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8年1月31日 内容简介: 她知道,能登上状元榜,表示是天下此一行业的魁首, 她也知道,要想榜上留名必先通过考核,时限只有一年半, 而她师承神医,问诊把脉扎针用药下毒(?)无一不在行, 偏偏运气就是这麽背,抽到和男人「那话儿」相关的考题, 试问哪个男人会在她这个小姑娘面前大剌剌讨论这个问题? 幸好让她想到过世的娘曾在她小时候给她定了亲,若有了妇人身分, 行事应该会方便得多,再不济也可以先从枕边人下手, 又幸好未婚夫不但仍守着婚约等她嫁,刚好还「不行」,真是天助她也! 婚後她一边苦思如何让他脱裤子让她瞧瞧,毕竟他实在太君子, 一边享受着他的疼宠,任何事都不用她动手,她只要负责动口使唤他, 他还包容着她的任性躁脾气,甚至说他早早就将她放在心上, 就算知晓她嫁他另有目的他也不在意,反倒觉得宛如美梦成真, 这样的绝世好男人,她要是不喜欢、不珍惜,她还配当个女人吗? 但越相处她越觉古怪,他不如她所想是个单纯庄稼汉,而是什麽漕帮帮主? 好似还和官府啊人命什麽的牵扯不清,甚至连她那无良亲爹也掺和其中…… 楔 子 宋冬雨小小的身子偷偷从宅子里跑了出来,她不怎麽怕黑,再说了,夏天的月亮又圆又亮,把地上照得亮堂着呢! 谁说村子里的小孩不跟她玩她就没法子了,她一个人也能玩儿,而且还是大半夜的出来玩儿! 她走着走着,到了快靠近村口的地方,听到那间还插着白幡的屋子里传来呜咽的哭声,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用稚嫩的童声轻喝,「谁?是鬼吗?我告诉你,我不怕鬼的!」 屋子里的呜咽声随着她这一声轻喝戛然而止。 宋冬雨警戒的看着屋子大门,深怕从里头走出来什麽鬼怪。 她可聪明了,娘亲说的那些鬼怪故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要杀鬼要用桃木剑和黑狗血她也没忘记。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这才後知後觉的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接着她又抬起头,正好看到一道黑影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的小脸一白,吓得放声尖叫,「娘啊!有鬼啊!」 武轩夔红着眼睛一走出来,就看到一个短腿小丫头一边尖叫着有鬼,一边往村里头跑,他不知道自己当下是怎麽想的,总之也拔腿追了上去,没多久就拎住了她的後领,勒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不是鬼,别叫了。」 「哎哟!鬼要吃小孩啦!有鬼……」宋冬雨本还大声叫唤着,听到他这麽一句话,马上噤了声,随即瞪大眼睛看着他,没好气地道:「不是鬼,你半夜吓唬人做啥?」 「我没吓唬人。」武轩夔无奈的说道。 「我说有就有!」她霸道的这麽认定,「要不然你一个人在办丧事的屋子里哭啥?」 他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是我爹娘……他们都过世了……」 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在大伯家,他跟两个堂兄睡一间房,难过的时候必须强忍着不能哭,後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趁着大半夜回到以前的家,谁知道才刚开始哭,就让一个小姑娘给打断了。 宋冬雨这时候还不明白过世的意义,可是看着眼前的大哥哥挺伤心的,她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手,「行啦!别哭了,日子总要过的,要不然我带你回去找我娘吧,我娘可好了,我跟你说,没爹娘也没关系的,就像我也没爹啊,我也不觉得怎麽样,反正我还有娘呢!」 「你别再说我哭了,我真没哭。」武轩夔被一个小丫头这样拍着说别哭,小男人的自尊也跑出来了。 「知道,我不会说你哭啦!」 宋冬雨吱吱喳喳的说着话,牵着他的手往自家方向走去,完全忘记自己是大半夜偷跑出来的,直到在大门口看见娘亲皱着眉头瞪着自己,她这才惊觉大事不好。 可是她马上就想到了法子,把刚认识的大哥哥给往前一推,「娘,我是听见大哥哥哭了,我这才跑出去的。」 武轩夔倏地羞窘得红了脸,有些不满的低声道:「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宋兰芝看着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本来有些慌张的心思也沉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微笑。 「行了,外头风大,先进屋子里来,我准备些糖水,冬儿,你招待你的小哥哥喝一些,等会儿娘再送他回去。」 两个小孩点点头,满脸喜悦的进了屋子,宋兰芝安排好了两人,转身进灶房准备糖水,再回来的时候,她被眼前的景象逗得忍不住失笑,女儿早就睡得不醒人事,而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则是半睡半醒的点着头。 她放下了碗,轻轻摇了摇那男孩的身子,看他勉强醒了过来,她拿了件衣裳给他披着,问清了他的姓名、住在哪里,便和他慢慢地往武家走去。 路上,宋兰芝观察着武轩夔,看他年纪虽小,可是说起话来有条有理,性子也稳重温柔,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驱使她轻笑着问道:「夔哥儿喜欢冬儿妹妹吗?」 「喜欢。」武轩夔点点头。 虽然她违背了她的承诺,转头就把他哭了的这件事情说出去,但他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或许是因为她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出现,用无比的活力和甜美的笑容安抚了他不安的心。 她笑着又问道:「那以後妹妹给你当媳妇儿,好吗?」 「好。」 宋兰芝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有些错愕地道:「可是妹妹年纪还小,还不能成亲当媳妇儿,婶子刚刚的话……」只是说笑的。 武轩夔认真地看着她,打断道:「我会等,等妹妹长大了,我就娶她当媳妇儿,就像我爹说的,男人就是要把媳妇儿捧在手心里照看着。」 听着他小大人似的说着诺言,她不由得愣住了,实在说不出她方才只是同他开个玩笑。 宋兰芝眼里先是闪过怅然,然後从怀里拿出一块玉坠,只有指甲盖大小,却精致的刻上了她的名字。 「这就当婶子给你的信物,你好好收着,以後我也会跟妹妹说这件事的,可是如果你以後忘了这事儿也没关系,这个信物就当做是婶子给你的见面礼,好吗?」她无法确定这孩子会不会记住这一夜两人的对话,可是相信真爱的她,还是想赌赌看一回。或许,真的能够让女儿得到她这辈子已经不会再有的真心…… 「我不会忘记的,等我长大了,就会娶妹妹当媳妇儿。」武轩夔走进家门前,回头朝站在路口的宋兰芝挥了挥手,大声回道。 宋兰芝笑看着他走进了屋里,才慢慢转身往回走。回到自家的宅子里,看着睡得一脸甜蜜的小姑娘,把和那个玉坠成对的另外一枚玉坠用条红绳系在女儿的手腕上。 这对玉坠是她打小就随身带着的,就是希望这一辈子能够喜得良缘,和和美美,可是她已经没了这样的念想,只能寄望女儿或许有这样的福气。 只愿有良缘,护你免受风雨。 让你有所依,伴你一生一世。 第1章 「相公,来!我喂你喝汤。」 「娘子辛苦了,来!你也喝口汤补补。」 宋冬雨看着眼前一对中年男女,虽然容貌依然年轻,但是知道他们真实年纪的她,除了「呵呵」笑了两声,只觉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如果是两个小年轻这麽做,她还能够没好气地啐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眼前这对已经年过半百的夫妻这麽做,还是她的师父和师娘,她除了想办法眼不见为净,还能怎麽办呢? 所以她低头猛扒饭,眼也不抬一个,菜也不夹,就想赶快把饭给吃完,好摆脱这让她浑身不爽利的气氛。 好不容易撑完了一顿饭,宋冬雨臭着脸坐在边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等着师娘甜蜜蜜的也给师父送了一杯茶水後转身离开,才没好气地道:「这回叫我回来做什麽呢?你之前说要让我集满一百个病例的,还得是那种不好治的,我现在可忙得很!」 坐在上位的甄子酖笑咪咪的瞅着他的闭门弟子,也是最有天分的一个徒弟,「我就想说你那一百人好像也要凑齐了,才喊你回来的,你不是一直期待要试试封榜的考试吗?」 「这一百人的病例不就是考试了吗?」宋冬雨瞪大了眼睛,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喔?那只是我想的,不是楼里正式的测考。」甄子酖一点也没有耍了自己徒弟的自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最近什麽疑难杂症想要找我医治的人太多了,你前面两个师兄也挺不争气的,一个整天窝在药谷里头,一个整天窝在乱葬岗里头不干正事,师父我自然只能派出最能够依靠的关门弟子,也就是你出手。」 他绝对不会承认,每回出门一趟都跟要了他老命似的,又累又烦,他又不是那种很有医德的大夫,所以偷个懒把那些病患都扔给自己的弟子也不为过吧! 宋冬雨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会英年早逝,肯定是被眼前这个不着调的男人给气死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着牙问道:「所以要封榜的考题到底是什麽?」 她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她学医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能够像师父一样,在状元榜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名扬千古。 甄子酖笑了笑,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箱子出来晃了晃,然後递到她面前,「抽签吧!考题的难易就看你的手气了。」 对於弟子的教导,他和其他人可是大不相同,对於那些医人要先有医德的大道理,他嗤之以鼻。 所谓医者,就是要把能不能成功医治病人这个大前提放在最前面,如果医不了人,就算德行比圣贤还高尚又有个屁用,还不如转行去当圣人算了。 他这离经叛道的观念在自己弟子的面前是不曾遮掩过的,以致於他教出来的弟子,除了最小的这一个,几乎都是按自己的喜好隐世,只专注往自己有兴趣的方向发展,即使有好医术,也几乎不接诊,导致世人一直以为他这个神医从来都不收弟子,感叹他一身好医术就要断了传承。 要不是为了保持神医的神秘感,他真想跳出来大喊冤枉。 收了三个弟子,哪一个他不是认真教了?可是教完了以後他们不出去救人,难道还要怪他吗? 宋冬雨不想理解师父心里在想什麽,她放下杯子,搓了搓手,然後看着那个看不见里头的箱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把手探了进去,左捞右捞的抓住自己感觉最合心意的一张签纸後,把手抽了出来,连忙摊开纸张一瞧。 「这……这是什麽?」看清楚纸条上的字後,她整个人瞬间变得无神又呆愣。 甄子酖抽走她手中的纸条一瞧,原本想要忍住笑的,可是这样的趣事实在太难得了,让他捏着那张纸条,哈哈大笑了起来。 要说这签筒有做手脚那是肯定没有的,只是状元楼对於所谓的神医标准是很严苛的,要是考核的签都是同一种考题,那有什麽意义?考核箱里头的题目,自然要「与时俱进」。 那些解决不了或是等待解决的疑难杂症,就写成了签往里头放,後来发现这样签筒里头放不下了,只好分科放在签筒里,再依照前一任金榜的神医把手上的病例挑出符合这个病兆的给选上一个。 不是他说,能够到他手上,说不上是一般的不治之症,至少也是罕见的疑难杂症,他手上这些症状的病人,他有些是有自信医好的,有些也没法子,所以才说要看她的运气抽到哪一种,不过她的运气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什麽不抽,居然抽到了「玉茎」,还要编着一本相关的医书。 他笑到抖个不停,才忽然後知後觉的想起,糟糕!这好像是他以前拿来坑人的签,他本来都忘了有这支签的存在,现在居然被自己唯一的女弟子给抽中了。 笑声停了,甄子酖小心翼翼地瞄向宋冬雨,发现她还没反应过来,连忙把那张签纸给揉在手心里,然後轻咳了两声,「行了,既然抽到了,等等我就把那病案拿给你,你自己斟酌斟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他科目都有有医案的病者可循,只有这个题目是自己当年为了坑人出的,刚刚好是一堆正经病例考题中唯一的例外。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把自己的关门弟子给坑惨了,莫名有些心虚啊! 宋冬雨不是那种无法接受现实的人,她一回过神来,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抽到的那张考题签,肯定跟师父脱不了关系,她没好气地射了一记眼刀过去,「师父,该不会……」 「唉,这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放哪儿了。」甄子酖故意扶额假装苦思,一边朝从刚刚开始就不作声、笑看着他们师徒斗嘴的贤妻使眼色,「娘子,我忽然想不起来那份医案放在哪儿了,要不你也来帮我找找?」 宋冬雨明知道这对夫妻是不想面对她的质问,才想趁机溜走,但是不管怎麽样,那张签纸的确是她自己抽出来的,也怨不得别人。 只是……「玉茎」?她想起了师父那不靠谱的性子,总觉得事情发展会比她想像的还要更糟糕。 宋冬雨还带着微微婴儿肥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觉得自己当年肯定是坏了脑子,才会拜了这样不靠谱的师父。 这样的念头在接过师娘一个人拿过来的医案後,她额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谁来告诉她,什麽叫作编着「男子私处病例解析之一百解」?她咬着牙,必须要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才能避免那份医案成为一团被撕碎的废纸。 不要拦她,她现在想要去脱离师徒关系,然後把那不靠谱的老头儿给揍一顿先! 青山村,顾名思义就是被青山给包围住的村子,即使村子距离县城并不远,甚至以直线距离来说,可以算是挺近的,但因为四面环山,平日出行至少要绕着山路走上大半日,更别提到了冬日,若是下个几天大雪,就几乎等於封山状态。 可是这样艰难的地理环境也是有其好处的,起码在邻近的乡镇里,青山村是最少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 毕竟周遭可以打劫的村子多得是,有时候外头战火纷飞,谁也不愿意花时间和力气,就为了进这一个小村子里抢人抢物。 一样的日出日落,在这初秋时分,原本一片翠绿的青山上,因为秋意而染上斑驳的颜色,有橘色、红色、褐色等等,为这一片山林增添了不同的风采。 不变的是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偶尔夹杂几声鸡鸣狗吠,还有妇人喊着稚童回家吃饭的声音。 不过也是有例外的,好比说在村口处的一间屋子後头,一个高大男人正拿着斧头,一下又一下的劈开碗口粗的木柴,初秋的天气,在日出日落之时,温度已经有些降了下来,男人却不以为意,赤裸着上半身,不多久,他的身边已经堆起了半人高的柴火。 而男人的身边则是站着一个穿着素衣的纤弱女子,身上即使多披了件披风,看着依然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脸上挂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微红,看着眼前完全不解风情的男人,心中恨得想咬牙,可是出口的嗓音却依旧轻柔婉转,「夔哥,你难道就这麽狠心吗?看在姊姊的情分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武轩夔停下劈柴的动作,转头看向林茉儿,如同古井般深幽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涟漪,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回道:「就是看在她的分上,我才更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为何不能?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你就当救救我成吗?我真不想嫁给隔壁村村长的儿子,那人都已经娶了第二个媳妇了,谁不知道前头那一个是生生让那家子给磋磨死的……」一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要跟着一个农家汉子,日复一日的在锅灶还有田地之间打转,整日不是男人就是孩子的过活,林茉儿本来只是佯装哭泣的声音也顿时真挚了起来。 他轻垂眼眸,沉默了半晌,刚硬的脸部线条没有半点软化,「所以呢?你想要怎麽做?除了娶你以外……」 他愿意退一步,真的就是如她所说,看在她姊姊的情分上。 林茉儿不知道,所谓的情分在他的心里不是可以无止尽索取的,是用一次就少一次的,对武轩夔来说,这是容忍她任性的最後一回了。 林茉儿咬咬牙,心思敏感的她自然也察觉到他语气中淡淡的不耐烦,可是她不甘心就这麽被家里人安排嫁给一个乡下汉子,她明明不比姊姊差,凭什麽姊姊曾经能够勾搭上的男人,她却得不到? 她仍相当坚持地道:「除了嫁给你,我想不到别的法子了,而且我家里人也不会让我一直不说亲事的。」她觉得这样的恳求不够,心一横,直接跪了下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双膝重重落在地面的声音。 只可惜这样的举止对武轩夔一点用都没有,更不可能让他心软。 他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清淡决绝,「我可以帮你重新找一门亲事,离开这村子也成。」唯独她提出的那个请求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无法抑制的串串落下,「为什麽?为什麽这麽简单的要求你也不肯答应?我……」 「我无法带给任何女人幸福。」武轩夔淡淡地道,眼里的沧桑一闪而过。 「什麽……」林茉儿一听,小脸倏地变得苍白。 她听说过他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回乡,却没想到他多年来没有娶妻生子,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若是其他的原因,她或许还能不在乎,可要让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她真的办不到。 「你……你为什麽不早说?早知如此的话、早知如此的话……」早知道的话,她又能如何呢?林茉儿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打算似乎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而被打乱了。 武轩夔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带给她多麽大的震撼,只知道当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林茉儿已经不见人影。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毕竟一个村子里的小姑娘,反抗未来亲事这种小事,还不值得让他一直挂心。 劈完了最後一块木柴,他还没来得及擦汗,便淡淡地看向屋子边上的树丛後方,「既然看够了戏,何不出来一见?」 打从刚刚开始他就注意到树丛後面站了一个人,只是林茉儿那时候还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他不想节外生枝,便不作声,现在林茉儿都离开了,那人还是继续待在那儿,这样遮遮掩掩的行事,让他有点看不过去。 只是武轩夔怎麽也没想不到,当看到那个人从树丛後头慢慢走出来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懵了一般,只能眼也不眨的瞪大眼睛。 就像曾经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一样,那个他一直等待又觉得无望再见的人儿,就这麽出现在他眼前。 宋冬雨觉得人果然不能够太过铁齿,并且想着是不是应该马後炮的去找间文昌庙拜拜,看能不能阻断打从自己接受考核以来就没断过的噩运。 自从抽出了那不靠谱的考题後,她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先查阅状元楼的医书,打算看看有没有前人写过类似的书,再来想想自己的这一本该如何编写。 没想到唯一一本居然就是自家师父写的,让她顿时觉得自家师父真是坑徒弟的高手,抽签的时候被捉弄了一回,没想到更坑徒弟的居然在这儿。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甄子酖写的这本给了她方向,可是也给她造成不小的阻碍,毕竟一些能够写的基础都已经写过了,她若是重复写绝对过不了关。 只不过她相信比起成天躲着偷懒的师父,她长年在外头奔走,就算没有挂上状元楼的招牌也能够招来不少病例。 可是她想像得美好,却小看了男人的自尊心。 就算宋冬雨打出状元楼的招牌,私下找一些以前医过的病患还有病患的家属,但是几乎没有半个人愿意承认自己「胯下有疾」,顶多就是拐着弯问她有没有哪种方子可以让人「重振雄风」。 呵呵!就是有,她也不给这些不提供病案的人。 碰了几次钉子後,她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就像妇人们也习惯找成了婚的女大夫看病是一样的道理,男子就是要讨论这种病状,也会找成了亲的男大夫,假如她已经成了亲,或者是做妇人打扮,说不得这些男人就不会那麽排斥她问问关於他们胯下那二两肉的问题。 一想到这儿,宋冬雨就想起了自个儿小时候似乎定下了一桩娃娃亲来着。 她摇了摇手腕上早已经换过手链的玉坠,却想不起来这桩娃娃亲到底是什麽时候订下的。 虽说她从来没想过嫁人这个问题,但是既然刚好这门亲事有用,拿来利用一番倒也无妨。 宋冬雨按着记忆寻到应该是未婚夫的家中的时候,即使她有想过这些年因为自己无消无息,对方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也有可能早就搬出了这个小村子,却没料到对方不但还住在这儿,居然还让她听见了他说自己「不行」!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的冷静冷静。 虽然她是需要一个男人当丈夫,但是这个男人亲口承认自己「不行」这件事,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可仔细想想也是有好处的,她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病患例子可以用,不过也不是没有坏处,看来她在成亲之前得先有守活寡的准备。 在许多纷扰的想法像万马奔腾一样在脑子里呼啸而过的时候,宋冬雨没想到那个男人已经发现躲在树丛後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来见人的她。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她的性子,她理了理因为赶路而有些脏乱的衣裳和头发,缓缓走了出来。 刚刚听着男人和那个女子说话,她想像中的男人该是冷酷的庄稼汉的样子才对,可是没想到一对上这男人的双眼,却让她忍不住停住了步伐,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男人身材高壮,赤裸的上半身布满劳动後的汗水,黝黑的脸上有一条从右眉到脸颊的疤痕,搭上他本来就显得刚硬的脸部线条,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凶恶。 可偏偏这样的人却又有一双深邃的黑眸,细长的眼型,眼尾又有些风骚的微微上勾,那眼直勾勾的对着人瞧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的魂都给看穿。 宋冬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一个照面就把人从上到下给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那人眼里一瞬间的怔愣都没错过。 「你是……冬儿?」武轩夔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 冬儿这个小名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也算是随处可见的,可是从这个男人嘴里喊出来,宋冬雨没有半点怀疑她就是他说的那个冬儿。 「我是宋冬雨……你是武家哥哥?」宋冬雨其实早已确定,可还是装作一副脸生的模样。 武轩夔听到她这麽说,顿时感觉到原本空空荡荡的心,似乎都因为这简单的四个字而变得温暖起来。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她还梳着姑娘的发式,让他曾经有过的担忧也瞬间消失无踪。 他应了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再说些什麽,只是眼神有些贪婪的瞅着眼前的小姑娘。 当年那个还矮他一个头的小丫头,现在顶多就是到他的肩膀而已,那仍显得有些圆润的脸蛋,还看得出当年圆脸小丫头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分少女的身姿,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她看起来跟这个小村子里的其他姑娘格外的不同。 宋冬雨不是个习惯沉默的人,尤其是现在考核的事情已经因为各种原因不断被延後,她心里正急着呢,哪里还有心情玩这种猜猜看的游戏。 她性子果断,上上下下打量着男人,不管肌肉还是体格,甚至连那重点部位也都多飘去几个眼神关注一番,她在心中默默的点点头,觉得这男人虽然可能「不行」,但是整体来说还是可以的,起码没缺什麽。 她抬头看向武轩夔,见他还跟个二愣子似的直盯着她瞧,她越发觉得自己打小定下的这桩婚事不算差了。 起码不是那种对着女人就把鼻孔朝天,活像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而且对於女色也是很分得清的,瞧他刚刚死守着自己的底线,死活不让那个姑娘得逞就知道了。 也不怪她对男人的要求降得如此之低,谁让她这些年形形色色的男人见过许多,除了她师父那个真的只守着一人到老,还那麽黏乎的是个大例外,其他的……她也不多说了,都是跟她爹差不了多少的混帐东西。 反正男人都是一个样,若是要找个挂名丈夫,眼前这个男人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起码看起来不是会拈花惹草的模样,个性看起来也老实。 心中快速的盘算着,觉得这打小定下的亲事对自己也不亏,又想到这样的男人看起来不差,有眼光的显然也不是只有她一个,瞧刚刚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主动下跪求嫁人就知道了,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她要是拖拖拉拉的,说不得还真的有哪个女人表示不在意守活寡,这男人一个守不住,就让人给拐走了。 既然是她看上的人,煮熟的鸭子岂能让牠给飞了?当然不能! 该下手就下手,绝对是宋冬雨行事的原则。 「你是武轩夔?打小跟宋家一个姑娘定过亲的?」宋冬雨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分,可还是想要再确定一次。 武轩夔不是感受不到她刚刚几近放肆的打量目光,可是一听到她自己提起了那桩亲事,心中顿时又升起了不该有的期待,心提得老高,眼神多了几分热烈,缓缓地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她微微一笑,丰润的两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小脸自信地微微抬起。「我就是跟你订亲的宋冬雨,我回来了,我们成亲吧!」 她说完後,便静静地等着他的回覆,心里也打着腹稿,觉得他若是像刚刚对待那个姑娘一样拒绝了她,她应该说什麽?还是她乾脆直接把人打晕或是下药把他给迷晕? 武轩夔定定的看着她那张扬的小模样,回道:「好。」 他等待了这麽久,不就是等着这一日吗? 「放心!虽说你有那啥难言之隐,但我……什麽?你刚刚说什麽?」宋冬雨话说了一半,才发觉他的回答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不由得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说好。」见她一脸错愕,他忍不住想像她儿时一般,抬手摸摸她的头,可是手抬到一半,最後还是忍住了。 来日方长……他这麽对自己说。 「好……那就好……那什麽时候成亲?」宋冬雨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急迫的样子,但是她的确又挺急的。 写医书又不是写话本子,只要求个语句通顺,没有错漏字就成,到时候有关的医案还有後续的追踪等等,都得要花时间仔细辩证,她光是希望一年之内就成书,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了,若是再耽搁下去,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写得完,偏偏考核的时间可不是无限期的,只有一年半,可没有多少时间让她挥霍了。 「你很急?」 武轩夔现在终於察觉到不对劲了,一个姑娘家久久没回家乡,结果也不回家就直接找到订亲的男人家中,紧接着自己问起亲事来,难不成是因为有什麽隐情需要赶紧成亲? 「我不急,呵呵……我就是问问,嗯……我是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怕你急呢!」宋冬雨连忙找了一个绝佳的藉口。 「我是满急的。」他定定地看着她,低沉的嗓音微微颤抖。「我现在就可以准备拜堂的东西,虽然简陋了些,可是今夜之前一定能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这麽多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一个约定,还是只是一个他自己想像出来的执着,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都是梦要成真的时候了,就算她在下一刻说要反悔,他也不会放手的。 宋冬雨没想到他的速度这麽快,不禁愣了下,对上他那像是蕴含着某种即将要喷发什麽的双眸,她莫名觉得好像有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 揉了揉眼,眼前的男人除了那道疤痕看起来凶狠了点以外,应该没有任何的危险性……吧? 「我没问题。」宋冬雨点点头,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太过急迫,她又傲娇的补上了一句,「我不是很着急的,是看在你年纪大了想成亲,我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嗯。」武轩夔没有反驳,她说什麽都好,他只在意最後的结果是不是他想要的而已。 他把她带进屋子里,升好了火炉,把屋子烤得暖烘烘的,又替她烧了热水,接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堆点心果乾,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宋冬雨看着他那样子,一边嗑起了果乾,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他怎麽看起来像是怕弄丢自己猎物的野兽呢? 很久之後,她才赫然发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确得可怕。 她的感觉没有错,只是现在她还很单纯,还不明白自己就是那只被野兽叼进窝里的小白兔。 第2章 两支大红烛,一身红布衣裳,还有一桌子的小菜,加上一坛子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酒,这就是宋冬雨的婚礼。 没有宾客,没有媒人,没有热热闹闹的锣鼓喧天,甚至没有主婚人,只有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半新的衣裳,系了条红色腰带。 武轩夔怕她会嫌弃,看着她重新换了一身红布衣裳充当喜服的时候,眼里还有着无法遮掩的忐忑,嘴里也不断保证道:「时间太紧凑,我只能找着这些东西,若是你不嫌弃就先将就将就,往後我定会补上更好的,三媒六聘、花轿喜服,一样都不会少。」 宋冬雨笑了笑,回道:「不要紧的,这样就很好了。」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虽然有点不合身,但那红色衣料看起来还是簇新的,看得出来是被人家好好收着的,头发也是她依照印象自己挽的,只是比不上那些专门挽发娘子的手巧,没那些花俏样子。 可就算这麽简陋,她的心情还是好的,她毕竟也是打这村子里出来的,即使很多事情早已经忘了,可是在这村子里想要急急忙忙找出这些东西,她也知道可不是简单的事,光是这份心意,她就没有半点嫌弃。 一个人说了什麽不重要,要看对方能够为自己做些什麽,宋冬雨这些年在外行走,对此更是深有体悟。 成亲的过程更是简陋,两人站在外头拜了一拜,又进屋子里对着武家的祖先牌位拜了拜,紧接着就是夫妻两人互相作揖。 即使简陋,可是彼此起身的时候,互相对望的那一眼,让宋冬雨头一回有了种羞涩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真正的新嫁娘,忘记了她是想要藉着成亲妇人的身分,来达到编写病案的目的。 两个人用了些酒菜,又各自洗漱了一番,就已经深夜了,忙碌了一天,宋冬雨根本就没想过新婚夜还有入洞房这样的事,在武轩夔还在外头冲着凉水,冲淡满身火热的时候,她早已经卷了被子,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 武轩夔一进屋子,看见的就是只穿着亵衣,把自己卷得像只虫子、睡得正香的小姑娘,一张大床被她占去了一大半,刚刚两人对望时的羞涩似乎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坐在床边,听着她和缓的呼吸,确定她是真的睡熟了,他才敢伸手缓缓抚上她披散在床上的黑发,他一点一点的轻抚着,像是安抚着许多年来心里的那一点不安,还有孤寂。 他知道她许多年不曾回村子定然有原因,当年的事情他也模模糊糊知道了几分,如今她又重回村子里,提起了当年的婚约,他自然不会自满的以为她是真的为了那个婚约,甚至是为了他而回来。 不过那些都不打紧,不管她有什麽目的,只要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就好。 他轻叹了一声,静静的看着桌上两根大红烛一点点的落下红泪,始终不敢闭上眼睛睡去,就怕这只是美梦一场,醒来後一切如昔,所以至少这一夜,他想守着这对红烛直到天明。 宋冬雨这些日子已经许久没睡好了,难得昨夜一夜无梦,窝在暖暖的被窝里,整个人睡得骨头都有点发懒,她满足的从床上起身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眨了眨眼,稍微清醒一点後,她准备下床,这才发现自个儿的鞋袜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鞋子下头还放了一块皮子,踩起来的触感有些硬,却隔绝了地上的冷意,她一边暗忖着那男人看起来凶狠,却意外贴心的同时,把鞋袜给好好地穿上。 下了床,她发现那男人体贴的地方可不只是如此。 她的外衣挂在床边,下头还摆了一个煤炉,上头用竹篾子罩着,令衣服可以被烘暖,还不会被火星给燎上,而桌上更是摆了一壶的热茶,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摆上而已,摸了茶壶边还觉得暖手。 穿好衣裳又喝了杯热茶水,看向边上的柜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摆了一面铜镜,一旁还有一盆用来洗漱的温水。 宋冬雨没想到会有一个男人这麽细心地替她准备这一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穿上暖和的衣裳、用温水洗漱和喝着温热的茶水时,那一点暖意似乎随着茶水滑入体内,也缓缓暖了心窝。 她正想着这门亲事真的挺不错的,思索着什麽时候要进行下一步,就是委婉的告诉男人,让他给她治病,看看疗效,看能不能藉此打出点名号,取得更多的病案,好完成考核,可屋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喧闹声,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等细细听了这声音居然就在门外,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冲着她新上任的夫君来着的时候,她这个表面看起来圆滑和善,但是内里就是小炮仗的辣姑娘哪里还忍得住。 她刚踏出门外,就看到站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妪正在骂骂咧咧— 「总之,你今儿个就是要搬,不搬不行!要不然你老了以後,看哪个侄儿还愿意给你摔盆送终啊!」 「吵死人了,哪来的泼妇,一大早就在别人的家门口瞎闹?」宋冬雨慢慢地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道。 门口的武大娘还有大儿媳妇朱氏和二儿媳妇王氏看到一个娇嫩嫩的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来,全都傻了眼。 是武大娘先反应过来,她瞪大了双眼看向武轩夔,双手叉腰大声质问道:「这小娘皮是谁?!」 「小娘皮骂谁呢?」宋冬雨冷冷一笑,反问道。 武大娘没深想,直接反骂了回去,「小娘皮骂你呢!」 「阿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自称小娘皮,也好意思咧!」宋冬雨虽说平日少和这等乡野村妇斗嘴皮子,可是有那样老爱坑人的师父,她自然不会吵输。 武大娘愣了下,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反涮了一把,气得满脸通红,抬着手,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挠宋冬雨,可是她人都还没靠近宋冬雨,武轩夔便先一步护在宋冬雨面前。 武大娘的爪子可是日常对战其他妇人练出来的,那一下武轩夔不挡不避,直接受了,脸上立刻出现五条指甲划过的红痕,虽然他脸色黝黑,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些可怖。 宋冬雨原本都已经准备要好好收拾这个敢冲着她动手的老婆子了,却没想到有个傻瓜就这麽不闪不避的挡在她前头,她看他的脸都被抓得撇了过去,她恼怒的将他扳过身,看见他脸上那红红的抓痕时,怒火顿时从心中蔓延开来。 「你替我挡什麽?难道你以为我对付不了这个老婆子?!」 宋冬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何时把眼前这个细心的男人划分在自己人的范围内,才会对他受伤而感到愤怒,但她知道这个话没说两句就直接动手伤人的老婆子,确实挑起了她的怒气。 武轩夔虽然不知道她有什麽本事,可是看她一个小姑娘能够独自回到村子里,肯定是有倚仗的,也绝对不是武大娘这样的人可以招架的,他先安抚了宋冬雨几句,然後看着武大娘,一脸严肃的说道:「大伯娘,我不说,可不代表我心里没数儿,不过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再提的必要,如今我已经有了自个儿的媳妇儿,自然就不需要文哥和武哥家的孩子来替我传承香火。」 武大娘被他沉下来的脸色一吓,尤其他脸上那道长疤让她更是心里发虚,可是再看向两人身後的大屋子,想到自家那被挤得几乎无处下脚的老宅子,她又壮起了胆气,「夔哥儿,你这是翅膀硬了,就不想管我和你大伯了吗?你也不想想看,如果不是我和你大伯风吹日晒做农活、辛辛苦苦的攒银子,能把你拉拔到这麽大?这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她大声哭号着,一下子就把村子里不少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秋收刚过,家家户户都是正当闲的时候,武轩夔这屋子又盖在村口附近,来来往往都能见着,武大娘也是打着让村里人都瞧见的打算,豁出了老脸不要,也要把武轩夔给刮下一层油水来。 一样都是村子里住着的,凭什麽就这煞星能够过上好日子、住上大宅子?要不是当年他们收留了这父母早亡的煞星,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山坳了,哪还能够过上今天这等滋润的日子? 朱氏和王氏见自家婆母都这麽奋力「演出」,自然不能只在边上乾看着,她们跟着武大娘的讨伐声,一句句的应和着— 「都是一家子,您自个儿吃香喝辣,也不能忘了咱们家还有几个孩子连正经饭都吃不上!」朱氏是个泼辣干练的,马上就把自家孩子拿出来当藉口。 「我家栓子昨儿个吃番薯吃得满肚子酸水,晚上哭了好久呢……」王氏性子弱,可也知道今日不出声,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婆母怎麽教训,也小小声地顺着大嫂的话尾说道。 武轩夔垂下眼眸,淡淡地看了眼朱氏和王氏,「今年秋收刚过,家里的米粮要是还没卖,怎麽也不能把孩子给饿着,而且前儿个我才见着大虎领着栓子几个吃肉,不像是吃不上正经饭。」 武大娘听不得别人说自个儿孙不好,虎着脸伸出手指着武轩夔,指尖差点戳上他的眼,「我孙子就是多吃几块肉又怎麽了?就是没得粮食吃,才让他多吃几块肉,要不然天天咽番薯,那能行吗?那可是咱们武家的香火。」 「大伯娘,如今大家都各自成家立业了,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也只拿了我家的这块地儿和二两银子,况且这几年我寄回来的嚼用也不少,若是大伯娘觉得哪里不对,今日我们就请村长来说个公道,如何?」武轩夔不疾不徐地把事情都给说了清楚,最後又提起当年分家的事,就是希望她多少知道要是继续闹下去,绝对不是他讨不了好。 「找村长来又怎麽样?别以为村长老糊涂了,替你说话我就怕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了?难道你就不是我们养大的?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两个老的一些好处?」武大娘根本就不怕,分家的事情都过了多少年了,谁还能真的记得清楚? 「武大家的,当年的分家书就是我这个村长做见证的,怎麽,要有什麽意见我也想听听。」 也是正巧了,老村长今儿个正好要往城里去,没想到才到村口,就见到武大娘在夔哥儿的家门前吵吵闹闹的,他本来没打算理会,可是没想到竟是跟武家分家的事情有关,甚至还骂到他头上,让他直接跳下了马车,也不管自个儿的腿脚没那麽利索,直直的走到武大娘面前,一双锐利的老眼紧瞅着她瞧。 武大娘没想到村长居然听见她说的,忍不住瑟缩了下,乾巴巴的笑道:「没呢,就是一时嘴快……」 「怎麽,这时候就一时嘴快了,刚刚不是还说我老糊涂了吗?」老村长哼哼冷笑,「前阵子我就听说你常来夔哥儿这里闹,想着正忙着秋收,又懒得理会你,没想到你还不依不饶了! 「当年分家是怎麽回事,你要是不怕丢脸,我可以帮你说说,当年武家老二剩下的地,还有那些家什不都让你和武大给卖了?不说那些家什,就是卖那几块地赚得的银两,养夔哥儿到成年也够再让他娶个媳妇儿了,结果呢?你银子拿了,夔哥儿养没几年,就让他顶了你家的孩子去从军,好不容易孩子回来了,你又把老宅子这儿光溜溜地给了人,连个锅碗都没有,夔哥儿每次寄回来的军饷不知道有多少,你只给了二两银子就打发了。 「就你这样的也叫作分家?当年夔哥儿不说话,我也就没宣扬这件事,要不就你们一家子不干人事的,说出来我都嫌丢脸!怎麽,现在还想要从夔哥儿身上拿什麽?你自个儿要是摸不着良心,我现在就去找你当家的来,看看你这些主意他知不知道!」 都是村子里的人,武大娘这样闹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大家都觉得武轩夔日子过得好,就是给抚养自己的长辈一点孝敬也是应当的,却没想到当初分家的时候是这般情形,顿时不少人看着武大娘一家三个女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武大娘见村长居然真的把当初分家时的事情给撕扯开来,不敢再多说什麽,灰溜溜的带着两个儿媳妇走了。 老村长哼了声,倒也没说什麽,如果不是武大娘得了好处又贪得无厌,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可不想搭理。 突然老村长视线一转,发现武轩夔身边多了一个有点面生的小姑娘,看着那姑娘像是梳了个妇人的发式,再看向武轩夔时,表情多了几分惊喜。 「你这孩子,娶了媳妇儿怎麽不说?该不会昨儿跑来借红烛就是……」老村长像是想到了什麽,最後叹了口气道:「成亲这样的大事怎麽能够这麽随便呢?罢了,这过日子也不是靠成亲的风光,你节省一些,也省得你大伯娘老是来胡闹。」说完,他又看了宋冬雨一眼,然後摇摇头走了。 可是他越想越觉得奇怪,难不成他真是老了?那姑娘看穿着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的人,可要是城里人,他又怎麽会觉得有点眼熟呢? 宋冬雨不知道老村长心里的纠结,瞪了武轩夔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人都走了,还傻站着干麽?回屋子去,我给你脸上擦点药。」 她真没想到自己选的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极品亲戚,想到以後得跟这样的人在同一个村子里打到照面,心里就默默有了点期待。 嗯哼!她们可千万要来招惹她啊,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找谁下手玩乐了! 武轩夔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想着赶紧跟她解释清楚,「当年我父母意外身亡,是大伯和大伯母把我接回去养的,早些年还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後来是怎麽了,打我回村子後就……」 宋冬雨在心中冷笑,还能够是怎麽了?胃口被人给养大了,等这傻子反应过来不能再多给的时候,被养大的胃口没有被填满,自然就不高兴了呗! 两人一前一後进了屋子,宋冬雨也没等他去拿药,她自个儿身上就随身带着简单的伤药,她将他推坐到椅子上,他静静地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她莫名又觉得脸颊有点烧,可还是板着脸。 他脸上的抓痕其实已经快要消了,可她还是非常认真,一点一点的把膏状的伤药给轻轻抹上,那细致的程度,跟她之前救治重伤病患差不了多少。 武轩夔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眼里满是柔情,药碰在脸颊上的清凉,却让他的心好似有一把热水在燃烧。 「以後……如果你不想住在村子里,搬到城里也是可以的,等手头上有了银两,我……」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低喃般在她耳边回荡,让她的心一颤,手突然抖了下。 「不用,在村子里住着就成。」她打断了他的话,然後站起身子,把伤药给丢进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又拿出另外一罐药膏丢给他,「这是去疤用的,每日两回,疤很快就能不见。」 他看着手上的药膏,认出了上头的标志,这是上等的玉容膏,据说是什麽名医所制,数量稀少,可是药效佳,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都会备着,不过他脸上这疤是用不着的。 「不用了,这药贵,你自个儿留着用吧,我……」 宋冬雨没想到自己难得的好心还让人嫌弃了,看他将药罐子递回来,她忍不住脸色一沉,没好气的冷声道:「不用了,你要是不愿意收着,看是扔了还是送人都行,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拿回来。」说完,她转身要走,才刚踏出一步,就让他从背後拉住了手。 「听我解释。」 她本来想直觉回一句她不听,可是又忽然想起这跟师父和师娘喜欢玩的那种「我不听我不听的」愚蠢对话太像了,她可不愿自己成了这般可笑的样子,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转回身,冷冷地看着他。「好,我听你解释。」但是原不原谅人又是一回事了。 她就是小鸡肚肠,就是一点仇一点怨就能够记上一辈子的人。 武轩夔知道她的性子,也没多说,直接切入正题,「当年如果不是有人救了我,这一刀就不是划在脸上,而是直接砍在脖子上,我早就没命了,为了记住这份情,我就一直留着这疤痕。」 他简单的说起过去,这个伤痕教会他很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误会存在太久,因为没有人可以预知,自己是不是还有下一个机会把这些误会给解释清楚。 宋冬雨本来是生气的,觉得他不识好人心,可是现在听到这疤痕对他的意义,气也瞬间消了大半,只是自己狠话说得太早,这时候就有点下不了台。 武轩夔见她抿着唇,眼底的怒气却散去了许多,心知她这是等着他起个头,让她好有个说法,便微微一笑道:「行了,是我没早些说,浪费了你的好心了,只是我这大男人也没人可送,用不上放着又浪费,还不如你自个儿收好,冬日到了还可以润润脸。」 她抿抿唇,唇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扬起,将那罐玉容膏拿了回来。「嗯,那我就拿回来了,你也别想太多,这疤……其实也不丑,真的。」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宋冬雨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往屋子里头去,只是走没两步,她又别别扭扭的转过头来,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模样道:「我等等找找有没有别的药膏给你,不会去掉疤痕的,就是擦脸的,你也别想太多了,我就是看你都这个岁数了,不擦点东西脸容易皱才给做的,没别的意思。」 越说越觉得自个儿像是欲盖弥彰,她忍不住有些气恼,最後还是闭上嘴,乾脆什麽都不说,跺跺脚自个儿回房去了。 她走得急,没瞧见坐在那里的男人从一开始的微笑,到最後笑得跟个傻子一般。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儿,明明心软得很,却又嘴硬。 他摸了摸脸上擦了药的地方,想起刚刚她那口不对心的言语,这麽多年不见的那一点生疏,似乎因此消弭了不少。 只是……他想起了自家大伯一家子,眼神微暗。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出手解决了,以前纵容他们,是因为日子日复一日没什麽值得期待,可现在她回来了,两人也成了亲,情况自然不同了。 该给的他不会吝啬,可是不该他们拿的,是时候让他们学会不能老是伸手讨要的道理。 村子里没有什麽秘密,当天早上的闹剧,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武大家的名声因为武大娘的关系,本来在村子里就说不上好,现在知道了当初分家的过程如此苛刻,一些还有记忆的老人也连连感叹武大家没点良心,居然连自家侄子都不放过。 尤其是几年前的那次徵兵,村子里谁不知道当初出去的人和邻近几个村子里去了多少人,可是到最後能够回来的又有几人? 更别提夔哥儿家就他一根独苗了,结果武大家居然还让他这个顶替自家儿子去当兵,这已经不是没良心三个字可以形容了。 武大家的人就是不出门,也知道村子里的人这时候肯定说不出什麽好话来,武大盘坐在炕上,闷头抽着菸,屋子里除了武大娘骂骂咧咧的声响外,其他人都是埋头做自个儿的事,不敢多说话。 武大娘从白眼狼骂到当初就不该收养老二的儿子,到最後又骂了一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肯定不是正经人,这昨儿都没瞧见的人,怎麽就成了那煞星的媳妇儿了?更别提那个小姑娘她怎麽看都觉得不对劲儿,好像在哪儿瞧过以的…… 武大娘不停地叨念着,武大觉得不耐烦了,烦躁的喝道:「这村子里多久没有外人来了,一个外来的小姑娘要怎麽眼熟去,难不成是梦里梦见的啊?那就不是眼熟,是见鬼了!」 武大娘呸了声,可是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拍掌大喝,「可不是见鬼了来着!难怪那小娘皮我瞧着眼熟,不就跟她那个娘一个长相吗?!」 虽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这村子里的人对於那个在这里默默住了几年的女子还是很有印象。 青山村这样的小村子,平日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够成为所有村人茶余饭後的话题,更别提那个看起来就跟普通村人不一样的女人,她独自带着孩子住在村子里,偶尔还能见到一些高头大马拉的马车来给那母女俩送点吃穿用度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不是没有私下议论过那对母女的来历,可是如村长这样有威势的人,看到那些马车都不敢多说什麽了,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敢多说什麽了。 只不过好几年前,那屋子随着一把大火烧了个乾净,里头的人不知道是逃出来了还是烧死了,总之,那对母女还有里头伺候的人,都再也没有人看过,那些豪华的马车也不再进村子里来了。 如果不是今儿个又瞧见了跟当年那个女子相似的容貌,武大娘说不得也早把那母女俩的事情给忘了。 可是要真是住在村尾的那个小姑娘,又是怎麽跟那煞星搅和在一起的?武大娘满脑子的疑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个答案。 武大看她没个安静的时候,受不了的又啐道:「哪儿那麽多事!那姑娘哪儿来的有什麽打紧?反正夔哥儿能够自己找了媳妇儿成亲不是更好,还少了咱们一笔花销,要不是被你今天这麽一闹,哪会让村长想起来咱们这做长辈的拿了那些卖地钱,却连个聘礼钱都舍不得出,还是说让你掏银子,你比较高兴?」 武大娘一想到要掏自己的银子,忍不住一抖,也不敢多想了,只恨今日自己挑错了时辰出门,不然要是老村长不在,就她死缠烂打的功夫,哪里会弄不到好处,还惹了一身腥。 武大娘唠叨着,也进房里准备睡了,只是睡前还是免不了想起当初住在村尾那间宅子的母女俩,总觉得她好像不只是在村子里瞧过那张脸而已。 算了!找个时间再进城里去让云花打听打听吧! 她就不信就这样随便能进村子里找个男人成亲的姑娘,会是什麽正经人家出身,就别让她抓到了什麽把柄,否则非得把她给活活撕下一层皮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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