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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试阅] 安祖缇《读心丫鬟》(不思议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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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iffany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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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1 14:22
标题:
[8月试阅] 安祖缇《读心丫鬟》(不思议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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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年8月4日
内容简介:
慎家少爷有着倾国倾城的如花美貌
本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
偏偏脾气暴躁,服侍他的丫鬟来一个逃一个
最后她这个哑巴就成了接下这烂缺的倒霉鬼……
倒霉?她心里根本没有一丝半点这样的自怜
反而同情外表光鲜亮丽,却在家中被完全孤立的他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而是有难言之隐
因为她听到的,是人们心底真正的声音
她有自信凭着读心异能加上人够聪明伶俐
绝对能将服侍少爷一事做得妥当,让他生不出怨言──
她是这样自信满满,怎知出师不利,三番两次出错
自认聪明机灵,却在少爷面前就成了傻蛋一枚
太过贴心的表现,让他怀疑她别有企图
她这才明白就算会读心,不表示读出的是真正的心思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竟然认为有能力改变他
却忘了这个异能带来的是灾厄
又怎敢希冀能解开他的心结,让他不再愤世嫉俗……
楔子
热闹的市集,逛街的人们熙来攘往,小贩吆喝声不断。
一名年约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大花棉袄,牵着母亲的手,细致的小脸蛋兴趣满满的左张右瞧,白皙嫩手上握着一支刚买来的糖葫芦,表情充满幸福。 然而,满面的笑靥在一名男子走近母女俩时,小女孩瞬间僵凝,手上的糖葫芦因为恐惧手颤而掉落在地。
“燕儿!”母亲略带责备之意的捡起糖葫芦,“怎么没拿稳?”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这才知大事不妙。“妳……”
“娘!”卢燕儿如大梦初醒般用力抓着母亲的手,“那个叔叔……那个叔叔杀了一个人……叫……叫欣欣的人……”
卢母闻言,大惊失色,想掩住女儿的小嘴已来不及,她惊恐回头,已走到两母女身后的男人亦同时转过身来,面上布满不可思议,眼神杀气逐渐凝聚。 “妳别……别胡说八道了!”卢母僵硬的笑着,反手牵着女儿,朝与男人反方向的地方快步走。“这糖葫芦回去洗一洗还能吃,我们快回家吧。”
“可是娘,那个男人真的杀……”
“闭嘴!燕儿!”虽然没回头,但卢母感觉得到那男人锐利的视线一直在她们身上,心慌的她干脆将还想反驳的卢燕儿抱起,在大街上小跑了起来。 “娘……”
“别说了,妳忘了妳说过的话都带来什么灾难吗?”卢母额上冷汗直流,深怕女儿再次祸从口出。
“可是……”那个人杀了人啊! “不准再说了!”
卢母匆匆弯进一条小巷,心底不住祈求能顺利摆脱那男人……
疾走的脚步在出巷道前煞止。
那个应该在她们背后的男人,不知何时,绕到了她们前方,阻止了去路。
他的表情阴森,眼瞳似黑潭深幽,望不见底,浑身充满杀气,每一个朝她们走来的步伐,都彷佛是黑白无常的索命符。
当男人进入卢燕儿可清楚听见心音的三步距离时,她惊恐的大叫起来:“娘,他想杀我们!”
卢母慌慌张张迅速转身,方才迈开脚步,就感觉到一道凌厉风势袭身,下一瞬,她的后背被刺穿了,剧痛袭来,卸了她膝盖的力气,弯跪在地,只有抱着女儿的手仍紧圈着不放。
男人大步走来,毫不留情的将卢燕儿自母亲的臂怀中拉开,卢燕儿因恐惧而放声大哭。
“求你……放过她……”卢母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男人的脚。
男人无情踹开,匕首刺进卢燕儿的腹部内。
他回身,再在卢母的胸口上刺了一刀,接着用卢母的裙襬将刀身的血迹擦净后,方才离开。
“娘……”卢燕儿小小的身躯微微抖颤着,双眸已无焦距。
“燕儿……”卢母抓着女儿的小手,泪水不住流淌。“别再……说话……再也别……说话了……”
第一章
“少爷,求您宽恕,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少爷……啊呀!”
每当经过慎家大少爷居住的“香榭居”院落,里头丫鬟、小厮传来的求饶声总是让人胆战心惊,却又无能为力解救,经过的人仅能低头速速走过,心底庆幸自己不是服侍大少爷的那个人。
卢燕儿驻足于香榭居门口前的碎石步道,听着那屋子里传出的哀叫声,仅能轻轻叹气。
她是三个月前被转卖到此的丫鬟,原本服侍的主人家道中落,为了筹钱,将府上丫鬟都卖了,她便是其中一个。
原本,像她这种不会说话的哑巴丫鬟,是很难卖的,尤其她年纪不小,已经二十一岁了,不过前主子不断力荐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聪明又伶俐,所以慎家以非常低贱的价格买了她的卖身契,而原本是主子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的她,到了慎家,便成了负责扫洒的低等粗使丫鬟。
地位的变化初时很不适应,不过想想象她这样的人,能有个栖身之地就不错了,实在也无法要求太多。
毕竟,她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而是有难言之隐,譬如,夺门而出的丫鬟经过她身边时,她听到了咒骂的声音──
只会撒气在我们奴仆身上,真当以为自己是慎家的继承人吗?等六姨娘生出了个儿子,你就等着流落街头!
丫鬟心头再怒,也不敢真当着主子面骂这种大不敬的诅咒,她听到的,是人们心底真正的声音。
慎家大少爷踏出厅房,还驻足在门口的卢燕儿不经意与他对上眼,心头微微惊骇,连忙施礼福身。
她虽然听得见人们心底的声音,但是有距离限制的,通常都是在三步以内可以清楚听见,五步左右就会变得如耳语般小声,非得集中注意力才能辨别,超过五步就完全听不到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时与她对视的大少爷心头想法,只看得到他除了愤怒以外还夹杂着烦躁。
“妳!”慎余指着卢燕儿,“跟陈嬷嬷说,别再塞人过来。”
塞人?
啥意思?
卢燕儿不太理解。
据说大少爷房中的丫鬟,皆难以久待,无人受得了他的暴躁脾气,来一个逃一个,让陈嬷嬷也很头痛。
慎家是以卖食粮起家,听说第一代主子慎家非是靠战争财赚得庞大家产,曾经是汉璃城有名的黑心商,但因为慎家非的夫人致力于布施行善,将黑心商的名声扭转了过来,自此之后,慎家以厚道传家,不准苛待奴仆,要不,一般人家就算主子再粗暴,也得忍,哪还能选择工作的。
慎余见她没有响应,以为她没听清楚,故步下阶梯,走向了门口,进入了卢燕儿的“心音”范围。
这是卢燕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慎余的容颜。
早听说慎余长相十分俊美,与已逝的夫人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日近见,才发现传言不是虚假。
他有一张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发着晶亮的微光,深邃的凤眸在眨动间似有流光转动,叫年纪大了人家两岁的卢燕儿莫名心口一震,心脏的跳动频率竟难以控制。
高挺的鼻梁仿似高超玉匠雕琢出来的精致,红唇白牙比上了胭脂的姑娘还要艳丽,要不是方正的下颚,与斜飞入鬓的浓眉破坏了这道美艳,真真以为他其实是个倾城倾国美佳人。
任何姑娘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啊……
“妳跟陈嬷嬷说,叫她别再塞人过来,听见了没?”
那些丫鬟没一个是真心过来服侍的,见了就烦。
原来他说的别再塞人,是指别再指派丫鬟过来?
可是,身为慎家大少爷,院落里只有一个丫鬟就已属少见,现又说别再塞人,那谁来负责他的起居?
慎余见她还是没回应,暴怒大吼,“妳聋子啊?没听见?” 卢燕儿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慌忙点头。
“不会应声?” 卢燕儿连忙点头又摇头。
慎余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聋子是哑巴。”他撇了下嘴。
反正又是一个没把我当少爷的下人!
卢燕儿听出这句心音带着诸多的怨怼、不满、无奈以及……哀伤?
她来慎家时日不长,很多宅里秘辛并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等着看目前大腹便便的六姨娘生下的是儿子还女儿,若是儿子,那么眼前这位长得一张俊美容颜又身材高大伟岸的继承者将会失去他现有的一切。
听说,因为他一出生就害死了生母,所以老爷不待见他,甚至是厌恶他。
在那瞬间,卢燕儿觉得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因为她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这件事大大影响了她的人生,她一直怨恨为何当时活下来的是她不是母亲,所以继母在父亲过世之后,为了抚养她自己的孩子而决定将她卖掉,她并没有任何怨言。
因为她甚至认为自己并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
慎余拂袖回身,卢燕儿怔怔地瞧着他俊伟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人隐没在门扉后方,方才快步离开。
忙碌了一整天,卢燕儿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下人房。
她居住的是四人一间的通铺,里头居住的都是跟她一样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
粗使丫鬟通常都有无法被看上眼的特色,譬如貌无盐、资质驽钝、不够伶俐等等,而她虽然面貌清秀,一双大眼清澈,五官也细致,但是无法说话成了她的致命伤,慎家在挑选丫鬟上又十分严格,估计她得在这通铺房待到契约满期了。
开了房门,她讶异地看到专门负责管丫鬟的陈嬷嬷竟然在房里,亦想到今日少爷的“交代”。
正思考着该怎么转达少爷的意思,陈嬷嬷却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叹,“也就这个可看了。”
陈嬷嬷心底感叹着没得选择,没听到答案的她只能一头雾水的踏入房子,以眼神询问其他丫鬟。
“陈嬷嬷说要从我们之中找丫鬟去服侍少爷。”年纪最长,今年已经二十有五的青青道。
青青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过于平凡普通的容貌,是件幸运事。
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挤破了头想要服侍少爷,就算没捞个妾做做,当个通房丫鬟,地位也是远胜过其他低贱丫鬟,总是能狐假虎威,嚣张嚣张,但只有慎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哪天没那个命走出少爷房。
是说,少爷固然凶残,也尚未虐死过哪个丫鬟,顶多……残了腿而已。
要从她们这里找丫鬟去服侍少爷? 卢燕儿讶异地瞪大眼。
难道说,一、二、三等丫鬟都被赶过一轮了,所以才会轮到粗使丫鬟?
“唉!”陈嬷嬷在心底叹气,“不是长得不美,就是年纪过大,要不就是一脸呆样,肯定一入门就被少爷轰出去,偏偏唯一能看的,是个哑巴,这个若也被轰出去,就得去找新丫鬟了。”
这“唯一能看”的,自然就是指卢燕儿了。
她并非国色天香,也无法一笑倾人城,就是五官秀气精细,肌肤白皙,大眼弯弯一笑时,颇甜,加上姿态温顺,犹如白茶花一般柔雅可人。
“可是,让燕儿去服侍少爷,会不会回来连腿都瘸了?”青青担忧的问。“燕儿都已经是个哑巴了,若还变残废……”
“什么腿瘸?敢乱说话,当心撕了妳的嘴!”陈嬷嬷厉声道,终于知道要看眼色的青青立刻闭了嘴。
要由她去服侍那个暴躁少爷吗?
可是少爷说不希望再有丫鬟过去……
卢燕儿倏忽想起慎余今日的感叹──
反正又是一个没把我当少爷的下人。
是了,这就是症结所在。
因为大家都认为将来继承者肯定易主,故对他无须上心服侍,更何况老爷讨厌少爷也是众所皆知,所以丫鬟一个换过一个,也没听老爷吭个声,像是完全不想理会少爷的事。
所以如果愿意用心去服侍他的话,是否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呢?
卢燕儿相信这点她是可以做得到的。
不管少爷是否受老爷待见,对她来说,主子就是主子,就算明日继承者换人了,他还是她的主子,更何况对于慎余,她还有同病相怜的怜惜与心疼。 “沐浴过了吗?”陈嬷嬷问卢燕儿。
卢燕儿摇摇头。
“去净个身子,明日一早,过去少爷那服侍。”陈嬷嬷再次叹了口气,走出房。
“怎么办啊,燕儿要变成残废又残废了。”青青噙着泪瞅着她。
卢燕儿回头望她,知道她心底其实是十分庆幸这烂缺有她去顶。
这就是看透人心的坏处,总是能知道和善底下的真实。
“燕儿姊姊……”宛蓉抓着她的手,哭得泪眼汪汪。
虽然她一句话都未说出口,但卢燕儿知道这个小她五岁的妹妹,是真心担心她会出事。
另一个丫鬟怡桦则事不关己的倒头便睡了。
服侍少爷啊……
她微微一笑,轻拍宛蓉的手背,摇了摇头,要她别担心。
她或许不见得能讨少爷欢心,但至少应该可以在他出手断她腿的意图出现时,先行闪过。
这点自保能力她还是有的。
这是能听到人们心底声音的……唯一好处吧……
翌日清晨,天刚亮,卢燕儿便已洗漱完毕,走向了香榭居。
香榭居位于慎家大宅的西南侧,是个冬暖夏凉的好位置,离主屋有点距离,据说是慎家老爷不待见这个克死娘亲的独生子,所以才把他安排到离主屋最远之处居住。
慎夫人与慎老爷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笃,慎老爷在十六岁那年迎娶慎夫人后,未曾纳过一个妾。
一年后,慎夫人怀孕,没想到临盆时竟难产,儿子虽然平安降世,但慎夫人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婴儿推出产道后,就断了气,连抱都未曾抱过亲生子一次。
慎老爷悲痛莫名,对于害死母亲的儿子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就直接丢给奶娘扶养,一直到儿子长大成人,都不曾正眼看过他。
慎少爷单名余,被解释为他是多余的人,这带着耻辱含义的名字,就注定跟着他一辈子。
两年后,慎老爷陆陆续续纳了几名侍妾,生了三个女儿,却生不出半个儿子,故慎家的产业便是注定属于这“多余的人”的。
于是,慎老爷开始严格教导独生子,动辄打骂,从未曾给予好脸色看。
慎余为了得到父亲的欢心,勤恳向学,天资聪颖的他,连夫子都对他赞誉有加,就只有慎老爷彷佛一直看他不顺眼,每次夫子称赞他功课做得好,慎老爷也只是冷声轻哼,彷佛不屑一顾。
当慎余发现他的努力,始终无法得到父亲的肯定,他的个性开始起了变化,变得暴躁易怒,常撒气在下人身上。
慎老爷曾因此斥责他,但他却是叛逆的回呛,还要挟他若有本事,就再生个弟弟,将慎家产业全给弟弟,他绝无二话。
这吃定了慎老爷就只有他一个继承人的行径,让慎老爷气得半死,之后就连用膳都不肯跟儿子同桌。
这些传闻,是昨晚知道她必须去服侍慎余时,青青跟她嚼舌根才知道的。
至于事实如何,可能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卢燕儿站在香榭居入口,心想,虽然至亲的过世原由都在他们身上,但这慎少爷其实挺无辜的,他出世时不过是个一片白纸般的婴孩,哪像她,都六岁了,常因不小心将他人心底话说出来,而遭到责难,却不知道悔改,终至祸事发生,后来虽然抓到凶手予以定罪,但是她的母亲已经芳魂渺渺,再也无法复生……
十五年前的往事,却是清晰得彷佛昨日发生,悲痛之情无可避免的涌上,心酸染红了眼眶,她用力咬着下唇,以衣袖拭了拭泪湿的眼角,先在院落周围绕了一圈,了解熟悉环境,然后在水缸内汲了水,走进厢房。
天尚蒙蒙亮,但她听说,慎余都是天刚亮便起床。
从小在父亲的要求下,跟师父学过拳术的他,清晨总会先花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打几套拳,在他打完拳,就必须吃到早膳,接着他会去书房读书,直到辰时三刻,才会出门去巡览生意。
这一段流程十分固定,若是延误或是让他吃到冷食,慎家大少爷就会发脾气。
慎家经商,从大米批发到酿酒,均与民生息息相关,几乎七成的汉璃城居民都是吃慎家的大米长大,有一说,若慎家倒了,那汉璃城百姓也就等着饿死了。
踏入厢房,内室一片昏暗,窗帘都放下了,遮蔽外头的微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卢燕儿不疾不徐地等待眼睛适应黑暗,隐约可视物时,才缓慢而小心地往前行走,放好水桶,舀水入脸盆,点亮桌上的油灯。
兴许是打火石的声响扰醒了少爷,她听到床帐内传来骚动,当下,她不可谓不紧张的,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少爷到目前为止,没看过哪个丫鬟小厮顺眼,来一个轰一个,要不,也不会沦落来粗使丫鬟房找贴身女侍,这不过是陈嬷嬷的缓兵之计,十来个粗使丫鬟,总是能撑个十天半个月,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买新丫鬟进来。
那丫鬟不是跑了?怎还来?莫非是新来的丫鬟?
过了一会儿,卢燕儿又听到他的腹诽──
早知道昨日不该叫那个哑巴传话,我是傻了,才叫哑巴传话!
虽然没人看见,卢燕儿还是面露尴尬的微笑,因为现在就是那个哑巴站在他房间里啊。
新来的丫鬟磨磨蹭蹭的在做啥?没个动静的?
卢燕儿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偷听人家的心音,竟忘了正经事。
就在她想上前拉开床帐时,慎余起身了,并一把拉开床帐,直接与走到床前的卢燕儿四目相对。
慎余一头长发披泄,出乎意料的竟然布满亮泽,即便屋内仅只盏油灯的光源,却是让他的俊美透着些许神秘感,五官因而更为立体有型。
她再次觉得胸口的空气在瞬间被这个男人吸光了。
“发什么愣?”一声低吼唤醒卢燕儿的走神。“洗脸巾呢?”
卢燕儿连忙将折得方正的洗脸巾递了过去。
慎余擦了擦脸后就扔还给她,火气十足的。
卢燕儿手忙脚乱的差点没接到洗脸巾,接着又急急忙忙将漱口杯递给他。
漱洗完后,慎余又咆哮,“衣服呢!”
这人真是一大清早就下床气十足,叫人精神没刻放松的。
卢燕儿匆匆来到衣箱前,随手就要拿起一套宝蓝色常服,便听到后头有道声音──
今天打洪家拳吧,已一段时间未练习了。
拳?
险些忘了他每日清早都要先打一套拳法,才用早膳的。
打拳时穿的衣服该是啥样,她并不知晓,不过肯定不会是长襬的常服。
“衣服要拿多久?”震耳欲聋的怒吼声让她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在衣箱内翻找,慎余等得不耐烦,直接走过来拉开第三个抽屉,抓出一套玄色拳服。 原来拳服是在第三个抽屉。
卢燕儿默默记下。
这些丫鬟没一个有用的,怎么看怎么气。
卢燕儿听了心情很是难过,本想尽心服侍好他的,怎知出师不利,一开始就状况连连。
趁着慎余练拳的时候,她匆匆忙忙来到才刚开火的灶房,厨娘亦刚开始切洗食材,她静静地等候,同时听着她们聊天,偶尔会听到与慎余相关的话题,她便竖起耳朵,专注聆听。
“煮饭给少爷真是浪费食物,他常吃没多少就送回来。”
“之前他不是把粥直接倒在那个谁的身上?”
“喜鹊啦!”
“喜鹊真倒霉。”
“还不是妳把粥煮糊了。”
“怕啥!六姨娘的儿子若是个男丁,大少爷就不会再是少爷了!”
“我看六姨娘肚子尖尖,肯定是个少爷。”
“可怜的大少爷喔……”
厨房众人一阵诡笑。
大家都心里有数,慎余的地位并不稳固,只要有个弟弟出生,必被夺取继承权,故对于这位脾气坏的少爷,丝毫不用心。
卢燕儿微垂双眸,在心中叹了口气,十分同情这位外表光鲜亮丽,其实在家中被完全孤立的少爷。
等了好一会儿,早膳总算煮好了,厨娘将食盒交给她,发现竟是新来的那个不会说话的丫鬟,面带同情,“妳连话都不会说,能服侍得好少爷吗?” 卢燕儿淡淡一笑,对于说恶毒背后话的厨娘们不太想搭理,故耸了下肩,算是回答,反正她是个哑巴嘛,没响应也是正常的。
提着食盒回来的卢燕儿踏进院落,慎余正专注打着拳。
香榭居的特色就是园子的周遭不以木制篱笆为围篱,而是种植了四季香花,故除了寒冬,院落里不间断的飘散花香,才有“香榭居”的雅称。
时值秋,在慎余特地规划出来的前院练武场前,一朵一朵的秋菊迎风摇曳,刚升起的暖阳映照在橙色的菊瓣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慎余将乌溜长发随意在后脑勺扎了个马尾,随着他转身、飞踢的动作,在空中画下一道又一道的亮丽弧度。
他每一个出拳、踢腿,皆到位,即便她与他离了一段距离,亦可感受到那强劲的风势。
他打拳的姿势帅气流畅,卢燕儿不由得看呆了,竟站着不动。
收拳结束,慎余调整了下呼息,一转头,就看到卢燕儿像傻子一样,呆站在入口处。
他眉头一皱,“站在那做啥?”
卢燕儿回过神来,小脸不由得一红,慌忙低头速速入屋,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她是怎么回事?竟然看少爷打拳看得傻愣了?
那个聪明机伶的卢燕儿呢?怎么在少爷面前就成了傻蛋一枚了?
与慎余擦肩而过之际,她听到有道低沉的嗓音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一身汗,该冲个凉。
冲凉?
卢燕儿愣了愣,暗恼她没顺便叫厨房先烧桶热水来。
她还以为慎余一进屋就会冲着她大吼,怎么没有准备热水让他沐浴,却见他往屋后走去,她急忙放下食盒跟上,却见他脱下了拳服,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直接汲取水缸中的冷水,便往身上冲。
虽然慎余下半身仍有穿裤子,但冷水湿了衣物,精实曲线毕露,叫未经人事的卢燕儿心头不由得突突跳,慌慌张张往后退,一个不慎,踩上了一颗圆滚滚的石头,人便往后摔了下去。
“啊!”她大叫一声,摔得结实,全身上下都疼。
听到喊声,慎余转过头来,就见卢燕儿狼狈地躺在地上,他丢了水瓢,信步走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适才,卢燕儿看的是背面,现在眼前的则是确确实实的正面,一张眼,目光刚巧就停在他胯|间……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就听到慎余恶狠狠地问,“在这干啥?”
她慌张摇头,七手八脚爬起,她人娇小,入眼的就是他厚实的胸膛,她心慌意乱的赶忙垂首。
她在前个主子家里,是服侍小小姐的,小小姐身边可没半个男丁,谁晓得男人脱了衣服,竟是这个样……
这丫鬟是怎回事,老是一脸傻的伫立不动?
慎余瞇着眼瞪着那模样畏缩的卢燕儿。
心慌意乱的卢燕儿没听见他心中的不悦,更没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伸手,揪住她的辫子往下扯,吃疼的卢燕儿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妳是昨日那个哑巴。”
卢燕儿很想点头,但因为辫子被他揪住,无法动作。
“怎么,我叫妳传话给陈嬷嬷,叫她别再塞丫鬟过来,结果妳就成了那个倒霉鬼?”
不是的……
卢燕儿心头否认他的猜测。
也许在众人眼中,她是个倒霉鬼,但她心里没有半丝这样的自怜。
她有自信因为本身的异能加上人够聪明,绝对能将服侍少爷一事做得妥妥当当,让少爷生不出怨言,且因两人类似的失恃背景,她对他产生了同理之心,能宽容看待他的行为、了解他的想法、疼惜他目前的难堪处境。
她甚至认为这个工作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做得来……
在踏入这间院落之前,她是这么想的,但三番两次出错,她欲哭无泪的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反正又是一个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慎余甩开她的辫子,走回前厅。
虽然这些丫鬟不过是买来的奴婢,但个个都清楚,他是个朝不保夕的慎家继承人,即使畏惧着他的坏脾气,工作还是一个比一个马虎,叫他看了就气,不如自个儿动手还利落些。
听到他的腹诽,卢燕儿心头懊恼极了。
她在他心上的评价竟跟以往苟且行事的奴才相差无几,亏她一开始还有着当仁不让的雄心壮志呢!
呜呜……想想,太惭愧了!
然而当慎余下一段心里话传过来时,卢燕儿惊讶不已──
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少爷……想走?
一脚踏入前厅的慎余,回头就见卢燕儿还呆立在原处,浓眉紧蹙。
“妳是来发呆的吗?”
被吼声吼回神的卢燕儿提起裙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卢燕儿心想她得扳回颜面才行,在旧主子宅邸,她可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的啊。
她先拿了浴巾给慎余擦拭湿漉漉的身体,接着在衣箱前蹲身,才拿出摆在最上头的宝蓝色常服时,就听到后方有人在心底说着那颜色难看的咒骂。 难看?
但这一箱里,十件有六件是宝蓝色啊!
这不是少爷的爱色吗?
她快速扫过,抽出了一套草绿,又再听到有人恼自己不是一棵树,于是她又改抽湖水蓝,总算没听到抱怨。
两手捧着衣物站起转身,眼前的景象让她真的变成一棵树了。
少爷……没穿衣!
他一身赤裸,没有任何遮掩,态度倒是坦荡荡,好像他其实穿了隐形衣物一般,大步走了过来,就见某个东西也跟着摇摇晃晃……
“中衣呢?”怒吼声唤醒她的神智。
她心慌意乱的转身,髋骨直接撞上未阖起的抽屉,她无声哀叫了一声,但无暇理会疼痛,专心寻找白色中衣。
“没见过男人裸体?”慎余瞪着那红如石榴的小脸蛋。
他在自个儿屋里一向随兴自在,同时这也是他吓跑人的手段之一,尤其是年纪较小的单纯婢女,因他如此狂放不羁而哭着逃跑的不在少数。
这新来的婢女年纪较大,说不定已跟男子有过经验了,成效兴许会打点折扣。
她不知该怎么响应,只能迅速摇头。
“妳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跟家丁好过了吧?”
她用力摇头。
他抓起那代表未成亲的发辫,在手腕上绕了个圈。
“还是想上我的床?”
她摇得更用力了,活似个铃鼓。
“也是。”薄唇靠近如贝壳般的耳,卢燕儿觉得她的耳朵跟他的呼息一样烫。“上我的床没好处,不如去上我爹的床,看能不能帮他生个儿子,母凭子贵,还能得到慎家产业。”
他的讥嘲让她心头闷得发紧,抬头望向那美如花却是愤世嫉俗的男人,忽地有个冲动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想起自己是个哑子,连忙将粉唇闭上。
青青跟她嚼舌根时说过,小时候的慎余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加上脸长得好看,可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无奈就因为不受亲爹喜爱,性格才逐渐变得乖戾,若是他的母亲未过世,或是亲爹别这么仇恨他,这样出色的男子,肯定不会是现在孤愤的模样。
她为他感到心疼,好想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将慎夫人过世一事全推到他头上,何其无辜。
那双眼看透了他。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慎余心中莫名升起。
从来无人用如此温和柔善的眼神与他对视,像是欲包容他的一切,在他身上罩上一张温柔的大网,将他细细密密的包围,软化他的刚硬,让他的孤单寂寞瞬间有了依靠。
意识到眼眶竟然发酸,心绪变得异样,慎余恼怒的将辫子往旁扯,辫子离手的同时,卢燕儿人也摔倒在地了。
他将她视为无物,自个儿动手找衣服穿上。
卢燕儿忍着痛爬起来,脚踝一阵剧痛让她清楚知道她摔倒的时候,扭到脚了。
她一瘸一瘸的走近餐桌,从食盒端出早膳摆上,她从他刚才拿水瓢时是用左手,知道他是左撇子,故将箸、调羹放到他的左手边。
怎知穿好衣服入座的他又是眉头一皱,“谁叫妳将餐具摆到左手边来的?”
她一呆,心想少爷不是左撇子吗?
但她还是立刻将餐具移到右边去。
她怎会知道他是左撇子?
慎余纳闷。
小时候因为左手拿箸,常被父亲斥责,所以在他人面前,他一向是使用右手的。
慎余思索了一下,想起他刚才在冲凉时,没注意那丫鬟何时来到身后,故以左手拿水瓢了。
啧,连在自己屋内都不能轻忽!
他果然是左撇子!
听到他心底声音的卢燕儿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老爷不准许他使用左手用膳,才一直改用右手。
慎余端起粥,闻了闻。
又是糊的!
粗腕立即往左方甩,那碗呈一个完美的拋物线落地,略带焦色的白粥撒了一地。
他看着那似乎早就察觉到他准备丢碗而狼狈往后跳开一步的丫鬟,眸中还闪着惊悸,狐疑她竟然洞悉他打算将粥撒在她身上的意图。
这应该不可能,他每次发现粥烧糊,丢碗时,每个丫鬟都哭天喊地的,没一个躲得过,一定只是碰巧而已。
卢燕儿真庆幸她能读心,知道他的想法,否则这粥撒在身上,不烫出水泡才有鬼。
桌上有几样配菜,分别是豆腐、花生、葱油鸡跟酱瓜,慎余单手托腮,手指往花生的盘子一弹,卢燕儿知道那盘子要朝她飞过来了,但这次不能闪,不然疑心病重的慎余会知道有问题,只好硬生生承受。
盘子打中她的手臂,好死不死敲到关节,她痛到脸色发白。
果然是巧合。
慎余这才放下戒心。
他吃掉了半盘的葱油鸡跟豆腐,酱瓜则是动也不动。
用完早膳之后,他没再搭理卢燕儿,径直走向了右侧书房。
她一拐一拐跟上,但书房门却是当着她的面关上,险些撞着了她的鼻尖。
当房门关起时,她听到他心里说着:“这丫鬟笨,应该欺负个两天就会走了。”
卢燕儿闻言一愣。
莫非,他的粗暴行径,都是为了将人赶走,并不是因为内心不平不满,所以抓奴才撒气?
这是为什么?
虽然她极力将耳朵贴着门想听清楚他的心音是否会透露答案,可无奈距离太远,只听得见他喃喃读书声,气馁放弃的她只好回前厅去整理。
今日虽然一直很不顺利,还被骂笨,但她明天一定会扳回颜面,让他明白,她跟以前的丫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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