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7年9月6日 内容简介: 她不苦,真的不辛苦,能卖面赚钱报答五年前救了她并收养她的娘亲, 让没有记忆的自己得以有个家,她满心感激, 就算娘病弱,弟弟是个傻的,自以为是大夫,遇人就说「你有病,得治」, 她也觉得日子有盼头,只要找到神医将弟弟痴病医好,她此生就圆满了, 但她真不知自个儿善心大发到了这种程度,连街头乞丐都想管一管, 见一身破烂的他受伤,她包吃包住还出钱请大夫,他却一脸她欠了他一百两, 地头蛇想请他去当老大,她便说两人已结拜成姊弟,不准他跟着地痞去学坏, 家里多个人於她来说不过就是多煮一碗面的事,吃着吃着不就成了一家人, 可她问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养家,她会帮他攒下媳妇本,他却骂她蠢妇, 这是什麽意思?明明他也把她弟当他兄弟罩,别人想欺负他比她还火大, 原来他想当的家人不是这一种,是「夫」结尾的,比如丈夫、姊夫, 她签下卖身契好让神医答应救弟弟,他乾脆吻了她表示人已经是他的, 连她娘都觉得两人很般配,把他当女婿交代身後事, 只是怎麽他出门一趟去医马回来,变成一城少主不说, 而且她其实曾是他的小奴婢,放火烧了他家马场後下落不明…… 楔子 南宫家的流言 马驹不兴,国将不盛! 北秦开国,先祖马上得天下,虽不从马上治之,但求子孙不忘祖典,骑射搏击,博古通今,才得以继承鸿业,受万民敬仰。 数百年来,马匹历经数代能人培育,一匹良驹千金难求,朝中皇室十分爱马,民间随之,育马能人深受重用,如北斗之尊。 东北山川多雄奇,东北六大寨三大家,尤以南宫家数代以驯马、育马享誉天下,备受尊崇,朝廷特以宜县景城南宫家为首,赐宜县景城、雍城,南宫家主更为两城之主,地位尊荣。 七月盛暑,风景宜人,万绿如海,一片平和,雄伟兴辽山中,隐密的山壑间一片如茵草原此时却一片烈焰冲天,人声、马鸣杂遝。 南宫家最引为自傲的乘云马场付之一炬,优良种马死伤大半,南宫家族虽数代显赫,但突遭大劫,亦是元气大伤。 一时间,东北各方流言四起,说这场火是上天给南宫易的报应,报应他的宠妾灭妻,无德无能,不忠不义,不孝不慈…… 当年南宫易被青楼女子迷昏了头,不顾地位尊贵的发妻,纳回来当妾不说,还纵容妾室用计使发妻意外坠马死在乘云马场之中,他还为夺家主大位,活活气死老父,逼疯嫡子…… 如今一把大火蔓延,疯了的嫡子竟烧死在乘云马场中—— 见过其人之人,皆言此人面如冠玉、风华绝代、天资聪慧,育马之术尽得已故南宫老城主真传,众人皆坚信南宫家将因奇才出世而更上层楼,却没料到他人就这麽死在一场大火之中,这可说是天妒英才,也可说是南宫家已开始落败…… 南宫易听闻流言大怒,下令追查传言来处,将南宫府里几个嘴碎的下人捉起来,拔去舌头,活活的吊死在景城门口。 坊间耳语不断,而南宫府的护院下手从不留情,一时之间人心浮动,市集常见百姓被捉,活活打死在街道之上。 县令知情却也不敢插手,南宫家数代功勋,是东北的土皇帝,无人敢得罪,纵使上禀朝廷,但南宫城主聪明,几日就给官府送几个替死鬼,说得好听是为了护卫南宫府的名声,所以府中奴才一时冲动错手杀人,这主子多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县令无奈,但为求保命,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土皇帝的凶残,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人人自危。时光流转,众人渐渐遗忘,流言也慢慢消失在人们的生活里…… 第一章 她是捡来的 「夏家妮子啊!你还不快出来,你家石头—— 哎呀!快把你家的石头给带回去。」 一大清早,夏彤枫正忙着将熬了一整夜的鸡汤给倒进一旁的大锅里,听到外头的叫嚷声,顾不得炉火,将鸡汤一放,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妮子,你也把你家石头给看好,他跑到隔壁胡同的王大婶家,捉着人家就说人家气色差,不吃他的神药马上就要死了。一大早就去人家家门口寻人家晦气,被那一家人拿着扫把给打了出来,偏偏这傻子还不知死活的直嚷,说他们家要死人了,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庆幸我恰巧经过,赶快把人给拉回来了。」 「谢谢大娘。」夏彤枫一伸手,一把将还想往外跑的石头拉住,向李大娘弯腰道谢。 「真是造孽!」看着夏彤枫吃力的跟石头拉拉扯扯,李大娘不由一叹,「你家石头这病时好时坏,这日子可怎麽过?」 夏彤枫陪着笑,没将李大娘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不停的道着谢,顺便拿出兜里的桂花糖。 石头见了,眼睛一亮,也不再跟夏彤枫拉扯,抢过糖,坐到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吃着。 见到石头这德行,李大娘忍不住摇着头,「你看看他,这麽大的个头,却像个孩子似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带着他,这亲事可不好说。」 在这个胡同里,众人说起夏彤枫总是赞美有加,小小的身板比一般人还来得娇小可爱,就算是这胡同里最瘦小的姑娘往她身边一站,都像个巨物似的。她笑起来,眼睛就像弯月般,十分讨人喜欢,最难能可贵的是,别看她的身材瘦小,她很能干活,家中内外大小事一手包,一点都不言苦。 这样一个好姑娘,偏偏就有个体弱的娘和傻弟弟,所以都到了二十岁,还找不到婆家。想到这里,李大娘心中一阵唏嘘。 夏彤枫笑容满面,语调轻快,「谢大娘关心,但我还没想嫁人。大娘先等等。」她连忙转身进屋去拿了壶新酿的马奶酒给李大娘当谢礼。 「不用啦,不过是举手之劳,怎麽还好拿你的东西?」李大娘嘴上虽这麽说,倒也不客气的将酒收下,她家那口子平日在马场干活,就爱这味儿,尤其夏彤枫酿的马奶酒味道极好,她家那口子三天两头的挂在嘴边,此时正是牛肥马壮的好时节,原就在想着夏彤枫应该已酿好了酒,没想到夏彤枫就送上了。 「大娘就别跟我客气了,若是大叔喜欢,我改明儿再送一些。」 「你有心了。」李大娘收了酒,本想多劝几句,让夏彤枫为自个儿的将来着想,但一看到一旁的石头,也只能摇摇头,只关心的交代几句,「去马市时,那儿人多嘴杂的,你娘又病得下不了床,你一定得好好将你家石头看好,以免他出去惹事,得罪了人,不好收拾。」 景城是东北最大的城镇,人口有二十多万人,分为东、西两市,玄武、朱雀两区,其中最有权势、最富贵的南宫府,位在最繁华的玄武区,与最龙蛇混杂、贫穷的西市隔了几十条胡同、近百条街。 夏彤枫在景城待了五年,就住在西市的小胡同里,别说玄武、朱雀两区,就连东市都鲜少去。 「谢谢大娘,我会的。」夏彤枫再次谢过李大娘,看着她拿着酒,扭着身子回了自个儿的家。 「痛不痛?」李大娘一走,夏彤枫立刻来到石头面前蹲下,打量着他的脸,心疼的看着他被打黑的眼圈。 「不痛。」石头手中的糖已经吃完,又想往外头跑,「方才我见到个人气色极差,若不医治,就准备去见阎王了。我是神医,一定得救他。」 「好!石头是神医。」夏彤枫伸出手,连忙将人给拉住,「可是神医也会肚子饿,只有填饱肚子,有了力气,神医才能救人。所以石头神医,先跟姊姊进屋去,姊姊刚在屋里给你蒸了好大一个馒头,还在里头特地夹上颗蛋,味道非常好喔。」 石头侧头想了一下,点点头。 他也算是好哄,只要有吃的,几乎都会听话。 只是这一阵子,他扮神医扮上了瘾,如今这天都还没亮,她才一个没留神,就让他给跑了出去。 石头听话的没再想往外头跑,乖乖的被牵进了屋子里,不过他的一张嘴不知在嘟囔些什麽。 夏彤枫分心的听了下,着实一惊,他念的都是些药材的名字,若没记错,都是娘这阵子病得下不了床,请了个姓田的大夫说过的药材名。 石头不过是在一旁瞧着,跟着她拿着田大夫的药方去抓了几次药,他竟然就都记得那些药的名字,连田大夫随口说的疗效,她都记不清,石头却记得清清楚楚。 夏彤枫看着坐在椅子上大口吃着馒头的石头,这个弟弟像娘一样,长得眉清目秀,是个极为好看的人,她内心一时五味杂陈,石头若脑子清楚,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在街坊邻居眼中,他们是五年前搬到景城,相依为命的母子三人,实际上夏彤枫是被带着石头四处寻医采药的何氏所救,与石头母子并没有血缘关系。 何氏说当时发现她时,她身上有不少伤,流了许多血,只剩一口气吊着,庆幸她长得特别瘦小,所以石头一点也不费力的将她给背到他们母子俩暂时居住的一间破庙里,休养了大半个月她才有点力气。 只不过醒来之後,她完全没了记忆,来自何方,姓啥名谁,怎麽受伤,全然不知。何氏给她请来的大夫说她失忆了。 何氏见她可怜,好心地收留了她,因为救她的那时山上枫叶正红,就给她起了个彤枫的名字。 何氏是个性情婉约的女人,来自风景秀丽的南方,夫家姓夏,唯一的儿子名叫夏墨,但说有个贱名好养活,便取了个小名叫石头。 石头的脑子不好,大夫说需要长年服用好些草药,兴许能有机会治癒。何氏就为了这麽一句话,多年来带着石头走遍大江南北,寻找替儿子治病的药草和名医,流浪了近十年,最後在东北这里救了她。 夏彤枫永远记得何氏救她那年的冬天大寒,东北严寒,死了不少人,当时她身子弱,何氏身上的银子也不多,身旁还养了个不知道节制的大食量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何氏没有自私的想丢下她,任她自生自灭,反而还收她为义女,说只要何氏这当娘的有一口饭吃,绝少不了她的分。 她在这个好看又温柔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温暖,等挨过酷寒,数月过去,三个人已经情感紧密得如同一家人。 待到春暖之时,他们三人相互扶持的来到东北最大城镇—— 景城。 何氏每每想起过去,总将一句「好心有好报」挂在嘴边,因为她救了带着福气来的夏彤枫,所以才会在景城外的山上发现生长着石头需要几种草药,而且数量还很丰沛,盘算之後,暂时结束了流浪的日子,暂居景城一段日子。 何氏的绣活儿好,平时能替人做绣活赚点银两,勉强能生活,只是夏彤枫总觉得不是个办法。 她想不起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本事,不过她手脚俐落,洗衣、煮饭样样行,何氏摸着她一双带着老茧的手,看她识字,但也只是些普通常见的字,所以猜想她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夏彤枫心想,若自己真是个丫鬟,如今又想不起过去,索性也就不想了,以免想起後还得回去主人家做牛做马,离开何氏和石头。 她煮得一手好菜,就算是最普通的菜根,她都能做得让石头吃得津津有味,她更懂得面食,尤其是和面煮面条,煮汤、熬酱汁,乾的、汤的,她都在行。 所以她跟何氏商量後,因为手上银两不多,就先在胡同里租了间小宅子安顿下来,之後四处打听,在景城龙蛇杂处的西市弄了个小摊子,给地头蛇交点孝敬钱,就这样开始摆起面摊来。 西市本来就乱,租金更是依着地点区分,一个外来客,小摊子被分配的位置在西市最偏僻、人也最少走动的一角,刚开始摊子的生意不见好,但她的面不单好吃、大碗又便宜,有淋上猪油的拌面,也有拌上几块入味羊肉的羊肉面,天冷时,还有热呼呼的鸡汤面……过不了多久,她的小摊子有了名声,有顾客愿意多走几步来吃碗面,生意越来越好,几年下来,日子过得算是滋润。 日子一安稳,城外又有石头需要的草药,加上有银两在身,若真缺什麽药,也可以在药铺买,虽说要多花银子,但总比四处流浪强,所以他们在景城一待就是五年,至今也还未想要离开。 夏彤枫跟何氏一样,盼着有一日石头能好,只是没料到过了个温馨愉快的年,何氏突然一病不起,等开春之後,她忙着面摊的事,又挂心何氏,还要看着石头,几天下来已经瘦了一大圈。 石头三天两头见大夫来来去去,也把自己当成了大夫,隔三差五的一发病,就要去找人给人诊治。 石头没有恶意,只是说出口的话多是不吉利的,遇到脾气好的人会一笑置之,但脾气暴躁些的,石头便少不了一顿皮肉痛,夏彤枫这阵子都数不清为了石头要当神医一事,自己给人弯了多少次腰、道了多少次歉。 石头馒头吃完了,又要往外走,夏彤枫连忙拉住他—— 她的身量本就娇小,石头又特别高大,要拉住他,真的很困难,只能哄骗着。 「石头是个神医,」夏彤枫难得收起笑容,严肃正经的看着他,「既是神医便不能随便出手救人,不然所谓的神医就不稀罕了。」 石头微愣了下,原要往外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伸出手搔了搔头,似乎有些傻住了。 相处久了,夏彤枫对石头的症状也有了应对的方法,知道此刻自己已说动了他,嘴角一扬,又道:「石头你想想,有本事的人可不会随便让人知道自个儿的本事,所以别随便救人,不然当不了神医。」 石头其实不是很懂,但又觉得姊姊说的有道理,所以他点点头,「我知道了,神医很厉害,但不用给所有人都知道,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是神医了。」 「对!」夏彤枫知道说通了,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赞赏的摸了摸石头的头,「石头真聪明,所以石头神医,你别再随便跑出去给人治病了,知道吗?因为你是神医,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娘给治好,娘今天要吃的药就在炉上,若姊姊还赶不回来喂娘吃药,石头要记得给娘端去,好吗?」 石头用力的点着头,坐到炉火旁死盯着药罐,「石头知道,石头一定会救娘,娘一定会长命百岁,陪石头永永远远。」 看着石头,夏彤枫的嘴角带笑,不过一听到房里传来的咳嗽声,她的眼神不由一黯。娘的身子似乎又更差了,她心中担忧却无处可说,看着石头,偶尔还挺羡慕他的,不知人间疾苦,快活一日是一日。 何氏救她那一年,石头已经十五岁,至於她的岁数……她忘了,也没人知道。 何氏说她虽然看起来小,但年纪应该与石头差不多,便作主定了她与石头同年,原想着让石头当哥哥,可是夏彤枫却不知为何不想做小的,硬是让石头改口叫她姊姊。 年华似水,转眼过了五年,她已经二十岁了,成了个大姑娘,越发懂事,石头心智却还停留在幼年期。 石头转头看到夏彤枫在发呆,立刻咧嘴一笑,「我是神医,你是我姊姊,所以我要救你。」 夏彤枫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石头想怎麽救姊姊?」 「这个。」他献宝似的从自己装宝贝的小口袋里倒出捏成一颗颗丸状的面团,「你气色不好,这是积劳成疾,吃我给的药,没有治不好的病,给你。不收银子,吃了三天之後就好。」 听到石头的话,她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用面粉揉成的丸子。原来昨晚她做面时,他在她旁边就是捣鼓这些小玩意儿。 拍了拍石头的头,对过去完全没有印象的她来说,如今亲人就只剩何氏和石头,这一辈子她是打定主意要守护他们两人过一辈子,至於嫁人…… 其实早几年时,何氏虽未明言,但也隐约透露了想让她与石头凑成一对。夏彤枫虽喜欢石头,但她清楚这是将他视为亲人,一点都无关情爱,不过她有恩报恩,若是何氏希望,她也会嫁给石头,守着石头过一辈子,因为救命之恩大过天。 安抚好了石头,夏彤枫推着小板车,上头摆着卤肉和面条、青菜,准备到西市开工。 夏彤枫的面摊在西市靠城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这里除了地点偏了点不好外,其他的倒还算不错,夏天的时候凉爽,冬天的时候大大的树干也能遮些风,收摊时将东西往树後放,用块布盖着就成,省了不少事。 正值盛暑,清晨的天气有阵阵微风吹抚,消了些暑气,夏彤枫笑眯着眼,一边跟邻人打着招呼,一边脚步轻快的把摆放着小炉灶的推车推出来。 景城产马,更有为数不少的牛、羊等牲口,石头三天两头叨念着要养匹黑色的马,她也曾经动过念头想买些牲畜来驮物。 可住的胡同窄小,屋子也不大,就算有银子买牲口,也没有地方可以养,所以这个念头只好作罢,石头再怎麽吵闹,她也只是安抚便过。 推着板车往返住的胡同与西市间,以前这工作还有何氏与石头帮忙,如今何氏重病,她将石头留在家中看顾,所以这活儿全都得靠她一个人。 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再请个人帮忙,想着隔壁林家有个小姑娘,做事挺机灵的,只是虽说住在她那条胡同里的人经济都不算宽裕,但观念仍守旧,舍不得让闺女出门抛头露面的干活儿,所以想让人家小姑娘帮忙,看来也是难。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反正现在一个人只是忙一点,也还过得去。 她的面摊卖的就是乾拌面和鸡汤面,面条是自己手作,简单却不失美味,更吸引人的是大大一碗,不管乾的或汤的都只要五个铜钱,要加羊肉,就再加五个铜钱,吃上一碗,肯定管饱。 夏彤枫熟练的将熬了一天的鸡汤放在炉上,生上火,准备等会儿去树後搬出桌椅和放在木箱子里的碗筷。 火星越烧越旺,但她的鼻间除了炉火和热汤的味儿外,隐约还闻到了股酒味…… 她心一惊,立刻起身走向树後,果然看到支酒瓶倒在地上,她弯腰将酒瓶捡起,晃了晃,里头一滴不剩。 这瓶酒是隔壁卖豆腐脑的老爹要的,昨天老爹没来开摊,所以她就先将酒放在摆放碗筷的竹箱子里,怎麽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她目光看向摆放木箱的位置,突地见到木箱一旁有人,不由吓得退了一大步。 虽只是一眼,但她也瞬间认出来人,这个男人是几日前才到这条街上的乞丐。 西市向来龙蛇杂处,来往的旅人、剑士不少,地痞流氓也不少,乞儿穿梭流连,这西市就是一个字—— 乱。不过说乱,偏又乱中有序,因为一手掌握西市的地头蛇是个叫石庆的七尺壮汉,拳脚功夫了得,景城中最有权势的南宫家对西市根本不挂心,所以这里的大小事只要不与南宫家有所抵触,基本上都是石庆说了算。 就因为西市向来复杂,多张生面孔都不会令人多侧目,偏偏这个人一身狼狈,却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锐利晶亮双眸,不经意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一颗心彷佛要跳了出来,差点忘了呼吸。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但怎麽也想不起来什麽时候见过,或许是在她失忆之前?但他与她对上了眼後,又冷漠的移开目光,他的冷淡令她的心情空空落落,失望之余也明白了,两人肯定不相识,是自己多想了。 纵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偷看着他,他一直坐在她摊子不远处的阴暗巷子里,他大半天没吃东西,有人看他可怜,丢了铜钱在他面前,他竟然动也不动一下,最後都让附近的其他乞儿抢走,她都能听到抢了他钱的乞儿笑他是个傻子…… 夏彤枫知道这人不傻,有这麽一双明亮有神眼眸的人,不会是傻的,只是她也不能解释为什麽他不将旁人施舍的铜钱给捡起,他是个乞丐,以乞讨为生,不是吗? 到了要收摊时,她於心不忍的动手煮了碗面给他,只是没想到当她好心的将面端给他,他却防备的瞪着她。 他的眼神令她没来由的心惊,但还是坚持要将面给他,他的反应竟是伸手一拨。 她一时手没拿稳,面洒了一地,夏彤枫的脾气是西市里出了名的好,然而他的举动却令她感到气恼—— 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难不成他存心想饿死自己?! 也不知道她是气他的不知好歹,还是气他不爱惜自己?反正她气冲冲的收摊回去,谁知一个陌生人,却令她一个晚上辗转难眠,隔天一大早就急着去看他的情况。 他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失落。只不过到了中午,他又出现了,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心情又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愉快。 只要能看到他人她就开心了,她决定晚一些还是煮碗面给他,不管如何就是不能让他饿肚子。 不过她还在盘算时,就见几个乞丐走向他。在西市,除了横行霸道的地痞没人敢得罪,再来就是成群结队的乞儿也没人想招惹,西市的店家、小摊为了生意好不被客人嫌弃,对这些乞儿都是敬鬼神而远之。这麽些年来,夏彤枫向来和善,日子过得平顺,今天看这群乞丐的样子,应该是要给新面孔一个下马威。 看着他被带进了巷子里,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她想去劝解几句,但又想起自己的摊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何氏的病要钱,医治石头也要钱,所以这个让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小面摊,禁不起她的妇人之仁,只是她实在担心—— 脑子还在迟疑,人已经冲了过去,却没料到看到他不过几个俐落的动作,就把那群找他麻烦的乞丐全都打趴在地,她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巷口瞧着,而他只是冷冷看她一眼,掠过她身边就走了。 这个乞丐初来乍到,经此一役,一战成名,就连西市的老大石庆都来找过他几趟。 他很傲,对石庆和所有人的态度一样,疏离冷漠,压根不搭理,原本她还担心他会让石庆给赶走,没料到石庆竟跟他称兄道弟起来,甚至放出风声,不许别人欺负他。 渐渐有耳语传出,这个乞丐不是不愿意搭理人,而是既聋又哑,但她始终不愿相信,有这麽一双好看眼睛的人,怎麽会又聋又哑? 反正不管如何,西市从那时开始,再也无人敢找他麻烦,时间到了还会有人送上吃食,夏彤枫曾经远远瞧过,发现那些食物都很精致,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不过她很少见到他吃,他老是不吃不喝的,像是要去做神仙似的…… 她对他很好奇,但是他与石庆走得近,她也不好再去示好,只能远远的看着。其实只要看着,她心中就觉得愉快,有时她都不禁觉得自己好像病了,不然怎麽会对一个陌生人这麽在意? 今天,本来远远看着的人,如今竟然在眼前,而且还好像喝光了她的酒,俨然睡着的占了她的位置。 她想上前,却又莫名的感到一丝惧意,他躺的位置上正好有块平整的木板,这是她专门为石头准备的,石头只要一觉得累,就吵闹着要睡一会儿,她做生意不能时刻带着床,所以就找了块木板,平时立起来,石头若累了就摆放下来,让他躺着睡会儿,天冷时也不麻烦,再多铺一床被子,就可以让他舒服的睡上一觉。 现在石头的专属位置给人占了,她庆幸石头没来,不然看到这情况,还不知要怎麽闹。 她垂下眼,不想打扰,轻声的转身要离开,不经意间却看见他腿上漆黑一片,她眯起眼,仔细打量,正确的说,不是黑,而是血液乾涸,连着衣物沾在伤口上的一片暗红。 她一惊,立刻将手中的酒瓶放到一旁,顾不得会将人吵醒,蹲到他的面前。 她才接近,他就猛然睁开了眼,眼中的戾气令她心抖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你受伤了?」 他挥开她的手。 她的手被打得一疼,但还是不顾不理的将他的衣摆拉开,裤子已经破破烂烂,让她不难看出他腿上有一条条明显的伤痕,而且除了新伤,还有不少旧伤,看来他之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才起身,手臂就被捉住,她低下头,与他四目相接。 「乖,放开我,你的腿伤得太重,若是不找大夫,以後可能会废掉。」不自觉的,她拿哄石头的口气对他。 看他皱起了眉头,她像是想起什麽,连忙说道:「你是不是担心银子?放心,我身上有,现在先治好你的伤要紧。」 她拨开了他的手,飞快的离去。 第二章 救了个太阳 景城的大夫不少,但是夏彤枫最熟的只有田大夫。 田大夫并不住在西市,而是住朱雀大街,一般大夫很不喜欢到西市出诊,嫌弃西市乱,人又粗俗,但田大夫是个例外,他是个仁医,替人治病从不分贵贱,她和何氏带着石头刚到景城时,银子不多,生病的时候也只有田大夫愿意出手,有时还不拿诊金。 田大夫来了之後,看过乞丐身上的伤,庆幸没发炎,虽不致有危及性命之虞,但伤口挺大的,又加上流了不少血,得不良於行一段日子,须得好好休养才行。 开了些内服的药和留下些外敷草药,田大夫只收了点诊金就走了。 田大夫一走,夏彤枫立刻打了盆乾净的水,拧了条帕子道:「瞧你一身脏污,我替你擦擦。」 乞丐不客气的伸出手用力的拍开她。 夏彤枫只觉得手背一痛,拿在手上的帕子也掉在地上,她有些错愕的抚着手背,似乎被打懵了。 大概也意会到不对,乞丐的眼神一冷,挣扎着要起身。 看他一动,她立刻回过神,制止住他,「别动,你的脚伤得严重,田大夫说了,你得躺几天。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接近?不喜欢……那我不接近就是了。」 她连忙将水摆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你是不是以前受了不少欺负,所以把我也当坏人了?」她对他一笑,眼睛眯成了弯月,「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但我这里是小面摊,卖吃食的,所以乾净很重要。这盆水给你,你自己尽可能清理一下。」 说完,她也没等他回应,迳自起身离去。 看出他虽一身破烂,但也心高气傲,她留在那里,说不定反而令他不自在。 她抬头一看天色,这才发现这通折腾下来,已经误了她开摊的时间。 她连忙风风火火的准备,开工做面条,迎来第一个客人之後就忙得不可开交。中午的时候,她下了碗面放到乞丐身旁,继续忙着生意,直忙过了中午,客人少了,她才得空,也顾不上休息,连忙去瞧他一眼,看他闭着眼,像是睡熟了,而她煮的面分毫未动。 面早就已经冷了,她拿了起来,察觉他动了一下,连忙说道:「你醒了?我再下碗面给你。」 她将冷面往旁边一摆,回到摊子前手脚俐落的重新下了碗面,再拿到他身旁。 他看着她,眼里始终带着厉色。 在这街头上过日子久了,她自以为练就了一副荣辱不惊的本事,但这眼神着实令她不安。她硬着头皮把面端到他身旁,「你该是饿了,快点趁热吃。」 他一张脸洗净後,露出了俊俏的五官,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但她真的想不起自己到底什麽时候见过他? 「我们见过吗?」她忍不住的脱口问道。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冷,没有一丝对她的熟悉。 「看来是没有。」她被看得有些尴尬,扯扯嘴角,「快点吃吧!」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送来的面上做停留,反而伸出手,指了指一旁。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她装马奶酒的空瓶,「你要喝酒?不行。」她想也不想的就摇头。 夏彤枫一回头看到他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但还是坚持道:「你受了伤,真不能喝酒。你的脚伤得重,若不好好照顾,可能会成了残废。你长得挺好的,若成了残废,多可惜。所以乖,别喝酒,吃面。」 跟石头相处久了,她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带了点哄骗,可惜他并不买帐,见她不拿酒给他,索性自己起身。 昨夜他在摆放碗筷的木箱里,还看到了另一瓶酒。 「别找了。」她阻止了他,「没了,酒是隔壁卖豆腐脑的老爹要的,我已经给他送过去了。」 她的话使他的眼神一冷。 他锐利的眼神让她莫名的气虚了一下,忍不住咕哝,「那酒本来就是别人买的,你已经偷喝了一瓶,让我不好交代了……你就别尽想着酒,你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等吃—— 」 他挥开了她,没等她把话说完,一脚就将她煮的面给踢翻。 看到他的举动,她忍不住觉得难过,脱口斥道:「你太不知好歹了,我救了你,好心煮面给你吃,你却不屑一顾。你是个乞丐,还当自己是大爷不成?」 夏彤枫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心知肚明他虽受了伤,但是这一拳打下来,自己也要遭罪。 「你若动我一下,我立刻把你丢到大街上。」她的声音陡然一低,「你脚受伤了,现在根本走不了,我就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爬着,看你觉得丢不丢人!」 他咬着牙,显然被她不逊的话气得不轻。 「看什麽?」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重新下了碗面後,重新再走到他面前将面放下,「若是你再不吃的话,我就赶你走。我告诉你,你不要欺负我,我说到做到!」 在炉火前站了一天,她本来有些蔫蔫的,发了顿脾气之後,全身的力气更像是都用尽了,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原本很饿,现在却没什麽食慾,拿出早上没来得及吃的馒头,一边啃着,一边暗自盯着他。 见他始终不动,原本的气愤过後,她的眼底开始流露出不安,她并不想赶走他,只是话都说出口了,想着他要是真的不吃,是不是真要把人赶走…… 在她不安的情绪下,他竟缓缓伸手拿起碗,她的眼睛闪过惊喜,看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面,她更是露出了一抹笑。 放太久变得得冷硬不好吃的馒头,现在都觉得好吃了起来,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麽会对这个陌生的乞丐上心,是因为在他身上察觉一丝熟悉感吗?但她也知道,乞丐确实不认识自己。 不知道乞丐在想什麽,只是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面,他吃了一口,却在嘴巴里咀嚼了许久才吞下。他一身破烂,左看右瞧就是个乞丐,但吃东西的模样很端正,细嚼慢咽的样子像是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一样。 「我煮得很好吃,对不对?」她得意的说:「吃了一口,以後你肯定会爱。」 他依然慢慢的吃着,一点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夏彤枫也不在意,愉快的看着他,注意到他不单吃相好,拿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外,更是光滑洁白,不像是一双吃苦的手,反而—— 她瞄了下自己拿馒头的手,她长年擀面,一双手虽说还算白皙,却一点都跟嫩滑扯不上边。 这人长得好看,就连手都比她漂亮,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最後一口面,他直接将空碗摆在一旁,连声谢也没有,迳自缓缓地躺下来,闭上了眼。 她还是不介意,反正只要他肯吃东西就好。 她将碗给收拾好,趁着午後人较少的空档,将碗筷都给洗了,再拿起扫把将四周打扫一遍。 等忙完,有了点时间,她又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旁。 她才接近,他就猛然睁开眼睛,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无辜的摆着手,「田大夫担心你会发热,所以我来看看你怎麽样了?」 他略微僵硬的移动了下自己的伤腿,背对着她,摆明了不想理会她也不想被打扰。 她畏缩的想离开,但实在又放心不下,心一横,直接上前,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她的举动显然激怒了他,手已握成拳头——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打我的话会遭天打雷劈。」她缩着脖子,飞快的说道,察觉到手掌底下的温度微凉,看来是没发热,她这才将手收回,退到一旁,「我熬的药快好了,等会儿拿来给你,记得趁热喝了。」 他冷冷一哼,侧过身,仍是不理会她。夏彤枫松了口气之余,听到有客人叫唤的声音,她连忙转身去招呼客人。 直到月上树梢,街上没有白日热闹了,她才算忙得告一段落。 景城外有个占地数顷的市场,每三个月会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马市交易。 牲口买卖的所得有一部分会做为朝廷税收,一部分则给南宫家,名贵的马匹会在最後一日在拍卖场上竞价。南宫家能累积出丰厚的家底,绝大部分的原因是育出了不少好马,能卖出好价钱,只不过这五年来却是声势不如以往。 不过这依然不减东北最大城的热闹,每到接近马市交易的日子,天还没亮,就可见来往赶马车、牛车、骡车的吆喝声,还有车夫、挑夫来来去去,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也都被来自各地赶集的人给住满了。 夏彤枫平时为了给游子,也为了给晚归的人有个地方可以填饱肚子,所以通常过了亥时才收摊,到了马市交易时,还会忙到子时。 今天见时辰差不多了,夏彤枫便煮了两碗面,一碗放在炉灶下,打算等收拾好之後再吃,另一碗则端到了乞丐的身旁。 「今日先委屈一下,」她露出讨好的笑容,「今晚又让你吃面,等明日我再做些好吃的给你。」 或许是因为经过了这一天的「相处」,他对她虽然依旧有防备,但也没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这次不用夏彤枫开口,他自顾自的端起面吃了。 见到他动作,夏彤枫嘴角一扬,先起身去收拾摊子。 她打了水,俐落的东擦西擦,将环境打扫乾净,得空坐在椅子上,端起自己的面,虽然已经有些糊了,但她不介意,正要吃时,下意识的瞥向後头的乞丐,发现他手中的面还没有吃完。 她看着他的吃相,忍不住语带羡慕地道:「你吃东西的样子好看又规矩。」 她的夸赞没得到他任何反应,他吃面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她没去计较他的冷漠,她真是饿了,顾不得交谈,对着他,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稀里呼噜的吃着面。 等她吃完,抹了抹嘴,正好看到他喝完最後一口汤。 她抹嘴的动作不由一僵,说人家是个乞丐,但瞧瞧他吃东西的样子……她放下自己的手,她连人家的一点边都比不上。 她上前把晚上要喝的药放在他身旁,顺道将空碗收拾好。 乞丐的伤在腿,看来是移动不了,所以只能让他在这里勉强睡一晚。 她从一旁拿出一床平时石头盖的被子,对他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虽然天热,但入夜起风的话也有些凉,这床被子给你。」 他没动,她也不介意,将被子放在一旁,「小心别着凉了。」 他冷冷的看着她,「为何待我如此好?」 听到他开口,她吓了一跳,「你会说话?」 他的眼神一冷,她立刻意会到自己冒犯了他,连忙露出和善的讨好笑脸,「从来没有人听你说过话,所以大家都以为你是个哑巴。」 他的表情更冷了,看来她的解释令他更不快,她无辜的眨着眼,「你不说话,也不能怪人家误会。」 他冷哼了一声,懒得跟她争论自己是不是哑巴的问题,「你如此待我,想图谋些什麽?」 夏彤枫脸上流露出一抹困惑,「图谋?你是个乞丐,我能图你什麽?」 「乞丐?」 她将他从头到脚好生的看了一遍,「你是乞丐啊!」 他一恼,想要破口大骂,但看到她一双无害又无辜的眼,还是闭上了嘴。他向来不屑与脑子不好的人交谈,眼前这丫头一看就知是个不聪明的,所以无须他费心思。 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夏彤枫一古脑的说:「你放心,我没想图谋你什麽,我只是看你受了伤,所以想帮你而已。」她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弯月,「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反应是闭上眼,懒得回答。 她疑惑的看着他,「你说话呀,你不告诉我你叫什麽,我以後怎麽叫你?难不成一直叫你乞丐?!」 他的双眼猛然睁开,眼底闪过阴郁。 她有些气虚的眼神飘飘,「好吧,你不说便算了,不然我给你起个小名好不好?我弟弟小名叫石头,所以叫你小石?!小石、小石……叫起来挺顺口的,以後我就叫你小—— 」 「太阳。」 「什麽?」 「太阳。」他冷冷的又重复一次。 「你是说,你的名字叫太阳?」夏彤枫双眼发亮,「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只是你不应该叫太阳,你瞧你,我都没见你笑过,你太阴沉,不该叫太阳,应该叫月亮还差不多,月亮性情多变,初一十五不一样。」 她的笑在对上他一副要杀人似的目光瞬间就消失,赶紧摆出正经的神情,「太阳真适合你。」 他声音很冷,「太阳是我的小名,我娘亲给我取的。」 一听到是娘亲取的,夏彤枫不禁有些内疚,「失礼了,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太阳真的很适合你,你娘真懂你。」 太阳「哼」了一声。乞丐?!这丫头是眼睛瞎了,把他当成乞丐? 「太阳,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 「没有!」他不留情的直接回答。 「喔。」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令人感到一股威压,夏彤枫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人家都说不认识她了,她怎麽也不敢再烦着他,不过,她还有问题。「太阳啊!你姓什麽?总不可能只叫太阳吧?」 他背着她不说话,她有些尴尬,想问,又不太敢,他眼神挺吓人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有些苦恼的咬着下唇。 「你姓什麽?」 就在夏彤枫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竟然出了声音,她忙不迭开心的回答,「我都忘了跟你说说我自个儿,我姓夏,叫夏彤枫,我娘都叫我妮子,石头叫我姊姊,你也可以跟石头一样叫—— 」 「夏。」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叨絮。 夏彤枫愣了一下,「什麽?」 他微侧身瞪了她一眼,「我就姓夏。」 她怔了一会儿,「这麽巧?」 他有些嘲弄的「哼」了一声。 「太阳姓夏,我也姓夏,我们真有缘。」 太阳眼底本来的嘲弄掠过一抹深意,他摆明了敷衍,但她似乎对他所言无条件的深信不疑,对个陌生人,她的全然信任实在愚昧,却又没来由的令他感到舒心。 这个破烂地方,他本看不上,但看着她喜悦的笑脸,他伸手将一旁的被子往身上一盖,「明日给我拿套乾净的衣物来。」 「是。」根本来不及多想,夏彤枫已恭敬回应,好像她早就习惯听令行事。 虽说如今家中的日子不算好过,现在又救回一个披着乞丐外衣的傲慢公子哥,但人都救了,她就不打算不管,如果太阳能留下来就好了。 踏着月色回家的路上,夏彤枫的嘴角始终带着笑,为了养活这一家子,她得更努力的挣银子才成。 救了人的事,夏彤枫没瞒着何氏,何氏只当她是在街上救了个可怜人,心叹这个世道不好,无家可归的人多,虽说帮不了所有人,但多少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也没有反对夏彤枫出手相助。 太阳的腿受了伤,这几天都安分的躺在树後的木板上,只不过交代夏彤枫去买块布,垂挂在树枝上,做了个简单的布幔,隔开了街上来来往往众人的视线。 夏彤枫也担心他睡不安稳,没有二话的就去布庄买了一大块布,尽可能的收拾起来,让他住得更舒适些。 「庆幸这几日无雨,不然你可要遭罪了。」夏彤枫替他张罗好,扶着他躺了下来,「不过你别怕,若真是下了雨,我用板车推你回去。」 太阳闻言,嗤了一声。 她知道这是代表他不以为然,「你既不想让人看到你狼狈的样子,那你就要早点把身子养好,再过一个月,景城的马市开市,这几日就会开始热闹起来,我的面摊也要忙了,所以若是你叫我时我没听到,你别生气,再多叫我几声。」 他压根不在乎她忙得多热火朝天,反正他叫人的时候,她就是得要第一时间出现,这让夏彤枫觉得自己救回的不是乞丐,而是一尊大佛。 太阳过着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的日子,需要什麽,使唤一声,夏彤枫就像个奴才一样,在一旁伺候,何氏病了,夏彤枫一个人干活本来就快忙不过来,如今又多了个喜欢使唤人的乞丐公子,吃要吃好,今日要东市的包子,明日要醉鹅,搞得夏彤枫忙着顾摊子之余,还得抽空四处给他买东西。 夏彤枫虽然嘴上一声苦都没说,但是脸色明显变差了,委靡的精神已经道尽一切。 就在她看着炉火,不自觉的打盹睡着之後,要求颇多的太阳变了—— 他的要求少了,甚至是她吃什麽,他就跟着吃什麽,没再多言。 这令夏彤枫大大的松了口气,因为就算她身体吃得消,她口袋中的银子也吃不消了。 这期间,石头来了几次,被她给打发回去,毕竟何氏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转,她希望石头能在一旁照看,更别提随着马市开市,来往的达官贵人渐多,以往何氏跟她一起顾着摊子,彼此还可互相帮个手,盯着石头,不让他到处溜达,万一一个不好冲撞了旁人就不好了,但如今何氏病了,她又要顾摊子,实在没法子分心时刻注意,只能将他拘在家里。 夜虽渐深,但随着马市开市日越近,西市入夜来往的人也不见少。 夏彤枫抽空把熬好的药送给太阳,让他喝了药之後先睡,就在这个时候,城门的方向传来不小的动静。 第三章 我允许你的喜欢 夏彤枫在街头卖了几年面,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有穷困、有富贵,但唯一不变的便是越有名望的家族,出行的排场越大,且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由景城最小的西城门进城,经过西市。 不过今晚从西城入城的阵仗不小,这不常见的情况自然引起骚动,夏彤枫也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景城显贵多居住在玄武大街上,正城门便在大街底端,街上最富贵的当数景城城主南宫府。 南宫府一手掌握景城的马市交易近百年,可惜这一代的南宫城主南宫易霸气有余,在马匹上头却没什麽兴趣、本事,当年一场大火烧出南宫家的大麻烦,少主死了不说,烧死的那些名贵马匹也让其元气大伤。 这五年,南宫家养不出好马,要不是还能靠着交易市场上有些金银进帐,只怕以南宫城主喜欢珍奇古玩,不惜挥金如土的性子,南宫家早就败了。 不过今年有了变化,去年秋季,南宫府便已放出风声,说是历经万难,终於重新培育出更胜以往的优良宝马。 随着即将开始的马市,那宝马就要呈现在世人眼前。为了一见南宫家的宝马,各地豪杰齐聚景城,如今进城而来的马车队伍单看阵仗排场,就知身分不凡,应该也是为了宝马而来。 不少人忍不住放下手边的事儿,分心的瞧上几眼。「看那马车上的徽章……是穆家?!」 「真是穆家?真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穆家人再临景城。」 夏彤枫对於东北所谓六大寨、三大家族的了解不深,毕竟那个阶级与她这个普通小老百姓没关系,只是穆家—— 除了育马闻名的南宫家和以海陆运闻名的陆家,穆家无异是最神秘也是最古老的医药世家,她当然听说过。 想到石头的病,说不定去求助穆家,穆家家主愿意出手相救,她的心跳忍不住激动加快了几分。 穆家珍藏的药方、药典不少,穆家每一代都会诞出一位天生不凡的家主,不单医术了得,更得天之幸,拥有天眼能窥三界之秘,让人起死回生,是世人眼中真正的「神医」。 只是她一个小老百姓,银子不多,更没有门路攀上关系,想让穆家家主出手相助?恐怕是作梦,只是好不容易有了丝希望,她不可能不尝试就放弃。 她这几年都在盘算着多存些银子,等银子有了,就带着何氏和石头去穆家所在的雍城定居,找机会请来穆家人为石头看病,如今穆家人来到景城……这应该是老天爷给的好机会。 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原本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从正中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容貌清丽的姑娘。 夏彤枫的眼睛闪闪发亮,小姑娘看起来比她还小个一、两岁,一身衣饰华丽,头上的珠钗翠玉闪着光芒,看这打扮,小姑娘肯定在穆家有点身分地位,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 「总之今日我便要上南宫家。」小姑娘的声音清脆,但口气满是不敬。 「别放肆,上车。」 「我偏不。」也顾不得周遭无数双眼睛盯着瞧,她继续泼辣的说:「咱们此行匆促,此刻正值景城赶集,难以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处,为何偏要拒绝南宫家的好意?不过就是在南宫家住个几日罢了。」 马车上的人显然失了耐性,也没叫奴才动手,长手一伸,就要把人抓进马车里。 穆蓉儿眼明手快的退了一步,闪了过去,一转身走几步,瞧见夏彤枫未收摊的面摊上还有些人,便不客气的上前,坐在面摊的空位上,吃定了兄长碍於颜面,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妄为。 夏彤枫心头惊喜,随即上前,一脸热络的招呼道:「姑娘可是要吃面?」 穆蓉儿吃惯了山珍海味,根本瞧不上路边的小摊子,但看到兄长竟然亲自下了马车,走了过来,她立刻不耐烦的道:「随便给我来点吃的。」 夏彤枫闻言,没有片刻迟疑地转身去下面,打算下碗料多味美的羊肉拌面,再端上碗鸡汤,若是面合了小姐的口味,说不准便能得到青睐,藉机攀谈几句。 穆意谨双手负在身後,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已经吸引了旁人好奇的目光,景城西市多是贩夫走卒、龙蛇混杂之地,他鲜少驻足,此次前来,他也不避讳让南宫家知情,不过穆家并不打算再与南宫家有太多无谓的纠葛。 穆家与南宫家原有姻亲关系,南宫城主南宫易在还是少主时,迎娶了穆家家主的亲姊姊为妻。 当年两家联姻可说是轰动四海,虽说穆家家主极力反对,但唯一的姊姊一心嫁入南宫家,穆家家主苦劝无果,只能被迫点头同意。 没想到南宫少夫人才嫁过去不到一年的光阴,南宫易就纳了个青楼女子为妾,南宫少夫人抑郁寡欢,最後坠马意外而亡,留下唯一的孩子由当时的南宫城主南宫硕一手拉拔长大,只是在南宫硕死後没多久,一场大火也烧死了这个孩子。穆家到此,算是与南宫家恩断义绝,也从未再踏足景城。 不过这次南宫家的宝马问市,勾起了穆家的兴趣,穆家人与天下人一般,都不相信凭着绣花枕头南宫易的能耐,能够重育宝马,毕竟南宫易寻花问柳的本事一流,论到育马却远远不及自己死去的爹,甚至不如死去的嫡长子。 穆意谨面无表情看着穆蓉儿,「别胡闹。」 「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有些饿,打算吃点东西,怎麽是胡闹?」穆蓉儿微扬起下巴,满是挑衅。 穆意谨沉默的与她四目相交。这丫头是他三叔的么女,自小受宠,所以任性妄为了些。这次在家里闹腾说要出门,逼得他不得不带她来景城一趟,三天的路程算是安分,谁知道一到景城,刁蛮的性子又显露而出。 明面上穆家与南宫家确实是姻亲关系,但在他姑母死後,表哥又死於一场大火,两家算是彻底断了关系,偏偏这个丫头,一颗心竟然扑在如今取代他们的亲表哥,娘亲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的南宫少主南宫定弘身上。 早知道这丫头存着这样的心思,任由她要死要活,他都不会带她走这一趟。 「大哥若有闲情在这里跟我说话,不如多派人手去打听今晚的落脚之处,等我填饱肚子,落脚之处还是没着落,我就直接上南宫家。」 「蓉儿,」穆意谨轻声的警告,「纵使穆家上下疼爱你,也不是能任由你胡闹。」 这句话说得轻柔,却令穆蓉儿的身子微僵,脸上的骄纵微隐,一个抬头看到穆意谨微寒的眸光,心里不禁一抖。 她自然知道穆意谨对待外人的手段,这个男人不单是她的堂哥,更是如今穆家的家主,连她爹、娘都得敬个几分。但她自小被宠爱长大,不单爹娘疼爱,只要事情不太出格,穆意谨也总让着她,所以她难免忘形。 她心知肚明惹恼了他,她不会有好果子吃,只是…… 「大哥,定弘表哥是南宫家少主,穆家与南宫家有婚约,我早晚要嫁入南宫家,成为南宫家的少主夫人。蓉儿不明白,大哥为何总是三番两次的阻扰蓉儿的幸福?」 「闭嘴。」穆意谨压低自己的声音,这西市人多嘴杂,他虽不将如今的南宫家放在眼里,但也不想节外生枝,「话,大哥只说一次,收了你对南宫定弘的心思,那家伙不配。」 穆蓉儿不悦的皱起眉。 「现在的所谓南宫家少主,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所生的杂种,你的夫君是南宫家真正的主子—— 南宫旭日。」 穆蓉儿一脸的不快,她从来就不喜欢一板一眼,令人觉得阴沉得可怕的亲表哥南宫旭日,她喜欢的是每年过年会随着南宫旭日前来穆家拜年,总是笑脸迎人的南宫定弘。 五年前的大火,烧死了南宫旭日,穆家上下痛心难过,但她伤心之余,却也有丝雀跃,因为如此一来,她喜欢的南宫定弘将可取而代之,只要等她长大,她便能嫁给心仪之人。 只不过她盘算得再好也无用,穆意谨的脑子就是石头,在南宫旭日死了之後,明里暗里的开始针对南宫家,如今听到南宫家重新育出好马,立刻领人而来,不过就是每三个月一回的马市,他这个穆家家主非要亲自前来,肯定想藉机使绊子,她死活不依的跟着来,便是不准备让穆意谨有机会伤了她的心上人。 「大哥,南宫旭日已经死了,你一口一声的说此人是我的夫君,我明明还未与之成亲,难不成就为了一句口头承诺,就得给他守寡不成?」 「穆家女儿不怕没得嫁。」 「但我此生只要南宫城主夫人的位置。」 端着汤送上,正好听到穆蓉儿霸气的一句话,夏彤枫不由分心的瞧了一眼。这位姑娘长得娇俏不说,一身月白衣裙更显贵气,听到她说要南宫夫人的位置,夏彤枫更加肯定这姑娘在穆家的身分不低。 「若你还是不懂事,我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去。」 穆蓉儿双眼微瞪,猛然站起身,一旁的夏彤枫微惊,怕汤烫了娇客,也顾不得可能会烫着自己,连忙退了一步,一个不稳,热汤洒在自己的手上,一时没将碗给拿稳,一碗汤硬生生的全洒在地上,虽说她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但还是泼到穆蓉儿的罗裙上。 「真是对不住……」 穆蓉儿的心情正差,见状反手就要给人一巴掌,穆意谨眼明手快的捉住她。 「不许放肆。」 穆蓉儿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眼眶立刻就红了,「放开我。」 穆意谨忍着气,真是受够了这丫头的刁蛮,「看来你真是被宠坏了,回穆家後可得让三婶好好敲打一番才成。」 穆蓉儿意识到穆意谨真的要将她给送走,挣扎道:「我才到景城,我要见定弘哥哥,你就算是穆家家主也不能阻止我上南宫家。」 她的声音在提及南宫家时刻意放大,穆意谨神情一冷,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令他为难。 他没了耐性,使了眼色,两个青衣婢女上前,一左一右的将挣扎不休的穆蓉儿抓住。这两人打小就跟在穆意谨身边,一身的功夫,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给捉上了马车。 夏彤枫抚着烫伤的手,也顾不得痛,只盯着穆意谨。穆家家主—— 因为石头的关系,她特地打听过穆家,眼前便是穆家之中权势大过天的人,她的心头一阵激动。 穆意谨淡淡的看了一旁的穆一一眼。 穆一会意上前,给了夏彤枫一锭银子还有一瓶金疮药。「姑娘,这些就当是打翻汤的赔偿。」 夏彤枫受宠若惊,连忙挥着手,「不、不!一碗汤值不了几个铜钱,不过我倒是有点儿事想请—— 」 马车上传来穆蓉儿的叫嚷,穆意谨无心听夏彤枫将话给说完,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迳自转身大步的跃上马车。 不过才眨眼的功夫,马车里头就悄然无声,几乎同时,车队也向前驶离。 夏彤枫不甘心的想追上去,却被跟在马车後的小厮挡了下来。 看那样子,她是别想靠近半步了,她眼带遗憾的追随着一行马车离去,恼着自己有幸能见到穆家家主一面,却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她听闻穆家家主年纪轻轻便接手家业,外人本都不解前任家主明明还身强体健,为何早早让位,後来才知前任家主样样都好,可惜就是个妻奴,一心只想摆脱穆家和责任,带着爱妻云游四海。 於是在嫡长子一满十六岁後,就毫不留情的将穆家全交到他手上,自己带着妻子四处游历去了。短短几年,年轻的穆家家主便用能力证明了自己非池中物。这样一个如同神只般存在的男人,真的是连见一面都如同登天一般困难,更别是求他治病了。 夏彤枫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和药瓶,略微沮丧的塞进自己的衣袖中,弯下腰,收拾好打破的破碗碎片。 收拾完後,她沮丧的走过去掀开布幔,看着太阳。 「你看到方才外头那排场了吗?很气派对吧?」太阳没说话,她也习惯他就像个闷葫芦,压根不影响她跟他说话的兴致,她很喜欢对着他说话,就算他没反应,她也很乐。「那可是穆家的车队,你知道穆家吗?那个东北三大家族之一的穆家,我还真是没想到,穆家家主竟然是个如此风度翩翩的男子。」 「不过只是装模作样。」 太阳难得回应,却是不屑的批评,夏彤枫忍不住反驳,「以人家的身分,不需装模作样,只要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足以震慑四方。」 「蠢妇。」 夏彤枫见他不悦,不懂自己是哪里惹了他,想想後将穆意谨给的金疮药塞进他的手中,笑眯着一张脸道:「给你,穆家家主给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正好你的伤用得上。」 他突然反手抓住了她。 她一惊,「做什麽?」 他低头看着她手背上的红肿,是方才被热汤烫到的伤。 「小伤罢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做汤汤水水生意的,哪有人不被烫伤的,过几日就好了。」 太阳没有理会她,迳自打开金疮药,一股清淡的薄荷味飘散,他神色不善,但动作还算轻柔的将药涂在她的手背上。 「等会儿我还得洗碗,现在给我擦上,可惜了这药。」 太阳不理会她的抗拒,硬是拉着她的手,将药涂好,「这药在烫伤後,立即擦上最为有效。」 她一脸感动的盯着他,「你这是在关心我?」 将伤口擦好,他立刻松开她的手,没有回答她。 「你在别扭对吧?」她没来由的感到开心,果然人的心都是热的,经过几天相处,也知道关心她了。她一脸的雀跃,「剩下的药你好好的收着,你身上的大小伤不少,先擦着,若是真有效,日後再有机会我再跟穆家家主讨要些。」 「凭你?!」 「什麽意思?」夏彤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擦上药後一阵清凉,确实舒服许多,果然是好东西。穆家人随便出手的药都是上品,想来应该真有办法救石头,她更是打定主意要再见到穆意谨,求他一求。 「穆家家主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她微愣了下,太阳不说话就算了,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她脸上的笑容微黯,自然知道人不是她想见就见,但是,她不会轻易放弃。「不管如何,总要试试。总之,求见穆家家主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只要快点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就成了。」 「你无须为了我这点小伤去跟别人求助。」 夏彤枫愣了一下,她似乎没说过是为了他去求药吧,她有求於穆家家主是因为石头,跟太阳没半点关系。看着太阳,她慢半拍的会意到,他好像是误会了…… 她迟疑的轻咬了下下唇,在解释与不解释之间挣扎了会儿,最後决定,这个乞丐公子不单自傲还有点自恋,脾气也不太好,为了让自己日子好过,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她甜笑的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在安抚石头似的动作,「我救了你,对你有责任,只要对你好的事,我一定想办法替你做。看在我关心你的分上,你可要快点把身子养好。」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看来你很喜欢我?」 她拍着他头的手一僵,喜欢他?!她的脸瞬间红了…… 「你别说了,我知道。」太阳冷冷的看着她僵着身子的模样,冷冷一哼,「不用不自在,看在你救了我的分上,我能允许你的喜欢。」 允许?!夏彤枫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如此高傲的口吻,竟然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的脸在他的眼神底下更红了,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到面摊那里有声响,她松了口气,赶紧过去。 以为是有客人,没料到竟看到石庆。 一见这位西市的老大,她突感不好。每月月初,都要上缴给石庆孝敬钱,如今都到了月中,石庆的手下没来收,她自己也忘了,现下应该是发现了,要来找麻烦? 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拿出放在一旁里头摆银子的小陶罐,抖着手多算了些银子,就当是利息钱,双手捧到石庆面前。 「你这是做什麽呢?」石庆笑着将夏彤枫给的银子给推回去。 夏彤枫因为看到石庆的笑而觉得打心底发毛,这人三大五粗,总是硬着张脸在西市晃来晃去,没人见他笑过,如今,他竟然对她笑?!她吓得双腿都打颤了。 「你救了我老大,我还得谢谢你,怎麽能再收你银子?」 夏彤枫还搞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就见石庆自顾自的走到大树干旁,掀开布幔走了进去,「老大,你躲在这里倒是清闲,令我好找。」 太阳一脸生人勿近的看着来人。 夏彤枫则是因为听到这一声「老大」而睁大了眼。 石庆不以为意,蹲坐到太阳的身旁,问道:「为什麽要躲着我?让我着实担心了好些时候。」 夏彤枫虽然困惑,但还是硬着头皮凑过来,试探的问道:「庆哥,这是怎麽回事?」 「也没什麽,只是之前在东市跟人有了争执,我和几个手下的命差点就要交代在那里,幸亏大哥出现救了我,但却被人伤了腿,我回过神时,大哥不见了,这几日我都在东市找人,没料到他是跑到西市来,还被你给收留了。」 「太阳的伤是因为要帮你?」 「太阳?」石庆重复了一次,眼底闪着疑惑。 夏彤枫点头回答道:「是,他就叫太阳。」 「是吗?」石庆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收起了惊讶,「总之这几日谢过姑娘,这些银子你收下,我家老大我便带走了。」 夏彤枫脸色一变,听到石庆要将人带走,想也不想的挡在太阳面前,护卫之情溢於言表。 石庆见到她动作,神情微冷,「你这是做什麽?」 「太阳还没好,」夏彤枫压着心头的惧意,坚持地说道:「还是让他留在我这里休养。」 石庆嘲弄的看着四周,「就这麽个破地方?!」 夏彤枫脸色微窘,她也知道这并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他伤了腿,我搬不动他,所以才勉强让他在这里待几日,这几日他伤好多了,我打算找个地方让他住下。」 「不用你费心了,看你这本事,再找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石庆是看在夏彤枫救了太阳的分上才多了几分耐性,「人我带走後,自然会照顾好。」 夏彤枫知道石庆在西市甚至於景城都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她自己不过是平凡的老百姓,最好识趣的收下石庆送上的银子,然後让他把太阳带走,然而这些年,她在这里摆摊做生意,虽说没遇过人找麻烦,但也看过石庆和他的手下在西市以老大自居的作风,打起架来凶狠无比,她不想太阳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她不是瞧不起石庆,而是希望太阳在伤好之後能够好好振作起来,明明是个好看又出色的男儿,自然要做番事业,而不是跟着石庆在街头混日子。 心思一定,她压下心中的恐惧,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其实不瞒庆哥说,我与太阳已经结拜做了姊弟。」 石庆闻言,着实吃了一惊,目光看向太阳,就见原本面无表情的他也被夏彤枫的话给弄得挑了挑眉。 「人家说长姊如母,所以照料太阳,我是心甘情愿也是理所当然。我与他已经商量好了,日後我们姊弟就靠着这个小面摊过活,虽说过不了什麽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三餐温饱没问题,所以庆哥的好意,我家太阳心领了,太阳只会留在我身边,这银子我也不能收。」 石庆心中的惊讶不小,老实说,他在西市打滚这几年,对夏彤枫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毕竟夏彤枫长得并非国色天香,个子娇小玲珑得像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唯一称得上吸引人的,该是有一双笑起来像弯月的眼睛,今天一接到是她救了太阳的消息後,他还特地派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她带着一个娘和傻弟弟,日子过得苦了些,但也一家和和乐乐,总之她就是个平凡到令人忽略记不起来的女人,但现在她竟说,她跟太阳结拜了?! 「就凭你能让我大哥点头?而且当姊弟?」石庆的眼睛扫着她,「丫头,你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有脸自称为姊姊?」 「庆哥,我只是看起来年纪小,事实上我已经有了点岁数。」她说得有点心虚,因为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年纪,但她长得比一般人还要娇小是事实,只是她跟石头相处久了,太习惯以姊姊自居,所以顺口说了与太阳结拜为姊弟,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夏彤枫知道石庆她是得罪不起的,脸上的表情更是和顺,「庆哥也看到了,太阳现在正养着伤,以後会成什麽模样实在难说,这些日子大夫来看过几次,他的一条腿伤得重,很有可能会废了,所以庆哥的看重太阳无福消受,以後庆哥还是别一口一声的叫太阳老大,太阳可承受不起。」 庆哥没理会夏彤枫的长篇大论,听到太阳腿可能废了就先皱起眉头,连忙蹲在太阳面前问道:「真有这麽严重?我立刻给你找大夫。」 太阳反应冷淡的开了口,「不用。」 石庆一脸的焦急,「可是—— 」 「不用废话。方才景城有贵客到,若你真有空闲,就去打听打听,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太阳不留情面的话令夏彤枫倒抽了口冷气,正打算跟石庆道歉,没料到石庆竟恭敬的说:「是的,大哥,我立刻去查。」 「我累了。」 石庆点头,连忙起身离去。离去前还不忘交代夏彤枫,以後每个月要上缴的孝敬钱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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