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7年6月23日 内容简介: 虽身处乱世,父母双亡,妹妹们失散,可綦瑶依然过得有声有色, 出身医药世家的她自个儿当家,将自家药铺经营得一年比一年好, 面对同为医药世家、自幼相识的对门邻居应家少主应天麒,她从来不手软, 这厮敢抢她辛辛苦苦接洽到的生意,她就断他後路,让他不得不来求她, 他俩为了生意针锋相对的事蹟数都数不完,可他对她的好,也同样算不清, 当年父亲去世,徒留她一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是他将肩膀借给她倚靠, 她为了寻找妹妹们的下落以身涉险时,是他保护她,并将消息带给她, 这麽体贴的男人,任谁也无法抵抗,无怪乎她会酒後乱性强吻他, 如今的他们既是竞争对手,也是亲密的情人,进行着商场与男女间的角力, 输赢早已不重要,他连自家的信物都给她了,她还有什麽不放心的? 没想到有人来搅局,他的父母认为她配不上他,嫌弃她整日抛头露面, 竟想将她介绍给他表哥、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人当续弦…… 楔 子 大夏国三百零三年,皇帝昏庸,权臣干政,朝廷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南方的鬼族见机会来了,便挥兵北上,猝不及防的大夏国兵败如山倒,情势动荡不安,国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战乱。 即使是京城,也是朝不保夕,许多百姓都连夜携家带眷往尚未被波及之处迁移,平时热闹繁华的街上冷清一片,带着一种肃杀冷冽的萧瑟。 这种时候,大户人家比一般小户更难逃跑,毕竟在京城生根已久,家大业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拾得当的。京城的医药世家綦家便是如此,在鬼族已经攻到离京城不到三个城池的距离时,綦家的家主綦威才准备好十大辆马车,准备迁离。 綦威的妻子早逝,只留下三个女儿,大女儿綦瑶美丽睿智,对做生意一事异常敏锐,才十三岁已然是他医药生意的左右臂膀;二女儿綦菡虽然刁蛮任性,但只有她有习医的天分,仅仅十一岁就已有小神医之称,将自家传世的医术学了个全;三女儿綦卉九岁,清丽绝俗,聪明过人,却体弱多病,最令他心疼,因此总被他仔细地保护在家中,不让她像两个姊姊那般抛头露面。 他们飞快登上马车,然而马车驶出京城时,已然来不及了,鬼族直接杀入城内,一片混乱之中,綦威只保住了大女儿綦瑶,另外两个女儿却不知所踪。 待战乱过去,已是三年後,京军暂时压制住鬼族,将他们往南方驱逐,原本住在京中的百姓也慢慢回流,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及营生。 綦家运气不错,大宅没有被破坏得太厉害,但以往父女四人的天伦之乐已不复见,只剩下綦威及綦瑶两人,不胜唏嘘。 悲愤之中,綦威重振祖业,从事药材及成药生意,在战争之时做得有声有色,綦瑶更是青出於蓝,辅助父亲行商,父女俩合作无间。 同时,綦家正对门的应家,也是以贩售药材为主的大户人家,两家时而合作时而竞争,一并於战後东山再起,如今在京城提到药行,不是綦家就是应家,双方不分轩轾,而分别执掌着家业的綦家大女儿綦瑶及应家大儿子应天麒,则常被人相提并论。 綦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只是这样的荣景,在綦威因忧愤交加多年郁郁而终之後,受到了挑战。 綦瑶十分坚强冷静,将綦威的後事办得妥妥当当,交际手腕没话说,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处事之圆融老练令人咋舌,那些质疑綦家会一蹶不振的声浪,终於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耳畔。 这一晚,八月十六,是綦威出殡之後,綦瑶独自在家的第一夜。 她脑子里回荡的尽是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他要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两个妹妹,否则他会死不瞑目。家业与亲情沉甸甸地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让她对未来不由多了一丝茫然。 她还记得大妹綦菡那刁蛮的娇俏模样,也记得小妹綦卉腼腆羞涩的笑容,她很想念她们,但天下之大,要她到何处去寻?若是寻不着,待她百年後老去,化为一坏黄土时,是否也会死不瞑目? 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她的心却阴暗到了极致,像是被挖了一个洞,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里充斥着要将她吞噬的恐惧、不安、悲伤等情绪,让她的娇躯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 突然间,一件披风披上綦瑶的肩,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婢女玉儿,想回头和玉儿说些体己话。 从此以後无亲无故,真正孑然一身的那种空虚感充斥着她的身心,她的确需要找一个人聊聊。 然而转头一看,却看到对门应家的大儿子应天麒好整以暇地在她身旁坐下,就如同在自家一般自然。 「你怎麽进来的?」綦瑶微皱眉问。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骤然看到他,她并不惊慌,只是有些意外。 「你家今日或许太忙了,大门没关呢,我就进来了,只是想看看你。」应天麒温和地一笑。 应天麒今年二十二岁,外表俊朗,笑起来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与綦瑶可说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从小争到大,从没有分出过胜负,因此说话自然是针锋相对、夹枪带棍,可是今日他的笑容显得很真诚,让綦瑶冰冷的心多了一丝温度。 突然之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望着他。 她这副温顺又可怜的模样令应天麒眸子之间染上了一层温柔,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像一个大哥哥安慰小妹妹那样,不含一丝杂质。「小妞妞,别忍,想哭就哭吧,忍久了伤身体。你放心,今晚无论看到了什麽,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不要叫我小妞妞,那是小时候叫的,我都快十八了!」綦瑶纤弱的身子轻轻一颤,贝齿紧咬着唇,看着他的眼中不能自制地浮起了一层薄雾,然後眼前的他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到一道温热由眼角落下,她心中所有压抑着的那些害怕与惶恐,在这一刻蓦然突破了心防,纷纷占据她内心的每一处。 她抬头,只见他的眼比天空的星星还明亮,那柔光也比朦胧的月光更抚慰人心。 终於,她扑进了他怀中,螓首靠着他坚实精壮胸膛,号啕大哭起来,从她年少遭逢战乱所受的苦、姊妹分离的苦、支持家业的苦,到现在父女永别的苦,一股脑地全随着泪水倾泄出来。 应天麒只是轻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语,他知道依她的骄傲,不需要那些不着边际的安慰,她只需要将那些悲愤发泄出来,然後重新站起来。 他太熟悉她了,自信、坚强又美丽的她,不是这麽容易就会被击倒的。 他们的互动,以大夏国的风气而言,已然算是逾矩了,可是他们做来却是如此自然,如此无邪。一时瑜亮的两个对手,却也由衷地信任着彼此,相信对方不会把自己最脆弱、最失态的那一面泄露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綦瑶的哭声渐渐缓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最後她转为沉静,但头仍埋在他的怀抱里,不知是贪恋他的温暖,还是被这样的夜色给迷惑了。 许久後,应天麒才轻笑道:「我上个月抢了你想订的那批药材,你今日湿了我一身新衫,我们也算是打平了。」 綦瑶仍是不语,天知道贴着他胸膛的娇靥早已通红,这当下她真有种不知道怎麽面对他的羞赧,只好继续当只藏头露尾的鸵鸟。 他似乎明白她的心情,又说道:「虽然今夜的你很可爱,不过可别以为以後做生意我就会让你。」 听到这句话,綦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个抬头,用着哭过後显得特别晶亮的美眸盯着他,不服输地道:「本姑娘不需要你让,我们各凭本事!」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她啊。应天麒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衣服,「那是自然,我父亲已经完全将家业交给我了,我很期待我们今後的交手。」说完,他抿唇一笑,潇洒地转身离去,没有多说什麽,一如他出现在此的用意,也不需多说一样。 綦瑶见他要走了,本能地张开嘴,像是想叫住他,但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止住,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麽消失在黑夜之中。 「……谢谢你。」在经历这麽多日父丧的煎熬以来,綦瑶的唇角终於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1章 津渡是大夏国京城最热闹的码头,大船一艘艘来来去去,所有客商行旅都在这里上下船。岸边的工人们吆喝声四起,也有卖东西的小贩、拉客的轿夫、候船的客人、接送的人群等等,热闹非凡。 一艘客船缓缓地靠岸,这艘船的船龄颇新,坚固精美,下船的也多是衣着不凡的商旅,甚至还有一些官员。照理来说,大伙儿应该都关注着这艘船才是,然而岸边的人却是看向後方,微微地安静了下来,而且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通道,由船靠岸处直至码头外。 通道上,一架四人大轿不疾不徐地穿越这条大伙儿让开的路,轿身华美无比,窗饰与轿檐上雕着祥云飞凤,窗棂轻纱飞舞,看上去仙气飘飘,在这热闹的俗世之中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当大轿来到客船不远处,一名女子由婢女服侍下了轿,所有看到她的人们—尤其是男人们,全都倒抽了口气,一时移不开目光。 好……好美丽的女人啊! 但见那女子穿着绯色大袖宽裙,纤细的腰身上缀着枣红色编织细带,随着她的行进摇摆,撩动人心。 她的五官典雅细致,额上一抹花钿更添艳色,混身散发着一股混然天成的贵气,偏偏她不是皇宫里的公主贵妃,而是一名商人。 对,在这略嫌保守的大夏国内,这麽一名美艳的女商人自然相当醒目,岸上的人八成都听说过她是谁,只是真正见过她面的人不多,今日有幸见得一面,也够这些人魂牵梦萦一阵子了。 这名女商人便是京城两大医药世家之一,綦家的大女儿綦瑶。她在綦威死後,果然没有让父亲失望,把綦家的医药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与对门的应家几乎垄断了京城的医药市场。 此外,她的容貌更是令人津津乐道,不知道有多少有权有势的人打过她的主意,但都被她巧妙的化解,她仍然以一介女流之身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先不论大多数的舆论对她是褒是贬,但只要她一出现,那强大的气场就会立刻笼罩众人,令人不由自主地替她开路。 待她来到那艘刚停靠的客船边时,岸上不少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好奇地观望着她究竟在等什麽人。 不久後,一名精神矍铄、一脸精明的老者,带着一名随从缓缓地下船。 一直在旁等候的綦瑶,见到了这名老者,终於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巧笑嫣然地道:「于老,綦瑶在此恭候已久。」 于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即便他见多识广,见到她这般绝色也不由眼睛一亮,「綦瑶,你便是写信给老夫的京城第一药商綦家的当家?果然国色天香,不枉老夫走这一遭。」 「不敢当。」綦瑶矜持地一福身,把她那身段突显得婀娜多姿,不过倒不是她刻意显现,这风情万种是天生的。「于老,您手上的药材物廉价美,我早想与您讨论合作的可能性。 半年之前,我就知道您每年四月都会由北方来到京师,所以去信相邀,今日特地在这里等候,希望于老不会觉得綦瑶唐突。」 「怎麽会呢,有你这般美人相陪,老夫求之不得。」于老饶有兴致地直盯着綦瑶,正想放肆地上下打量她时,她突然一个转身,他愣了一下,眉头也随之皱起。 綦瑶不知是有心或无意,就这麽巧地躲过了于老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待她再次转回,手上已多了一个篮子,挡住她那无比美好的身材。「于老,我听说您对於杯中之物颇有心得,所以特地携来南方有名的佳酿『百花酒』,其以一百种花卉入酒闻名,酒香浓醇,希望于老不要嫌弃。」 说到酒,于老心中那一点儿不快马上抛诸天外,笑道:「百花酒,那可是百两都难得一瓶啊!綦当家倒是有心了,这百花酒,老夫非得嚐它几口不可。」 能够请动于老,这桩生意就谈成一半了,綦瑶心中越发笃定此事会成功。「不如请于老移驾万海酒楼,綦瑶已在里头备有宴席—」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边旁观的民众突然喧譁起来,远处传来了几声女子惊喜的尖叫或抽气之声。 「是应天麒,应少主啊,是他本人啊!」 「好俊啊,我居然遇到应少主了!」 「我家妹子不陪我上街,回头告诉她我看到应少主了,羡慕死她。」 随着大街上诸位姑娘的惊叫声响起,俊朗又阳光的应天麒果然翩然现身,顺着綦瑶的大轿刚刚开出的那条路,骑着一匹骏马施施行来,笑容爽朗,姿态潇洒,让原本走在大街上的女子们也往岸边靠了过来。 然而相对於他的笑颜,綦瑶却是俏脸微沉,暗道:在这个时候遇到这家伙,绝对没什麽好事! 果然,应天麒看了綦瑶一眼後,就将注意力全放在于老身上,「于老,在下是应天麒,如今京城首席药商应家的当家。听闻您今日到京,在下特地做了一番准备要招待于老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綦瑶打断。 「真抱歉,应少主,于老已经接受我的邀请了,正要赴我的宴席。」她犀利地瞪了他一眼。 「是吗?我怎麽看到于老只是收下了你的酒,却还没有答应你任何事呢。」应天麒潇洒一笑,对她的挑衅不以为忤,怡然自得地转向于老,「于老,不如您看看我为您做的准备,再决定要赴谁的宴席如何?」 于老人老成精,经商多年自然也知道待价而沽的道理,何况应家的规模也不比綦家的小,听应天麒这麽一说,他也不急着做出决定,兴致盎然地道:「不知应少主准备了什麽?」 应天麒拍了两下手,一辆华贵的马车便驶进了码头,直来到人潮之前无法再前进,才停了下来。 接着,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里头有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而且还是浓眉大眼、棕色皮肤的异族美人,朝着于老直挥手,那种任君采撷的姿态,无论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血脉贲张。 綦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应天麒居然使出美人计。她对于老曾做过一番调查,所以知道他好酒,却漏了这一块,因为她从没想过一个老人还会有这种需求。 「于老,请。」应天麒气定神闲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于老看了看马车上的两名美人,再看看艳冠京华的綦瑶以及她手上的美酒,内心果然陷入了挣扎。不过能把生意从北方做到全国各地,当机立断的智慧还是有的,他朝綦瑶歉然一笑,「綦当家,很抱歉,我想听应少主怎麽说,他那桩生意我很有兴趣。」说完,他便在应天麒的迎接之下上了马车,车帘一遮,里头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 綦应两家的竞争,这一回是应天麒胜出。 綦瑶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生意居然这麽飞了,脸色不由有些难看,美目紧紧地瞪着应天麒,「应天麒,我真是佩服你,总是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冒出来。」 「呵呵,这叫料敌制胜。」应天麒略一拱手,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让她气得险些翻记白眼。 他又道:「我也很佩服你呀,于老这麽神出鬼没的药商都能让你找出来。」 「找出来又怎麽样?还不是被你拦截了。」她没好气地道。 应天麒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小妞妞,我可是在帮你啊,你没看到于老看你的眼神根本是不怀好意,他先前有意要赴你的宴席,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到这个,綦瑶十分无奈,「我怎麽知道他七老八十了仍那麽好色,最後还不是被你用两个异族美人拐走。」一般男人到那年纪应该都不能用了吧? 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有些咬牙切齿,「还有,不要叫我小妞妞!」 瞧她生意被抢了都能保持风度,却为小时候的乳名微微动气,应天麒一脸好笑地摇头,「这你就误会了,比起姿色,那异族美人远逊於你,只不过于老相当聪明,你虽倾国倾城,但他看得到吃不到,可是两名异族美人却是伸手可得,他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他话说得直白,而且还赞她美丽,让綦瑶哑口无言。 这一回,他不仅用比她更高调的方式出场,还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锁定已久的目标带走,她只能承认,自己真的输了这一场。 「做生意各凭本事,这次我认栽。」綦瑶很大方地吐了一口长气,末了,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每次都会逊你一筹,这口气我迟早会讨回来。」说完,她便雍容华贵的走回了自己的马车,气度从容地离去。 应天麒目送她的轿子离开,中间视线都没有离开一瞬,待完全看不到影子後,苦笑起来,「小妞妞,你不知道,这于老可不是你想得那麽简单啊……」 綦府,綦瑶的卧室内放着一个大澡桶,桶中撒满了香花,她坐在澡桶之中,轻轻擦洗着如藕般无暇的玉臂。 每每她谈完生意,经历过众人的目光後,不管那些目光是赞美的、羡慕的、歧视的,或是淫邪的,都让她觉得自己一身污秽,回到家後一定要先把自己洗得乾乾净净。 而且除了她极为信任的几个人,根本没有人能碰她,因此她沐浴时往往不需要人伺候。她明白这是一种心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水气氤氲中,綦瑶那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朦胧,一举一动都是那麽撩动人心,楚楚动人。 即使玉儿已看过了多次这种美色,仍不由为之一怔,呆呆地都忘了替自己的主人拿来乾净衣服。 「玉儿,看够了吗?我快冷死了。」綦瑶好气又好笑地唤道。 「玉儿知错。」玉儿回过神来,马上拿来乾净的里衣替綦瑶穿上,看着她完美的娇躯被衣服掩上,每个动作都带着一股高雅,忍不住赞叹道:「小姐,你真是太美了,真不知道什麽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因为綦瑶待她如姊妹,所以她说话也比较随意,不用敬称「您」,也不用自称奴婢。 话声至此,玉儿突然顿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亮,「唉呀,我这傻子,最适当的人选不就近在眼前吗!小姐,对门的应公子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彬彬有礼,与小姐正是天作之合,你要不考虑考虑他?」 綦瑶瞄了玉儿一眼,这丫头对应天麒既崇拜又欣赏,每每都把他赞成一个举世无双的好男人。 她哼道:「你这话我听多了,换点新词好吗?我和应天麒之间梁子可结多了,你说的是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玉儿不以为然地咕哝着,「应公子每样条件都不输给你,更重要的是……嘿嘿,他可是唯一抱过小姐的男人喔……」 綦瑶娇躯一僵,脸上有些发热,嗔道:「你又知道了?不要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我亲眼看到的。」玉儿有些不服气,「多年前,老爷子出殡那日,应少爷晚上来了吧?他是不是特地来安慰小姐你的?」 想不到那个晚上的事居然被玉儿看到了,綦瑶讷讷无语,其实连她自己回想起那个夜晚,都不由芳心一荡,真是羞死人了。 玉儿促狭一笑,「要说小姐与应公子之间没有一点什麽,不只奴婢,全京城的人都不相信。而且我看应公子对小姐也不是全无情意啊—」 「好了,别说了。」綦瑶直接打断了玉儿的话。 其实两人之间那种隐隐约约的暧昧,呆子才会感受不到,不过或许是竞争久了,他们都习惯武装自己,以最高傲的姿态向对方迎战,要打破这层防御,让对方先低头,只怕很难很难。 既然很难,那就不要想了。 「你说的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应公子,今天才抢走了我一桩生意,我气他都来不及呢。」她没好气地道。 应天麒总能很轻易地得到大生意的消息,而她却需要千辛万苦地打听,才能难得迎来一桩生意,还常常被应天麒拦截成功。 对此,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毕竟大夏国以男人为尊,她一介女流能做生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奇迹了,一遇上简直是宿命冤家的应天麒,大家往往会选择跟男性合作,她只能徒劳无功。 玉儿这才瞪大了眼睛,「小姐,你是说你接洽了很久的那个于老?」 「是啊。」綦瑶的目光蒙上了一层黯然,她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花园草木扶疏,蝴蝶飞舞,心情却没有跟着好起来,沉声道:「我打听到,于老的崛起很是蹊跷,在战乱时,他是人牙子,专门贩卖孩童给外地的有钱人亵玩。我虽然不希望菡儿、卉儿当年是落到他手里被卖了,却不想放过这条线索。」 就是这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让綦瑶的心一再受到折磨。 玉儿很是理解綦瑶的难处及痛苦,想了想之後道:「小姐,我想应公子应该不知道于老对你的重要性,不然这样吧,我们去和应公子谈谈,让你有机会与于老接触一下……」 「我可不会那麽轻易地向应天麒低头,让他抓到我的把柄。」綦瑶转身看着玉儿,眼底的感伤已然隐去,换上的却是一种笃定与自信,「这次于老的事是我失算了,不过我会用我的方法,让应天麒主动来找我。」 大夏国京城,金玉酒楼。 包厢内,一桌不大不小的宴席,桌上无一不是精致美味的当地菜肴。 桌边林林总总地坐了七、八个人,但只有两人交谈着,足见他们才是这场宴席的主角。其中一名风度翩翩、俊朗潇洒的青年,便是掳获京城无数美女芳心的应天麒;至於另外一名面貌平庸却十分精明、皮笑肉不笑的,则是兵部负责采购的大臣路斑。 「路大人,这桩生意在下绝对会以最好的价格给你,为了我们将来的合作,在下先乾了这一杯。」应天麒朝着路斑举杯,却也不会冷落其他人,「各位大人们愿意随路大人赴宴,在下受宠若惊,再乾一杯。」 那些被叫「大人」的人纷纷谦让了一番,他们跟在路斑身後,不过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光财产就不知道有没有应天麒家业的一成,更别提应天麒虽是一介商人,在京城的影响力却远大於这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官员。 路斑点了点头,对於应天麒的应酬之词颇为受用,不过在商言商,还是得挑挑刺。 「这次兵部采购大批金疮药,可是要在三个月内交货的,需要大批药材制药,你们应家药行已经准备好了吗?」 应天麒笃定地道:「路大人,我们应家药行的存药一向齐全,何况在下最近已经和一名负责整个北方的大药材商接头,他答应供给我们制作金疮药所需,因此绝对不会有问题。」 应天麒口中的北方大药材商自然是于老了。大夏国虽然收复了京畿,靠着龙潚大将军将局面扳回打平,勉强给了中原恢复生机的时间,但南方与鬼族仍在战争中,所以药材、成药的用量十分惊人。应天麒也是觑准了这个良机,才会去拦截于老,他还真不是闲着无聊一天到晚找綦瑶的麻烦。 只是在她心中,他老是做那半途杀出的程咬金,毁了她不少生意,恐怕她已经恨死他了吧?应天麒不知怎麽地突然想起她那又娇又俏的娇嗔模样,不由一阵好笑。 应天麒与綦瑶在码头边的抢人戏码有许多人都看到了,路斑也曾听说他们会交手是为了抢着接待一个药材商,所以很快便相信了应天麒的话。 如果路斑知道应天麒与綦瑶的摩擦是应天麒故意造成的,为的就是在今日取信於他,他对应天麒的提防及看重或许会提高许多。 两人言笑晏晏,一桩生意就这麽谈成了。 此时,他们的包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店小二的声音传了进来— 「诸位大人、应少主,綦家药行的女当家綦瑶大小姐欲求见,不知诸位大人的意思?」 路斑对这位名满京城、艳冠京华的女当家早就好奇已久,也不管应天麒古怪的表情,迳自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厢房的门打开了,一阵香风飘入,应天麒抬头一看,果然是綦瑶来了。 她今日打扮得很简单,一身鹅黄色半臂加同色百褶裙,头上只有一枝雕工精美的木钗,却更显得她清丽脱俗,高贵典雅。 应天麒看向了路斑,後者的表情令他摇头。 路斑早就看呆了,只差没把口水流下来。果然男人见到綦瑶还把持得住的,不是心有所属就是瞎了眼睛,而路斑显然不属於其中一种。 「咳,不知綦大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贵事?」应天麒清咳了一声,故意要唤醒路斑。 路斑一震,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乾笑着道:「对对,綦大小姐有什麽事吗?」 綦瑶嫣然一笑,「綦家开的也是药行,应少主来这里为的是什麽事,我来这里为的就是什麽事啊。」 路斑心头一动,「你也是为了兵部采购金疮药的事情而来?」 「那是当然。」被诸多男人盯着,綦瑶仍落落大方。 她挥了挥手,一旁的綦家护卫立刻将一个锦盒送到路斑身旁。 路斑踌躇了一下,没有去接,毕竟这是明目张胆的贿赂。 綦瑶见状掩口轻笑,「路大人不用担心,里头不是什麽贵重之物,也不是要给大人您的。想必大人不知道,您的夫人与我交情匪浅,上回我的一个手镯路夫人看了喜欢,我便找工匠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想请大人送给路夫人呢!」 路夫人是路斑的正妻,把持着路斑的经济大权,且路斑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都是靠路夫人的娘家支持的,因此路斑闻言也不再犹豫,接过了那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只晶莹翠绿、雕工精美的玉镯。 要说贵重,的确比不上什麽黄金万两,但若说到这里头的心意,却比收了贿赂还沉重。 在看到那镯子的当下,路斑才惊觉自己已经着了道,被綦瑶那无害的笑容给迷惑了。他方才已经答应了应天麒的合作,不能改弦易辙,否则对他信用有碍,可现下要拒绝綦瑶的要求,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应天麒很快就明白了路斑的为难,於是自然而然地像闲聊般开口,「小……呃,綦大小姐,你来得正好,我与路大人方才刚好敲定了这一次合作的细节,你来做个见证。哈,这下路大人非得做我这笔生意不可了。」 路斑有了台阶下,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是啊,綦大小姐,我们正巧谈好了,你这……」 綦瑶见他们一搭一唱,也不生气,仍然态度从容地微笑着,「路大人、应少主,看来是我来迟了,不过路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今日您与应少主喝酒,下次可也要赴綦瑶的宴席啊。」 「一定、一定……」路斑敷衍着笑答。 「那就先谢谢路大人了,路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我要快些去告诉她。」綦瑶很乾脆,一副不准备打扰两人饮宴的模样,告了罪就要退去。 路斑的笑容不由僵在脸上,他方才的敷衍怎麽就变成真的了?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一说,下一次就非得与綦瑶合作不可,否则若是妻子计较起来,他还真的很难做。 看来綦瑶已经把他对妻子的畏惧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能想到由妻子那处下手,而非正面找他谈生意,用几句话就搞定了下回与朝廷的合作案,这女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啊! 应天麒也在内心暗自佩服着,綦瑶只是走进来说了三言两语,就搞定一桩大买卖,虽然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发生,却断了他下一次先与路斑接洽的路子,等於把两人较劲的天平又扳回了一点。 厉害,厉害,不愧是他从小战到大的对手啊! 此时,原本要离开的綦瑶突然脚步一顿,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应天麒一眼,「应少主,记不记得上回在码头,我和你说过的话?」 应天麒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她指的是那句「这口气我迟早会讨回来」。 「看今日之事,你已经做到了啊。」应天麒勾起唇角,很坦然地说道。 「不够,还不够。」她对于老势在必得,哪里是抢了应天麒下一桩未知的生意能弥补得回来的?那可是关系到妹妹们的下落。 綦瑶虽是微笑着,但笑意并没有进到眼底,「应少主,我可等着你主动来找我呢。」说完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没有再看他一眼,飘然而去。 第2章 既然接下了朝廷的采购案,应天麒在宴请完路斑的隔日便到药仓内视察,务求药材的存量足以应付交货的需求。 这个采购案路斑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可以陆续交货,到最後共需交出五万份以上的金疮药,药材所需的分量非常惊人,京城也只有应家与綦家接得下来,所以应天麒绝不允许其中出了什麽问题。 他十分认真的边看着成堆的药材,一边听着药仓管事的报告。 「……于老承诺下一趟船会再送来我们所需的药材,目前已到的有川芎一千五百斤、马钱子七百斤、当归七百斤、升麻一千五百斤、白芷一千五百斤……」 应天麒点了点头,这些药材要应付五万份金疮药是不可能的,但这足以做出一万多份金疮药,第一次交货给路斑应该没有问题,何况之後他们仍会持续采购,于老也会陆续将药材送来,只要材料的来源不断,那麽这笔生意的成功可谓十拿九稳。 然而,在这之中,偏偏有一样药材不足量。 应天麒走了一圈药仓後,浓眉紧紧地锁了起来,「怎麽止血草只有一百斤?」止血草可是金疮药的主药,其中止血的成分都靠这种草,即使换了其他配方,效果也没有止血草那麽好,如果只有一百斤,其他的药材就算足量了也没有用。 药仓管事面有难色地道:「少主,我们已经尽全力在收购了,但现在不知是怎麽回事,市面上的止血草大缺货啊。」 「于老那边呢?」应天麒的心微沉。 「于老是北方的大药材商,但止血草南方才有种植,而且大多仰赖向异族进货,于老说了,他即使拿得出止血草,也不及我们所需的十分之一。」药仓管事叹了口气。 「这麽重要的事,你们怎麽没有及时禀报我?」应天麒不满地问。 药仓管事的脸更苦了,「少主,不是我们不禀报,是根本来不及。原本我们收购得好好的,谁知止血草半个月前突然像断货了一样,极难收购,我们想禀报,但您去了外地啊……」 应天麒微眯着眼,想起半个月前他刚接到于老,接着便随于老去外地巡视了一个药园,回来後又马上联系了路斑的事,所以药仓的延误禀报确实不能完全怪他们。 「止血草虽然不是普遍的药材,但市面上一向货源充足,怎麽会缺货……等等!」半个月前?于老? 应天麒突然想起在金玉酒楼时,綦瑶临走前那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突然领悟过来,表情变得十分精采。 这应该就是那小妞妞的报复吧?在京城里也只有她有这般能力可以直接从异族那里抢货,很乾脆地让京城里的止血草断货。要知道,綦家在南方已然经营数百年了。 应天麒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綦瑶啊綦瑶,我还是小看了你的手段。」 他的随身小厮小四站在旁边,一听到綦瑶的名字,眼睛立刻发亮,「少主,您的意思是止血草会断货,是綦小姐造成的?」 「除了她还会有谁呢?我抢走了于老,她定然会报复的。」应天麒几乎已经确定就是她了。 「綦小姐真是太厉害了,又美丽又有能力,京城的女子哪个能及得上她呀!」提到才貌双全的綦瑶,小四满心崇拜,「少主,您与綦小姐自小对门而居,与她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要追求她也比别人多了丝机会,要不您—」 「我追求她?」应天麒眉毛一挑,不以为然地道:「她追求我还差不多。」 「少主明明就和綦小姐很配啊……」小四表情古怪的咕哝了一阵,「难道少主是嫌綦小姐已经二十岁了,年纪太大?」 「若是我喜欢的人,就算她的年纪比我大,我也不在意。」应天麒认真地道。 「所以少主您真的喜欢綦小姐?」小四兴奋了起来。 应天麒微微一顿,脸色沉了下来,居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小四没发现主子脸都板起来了,犹自鼓吹道:「那就快去追啊!綦姑娘美丽聪慧又落落大方,到时候被人抢了,您就欲哭无泪了。」 「我知道你崇拜綦瑶,但不要把本少主我也牵扯进去。」应天麒终於忍不住敲了下小四的头,「你口中美丽聪慧又落落大方的女人抢光了市面上所有的止血草,让我们的生意进行不下去,你知不知道?」 小四低呜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头,不敢再说。他知道自家少主非常爱面子,因为与綦家小姐一直旗鼓相当,互相较劲,要他主动承认喜欢綦小姐,根本不可能。 应天麒看着小四那副模样,好气又好笑地道:「不过你倒是没全说错,本少主的确要快去追她,还得追到她家门前。」 「真的?」小四哭丧的脸马上变得喜孜孜的。 这表情简直没自尊啊……应天麒忍不住又给他一记栗爆,并道:「不追到她家门前,我到哪里去生止血草?到时候我被她搞倒了,以後叫你上街去要饭!」 「小姐啊,你今儿个怎麽看起来这麽高兴?」玉儿送了一壶热茶到大厅,却见綦瑶靠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带着一抹浅笑望着大门的方向,不禁疑惑地问着。 「我很高兴吗?我一向都这样子啊。」綦瑶闻言马上收起了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过玉儿的脑袋瓜左偏右偏、横看竖看,越看越不对劲,摇着头道:「不对不对,小姐今天看起来好像在期待什麽似的……啧啧啧,还特地穿上了新的粉色襦裙呢!」 像是被人说中了什麽,綦瑶站起身来,远离了窗口,否认道:「我……我才没期待什麽呢。」她……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在期待那个人来,对,她才不期待! 小玉正待再问,门房突然来到大厅,朝着綦瑶禀报道— 「大小姐,应家的少主求见。」 綦瑶美目一亮,「让他进来。」 待门房去带人,綦瑶整理了下心情,顺了顺头发,抿了抿红唇,确认混身上下看起来都很完美後,便又摆出那副冰清玉洁、不容侵犯的高傲姿态。 「原来如此……」玉儿在旁边看到这幕,差点笑出来,「小姐真是太假惺惺了……」 綦瑶瞪了她一眼,玉儿马上机伶地说要去泡茶,接着溜得不见人影。 天知道她才刚送来热茶,根本就是想留机会给綦瑶与应天麒独处。 此时门房已领着应天麒进到大厅。 綦瑶无暇与自己的小丫头计较,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应天麒身上。 「应少主今日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她微弯唇角客套着,好像真的在恭维他似的。 「小妞妞,你明知道我会来找你。」应天麒哪会听不出她的暗讽,只能叹息道:「这次算你厉害,居然来这麽一招釜底抽薪,让我即使接下朝廷的大案子,也只能抱着满仓的药材望之兴叹啊。」 「喔?我听不太懂应少主的意思呢。」她的美目一凝,方才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尤其在你叫我小妞妞的时候,我更是听不懂。」 然而落在应天麒眼中,她这反应倒显得可爱,是两人尔虞我诈交手时唯一的清流,纯然无伪的反应,让他乐此不疲地逗她。 不过今天显然不能再这麽玩下去,他只好硬生生地改口,「小妞—好吧,綦大小姐、綦姑娘、綦当家,现在全城的止血草应该都在你的仓库里吧?请问可否卖一些给区区在下鄙人不才小弟我呢?」 「止血草,我药仓里堆得像山一样,但我为什麽要卖给你?」他的来意她自然明白,不由得拿乔。 「看来我拦截了于老,真是把你给得罪狠了。」应天麒摇头苦笑,「我当然不会让你白白付出,除了药材我会以高价进货之外,我还会奉上一条你亟需知道的消息。」 「我亟需知道的消息?」綦瑶疑惑地望着他。 「没错,你来看看这个。」应天麒由怀里拿出一份卷宗,在桌上摊开来,招她过来一起看,「这是我趁于老酒酣耳热之际套出来的东西。他承认自己以前做过人牙贩子,趁着战乱拐带小孩卖到外地,毕竟当年京城以南虽乱,但北方仍算安定,而且只要说这些孩子来自京城,那价钱就可以翻上好几倍。于老铤而走险,卖了好几年孩童,因为人数众多,卖过哪些孩子,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聚精会神地叙述着,没看到綦瑶望着他,原本犀利的美目转为动容,甚至有着一丝无措。 「而我手上这一份,是他印象中买量比较大的大户。我猜想当年菡妹妹及卉妹妹如果真落到了于老的手里,凭她们的出身,价格一定不会低,买得起她们姊妹的人家财力必然不俗,这几个大户可能性较高,我便全纪录了下来。」他让她大致浏览一遍後,大方地将卷宗交到她手里。 她甚至还没答应将止血草卖给他。 「你……」綦瑶难以形容她所受到的冲击。她原本搜括市面上所有的止血草,就不是想向他勒索什麽,只是想要求他让她接触于老问个清楚。 不过她问的事情太敏感,很可能激怒于老,到时候也许会害应天麒的生意没得做,所以这个要求并不是没有风险,然而应天麒却把这些事都替她做好了,而且比她想像中的更好,让她一时不知该怎麽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小妞妞,你这副呆样我好几年没看到了。」应天麒轻笑起来,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爱看她这个表情。「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菡妹妹、卉妹妹同样和我一起长大,她们对我来说也像妹妹一样,你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她们,我又何尝不是?」 他只提到了綦菡、綦卉,却没有提到她的名字,綦瑶莫名地心焦了起来。 「那我呢?」她想都没想就开口问了,「你把菡儿、卉儿当妹妹,那我呢?」 没料到她问得这麽直接,应天麒怔了一下,随即眼带笑意地回答,「我倒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妹妹。你没听我从小叫她们菡妹妹、卉妹妹,却叫你小妞妞吗?」 他用暧昧及勾引的眼神放肆地看着她,并用低沉诱人的嗓音卖了个关子,「……你希望我当你是什麽?」 綦瑶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泄露了什麽心绪,当下有些慌乱,不过长年在商场上打滚,她很快就收拾起心情,故作镇静地回答,希望他不会瞧出她的不妥,「……那自然是当成可敬的对手了!」 「可敬的对手?」他玩味地看着她,「你这麽说,那就是了。」 他这句话把刚才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男女之情给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綦瑶松了口气,心中却有几分失落。 不过这次他真是帮了大忙,她真心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她的真诚让应天麒勾起唇角,「要得到你这一声谢谢可困难着,生意都差点让你断了,你是否该好好补偿我?」 「我明天会派人把止血草送到你们的药仓去。」她郑重地承诺。 「欸,这止血草是我高价买的,不能算是补偿。」应天麒朝她摇了摇手指头,这次他默默被她摆了一道,若是这麽好搞定,哪里还有资格继续和她玩下去? 「那你想要什麽?」綦瑶柳眉微皱,总觉得他俊朗的脸上充斥着不怀好意。 果然,应天麒有些坏心眼地笑了起来,「小妞妞,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念你小时候甜蜜蜜地叫我麒哥哥,逗得你开心了,还会凑上前来亲我一口……」 「应天麒,作你的春秋大梦!」 「哈哈哈哈哈……」 綦瑶过滤了每个于老当年的主要交易对象,除去了几个不可能的家伙,再四处打探,最後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名叫许源的富商身上。 这许源长得肥头大耳,生性很是怪异,不仅好女色,而且上从半老徐娘下至垂发孩童都不放过。他的产业主要在北方,但战乱之後,他便在京城建了一个别馆,让人称他许员外,成天风花雪月,玩弄女性,在京城之中声名狼藉。 许源身旁永远都跟随着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片刻不离身,由此便可见这家伙坏事做多了,怕落单被人给宰了。 「小姐,你这麽做真的好吗?」 玉儿跟着綦瑶来到了西市里的綦家药行,美其名是来视察,事实上却是另有目的。 綦瑶很少如此张扬,平常的她最讨厌抛头露面任人窥视或欣赏,这次却刻意打扮了一番,又一直站在药行的待客厅,显然是故意引人注目。 「玉儿,我自有我的打算。」綦瑶脸色平静地道。 「小姐,你前阵子特意去参加什麽诗会,惊艳了众人一把,那根本不是你的作风,你是想要吸引那个许员外的注意,但如果他真的缠上你,只怕小姐想甩都甩不掉啊!」玉儿不依地跺起脚来。 綦瑶摇了摇头,「我若不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兴趣,如何知道我要的消息?」 「小姐,你这根本是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那个许员外的名声可是臭不可闻,没有哪家的小姐会想和他扯上关系的!」玉儿急急道。 「我的闺誉早在选择接下家业、以一介女流之身与那些男人周旋时,就已经不怎麽样了,现在只是更差一点,若是能达到我的目的,那些牺牲又算什麽?」綦瑶定定地看着玉儿,「总而言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言。」 玉儿又气又急,欲言又止之时,外头一个肥大的身影,带着两个随从大踏步进了药行。 光是看到这个人,玉儿的心就凉了半截,想着真是怕什麽就来什麽,那家伙果然来了。 「这不是许员外吗?」綦瑶仍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客气地迎了上去,「不知今日前来,是需要些什麽东西?请坐,玉儿奉茶。」 即使知道小姐是刻意支开自己,怕自己说了什麽不得体的话,玉儿仍得听命,忍住所有的气急败坏,绷着一张俏脸而去。 许源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丫头的异状,因为他全副心神都已经被綦瑶迷走了。 瞧瞧、瞧瞧,多标致的美人啊!身着黛紫色上绣金线牡丹的长裙,腰间是沙金色丝绸软带,还缀着粉白流苏,凸显了她高贵典雅的气质,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几乎将许源看凸了眼。 幸好他还没真的忘我到就这麽扑上去,只是一双眯眯眼没有离开过綦瑶身上。「綦大小姐,上回在诗会见到你的风采,真令许某魂牵梦萦,所以特地上门一叙……」 綦瑶深知男人的心理,所以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热情,不过做生意的手腕倒施展得很自然,「綦瑶可不希望常在我们药行看到许员外呢。」 「哦?」许源眉一皱,肥脸颤动得更厉害。 綦瑶掩面一笑,「来到我们药行都是治病、配药居多,许员外看来红光满面、心宽体胖,应当没有这个需要,所以我自然不会希望常在这里看到许员外了。」 美人一笑,差点让许源失了魂,而綦瑶的风趣也让他感到自己似乎又接近了她一步,不由松开眉头,笑颜逐开,「綦大小姐说笑了,许某想见綦大小姐,也只能来此解解思念,否则许某可没办法请得动你啊。」 綦瑶眨了眨眼,「我也不是什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出门在外做生意,偶尔会监送货物什麽的,哪里像许员外说的架子这麽大呢?」 这番话无疑暗示了什麽,说得许源心花怒放,「那好,那好,在下就向綦大小姐买个百八十斤的药材,只是要劳烦綦大小姐替我押一趟货了,没有你亲自送货,我不放心啊……」 厅内,两人谈笑风生,彷佛交情非凡。 此时应天麒正带着小四经过外头,不经意地往綦家药行内看了一眼,就看到这个画面,眉头瞬间高高隆起。 「那不是许员外吗?那头肥猪怎麽跑到綦小姐的店里,还色眯眯地看着綦小姐呢?他们许家又不做药材生意。」小四率先发难,他可是綦瑶的忠诚支持者,对於许源这种可能危害到她的急色鬼,自然没有好印象。 「綦瑶即使到店里也很少像这样在待客厅内亮相,要不就是她为了避嫌,不将许源迎到内室接待;要不就是她特地盛妆打扮,想吸引许源接近她……」应天麒的俊脸沉了下来。 「应该是前一种吧。」小四猜着。 应天麒却摇摇头,「我倒觉得是後一种。听说綦瑶最近去参加了一个诗会,许源自诩风雅,时常流连举办诗会、棋会的地方,看来他们就是在诗会上认识的……」 「但是以往綦小姐从不参加那种场合啊,她突然去做什麽?」小四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 越思忖,应天麒越觉得不妙,看着綦家药行的神情也越冷峻。「许源、许源……只怕她看了我给她的那份名单後,打算用最极端的方法……但愿她不要傻到作茧自缚……」 「少主,您的意思是綦小姐是自己去招惹许员外的?」小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应天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綦家药行,若有所思地道:「小四,找几个人帮我盯着许源,希望这家伙不要真的色慾薰心,逼得我对他出手……」 应天麒的担忧成真了,綦瑶不避讳地与许源多次接触,甚至连袂参加京城里的诗会、棋会等等,虽然两人并没有任何亲热逾矩的举动,但因为许源的臭名昭着,连带綦瑶也引来了许多言语攻击与嘲讽。 虽然綦瑶年纪大了些,但全城依然有许多青年才俊把她当成梦中情人,所以当这样的消息一传开,他们立刻哀鸿遍野,深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不乏有人替綦瑶开脱,但大部分仍对她指责讥讽,说她爱慕虚荣、人尽可夫,根本是看上许源的财富云云。 綦瑶对此置若罔闻,一样与许源一起参与诗会,只不过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让他碰她一下,在人前许源也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所以舆论只能酸溜溜地挞伐两人,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说两人真的有什麽苟且。 可是这样已经够难听了,当消息传入应天麒的耳中,他震怒地一把将手上的药材给捏碎了,看得小四心惊胆跳。 「到綦府去。」第一次要交货给兵部的日期在即,但应天麒管不了那麽多了,抛下应家药行里的一堆麻烦事,他大步出门往綦家的方向走。 小四鲜少见到冷静机智的他如此暴怒,连忙拔腿跟上。 应家药行离綦家并不会很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应天麒已经来到了綦家门口。 这一回不待小四询问,他迳自上前将綦家大门拍得震天价响,吓得门房领了两个护卫才敢来开门。 「我要找綦瑶,我知道她在里面。」应天麒铁青着脸道。 应天麒从小到大来过綦府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往往是笑容可掬、态度和善,然而今日却来势汹汹,门房被他的气势震住,居然忘了先请示綦瑶,直接将他迎到大厅。 綦瑶坐在厅内沉思,忽见门房带着面色不善的应天麒进来,皱了皱柳眉,却没有出言指责。 将人送到,门房便灰溜溜地闪人了,两名护卫及玉儿也被小四给又劝说又推拉地来到了厅外,大厅里剩下綦瑶及应天麒两人独处。 「綦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傻事?」应天麒率先开了口,当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而不是亲热地称她小妞妞时,代表他现在无比认真。 綦瑶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说什麽,不过她只是绷着俏脸,冷冷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这撇得一乾二净的回答,当真激怒了应天麒,他怒道:「我怎麽可以不管?于老的名单是我给你的,你如今接近许源,显然是把他当成调查的目标,但你也不必和他同进同出,不必一副与他交情匪浅的样子吧!」 听他音调拉高,綦瑶也不满了,直视他,厉声反驳道:「我承认我接近他有目的,可如果不让他信任我,我如何查清我想知道的消息?」尤其他身边永远有两个高手护着,若不支开这两个人,让他相信她不会对他不利,愿意与她独处,她永远无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的顾忌对应天麒来说却不是问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她需要用这种手段。他严肃地道:「你没听到外头现在将你说得多难听吗?这样会赔上你的名声,你到底知不知道?」 「名声?一斤值多少钱?」綦瑶冷笑着,一股委屈由她内心涌起,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我綦瑶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 应天麒发现她像只刺蝟一般,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过头了,遂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缓缓道:「你不要逞强,没有女孩子不在意名声。」 可惜他的冷静并没有传达到她身上,反而让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种委屈更加强烈,所有不甘心、不服气、不公平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她咬紧牙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从我父亲去世,我一介女流却需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以光大家业时,我便没有名声了,更何况我都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全城的男人只贪我美色,却没人敢娶我,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最後一句话甚至是大吼出来,「名声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弃了!」 这句话如雷重重地击打在应天麒心上,他彷佛感受到了她的悲哀、她的伤痕,连带着让他也难受了起来。 他脱口说道:「我可以帮你。」 綦瑶摇了摇头,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对,你可以帮我,但你能帮我多久?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应、綦两家的生意是敌对的,应天麒的父母早就对她及綦家颇有微词,日後应天麒总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难道他真能不顾自己父母、自己妻儿的感受,倾尽全力去帮一个外人? 支撑家业这些年来,綦瑶体会最深的一点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而且她也只能靠自己了,连长久以来一直看着她是如何付出的他,现在都来质疑她的做法,她还能依靠谁?还能信任谁? 与其说她今日的失态是因为气他,还不如说是失望,她一直认为他是不同的,而且非常不同,就算不赞同她,也不该质疑她,更不会阻止她。 应天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很想做下承诺,但他知道这种事空口说白话她是不会相信的,而他在真正做到之前,也觉得用这种空泛的承诺去制约她的行动很无耻。 见他无言以对,綦瑶终是悲哀地道:「所以,只要能找到我妹妹,名声那种早就被我抛弃的东西,再抛弃一次又如何?」 她的表情及语气令应天麒一阵心痛,差一点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逾矩,他虽然有预感她不会拒绝,但趁人之危是最卑鄙的,他若真的这麽做,和许源那种人渣又有什麽两样? 他只能放缓了语气,用温柔的眼光包容她,解释道:「綦瑶,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你用的方法太冒险、太激进了,万一许员外看出了你的意图,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所要承受的後果,会是你承受不起的。」 瞧她似乎渐渐撤去了混身的防备,他轻叹道:「或许你不信任我,但我确确实实想帮你,而有我的帮忙,你的成功机会也会大增,至少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放弃你的计划吧,綦瑶。」 这「放弃」二字又踩到了綦瑶的底限,原本开始放松的她,随即又紧绷起来。 「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你请回吧。」她冷冰冰地转过身,下了逐客令。 这次的谈话显然是两败俱伤,应天麒还想说什麽,可是他知道綦瑶听不进去了,只能长吁口气,内心纠结地离开。 来到綦府大门之外,小四忍不住问道:「少主,綦小姐怎麽说?」 应天麒只是摇头不语,让小四的脸都黑了一半。 真要比难过,绝对没有人比应天麒现在更难过。那小妞用的方式简直是玉石俱焚,让他只想绑住她,把她关在家中,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愚蠢。 可惜他没这个资格。 「小四,你放心吧,我会阻止她的,无论用什麽方法。」应天麒凝目朝着綦家大门望去,神情透出了一股坚定,眼神中有着抹不去的温柔。 虽然他在商场上与綦瑶斗得昏天暗地,两个人是对手,但对彼此的欣赏也是真的。他一直很清楚自己为什麽这麽帮她,为什麽放不下她,虽然他嘴巴上从来不说。 他知道她也懂,虽然她也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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