「世子是怎麽伤的?」韩舒波并不怎麽关心的随口问了句。

    「听说是被雷给劈的,这会儿昏迷不醒,被抬进咱们别庄来。」

    韩舒波这才惊讶地道:「他被抬进咱们庄子?这是怎麽回事?他被雷劈为何要送到咱们这儿来?」

    「听说他先前正要去平阳城,途经岚山附近,天上突然降下落雷,击中世子所乘的马车,世子被雷击受伤,昏厥不醒。」下人赶紧把听来的事告诉她。

    韩舒波与施嬷嬷相视一眼,在韩舒波发话前,施嬷嬷便抢白道:「小姐,咱们赶紧去瞧瞧世子。」

    「他被雷劈干我什麽事?」韩舒波一脸漠然。

    她这人素来恩怨分明,真心待她好的人,她也会回以真心,就像她爹娘和三个哥哥们与奶娘,但若亏待她之人,休想得到她一分关心。

    「你是世子妃,再怎麽说他都是你的夫君,如今他受伤被送来别庄,这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说什麽得去看看他。」施嬷嬷劝道。

    尽管小姐确实没将世子放在眼里,但她仍希望能藉此机会改善小姐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毕竟两人成了亲,总不能一直这般不闻不问的分居两地,让个妾室独占了世子,她不能任由小姐再这般任性下去。

    施嬷嬷问清来禀告的下人世子被送到哪处厢房後,不由分说扯着自家主子赶过去。

    明白奶娘的心思,韩舒波凉凉的笑道:「奶娘,你没听见世子是被雷给劈昏过去,这会儿咱们眼巴巴的赶过去看他,他也不会知道。」

    「说不得咱们过去他就醒来了呢?你是世子妃,世子出了这种事,於理你也不好置身事外,更别说你还通晓医术呢,在大夫过来前,不如你先帮世子瞧瞧。」

    韩舒波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情愿去瞧猪瞧狗,也不愿去瞧符明宵,前生学来的医术,她半点都不想用在他身上,他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不对,倘若他就这麽被雷给劈死,她没了名义上的丈夫,不就自由了?

    这麽一想,她顿时眉眼带笑,加快脚步,好奇的想过去看看那人到底死了没。

    施嬷嬷不知小姐心里所想,有些意外小姐的态度怎麽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过小姐愿意去看世子,她当然开心。

    主仆俩来到一间厢房里,别庄的管事赶紧过来行礼,而後简单的将不久前从世子随从那里得知的经过,再当面禀报一遍,「……世子的随从们不知这庄子是世子妃名下所有,就近过来问咱们庄子可有大夫,我一问得知竟是咱们世子,就差人赶紧去请大夫和禀告你。」

    庄子附近不远的村落里有一位老村医,年纪虽大,但经验老道,医术不差,庄子里的佃户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若有什麽病,都是去找那村医诊治。

    韩舒波朝躺在床榻上动也不动的人瞅去一眼,她上一辈子化形时,曾度过一次雷劫,不过倒是没见过被雷劈的人,一时好奇之下,她走到床边想看仔细一点。

    她发见他手脚有几处不算严重的烧伤痕迹,那张脸倒是没受伤,她接着抬手翻开他的眼皮,再按住他的脉搏,须臾後,她狠狠掐往他的人中……

    原本宛若死人般昏厥不醒的人,闷哼一声後,顿时睁开双眼。

    稍顷,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凝视站在他面前面容陌生的女子,眸底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唇瓣微微张开,似是想说什麽。

    韩舒波见人转醒,懒得再多加理会,转身提步要离开,一道沙哑的嗓音从她身後传来—

    「悦娘……」

    时隔多年,再听到她上辈子的闺名,她震惊的旋身,瞪着床榻上的男人。「你刚才叫我什麽?」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再说什麽,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虚弱的再度昏厥过去。

    韩舒波愣怔过後,上前查看,发现他只是暂时昏睡过去,并无大碍,收回号脉的手,垂眸凝视着他。

    方才八成是她听错了吧,符明宵怎麽可能知晓她上辈子的名字。

    等符明宵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傍晚。

    他思绪紊乱,神识里多出了不属於他的记忆,宛如一团棉絮中硬被掺入许多其他的杂物,一时之间无法疏理清楚。

    好半晌後,他才厘清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俊朗的脸上,那茫然迷惑的神情逐渐敛去,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他为了抵御第一次的雷劫,耗去大部分的修为,不想短短数日後,又有天雷降临,他本以为此命休矣,没想到他的元神竟阴错阳差进入这具身子里,而原主的神魂已不幸在先前的雷击中丧去。

    理顺前因後果,他接着又想到他短暂苏醒过来时,似是隐约间感应到一缕熟悉的神魂,那是幻觉?还是她真出现过?

    不给他机会再深想下去,房门忽然被推开。

    「表哥、表哥—」随着娇呼声,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子一路迈着小碎步来到床榻旁,眼眶泛红含泪,柔美的脸庞满是担忧,在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睁开眼,她娇躯向前一扑,想要抱他,「表哥,你……」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大手推开,身子往後飞去,摔跌在三步外的地板上。

    这一幕让房里的下人和跟在她後头进来的几个丫鬟全都傻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陈漪霜不敢置信的张着嘴,下一瞬回过神後,在同样醒过神来的丫鬟搀扶下爬起身,走回床榻旁,啜泣询问,「表哥,是漪霜做错了什麽事吗?你为何要这麽残忍的对待漪霜?」

    熊久苍讪讪的收回方才推开她的手,适才惊见有陌生女子冷不防地扑上前来,他一时不及多想,心生防备的直觉出手,此时看清她的面容,他从先前接收的记忆里得知,这女子是符明宵的表妹,也是他的爱妾,闺名叫陈漪霜。

    见他不发一语,陈漪霜委屈的掉下泪来,「表哥可是在怪漪霜来晚了?昨日一接到表哥出事的消息,漪霜就想连夜赶过来,可当时城门已关,无法出城,今儿个天一亮,我便命人套了马车赶来,只是马夫不曾来过这别庄,途中迷了路,耽搁了些时间……」

    熊久苍沉默一瞬,嗓音沙哑的道:「我没怪你,只是身子尚有些不适。」

    「可是还有哪里疼?」陈漪霜神色着急的问了句,接着回头喝斥屋里照顾他的随从,「你们是死人吗,怎麽还杵在那儿,没听见表哥说他不舒服,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随从急忙要出去请大夫,却被熊久苍抬手阻止,「用不着再请大夫,我没什麽大碍。」他接着朝那随从吩咐道:「我饿了,送些吃食进来。」

    那随从赶紧应了声,出去准备饭菜。

    接着熊久苍看向还杵在床榻旁的陈漪霜,「你赶一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亲昵的搂住他的手臂,陈漪霜柔声道:「漪霜不累,我要留在这儿照顾表哥,只要表哥能早日痊癒,漪霜再累都甘之如饴。」

    他努力忍住不去扳开她搂着他的手,「但我累了。」他还没想好要怎麽应付这一切,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肯离开,温柔的注视着他,「表哥累了就休息吧,我不会吵表哥的。」说着,她俯下脸,想献上柔软的香唇。

    熊久苍无福消受美人恩,惊恐的瞠大眼,情急之下,只好……再次出手。

    献吻的佳人惨叫一声,身子往後一倒,这次跌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惊怒的尖喊道:「表哥—」

    熊久苍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索性两眼一闭,装昏。

    「你说,你究竟对我表哥做了什麽?!」陈漪霜满脸嗔怒地来到韩舒波的院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这会儿不在侯府,她也顾不得再装出柔顺的模样。

    韩舒波一脸莫名的回道:「我什麽事都没做。」她最多只掐了下符明宵的人中,而且掐得稍微用力一点而已。

    「那我来看他,他为什麽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还一再推开我?!」陈漪霜不满的诘问。她与表哥情投意合,他又素来宠着她,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多情,而之前在厢房里,他看着她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韩舒波微微眯起眼,略一沉吟,反问道:「会不会是他被雷劈坏了脑袋,所以不认得你这个宠妾了?」昨天她去看过他之後,便没再去见他,也不知他此刻的情形。

    陈漪霜脸色愀变,「你说什麽,表哥不认得我了?!」

    「我是说他可能是被雷劈坏了脑袋。」这才是重点。韩舒波幸灾乐祸的想着,也不知这符明宵是不是被劈傻了,要是他真变成了一个傻子,他娘可要哭死。

    这麽一想,她提步朝外走去,迫不及待想去瞧瞧他此刻的模样。

    「我还没跟你说完话,你要去哪里?」陈漪霜不悦的追在後头。

    「我去看看他。」韩舒波抽空答了她一句,兴匆匆地往符明宵住的厢房而去。

    陈漪霜提着裙摆追上她,「你去看他有什麽用,表哥他又昏过去了。」

    「是吗?」闻言,韩舒波脚跟一转,往回走,「那算了,等他醒来我再去看他好了。」昏了就没办法知道他是不是被雷劈坏脑袋,去了也是白搭。

    陈漪霜气愤地指控道:「表哥在你这儿出事,回去後我定会告诉娘……」

    突然被扣上这麽一口大黑锅,韩舒波可不背,她打断她,警告道:「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你表哥可不是在我这里出的事,他是在附近遭雷劈,他的随从才就近把他送到我这处别庄来,我还特地请大夫来替他诊治,还有,他一出事,我便即刻命人将这消息传回侯府去,你不也因此才赶来吗,我可半点都没有隐瞒,你在诬赖我之前,可要先想清楚再说。」

    被她这麽驳斥,陈漪霜呼吸一窒,有些语塞,下一瞬马上改口道:「我是一时太担心表哥,才会说错话。」她接着又示好道:「还请姊姊不要生气,这两日辛苦姊姊了,接下来就由我来看顾表哥吧。」迳自抢过照顾符明宵的事後,也不等她答腔,她扭着腰便朝符明宵住的厢房走去。

    韩舒波嗤笑一声,陈漪霜这是怕她同她抢人,才这麽迫不及待的去守着吧。不过她当宝的人,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根草呢。

    这段时日她人虽在别庄里,但她留在侯府里的下人,会暗中将侯府的消息传过来。

    她听说符明宵前两个月收了一个通房,让陈漪霜因此醋劲大发,但那通房不久後竟投环自尽,她怀疑这件事八成与陈漪霜脱不了关系,不过只要她不作死的犯到她头上,她在侯府里的事,她也懒得去管。

    翌日,得知符明宵已醒,韩舒波特意领着施嬷嬷和几个丫鬟前去探望。

    她一进房,就瞧见陈漪霜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朝她唤了声,「姊姊。」

    韩舒波觉得有些纳闷的问道:「你这是怎麽了?」符明宵不是醒了吗,她这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陈漪霜抿着唇,轻摇螓首,细声说了句,「我去替表哥熬粥。」

    韩舒波若有所思的瞟去一眼,随口道:「别庄里有厨子,想吃什麽吩咐厨子做就是。」

    「表哥一向最喜欢吃我亲手熬的粥。」说完,陈漪霜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符明宵一眼,轻移莲步往外走。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表哥的神智明明很正常,但自他苏醒後,对她十分冷淡,再不像以往那般怜惜呵疼她。

    走出厢房後,她猛然思及一个可能,莫非……金蝶投环自尽的事,表哥已经知道真相了?这是在怨她太过心狠手辣,才这麽冷待她吗?

    不,就算表哥知道金蝶的死是她命人所为,他那麽宠爱她,只要她多对他温言软语一番,她相信表哥定不会再为此责怪她。

    何况这事分明是表哥有错在先,他先前答应她今生只独宠她一人,娶韩舒波是被他爹娘所迫,她可以不同他计较,可他竟背着她与一个丫鬟好上,还要收她进房,她实在无法容忍。

    是他背叛她在先,怎能怪她狠毒!

    韩舒波在陈漪霜离开後,慢条斯理的踱到床榻旁,觑着坐起身,也正望向她的符明宵,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凝视她的眼神,先是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後一脸惊喜,这是怎麽回事?他看见她竟如此欣喜,太奇怪了!

    她试探的问道:「世子醒了,身子可有什麽不舒坦之处?」

    熊久苍张着嘴,想说什麽,但在瞧见她望向他时冷淡的神情,迟疑一瞬,吞回已到唇边的话,说道:「我没什麽大碍了,就是头仍晕得厉害。」

    昨天察觉到那抹熟悉的神魂果然不是错觉,真是她,令他吃惊的是,她竟是符明宵的妻子,接着他转念一想,悦娘早在二十年前转世投胎,如今她已是人身,不再是那只修炼三百多年的白狐,嫁人为妻,也是理所当然。

    想来她应也没了前生的记忆,他便打消与她相认的念头,只是他现下元神附在这副身子里,而这具肉身又是她的丈夫,不过从这身子的记忆里,他发现她这丈夫生前十分不待见她,逼得她伤心离开侯府,搬来别庄静养。

    若非她丈夫已遭雷击劈死,他倒是很想替她教训那人一顿。

    他一直呵护的小师妹,岂能让人如此亏待!

    「你放心,以後我会照顾你。」熊久苍睇视着她,脱口说出心中所想。

    韩舒波惊讶的瞪大眼瞅着他,怀疑他真是被雷给劈坏脑子了,否则怎麽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她忍不住探手,确认他的脉象,可除了虚弱些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你今天可是吃错了什麽药?」她转而怀疑起会不会是请来的那位大夫开错药给他。

    吃错药?熊久苍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先前端汤药给他的一名随从。

    那随从连忙回道:「那药是庄子里的管事,依照先前大夫开的药方让人去抓来煎的。」倘若那药真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啊,要问管事去。

    韩舒波微一沉吟,吩咐下人去将药渣拿来给她看。

    熊久苍不解的问道:「那药有什麽问题吗?」

    「要看过才知道。」韩舒波顺口回了句,在一张绣凳上坐下,等着下人将药渣带过来,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他。

    细看几眼,她发觉眼前这个符明宵,与她先前在侯府见到的那个符明宵有些不太一样,倒也不是面容变了,而是气韵不同。

    先前那个符明宵性情浮躁,五官虽俊朗,但整个人瞧起来少了一种贵为世子的气度和雍容的贵气,而此时坐在床榻上的这个符明宵,宛如一块在流水中被雕琢许久的玉石,朴素里隐隐绽露出一抹内敛的华采,那眼神更宛如藏了锋芒的宝剑,神光内蕴。

    韩舒波这也才明白过来,昨日陈漪霜为何会找上她说了那番话。

    不知她心中所想,熊久苍忍不住关心的问道:「这段时日,你过得好吗?」

    迎上他那双看起来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韩舒波背脊窜过一丝颤栗,也不知为何,她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彷佛是面对许久未见的至亲。

    可她与符明宵不过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还互看对方不顺眼,哪里来的什麽至亲,他又怎麽可能如此关心她?

    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不过她还是回道:「我好得很。」

    「别逞强。」熊久苍的声调里透着一抹宠溺。她丈夫待她不好,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哪里可能过得好,他只当她这话是嘴硬。

    他这呵宠的语气是怎麽回事?韩舒波还来不及再多问,下人已取来未煎的几包药和已煎过的药渣。

    她走到桌前,打开查看後,确认都是些调气补身的药,并没有问题,所以症结就是—符明宵当真被雷给劈坏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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