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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7月试阅] 寄秋《懒女古代日常》 [打印本页]

作者: tiffanytsai    时间: 2017-7-28 12:19
标题: [7月试阅] 寄秋《懒女古代日常》
本帖最后由 tiffanytsai 于 2017-7-28 12:29 编辑


出版日期:2017年7月19日

内容简介:

前世做死做活为家人,一朝工作过劳死,想不到老天爷真够义气,
补偿她让她穿越到古代,变成个爹宠娘疼兄弟大姊惜命命的宝贝疙瘩,
唉,其实她也不愿这麽娇生惯养,能坐就不站,穿的要精细、吃的要美味,
无奈原主早产体弱,五岁遭人推落水,天生就是药罐子黛玉命,
当不了健康宝宝,事事要人服侍,就让她用金脑袋报答全家人的好!
她家让贪官伯父牵连,被流放到蜀地,幸好她早有远见的暗槓银票,
才有了买屋置田的本钱,种桑养蚕酿酒发大财,成了流放村第一富,
这下姊有钱更是偷懒有理,小日子爽得不要不要的,这种人生谁放弃谁傻瓜,
偏偏她老爱和隔壁那个面瘫无药医的指挥使大人套交情,说啥远亲不如近邻,
结果人家乾脆把她变近亲,一句「倾我所有皆为聘」将她娶回家,
可相公他不老实啊,居然没说清楚他是辅国公府被捧杀的嫡长子,
犯了事还能享特殊待遇当武官,攒起军功官升得像火箭冲,
待到皇帝驾崩新皇上位大赦天下,他们得以回京,就必须跟继母婆媳玩宅斗,
为了她的米虫生涯不被破坏,她决定发挥超高效率搞定那些碍事的人……



第一章 闺女偷懒有理

「来,秋儿,吃药。」
「不要……」虚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呻吟声无力的发出,全身的热度快要抽光全部的气力,她无意识的低喃。
「乖,听话,不喝药不会好,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倒下,懂吗?小泥鳅……」
「药,苦……」躺在陈旧木板床上的少女比一般同年龄的姑娘长得瘦小,两颊凹陷得厉害,双眼紧闭。
「再苦也要嚥下去,你不要爹和娘,不要大哥和我及方儿吗?你想狠心丢下我们,一个人快活去?」年长她一岁的姑娘手捧著粗碗,努力要让发著高烧的妹妹吞下黑稠汤药。
「大姊,我热……」她呜咽的撒娇。
明显长得比小姑娘健壮的姐儿扶起妹妹的头,将汤碗放到她嘴边。「喝了就不热了,乖喔!」
「大姊,还要走多久?」她撑得下去吗?自己心裡并不抱希望,浑身的热度把她烧得一直昏昏沉沉,不甚清醒。
「快到了,你再忍一忍,爹说最多十日就到了。」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大雨挡路,又有洪水冲断桥墩,他们一家子早就到了地头,不至于这会儿还在路上,连想寻医问诊也找不到好一点的大夫。
「我……到得了吗?」她的身子骨太差了,每逢刮风下雨就要病上一病,是个十足的药罐子。
一双明澈如天边云彩的眸子微微睁开,展露星辉一般的光彩,盈盈水亮,恍若水洗过的宝石。
「胡说什麽,有姊姊在,你不会有事,天塌下来有我和大哥、爹爹、娘亲替你撑起,还有方儿也替你急,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他们一个都不许少,一定到得了目的地。
说话的姐儿叫宁知槿,今年十三岁,已是议亲的年纪,她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在家族排行行六,家裡人喊她六姐儿,下人们称一句六小姐,生性活泼而好动,不好针黹女红只一心习武,手脚功夫还不错。
原本她已和一户高门大户议定了婚事,等到及笄隔年便嫁入名门世家为宗妇,主持一家家务。
谁知热热闹闹的完成订亲仪式后,家族裡有人犯事,还是嫡亲的亲人,九族内皆受到牵连。
男方因此对这桩婚事迟疑了,有意退婚,但是宁父在文人间的声望又颇高,不好主动开口,一直拖著。
宁知槿性烈,人家不娶难道要她厚著脸皮求人娶吗?她不管不顾地跑到男方府裡退还信物和婚书,言明两家婚事作罢。
她做得很洒脱,颇有侠女之风,可事后却被她娘罚得很惨,因为罪不及外嫁女,宁父、宁母的爱女心可比日月,能逃掉一个是一个,何必像秋后的蚂蚱全绑在一条绳子上。
可她固执,不肯放弃家人,宁愿背负罪女之名也要和家人苦在一起,没有她,弟弟妹妹活不了。
现实上也是如此,宁知秋的身子骨太差了,她是泡在汤药裡长大的,六、七岁以前体弱到快养不活,宁家人不断用珍贵药材调养著,这几年才慢慢好了一些,少了些病痛。
可是身子才一好转就遇到这种事,头一个吃不消的人便是她,即使用药撑了一段时日,还是病倒了。
「姊,我好热……」好像架在火炉上烤,她太瘦了,滴不出油,身体裡的水分在体内闷煮。
发著高热的宁知秋硬是没流出一滴汗,明明烧得很却手脚冰凉,两颊是冻伤的红,唇色发白。
她不是一直热著的,偶尔也会降点温,可是不知为什麽病情反覆,刚有一点好转又恶化,烧得烫手无法退热。
「谁叫你不吃药,一喝药就吐,病怎麽会好?乖,听话,别让爹娘担心。」她就是太娇气了,从小被惯出脾气来。
因为宁知秋打小身子就不好,因此全家都宠著她,唯恐她有个不慎,就连小她三岁的弟弟也让著她,她这个二姊倒像是妹妹,总之家裡老老少少都护著,把她当易碎的宝。
「苦……」丁香小舌一吐,连连喊苦。
看著妹妹可怜兮兮又瘦弱的小脸,喂著药的宁知槿心疼地往她嘴裡塞了一颗糖。「良药苦口,你忍忍。」
宁知秋一讶。「大姊,你的糖哪来的?」
「我帮驿站的厨娘马大娘劈柴,她给我三颗自个儿熬的糖块,你省著点吃。」她不以为意的说道。
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劈柴?
话说得轻省,却包含著无数的无奈和心酸,本是富贵人家的娇娇女,何尝做过如此卑下的活,连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的宁知槿性格刚烈,却因为她这个妹妹的病为人折腰。
鼻一抽,宁知秋眼眶热热的。「姊……」
「不要说话,保留点气力养病,快点好起来,你看你瘦得皮包骨,丑死了。」她笑著轻点妹妹鼻头。
「不丑,坏姊姊。」最爱美的宁知秋一都嘴,表现出十足的小孩子心性,可是……她的心智却不是十二岁。
「好,不丑,就是养得不像待宰的崽仔。」妹妹两隻胳臂加起来还没她的腿肚粗,除了生病这缘故,也有她挑嘴的坏毛病。
在以前,以他们的家境是禁得起她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的嫌弃饭菜做得不够用心,家裡人都得哄著她才肯进食。
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不长肉,加上常常用药的因素,长得特别瘦小的她有如九、十岁大的小丫头,一件妆花缎衣裙穿在身上像是挂上的,鬆垮垮、乾瘪瘪,衣服倒显重了,彷彿穿衣著裙就能把她压垮似的。
而如今……一向坚强的宁知槿偷偷的抹泪,她好担心好担心保不住这唯一的同胞妹妹。
「姊姊,娘呢?」宁知秋吃力的拉开一条眼缝,人在生病时总是想看见最疼惜自个儿的亲人。
「娘照顾了你好半天,身子撑不住,我让她先歇一下,姊姊陪你不行吗?」她轻轻拭去妹妹嘴边的药汁,扶著她躺下。
宁知秋眉头一拧,轻咳了两声。「大姊,我们还有银子吗?」
「这……」她一怔,眼神黯然。
「仅剩的银子都拿来给我看病买药了是不是?」他们到了地头还要过日子,没有银子活不下去。
宁知槿强颜欢笑的安慰妹妹。「你不用担心银子的事,爹和大哥会想办法。」
还有两根顶梁柱在,用不著家中女眷强出头。
「爹和大哥又去帮人写家书了?」两文钱、三文钱的凑,太折腾他们了,一个是小有文名的秀才,一个是誉满江南的文人,作育英才无数,如今却沦落至此。
宁知槿涩然一叹,「好歹也是生财之计,咱们盘缠不多了。」
「都是我害的……」她要是不贪玩生了病,至少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日子苦是苦了一点,可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又烧糊涂,说起胡话了,长途跋涉的辛劳有几人能撑得住,何况你身子骨一向不好,一遇风淋了雨难免就得风寒,多喝几帖药就好了。」妹妹向来是这样。
「明明是我跑去玩水……」才会著了凉。
宁知秋一家子原本是京城人士,从她曾祖父那一代便是文人世家,有多位亲族入朝为官,在天子脚下也是一门高户,颇受圣恩荣宠,说是世家也不为过,基业已有百馀年。
其祖父生有五子三女,五个儿子三嫡两庶都各有出息,老大、老三、老五是嫡出,老二、老四则是庶出。
其父宁锦昌是排行最小的么儿,也最受宠,当年老太爷、老夫人疼如眼珠子,自幼就抱养在二老膝下,比其大哥宁锦隆这个长孙还要受宠,老人家有什麽好的都往他怀裡塞。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各自未娶妻前,宁锦昌顶上四位兄长十分疼爱这位幼弟,不在意祖父母的偏宠,小儿子本就是老人眼中的糖丸,能承欢膝下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日后他分出去的家产不会太多,现在多给他一些算是补偿。
谁知当一个个成家有了家小后,兄长的妻子们对此情形小有气愤,尤其是大嫂,她认为老人家的东西就该留给长房长孙继承,哪能便宜捧著书死读的小叔子。
因为这点芥蒂,长房和五房处得并不融洽,其他几房便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妯娌间偶尔还加油添醋,增加两房的裂痕。
真正交恶的起火点是五房媳妇又有了身孕,当时肚裡怀的便是宁知秋,老夫人喜添孙儿乐不自胜,一个高兴便将一副绿宝石头面给了五房媳妇,还把一间铺子也一併送了。
老大家的媳妇向来贪财,见财眼开,对此事怒不可遏,她想要那套绿宝石头面很久了,好几次藉口向老夫人索要未果,始终挂怀在心,没想到她百求不得的首饰就这样从眼前转手经过,给了别人。
为了这口气,长房媳妇憋屈了好长一段时日,有一日她瞧见老夫人又顺手拿下一只白玉镯子给五弟妹,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趁著弟媳下阶梯时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那时的宁知秋在她娘肚子裡还不到八个月大,她娘因而早产,阵痛了一天一夜才将她生出来,她一出生就十分瘦弱,比小猫大不了多少,一度还懒得喘气。
为了这件事,长房和五房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长房媳妇受罚这一页才算揭过,但是差点一尸两命的仇恨却就此结了下来。
两房为此少有往来,如此过了五年,长房仗著掌家之便对五房用度多有剋扣,五房也忍气吞声的得过且过,反正不缺银子使,少理会不就得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可五房不以为然,疼么孙入骨子的老夫人可看不下去,便悄悄地把大半私房给了五房,不肯小五吃亏。
天底下没有挡得住的风,这事传到长房媳妇耳中,她一听怒得脸色铁青,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让儿子、女儿们去作怪,扰得五房不得安宁,两方之间仇恨加剧。
小孩子不知轻重,一闹起来没分寸,才刚被堂妹宁知槿狠揍一顿的五少爷宁知义很不甘心,他一瞧见在拱桥旁玩球的宁知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气,竟抱起她往池塘裡扔。
「噗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
那一年,沉下去的宁知秋没有活过来,被路过小厮救起来的是来自千年后的小编辑宁秋。
倒楣的宁秋,大家都这麽称呼。
其实宁秋并不倒楣,她只是苦命,自幼出生在南部的多子家庭,底下有四个弟弟妹妹,她是长姊,父母要养五个孩子太辛苦了,所以她打小就得帮忙照顾弟妹,分担家务。
弟弟妹妹说是她拉拔长大的也不为过,她赚的钱有一大半是花在养家活口上,一直到她三十岁了,才存下第一笔储蓄十万元。
家裡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住不下了,因此她更加努力工作,把存款全拿去付了一间小套房的头期款,自个儿搬出去住。
为了付房贷和生活费,她每天超时工作,还兼差小说封面绘图,省吃俭用的一个人支付两个家的费用。
就在她快缴清房贷的前两个月,她因过劳趴在公司的桌上一命呜呼,再醒来时已是五岁的宁知秋。
她傻眼了,也有些莫可奈何,人在倒楣时喝凉水也会呛到,她安慰自己,她只是穿越了,好歹命还在。
不过上天像是要补偿她上辈子的不圆满似的,在穿越后,她发现她不但不用照顾一堆伸手要钱的弟妹,反而成为众人捧在手心的被照顾者,每个人都疼惜她,关怀备至,捨不得让她拿比笔还重的东西,怕她承受不住。
于是她顺理成章的当起宁府的十二小姐、受之无愧的小米虫,偷懒有理的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五房再也不能忍受继续和长房相处在同一个屋簷下,宁锦昌跪求长辈,将他们五房分出去。
老一辈的人都希望儿孙不远游,尽在跟前,可是这回差点闹出人命,那就不是家和万事兴一句话能圆得过去的,老太爷考虑再三,最后多添些家产将五房分出去,另四房不分家。
分家后的宁锦昌带著妻小前往江南,有著老夫人的私房和分到的钱财,买了五进的大宅子,宁锦昌之后更在一家颇负盛名的书院任教,五房的根便就此扎下。
接下来几年,老太爷、老夫人陆续过世,宁锦昌的爹娘也因为上了年纪交出手中大权,因此除了奔丧和较大的喜庆外,基本上五房很少回京,几乎断了往来,京裡人也都快忘了宁家还有个五房子嗣。
也是庆幸早早分了家,所受到的牵连才是最小的。
就在宁知秋十二岁这一年,她位居高位的大伯父居然贪财贪到涉入科举舞弊,他收买了出题官员,将这一科考题以一万两一份的价钱卖给考生,还贪心不足的主动招揽考生,好卖得更多的银子。
谁知好死不死的,此事辗转让一名考生意外得知,他正好是刚正不阿的御史之子,御史大人一状告到御前,圣上大怒。
宁锦隆的官位保不住,家族中在朝为官的子弟一律革职,宁家年满十六的男子斩首示众,馀下家眷悉数充军边关。
因为宁家五房久居江南,长年被人遗忘,当皇上想起还有一房人未受罚时,其实怒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加上宁锦昌在远山书院的学生们上书求情,有功无过,皇上御笔一挥免除死罪,改判一家子流放川蜀,未遇大赦不得返京。
科举在春天,如今已入夏,五房一家人便是在流放途中,天气炎热不说还遭遇一场暴风雨,其中身子最弱的宁知秋如意料中的病倒了。
「大姊,你拿下我的髮簪。」她想活,不想死。
「髮簪……这一支蝴蝶簪子吗?」她看了看蝴蝶铜簪,眼眶迅速地蒙上一层水雾。
她的妹妹多娇气呀!从来非金非玉不戴,这会儿只能用铜铸的簪子,她太委屈了……
「嗯。」都山穷水尽了,不拿出来不行。
宁知槿帮妹妹取下簪子,拿在手上,她以为妹妹是髮簪硌到头了,不舒服,这才想取下。
「你将簪子向右转三圈。」她有气无力的说著。
「转三圈……」这小丫头又在搞什麽鬼?
咦,开了?
宁知槿见髮簪从中间分成两截,裡面是中空的,塞了几张薄纸。
「当年我们离京时,老太君在我的香囊裡塞了五张百两银票,这些年我买话本子、珍珠宝石花去一些,还有两百两……」来不及花掉,就压在首饰盒内层的最底下,想著等娘生辰时再为娘买一只翠玉手镯,她最爱玉镯子了。
没等她说完,宁知槿迫不及待的抽出空心簪子中的银票。「一张、两张,真的是银票!你……你这丫头,让姊姊说你什麽好……」
她又哭又笑,热泪盈眶,看著妹妹的眼神是好笑又好气。
在得知大哥贪渎舞弊一事的宁锦昌当机立断的散去家产,将能变卖的都化为钱财,分给家中下人,并还了他们卖身契,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免受发卖之苦,后来大部分的钱都是用在打点官差身上,自家傍身的银两其实所剩不多,一家老小只够嚼用一年,他打算等到了川蜀再做打算。
谁知小女儿突然病了,还病得不轻,这才捉襟见肘,知晓银子还是不够用,只得父子俩想办法挣点饭钱。
「大姊,簪子其实是金的,从前我让樱桃去请人做的,就想著藏私房钱让你们都找不到呢。」那是她穿越过来后无聊,想到从前校对过的穿越小说裡好像有人做过这麽个玩意,自己便也想试试,藏个银票、情书小祕密什麽的也很有趣。
樱桃是她的丫头,大她五岁,两年前赎身嫁人了。
「你让我缺钱的时候把簪子卖了是不是?」这贪玩的妹妹呀!脑子也不知怎麽长的,老是弄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宁知秋头晕的点点头,居安思危嘛!她也没料到有一天真能派上用场,「我的镯子看起来是木雕的,其实也是上了色的,约七、八两重的纯金,换成银子也有七、八十两,我们到了流放之地也不会挨饿。」
宁知槿愕然地用湿帕子按按妹妹发热的额头。「你怎麽会想到做这些,平时比虫子还懒得动……」
她是懒得动手,但有下人可使唤呀!「姊姊,你把银票给爹换成散银,一人身上放一些,每个人都有银子就不愁了,还有财不露白,别给衙役们瞧见,不然又来讨好处。」
他们的钱花在打点押送的官差身上不少,否则她病了哪能休息,早就拖著病体上路,连药渣子也瞧不见。
「知道了,管家婆,快躺好养病,我们早一点到流放地就能早一点重新过日子。」
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捨不得体弱的妹妹受,她打小没过过几日舒坦日子,别人玩耍时她只能看著,病恹恹的很羡慕。
「我才不是管家婆……」昏沉沉地,因为药力发挥,宁知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睡。

嗯,什麽味道?
好像是烟。
是错觉吗?这味儿越来越浓重了。
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宁知秋忽地睁开双眼,她鼻子塞塞地,感觉不太舒服,有股咳意一直要往喉间衝……
因为有了银子,她用的药自然也好上一些,病也好多了,宁锦昌又塞了几两银子给官差,在驿站多住了两天才启程。
初初病癒的她身子还有些弱,拿了银子的官差便睁一眼、闭一眼的允许宁锦昌用五两银子买了头老驴子和半买半相送的破驴车,让身子骨差的小女儿躺在上头,一路往西行。
不过即便有驴车,有妇孺和病人在,还是走不快,预估还有七日才能到的流放地似乎遥如天际,永远走不到。
她娘和她弟弟有时候走累了也会上来坐一坐,歇一歇脚,在官差脸色一变前又赶紧下车。
古代蜀道难,难上了天,山多地贫路难行,越往西边走天气越热,把人晒出一身汗,盛暑的气候连地面都高热得烫脚,冒出氤氲的淡淡薄雾。
天一黑,又是夜宿驿站,这处驿站比先前的好上许多,似要接待准备上任的高官,处处可见用心,一共有三层楼。
宁家一行人是流犯,分配到的房舍自然是又小又破的下等房,不过对奔波已久的他们来说,有得住就不错了,葬臭了一点又如何,也就住上一宿,隔日备点乾粮好上路。
此时,说宁知秋是被热醒的一点也不为过。
「姊姊,你醒醒。」
睡得正熟的宁知槿被妹妹推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天还没亮,快睡,不然又要病了。」
「不是啦!姊,你闻闻是什麽味道?」她鼻子塞住了,闻起来不太灵,像烟味又不太像。
「哪有什麽味道,你作梦作懵了……」蓦地,她推妹妹躺下的手忽地一僵,鼻孔翕张的抽了两下。
「姊……」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静得连虫鸣蛙叫声也听不见。
「嘘!似乎是烟味……」时有时无,一丝一缕。
「是不是哪裡著火了?」天乾地燥,很容易卷起焚风,要是没及时阻止,一不小心就酿成火灾,火一烧起蔓延开来,烧不尽的野火无法扑灭,只好等大雨来浇熄。
「你在房裡待著,姊去瞧瞧。」宁知槿放心不下睡在另间屋子的爹娘和兄弟,鞋子一穿便开门要走出去。
「姊,真有火燃著了,别忘了咱们家的毛驴和驴车,你让所有人都在驴车等著,别走散了。」大火一烧便会慌张,人一乱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胡乱衝撞,火烧不死人反而被踩死了。
「你喔!人都快顾不得了还管驴子……」她边说边往外走,看看左右,又瞧瞧前方是否有火光。
姊姊一走,在屋裡的宁知秋也难以入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将少许的细软收拾好,往腰上一繫,坐著等姊姊的消息,她想就算有火也会很快就扑灭,毕竟今儿个除了他们一家入住外,还有一位返京述职的官员及其官眷,有的是打火的人手。
可是她猜错了。
等著等著,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起先她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再加上不知哪儿起火了,难免热了些,但是等一波一波的浓烟飘进屋子,她才惊觉不对,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的烟,根据她的现代常识,死于火灾的人们多数不是烧死,而是被活活呛死的,即使不死也会伤及肺部。
思及此,她的危机意识倏地飙高,毫不犹豫的想衝出门口好逃生,先逃出去再看情况。
只是门一拉开,金红色的火舌朝她最在意的脸面直扑而来,吓了一跳的她只好赶紧关上门,往回缩,等人来救。
同时,她也想著自救的法子。
这屋子是专给犯人、犯眷住的,因此窗户都做得高,而且窄小,长得瘦小的宁知秋不够高,搆不上窗子,更别提爬到窗口爬出去了。
很遗憾的,此路不通。
她看了又看,唯一的出路竟是眼前的那一扇门,而她仅剩的生机是昨夜姊姊怕她渴,特意用十文钱跟衙役买来的一壶茶,茶水虽冷了,却足以让她浸湿帕子捂住口鼻。
唉!她又要死一回了吗?
前一世是过劳死,而这一世是懒死,她一直希望摆脱长姊的责任,做个什麽也不用做的小老么,受尽宠爱,如今她得到了,也如愿了,老天爷决定收回她的命,重归幽冥。
「裡面有人吗?」
咦?她好像听见声音……
尽量把身子放低的宁知秋已经出现轻微的缺氧现象,高温之下,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帕子已被茶水泡过好几回,眼看著壶底就要见空了,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相信在这样的大火中,不会有人冒险相救,人都是爱惜生命的,大难来时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有没人在?出声应一句。」
是幻听吗?还是濒死的渴望。「我……我在……」
不管是不是真的,宁知秋拿开帕子高喊了一声,但随即被衝入喉口的浓烟呛得连连低咳。
对生死她已经很随缘了,大不了再死一回,说不定她能穿成武媚娘,做一回则天女帝。
「你在哪裡?」
「我在这裡。」
蓦地,宁知秋忽然笑出声,她想到男人骗女人的一段话—— 女的问:「你在哪裡?」男的回:「我在你心裡。」女人听了很少不动容,傻傻地便被骗了。
「你这是在苦中作乐吗?」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到一双小舟似的皂靴,身子半趴在地面的宁知秋往上一瞧,她只看见一双笔直的长腿。「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想被救吗?」男人低哑的嗓音道。
「想。」谁不想活?
「好,你跟在我后头……」
皂靴的主人被拉住裤管,他感到脚下一重地低头一视,面露不耐。
「我……脚软。」走不动。
懒过头的宁知秋从不运动,体能之差令人髮指,她在前一世便是四肢不动的重症宅女,穿越后还是懒人一枚,藉由「体弱多病」让懒病更名正言顺,偷懒有理。
即使到了危急时刻她还是懒得多走一步,很光明正大的「吓著了」。
「麻烦!」男子低咒了一声。
身子忽地一飞的被人扛上肩头,她的头像米袋似的往下垂,一隻大手按住她头颅,防止她左右摇晃。
火很大,好像快把她烧灼了,原本该充斥烟味的鼻间飘进一股好闻的松脂气味,让她一闻再闻,有点上瘾。
她心想,也给爹和大哥用这种熏香,气味悠长。
「秋儿。」
「妹妹……」
「砰」地,宁知秋被丢到地上。
好痛!她脑海中只闪过这两个字,随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来不及看一眼那个没人性竟敢扔她的混蛋。
不知怜香惜玉,她再小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好吗!

辘辘辘……车轮转动声。
「醒了?」
脑子还有点发胀,神智不太清明的宁知秋被人扶著头,灌了几口甘甜的清水后,涣散的眼神才有些许光彩。
「娘……」糯糯的软音带了点腻人的娇气。
「醒了就好,你快吓死娘,你这丫头打小就多灾多难,没有片刻安生,娘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她可怜的小女儿呀!从出生起就没好过过,先是早产,又是落水,还被没天良的大伯父给牵累了,小小年纪跟著大人们吃这种流放之苦。
周氏是心疼女儿,四个儿女中,她从不避讳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也一再告诫其他孩子要对妹妹好,她没能给小女儿好的身子是她的错,她一辈子都亏欠。
但事实上宁知秋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用药强养起来,没周氏想的糟糕,可宁知秋太懒了,一整天都懒洋洋的不练字、不做女红,让她看起来显得娇弱,面有病态。


她是懒出来的病。
「姊姊呢?」宁知秋转头看看车内。
「在外头走著。」母女俩轮流照顾小女儿。
「走?」
看著在动的车顶,宁知秋这才发现她不在驿站的破床上,眼前藏青色无花纹的驴车顶罩著刷过桐油的葛布。
拉车的驴子太老了,最多只拉得动两到三名妇孺,若是坐上青壮的男子,拉不动的驴子还会发脾气,将驴车拉到路旁,低头吃起草来,谁来拉都不走,傲娇得很。
若是遇到大雨才会一家子挤上车躲雨,停在路边等雨停,毕竟谁也不想累死驴子,少了驴车,宁知秋怕到不了川蜀。
「驿站被火烧了,不能住人,天一亮咱们就走了,你在车上睡了一夜,娘不忍心喊醒你。」她睡得很熟,未曾惊醒,女儿最让人放心的是心宽,不论走到哪裡都吃得下、睡得香,从不受恶梦惊扰。
「那爹和大哥还有弟弟睡哪儿?」娘应该叫醒她,大家轮著睡上一觉,不然还要走路哪吃得消。
周氏笑著抚抚小女儿柔细青丝。「他们就靠在车边打盹了一会儿,不碍事,不过幸好有你的提醒,你姊姊让你大哥及时拉出咱们的驴子,要不这一路就难过了。」
虽然私人物品不多,就几件衣服,几个锅碗瓢盘和自备的米粮、乾粮,但没驴车载著,自个儿背著也挺累的,更别提有时能上车歇个腿,躲个暑气,喘口气。
「有人伤亡吗?」她好像有听见惨叫声。
听到伤亡,馀悸犹存的周氏微颤了一下。「是闯进盗匪了,听说比我们早一日投宿驿站的官员是个大贪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返回京城,一路上太招摇了,引来贼惦记,这才半夜放火想趁机夺财……」
当然死了不少人,抢夺之际难免刀剑相向,大官身边就有几十名官兵相护,和盗贼打上了,两方都死伤严重,连家眷下人也有人受伤,满地是血。
但是周氏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女儿,她认为女儿还天真得不懂世事,没必要为这种事担惊受怕。
「娘,那是谁救了我?」她和他结仇了。
救人就救人嘛!干麽不耐烦地把人往地上一摔,那一下有多疼他知道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一说到救命恩人,周氏不自在的露出一脸纠结的神情。「他姓华,是咱们流放地附近的驻军,是位把总大人。」
把总,七品官。「他怎麽会刚好救了我?」
「他们原本就带兵在周遭剿匪,远远看到驿站这边有火光,便派了百名士兵过来瞧瞧,正巧遇上了打劫的盗匪。」打仗的兵一来,哪有贼子猖狂的分,一会儿功夫就压制凶险,或捉或杀的解决匪患。
「真是巧呀!」平白的功劳从天而降。
就像香港警匪电影裡的情节,男主角都打完了警察这才姗姗来迟,一枪未发的捡了功劳,升官发财都是上头的事,没男主角的分,反而还可能降级,背负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
贪官和盗匪两方的人马打得差不多了,姓华的把总大人撞大运,瓮中捉鳖的捡便宜,收拾残局,然后救援及时的大功就落在头上。
「是挺巧的,你有意见?」一道凉飕飕的冷音从驴车边飘过,凉得让人透心寒。
骤地怔住的宁知秋忽地握住娘亲的手。「娘,外面那个……是谁?」
声音好熟。
「应该是把总大人。」
是他?!「他怎会和我们走在一块?」
周氏侷促的笑笑。「这次押送我们的差爷三死四伤,不好再送我们到流放地,因此便拜託把总大人代劳,官差们则随著李大人返京。」
李大人便是百姓口中的大贪官,布政使大人。
「所以我们要跟军队到川蜀?」他们跟得上行军速度吗?
「我们已经到了川蜀。」这天气热的呀!简直火在烧。
「什麽,到了?」宁知秋讶然。
「不过到我们的流放地还有几日光景,蜀西很大,光是我们流放的地头就有几百里宽,一眼望去荒凉无比。」据说人口不多,一座县城的百姓超过两万就算多了。
这要命的川蜀,「娘,热呀!」唉,四川是盆地,四面环山,不热才怪。
「是呀!热。」她一说,汗就往下一流。
「我想吃冰。」热死了。
周氏苦笑的替女儿搧凉。「恐怕往后的数年咱们都用不起冰,你忍一忍,爹和娘再想办法。」
「娘,我忍不住呀!」也许试著製冰?
第二章 初来乍到流放村
「这是我们日后要住的家?」
到县城办好了入籍的文书后,宁家人在宁锦昌的领路下,来到一处叫流放村的小村落。
村裡前前后后盖了五排大小不一的屋子,原本有上百户人家,但有的死绝,有的获得赦免罪刑而搬离,有的因朝中有人为其开脱,无罪返回原居住地,太平盛世之年,获罪流放的人家不多,因此流放村只剩下不到五十户,约一百多名人口。
这几年只有宁家一户搬入,空屋子很多,任凭挑选,虽然大多残破不堪,好的屋子早就被先来者给佔了,但也有几户保持得不错,尚可住人,至少屋顶不漏雨,还有完整的窗户。
不过来到这儿也要讲规矩,村中有村长和兼管三村的里正,若是不挑屋子的话,不用付银子,由村长安排,但肯定差强人意,若是要自行挑屋,那就得用银子说话,价格越高当然住得越好,一分钱一分货嘛!任君挑选。
因为有宁知秋偷藏的两百两,一入蜀地花费了一些,还馀一百多两,宁锦昌挑挑选选后看中了一间院子裡有井的房子,井边还有一棵梨花开尽正在结果的梨子树,指头大小的褐绿色果实挂满绿色叶片后头。
他讨价还价了一番,以二十两买下。
被流放的人通常都没什麽银子,这点村长也清楚得很,再看宁家人穿的并不体面,衣服都旧了,因此并未多刁难,能拿出二十两已经算不错了。村长收下一半银两,另一半全买了米粮,每家有分的分给村中住户。
不过宁家也不算捡到便宜,若是自行盖一间这样的屋子,实打实也就是二十两,屋瓦还是全新的,红砖新泥,屋梁结实,地面再铺上石板,住起来也气派。
可没得挑了,目前村裡最好的空屋也就剩这儿了,还有一口井,该知足了,最多有空时挖挖土补牆,修整修整。
「孩子们,要委屈你们了。」唉!他辛苦了一辈子就为了让儿女过得好,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得将就。
人不能择亲,血缘断不了,儘管他已经尽量避开了,终究是逃不了,落得飘零异乡的结果。
好在一家人都在一起,没有少了谁,自己兄长他们,从长房到四房都是吃罪不轻,四位兄长都不在了,几名年满十六岁的侄子也处斩,剩下的老弱妇孺远远发配边疆。
比起他们来,五房好上不少了,川蜀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水系密佈,自给自足尚可求个温饱,也少了关外的风沙和酷寒,就是夏天热了些,让人有点吃不消。
一脸愧色的宁锦昌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四个儿女,除了三女儿知秋身子弱了些,其他三个都脸色红润,十分健康,他内心欣慰无比,总算对得起祖先,没丢失一名子嗣。
「爹,不委屈,我们承受得住。」被晒得偏黑的大儿子宁知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神情明亮开朗。
他差一点被斩首示众,刚满十五岁的他只差一年就十六了。
「爹,你放心,我会帮你看住弟弟妹妹。」长女宁知槿不再肤白似雪,微微偏向蜜金色。


小儿子宁知方咧开缺牙的嘴,很男子汉的一拍胸脯。「爹,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做事。」
「好,好,爹的好儿好女,以后爹就要靠你们了。」开怀一笑的宁锦昌逐一看过自家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正小口喝著蜜茶的小女儿身上,眼中含著调侃的笑意。
「爹,我不行,我一定要穿好、吃好、用好、睡好,你们要多多照顾我,我太虚弱了。」脸皮比城牆还厚的宁知秋不要脸地求人多看顾,还向她九岁的小弟双手合十地拜託。
「二姊,你还要不要脸,我比你小呐!」才九岁的宁知方都长得比十二岁的姊姊高,他表情虽是鄙夷和不屑,但眼底是无奈和责任,他自认是男人了,可以保护家人。
「可是身体差呀!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难道要我骨瘦如柴的当街要饭。」她要给家中的男人洗脑再洗脑,塑造她弱不胜衣的娇态,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她做牛做马。
「二姊,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通常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你看大姊就做得很好。」好到他认为大姊应该是男的,她骑马比男子好,策马奔驰跑得飞快。
宁家人普遍都个高,宁知秋除外,依宁知秋目测,她大姊才十三岁已有一百六十几公分,生得杏眼柳眉,嘴唇厚实,有著江南女子的秀美以及北方人的大气,若穿起男装来,肯定秀逸风流,眉目如画,迷倒一票女子。
身为女子,是一美娇娘,若为男子,必是俊俏儿郎。
「所以她是大姊,我是二姊呀!姊姊本来就要照顾妹妹。」说得理直气壮的宁知秋扯著闷声直笑的大哥袖口。「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以后讨了老婆会不会不理我?」
气度温和的宁知理扬笑地抚著小妹的头,「不管你几岁了,大哥都会照顾你一辈子。」
「哼!听到没,宁小方,要和大哥多学学,和大哥一比你根本还是玩蝈蝈儿的毛头小娃。」宁知秋扮小的一吐舌头,嘲笑幼弟没有男子气概,得回炉再造,打磨一番。
「不许叫我宁小方。」他气呼呼的挥动拳头,最恨人家说他小了。「爹,你也管管二姊,她猖狂得无边。」
看著儿女斗嘴,宁锦昌抚著鬍子轻笑。「让让你二姊,她身子骨不好,没得像你四处撒欢。」
「偏心。」他不甘心的一撇头。
「嘻!爹是偏心,最偏心我了,你就嫉妒我吧!长得像棵树似的,看了都伤心。」他凭什麽比她高,才九岁的孩子营养未免太好了,他明明吃得没她多,是头放养的小兽。
看著自己瘦巴巴的手和脚,还有完全扁平的胸部,宁知秋不禁有点沮丧,几个兄弟姊妹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正常的发育,她好像走入鸭群的小鸡,和这一家人完全不像。
不过五官倒是相似的,宁家人都有一副好皮相,双眸大而有神,鼻梁挺直,轮廓偏向秀丽,如莲般清雅,梅之高洁,又隐隐有股竹的傲气,不轻易折腰,修逸出尘。
「二姊,你太坏了。」他长得高又怎样,男人个儿高才有肩膀,能一肩扛起重担,做更多的事。
宁知秋把头一仰,很神气的道:「我就是坏姊姊,要指使傻弟弟干活,诺!我看中那间屋子,你打桶水裡裡外外洗一遍,要是有虫子、老鼠什麽的都要清乾淨。」
宁家的院子是正院有一间厅堂,两侧各有两间相连的屋子,左右厢各有一明一暗两间房,能住人也能放粮食,或是当书房也行。
宁知秋挑中的便是左边的厢房,厢房后头延伸过去有一块空地,她想弄成茅厕和洗漱间,旁边种些花草、蔬果。
她一个人要独佔两间屋子,著实霸道得很。
厨房在正屋后头,与柴房相邻,以一道牆隔开,实则是相通的,裡外各一扇门,取放柴火十分便利。
「我为什麽要帮你干活?」他不情不愿。
她伸出细瘦的胳臂。「你看你二姊搬动得了木桌吗?」
他看了一眼竹竿似的细臂,摇头。
「还是我提得动装满水的木桶?」她一抬鸟足般细腿。
他又摇头。
「你看嘛!你不做谁做,难道你要爹擦桌子,还是娘提水,你都不小了,怎麽还这麽不孝。」宁知秋双手扠腰,活像个茶壶,以一个孝字把弟弟训得抬不起头来。
被骂得糊里糊涂的宁小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裡,家裡的孩子就数他最小,却自认能顶天立地,是个小男子汉,爹娘年纪大了怎麽还能让他们做粗活,大哥、大姊比他大,更没有指使的道理,二姊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病秧子,他不做还有谁做?
于是他鼻子一摸,任劳任怨的当牛马去,从头到尾没察觉到被自家二姊阴了一回,反而信服了她似是而非的胡话。
「爹、娘,咱们宁小方真是傻大头哩!三言两语就被诓了。」他还能再傻一点吗?害她欺负起来怪心虚的。
周氏笑著往小女儿眉心一点。「瞧你得意的,弟弟是心疼你,真当他是傻的呀!就你淘气。」
「娘,我是教他应变的能力,以后他出门才不会被骗,瞧我这做姊姊的对他多好,用心良苦。」痛过的小孩才会成长,被骗过的孩子才懂得骗人,人太老实了会吃亏。
「就你这张嘴呀!黑的也说成白的,知理、知槿,天色不早了,赶紧打理打理,至少在天黑前清出能入睡的地方。」总归是个家,得好好的佈置佈置,也许得住一辈子也说不定。
似乎是宁家五房的天性,不会怨天怨地,没有指责谩骂,他们和其他房头不一样,在他们看来,其他几房既然享受过当初长房收贿得来的银两,那就得理所当然的接受惩罚,再说财去人安乐,这身外之物没什麽不能捨去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虽然他们与长房互不往来已久,而且家产皆来自长辈的馈赠和多年积累,可一荣俱荣,一衰俱衰,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兄长们都付出惨痛的代价,五房又岂能独善其身,抹灭曾经的亲缘。
无所求的人安贫乐道,宁锦昌便以身作则教育儿女,身为育人的夫子,他将孩子教得很好,一个个都如他不爱慕虚荣、贪恋富贵,能随遇而安的融入各种变故而不改心志。
宁家五房的风骨如竹,宁折不弯。
「是,娘。」
宁知理、宁知槿从正堂清理起,他们不急著管自己的屋子,先把爹娘的居所理出来再说。
家中变故发生前他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凡事有丫头、小厮代劳,连穿衣、梳头也没做过,可是一朝遭逢家变,两人在艰难中学会了照顾自己,并在一夕长大,成为爹娘最有力的左右手,帮著扶住倾颓的家。
「那我呢?娘,你都没喊到我。」大小眼,宁知秋吃味的撒娇。
「自个儿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吃糕点,你把自己顾好就是帮我们一个大忙。」周氏取笑小女儿的故作姿态,明明什麽也做不了还言不由衷,这不是捣乱是什麽,她说空话还容易些。
宁知秋一听,喜孜孜的捧著糕点盒子,找了有树荫的梨树底下,坐在突出地面的树根上,一口一口吃著撒上芝麻碎粒的枣泥糕,清风拂面,十分惬意,眼微眯地像隻爱睏的猫,日头直照,暖呼呼的催人眠……
反观其他几个家人忙著团团转,连汗水都来不及擦,一下子向左邻右舍借扫把、借水桶,一下子又洗窗抹桌的,把裡裡外外都打扫一遍。
很突兀的对比,一边忙得热火朝天,没一刻空閒,一边岁月静好,彷彿最美好的时光凝结在此刻。
「你就看他们蚂蚁似的忙碌?」
耳边传来男子清冷的嗓音,正一脸笑意品嚐美味糕点的宁知秋忽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往左右一瞧。
没瞧见人,她又继续放空,漫游在自己的想像力裡,曾经当过十年编辑的她,应该也能写出一本扣人心弦的话本吧?
「你良心能安?」
带著讥诮的冷音再度扬起,她放下吃了一半的枣泥糕,似水清眸往上一瞟,一人高的围牆探出一张脸。
对宁知秋而言是一人高,但在其他人眼中顶多只到肩高,双手一攀就能翻过牆,轻而易举。
「咦,你怎麽会在这裡?」他不会专门来找碴吧!这男人的心眼真小,和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
她不过夸他和他的爱驹长得很像—— 马不知脸长。
「我住在这儿。」面色冷冽的华胜衣脸上毫无表情。
闻言,她讶然的站起身,「你住在流放村裡?」
「住了五年。」他刚来那年才十五岁,一度无法适应,整天寻人闹事,打得自个儿一身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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