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7年6月23日 内容简介: 她在现代是礼仪师,意外穿越後家里刚好也是做葬仪事业的, 这真是上天最美好的安排,她还很幸运的遇见了他, 他年纪轻轻就掌管家业,旗下酒楼、布庄什麽的一堆, 虽然她一开始很讨厌他的冷漠无情,但後来发现她看错人了, 他根本就是十足十的暖男啊,他不像其他人畏惧她「死而复生」, 私下替她家拉生意,又救了差点被玷污的她,找人去给那个混帐盖布袋, 而且在他家人反对他们来往时坚定的表示他喜欢她,替她说好话, 还在她替他祖母CPR时全然信任她,让她放心救人, 厚,这麽优质的男人害她都想「婚」了, 可是谁晓得好不容易搞定了婚事,他对自己克妻的阴影实在太深, 害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房事」一直搞不定…… 楔 子 「呜呜呜……」 一间平凡无奇但略显萧条的灰色宅子里,传来了哭泣声。 厅里,一口棺材直对着门摆着,里面躺了一位姑娘,她神情恬适,唇角还微微上扬,彷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我可怜的赢儿啊,你怎麽这样就走了?让娘这个白发人送你,你如何忍心啊?赢儿呀……」这个家的女主人黄娘捱在棺材旁,哭得凄怆。 一旁的儿子夏全赢也红着眼眶。 「老板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夥计丁大牛过来劝慰着。 「是啊,老板娘,你可不要伤心过度坏了身子。」另一名夥计刘阿海也安慰道。 「赢儿她娘,生死有命,你就当赢儿她没这福分吧。」 「是啊,好不容易亲事有了着落,现在却……唉,只怪这孩子福薄。」 几个邻居大娘也接力安慰着伤心不已的黄娘。 黄娘是「福全葬仪」的老板娘,丈夫夏长寿嗜赌如命,生意全靠她一个女人撑着,她替不少人治丧落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可她怎麽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替自家宝贝女儿治丧。 夏家长女名叫就赢,今年二十有二,以姑娘家来说,这年纪都该当娘了,可因为家里做的是丧葬业,大家都嫌晦气,再加上她有个好赌的爹,始终没有人上门提亲。 前不久,「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向夏家提起亲事,想娶夏就赢为平妻,也已经取得夏家两老和夏就赢本人的口头答应,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正式提亲,夏就赢竟被一块倒下的棺材板压住,一命呜呼。 「老板娘,老板去哪儿了?」丁大牛说道:「该是封棺的时辰了。」 黄娘伤心又气愤地骂道:「那个死没良心的肯定又在赌坊里瞎混,不用等他,别误了赢儿的时辰。」 「是。」丁大牛答应一声,看了刘阿海一眼,准备封棺。 两人抬起棺材的盖板,小心翼翼的搁上棺材边缘。 黄娘不舍的痛哭道:「让我再看她一眼,我的赢儿,我的心肝……」 「娘,」夏全赢趋前扶着她,哽咽地道:「让丁叔他们做事吧。」 黄娘缓缓地点点头,退後了一步。 丁大牛跟刘阿海正要推动盖板,平躺在棺中的夏就赢突地睁开双眼,整个人……不,整个屍身弹坐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惊疑迷惘的看着四周,看着每个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无法动弹,也同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呃……」她正要开口,却觉得嘴里有东西,她不解的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探进口中,从舌板上捏出一块小玉片。 就在这时,所有人惊声尖叫,夺门而出。 「啊!鬼啊!」 看着周围的环境、摆设,再看看自己一身装扮及刚才那些落荒而逃的人的装束,她愣了愣,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麽,低咒一声,「靠,不会吧?」 第1章 对她来说,穿越这种事只是电视剧和小说用来骗那些爱作梦的女生的故事,压根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她亲身经历了,也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是李晓玟……喔,曾经是李晓玟,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刚满三十岁的礼仪师。 一场车祸意外夺走了她的生命,却又离奇的让她的魂魄穿越了时空宿进这个二十二岁的夏就赢的身体里。 夏就赢,光听名字就知道帮她命名的人肯定是个自以为是赌神的赌鬼,果不其然,原主的爹是赤石城出了名的赌鬼。 夏家做的是丧葬的行当,这本该是独门的行当,可是生意却一年比一年差,这绝不是因为赤石城的百姓变长寿了,该死的、会死的,终究都要死,可因为夏长寿无心工作,还曾经让一个高寿一百零三岁的人瑞往生者从棺材里滚了出来,以致於大家都不放心将丧葬事宜交托给他。 福全葬仪一直都靠黄娘撑着,可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现下还愿意待着的夥计,就只剩下丁大牛跟刘阿海两个人了。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凭着她聪明的脑袋,但是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她倒也把自己的处境了解了一个大概。 对於夏就赢的「死而复生」,黄娘等四人一开始虽然受尽惊吓,但很快地又感到开心不已。 可是围观的那些路人可没这样的胆子,大家都说她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对她十分忌讳,也因此福全葬仪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李晓玟上辈子是礼仪师,如今又宿在夏家女儿身上,她想,或许这是老天巧妙或是仁慈的安排吧? 没生意上门的时候,她开始研究古代的葬仪,比较古今差异,并从中找到优缺点加以改革。 她还会自己制作精美的、古人不曾见过的纸紮屋,还有各种交通工具,但她可没忘记她现在人在古代,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依照古代的形式,例如马、马车等等。 黄娘等人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原因无他,只因夏就赢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她长得好,但笨手笨脚的,也没什麽心思想法,日子一天一天闲散的过,从来不急也不慌。 若要说她从前是踢一下走一步的牛,现在可说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她从不浪费丁点时间,每天忙着将死气沉沉、杂乱无章的宅子重新整顿,做些他们不曾见过的丧葬品,不只是栩栩如生的纸宅子、纸马车,还能用各色的纸折出一朵朵漂亮的莲花跟胖元宝。 「赢儿,你是从哪里学到做这些东西的?」黄娘惊奇的问道。 「在阴曹地府学的。」她总是开玩笑的这麽说。 对於她不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大家也没觉得怪,只想她许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汤,才会忘却前尘往事。 这天,距离夏就赢死後复生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的时间,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来了。 他乍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心惊,心想她人虽然活了回来,但该不会身体里宿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曾听说回魂的人有些时候已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他家虽是卖棺材的,但他对这些事多少有些顾忌跟恐惧,所以始终不敢去夏家一探究竟,若非夏长寿总说他女儿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他也不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门来。 他来到夏家时,夏就赢正好在教黄娘和夏全赢折莲花跟元宝。 「欸?邵少?」瞥见他进门,黄娘惊喜地起身迎上前,「什麽风把你给吹来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娶女儿,而且还是平妻,她不知道有多高兴,没想到一场意外坏了一桩好事,女儿复生後,她一心想着邵家会再次登门正式提亲,岂料却毫无动静,如今见邵三德终於来了,她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夏大娘,我来看看贵行最近生意好不好。」邵三德说话之际,目光一直盯着只瞥了他一眼便埋头折纸莲花的夏就赢。 她虽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可依旧是那麽明媚动人,巴掌大的鹅蛋脸,秀眉明眸,唇红齿白,秀鼻高挺。 黄娘轻叹一声,「好不好,邵少哪里不知道?」 邵三德蹙眉一笑。确实,他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福全葬仪已经许久不曾跟他家订货了。 「现在跟金寿往来最频繁的应该是祥鹤葬仪吧?」黄娘问道。 「确实。」他乾笑一声,话锋一转,喊道:「赢儿姑娘。」 闻声,夏就赢抬起头来,她现在已经比较适应了这个新身分了,她疑惑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赢儿姑娘?」他听说她复生後什麽事都不记得了,难道是真的? 「你是……」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赢儿,」黄娘急道:「他是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少爷。」 「喔,失敬。」夏就赢一听,心想他应是跟福全葬仪有往来的生意夥伴,立刻礼貌地起身一揖。 她的反应让邵三德愣了一下,再次确认的问道:「赢儿姑娘,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们的事了吗?」 夏就赢顿了一下。我们?他是指他跟她吗?他们之间会有什麽事?是关於棺材买卖吗? 「呃……」她试探地问道:「我有欠你货款吗?」 他呆了一下,摇摇头,「不,没有。」 「是吗?」夏就赢安心一笑,「那就好。」 「邵少,」见邵三德有点不知所措,黄娘又道:「赢儿她什麽都不记得了。」 「嗯……我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她忘得这麽彻底……」邵三德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夏全赢闷闷的插了一句,「有些事,忘了也好。」 「全赢!」黄娘眉心一拧,「怎麽这麽说话?」 夏全赢没回嘴,继续折着纸莲花。 听见夏全赢没头没脑的说了那句话,夏就赢也有点疑惑,可是她没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向邵三德道了歉,「邵少,非常抱歉,我去地府走了一回後,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不过我想日後会慢慢想起来的。」 邵三德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道:「希望如此。」 赤石城南有座广阔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贾区家的宅邸。 区家宅邸除了主院,还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处庭园,其中还不包括仆婢居住的院落及厨房。 区家三代经商,以茶叶、布疋及南北杂货发家,累积了难以计数的家产及物业,在城里及其他城镇拥有数十家店铺、房产以及良田,不过区老太爷已去世多年,区老爷也在十几年前病逝,现今管理家业的是年近三十的区得静,而掌家的是区得静的祖母区太夫人常氏。 区家家大业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单薄,区家老太爷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区碧辉与妻子赵瀞玉又只生下一子区得静。 虽说女儿区碧岚跟女婿周适才也住在区府,且育有一双儿女,外孙周学贤早已娶妻傅传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对思想传统保守的区太夫人来说,女儿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边,终究是外姓人,而外孙女周慕曦年届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 也因为这样,她心心念念着唯一的嫡孙能早日为区家延续香火。 年近三十的区得静在二十岁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区太夫人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四艺俱全,个性温柔婉约,和区得静相处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後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因难产而母子双亡,这事虽然带给区得静不小的打击,却浇不熄区太夫人亟欲为区家延续血脉的热情。 两年不到,她又帮孙子作主,将马商之女楚燕娶进府里。 区得静在商场上是个冷厉之人,行事一丝不苟,从不犹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区家的事业规模益发庞大,他在父亲死後的十几年间,在赤石城及他城共开了五家茶楼、十家布庄,最近更筹划开一家客栈。 凡是跟他做过生意的人,无不对他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印象深刻,可这样坚硬如钢的他,对着丧夫丧子的祖母,却是很难违逆其心意,对她近乎有求必应。 虽然还没准备好要续弦,但仍旧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屍两命对他造成阴影,致使他一直不愿与楚燕圆房,甚至最後分房,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刚烈好动,由於是马商之女,善於骑术,为解愁闷,经常出城竞马,而他也一直由着她,怎料婚後不到两年时间,她在一次出游竞马时摔下马背,当场跌断了颈子,伤重不治。 从此之後,他克妻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这天一早,随从备好马车等着区得静上车,要前往邻城巡视几家店铺及放租的田地。 出门前,区得静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潇湘苑向祖母及母亲问安告辞,母亲通常一早就会去陪祖母说说话。 「静儿,有件事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不过祖母想想,还是提早让你知道吧。」区太夫人神情愉悦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应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因为是喜事。」她说。 区得静顿觉不妙。「喜事?」 「祖母已经帮你觅了门亲事。」区太夫人兴高采烈地道:「女方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头一皱想拒绝,可是区太夫人不让他插话。 「我知道这是你第三次娶妻,应该也不想大张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强。」 「祖母……」 「幸好对方也不在意,只说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区得静声线一沉,终於打断了她的话,「请您不要这麽做。」 区太夫人目光一凝,「静儿,你知道祖母几岁了吗?」 「祖母身体康泰,准能高寿。」 「你看看学贤,他年纪比你小,可是都有个两岁的儿子了,祖母能不急吗?」 「祖母,我目前未有续弦的打算。」区得静神情严肃地道。 「你是区家单传,至今却未帮区家延续香火,你难道一点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态度略显强势,「这事,请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区太夫人又气又急,忙着找一旁的媳妇帮腔,「瀞玉,你听听他说的是什麽话!你这为娘的还不说说他吗?」 赵瀞玉向来是个不出头的,由於婆婆当家,她性情又温顺怯懦,所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过问。 突地被婆婆这麽一喊,她有点慌张,「静儿,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别……」 「祖母、母亲,婚事不可儿戏,这事待我回来再议。」说完,区得静向两人告辞,旋身离开了。 赤石城的城郊有条赤石河,鱼量丰富,有不少渔夫撒网捕鱼,就地贩卖,价钱比在城里要便宜许多。 最近黄娘身体有点虚,夏就赢想买几条鱼回家让她补补身子。 一早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她便一身轻便的前往城郊。 来到河边,只见一群人围拢在河岸旁议论纷纷,个个神情凝肃,似是发生了什麽大事,她好奇的凑上前去。 一看到她,众人像是看到什麽脏东西似的跳开,她倒也不以为意,反正自从她「死而复生」後,大家对她都是这样的态度,而且他们闪开了也好,她什麽都看仔细了。 岸边的草地上躺着两具泡水的屍体,一男一女,一条红布将两人的手紧紧缚在一起。 不用说,这肯定是殉情。 她做了那麽多年的礼仪师,什麽难看的、残缺不全的屍体都见过,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一小块蛋糕而已。 她上前,合掌向两人的遗体行了个礼,嘴里念念有词。 有位捕鱼大叔壮起胆子上前,问道:「夏姑娘,你……能处理吗?」 夏就赢点点头,「有什麽东西能先将他们的遗体盖住吗?我想他们不希望别人看见他们的样子。」 几位渔夫也不是第一次在河里捞到屍体,很有默契的马上取来两件更换的外衣交给她。 她用外衣将两人发白肿胀的遗体盖住,低声道:「放心吧,再没人能将你们分开了。」说完,她问着围观的众人,「有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是赤石城的人吗?」 一位大娘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怯怯地道:「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叶家的女儿淑娘跟郭家的儿子青阳。」 「大娘,你认识他们吗?」夏就赢问道。 大娘点点头,「真是造孽,想不到他们就这麽一起走了。」 「都怪淑娘她爹……」另一位婆婆叹道:「为了区家大笔的聘金,竟然棒打鸳鸯,谁不知道淑娘跟青阳是一对呢!」 「那有什麽办法,谁教郭家是穷佃农。」 「就算穷也总比嫁给克妻的男人好吧?」 「唉呀,这事真不是咱们能说的呀。」 夏就赢听闻过区家的事,但因为跟她没有什麽关系,她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如今听他们说什麽克妻的男人,指的是区家的谁吗? 她正想再问,有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冲着人群气急败坏的问道:「真是我闺女?」 「老叶,应该是你家淑娘没错。」有人回道。 老叶气怒的上前,一把撩起盖着遗体的外衣,看了那两具屍体一眼,顿时脸一沉。「真是这不要脸的贱蹄子!」 刚才有人去找他,说他女儿死了,他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闻言,夏就赢好傻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见到女儿遗体该有的反应。 「好好的区家不嫁,居然跟郭家的穷小子殉情?丢脸!真是丢脸!」老叶气得抓起草地上的一根短棍,就要朝叶淑娘跟郭青阳遗体上打。 见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 夏就赢一个箭步上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抓住老叶的手,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 老叶刚才气昏了头,没注意到她也在场,这会儿狠狠吓了一跳,急着抽手,木棍也跟着掉了。「你、你不是夏家的……」 夏就赢目光严厉的直视着他,「他们丢脸?你才丢脸!你这是个当父亲该有的样子吗?!」 突然遭到斥责,老叶愣住了。「什麽?你……」 「为了聘金,硬要破坏女儿的恋情,你不只丢脸,还无耻!」 其他人都被她勇敢正义的行为一震,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教训老叶。 被一个小辈教训,老叶的脸不知该往哪里摆,连退了两、三步,气怒的指着她,声音微微颤抖的道:「你、你说什麽?」 「你会有报应的。」夏就赢说得气愤。 「是他们自己要寻死,关我什麽事!」老叶拉不下老脸,死不认错,张牙舞爪的,「他们一个诱拐别人家的闺女寻死,一个不要脸的跟男人不乾不净,我……我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贪财,他们会死吗?」夏就赢直指着他的鼻子。 「我让她嫁到好人家,有什麽错?」老叶涨红了脸辩驳道:「我养了她十七年,她竟然这样回报我?」 「你简直强词夺理!」 「哼!」老叶冷冷的瞪着女儿的遗体,「既然她想当郭家的人,就去当郭家的鬼!她的屍体就让郭家去收吧!」说罢,他迈开大步走了。 他才离开不久,郭青阳的父母也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见儿子的屍体,夫妇俩哭得肝肠寸断。 「孩子呀,你们怎麽这麽傻?怎麽这麽傻?」郭大娘凄厉地哭喊道。 「唉呀,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节哀顺变吧。」 「是啊,你们可要保重身体呀。」 旁人纷纷劝慰着他们夫妇俩,但还是安慰不了他们伤透的心。 夏就赢心想,郭家这麽穷,肯定没有余钱可以为儿子治丧,再说老叶摆明了不肯帮女儿收屍,要将女儿的後事丢给郭家,这对郭家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难以负荷。 她不知道便罢,如今让她撞上了,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打定主意後,夏就赢走上前,「郭大叔、郭大娘……」 郭家夫妇一看到她,皆是一愣。 「你们放心,淑娘跟青阳的後事由我来处理。」夏就赢说道。 此话一出,不只郭家夫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围观的人也都惊呆了。 夏就赢眼底有着怜悯,真挚诚恳地道:「就算无法风光大葬,但我也不会委屈他们的。」 听她这麽说,郭大娘忍不住放声大哭。 夏就赢让郭家夫妻赊帐买了两副薄棺,将郭青阳跟叶淑娘入殓。 知道这趟活儿不但没钱可赚,他们还要贴银子进去,黄娘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打心里可怜这两个孩子,倒也没说什麽。 可是夏长寿一得知女儿免费为人治丧,而且一次还两个,气得从赌坊赶回家。 「你这赔钱的丫头!」他气呼呼地吼道:「老子都没钱可赌了,你还借钱帮人治丧?!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看着夏长寿,夏就赢想起了老叶,他们都是没担当又残酷的父亲,可恶又可恨。 「爹,咱们这行当是一种功德,就算没钱可赚,既然碰上了,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她续道:「我碰上了这事,那表示我跟他们有缘,注定要帮这个忙,不就两副薄棺,其他的东西都由我一手包办,花不了多少钱。」 「都是你这晦气的丫头!」夏长寿不满地道:「自从你活过来之後,整个赤石城都不敢找福全治丧!」 黄娘听了没好气地反驳道:「孩子的爹,你说的是什麽话?赢儿能活回来,那是老天垂怜,说不定就是平日咱们积累了阴德,你怎麽……」 「你这个蠢女人,都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夏长寿骂完作势要打妻子。 夏就赢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黄娘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你敢?!」 迎上她那无畏坚毅的目光,夏长寿不由得一惊,他从不曾见过女儿这个样子,老实说,自女儿「还魂」之後,他其实一直对她心存畏惧。 他总觉得女儿虽然活了过来,但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似乎有个他不认识、天不怕地不怕又强悍的女人住在女儿身体里。 「爹,」夏就赢冷肃地道:「我知道你以前会打娘,但我告诉你,要是日後你再对娘动手,我绝不会饶过你。」 她的警告教夏长寿心里一颤,可他怎麽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眉心一拧,脸一沉,故作镇定地道:「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威胁老子?」 「我不是威胁爹,是劝告爹。」夏就赢唇角一勾,「福全葬仪的事,不是爹作得了主的。」 「你……」 「爹若想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睡,日後可得收敛着脾气。」说完,夏就赢便拉着黄娘走开了。 夏长寿看着女儿的身影,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死丫头,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夏长寿还是你爹呢,走着瞧!」 在夏就赢的帮忙下,郭青阳跟叶淑娘顺利下葬了。 正如她所保证的,她虽然无法将他们风光大葬,但也没委屈他们。 她为他们整理仪容,还帮叶淑娘画了个漂亮的新娘妆,并为他们换上新衣,让他们能体体面面的上路。 不只如此,她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帮他们糊了一间温馨的宅子,教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组织家庭。 为此,郭家夫妇万分感激。 在为两人治丧的过程中,夏就赢发现郭家真的非常穷苦,他们是小佃农,郭大叔几年前伤了脚,至今不良於行,无法负荷粗活;郭大娘要照顾两个十二岁及十岁的孩子,还有年迈多病的公婆,根本帮不了农务,也因此郭家的生计重担几乎都落在郭青阳肩上。 如今郭青阳死了,家里老弱病残,无以为继,生活堪虑,说来这全是因为区家跟老叶的一桩「交易」而起。 一个用金钱买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为了钱逼女儿撇下爱人出嫁,这不是交易,什麽是交易? 说来,老叶跟区家都得为这件憾事负责。 於是,夏就赢决定到区家一趟,为失去经济支柱的郭家争取一些赔偿。 第一天到区家求见当家的,家丁说他出城办事,不在府中。 由於前一晚她特地打听了一下,知晓婚事是由区家太夫人作主,於是第二天再上门,她求见的人是太夫人。 区太夫人早已得知叶淑娘跟郭青阳殉情之事,这些日子心里都慌得很,如今负责治丧的夏就赢突然求见,她心惊不已,哪里敢见她。 就这样,夏就赢又扑了个空。 可她不死心,第三天又再来。 「姑娘,求求你别再来了,我家太夫人不会见你的。」家丁一脸为难。 「我一定要见府上的太夫人,请她到郭家向青阳跟淑娘致意,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她相当坚持。 「唉呀,」家丁面有愁色,「你……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是啊,夏姑娘,我家太夫人怎麽可能去他们的灵前致意呢?这不就等於承认是她害死了他们吗?」另一名家丁此话一出,立刻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改口,「不不不,他们是自己寻死的,不关我们太夫人的事。」 「小哥,你就再帮我……」 「滚!」 她话未说完,大门里传出了男人的斥喝声,紧接着一个身穿青色绣竹叶暗纹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周适才。 周适才听说夏就赢连着三天都来打扰,为了讨好岳母大人,他拍胸脯保证会赶走她,虽然他对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有所忌讳,仍旧硬着头皮出来处理。 夏就赢疑惑的看着他,「你是区府当家的?」 如果老叶就是要女儿嫁给这个男人,也难怪她宁可跳河寻短了,这男人都能当叶淑娘的爹了,居然还想糟蹋一个年轻的女孩?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板起脸来。「老叶就是要逼淑娘嫁给你?」 「叶家女儿要嫁的不是我,我是区府的姑爷周适才。」他回道。 「原来你是区太夫人的女婿……」她挑挑眉,「那好,劳烦你去跟区太夫人说说,请她到郭家向死者致意。」 「荒谬!」周适才冷哼一声,「寻死是他们自己选的,关区家什麽事?」 「要不是区家以聘金利诱老叶,淑娘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夏就赢续道:「再说,区家明知道淑娘已心有所属,为什麽还要棒打鸳鸯,坏人姻缘?」 「你胡说什麽?谁知道叶家的女儿早已跟郭家儿子好上了?」他轻蔑的道:「要是咱们知道,还会想娶她进门吗?」 「就算区家事前不知情,现在也该为这件不幸的事做出一点弥补吧?」她据理力争。 「弥补?」周适才不以为然地哼笑道:「你该不是来讨丧葬费的吧?」 「我是来要郭家的安家费。」夏就赢神情凝肃地道:「若区家不怕冤魂作祟,可以不付这笔钱。」 闻言,周适才身子一绷,「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走,我立刻报官!」 她没有漏看他眼底的心虚和不安,心生一计,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青阳,淑娘……」夏就赢突然看着他身後,神情严肃地劝道:「别怨恨,千万别成了厉鬼。」 周适才看着她的表情,再听她说这样的话,背脊一耸,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达头顶。 两名家丁听见她说的话,也吓得脸色惨白,不自觉倒退三步,双手在胸前合掌。 大家都知道她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人,自古就有传说,去过阴曹地府的人就算回来了也不算是完整的人,能够游走在阴阳人鬼之间,看得见那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 「你……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周适才表面上力持镇定,可是他那颤抖的声线完全透露出他的惊惧。「快!你、你们两个快把这邪门的女人赶走!」 两名家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夏就赢见他们吓得脸色发白,一阵窃喜得意。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慢慢驶了过来…… 第2章 出城近二十日,区得静终於回到了赤石城。 马车快接近区府时,他撩起车帘,就见一个年轻姑娘跟周适才似是起了争执,待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他马上下了车。 「爷,您回来了。」两名家丁急忙迎上前。 「唔。」区得静低低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周适才,淡淡的问道:「姑丈,发生什麽事了?」 周适才像是见到救兵,急着说道:「得静,这女人想找娘麻烦,你快赶走她。」 「噢?」区得静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胆敢找他祖母麻烦。 他目光一凝,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生得标致清秀,身材纤细,不过那一双水灵大眼透露着强悍,正定定的瞪着他。 「爷,她是福全葬仪的夏就赢……」家丁靠近他,悄声道:「那个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 区得静一听,不自觉挑了挑眉,瞅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和兴味。 他虽不是好事之人,也没闲功夫打听不相关的人事物,但也听过一些关於她的传奇。 与此同时,夏就赢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她不得不说他长得还真是好看,长而浓密的剑眉带着一丝肃杀,两只黑幽幽的眸子注视着人的时候犹如利刃,高挺的鼻显得他冷傲孤高,那紧抿的唇让他有点难以亲近。 尽管他一身衣着并不特别贵气,但他那一身孤傲又强势的气息告诉她,他就是区府的当家主事者。 「你就是区府当家的?」她问道。 「正是。」区得静直视着她,「姑娘是……」 「我是夏就赢。」她回道 「夏姑娘有礼。」他客套的一揖,「听说你要找我祖母?」 「没错。」夏就赢有点不悦,「我已经连续来访三天了,太夫人却因为心虚不敢见我。」 「心虚?」说完,区得静疑惑的瞥了周适才一眼。 周适才眉心一压,表情显得为难又有所顾忌。 「夏姑娘何出此言?」区得静问道。 「你可知晓区太夫人为你觅了门亲事?」 区得静微微颔首,「知道。」 听到他承认,夏就赢秀眉一拧,眼底满是责备,「那位姑娘已经跟她的情郎跳河殉情了。」 闻言,区得静心头一震。 「就因为区家用聘金利诱老叶,老叶便棒打鸳鸯,强拆姻缘,教两条年轻的生命就这麽没了,难道区家一点责任都没有?」想起那对可怜的小情侣,再想起老叶那无情冷酷的样子及郭家堪怜又堪虑的处境,她顿时一股火气往上窜。 区得静看向周适才,口气冷冷地问道:「姑丈,真有此事?」 「是……是的。」周适才努力压下不安,嘴硬地道:「不过这事哪怪得了咱们区家,是她自己要寻死!」 祖母为他觅的婚事竟害得两条年轻无辜的生命就此消失,区得静就算不震惊也难免遗憾。 大家都说他克妻,没想到这回居然连人都还没过门就死了。 这不是预料中的事,也没人存心希望如此,他知晓祖母此刻想必相当心慌忧惧。 他对祖母向来孝敬,即使认为祖母得为这事负起一部分的责任,他也不忍苛责,更别说让祖母出来面对。 这事,到他这儿便可,不管是究责还是报应,都由他受。 区得静对着夏就赢道:「给个数目吧。」 夏就赢一愣,「什麽?」 他冷冷地撇唇,「你不就是来要钱的吗?」 是,她确实是来要钱的,只要开个数目,他点头给了,她便也大功告成,可是他那冷漠轻率的态度让她相当气恼,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区家该负起道义责任吗? 「你这态度实在太过分,」夏就赢气呼呼地道:「你把人命当什麽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幸运。」区得静说道:「既然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也无法弥补他们的损失,那麽接下来就只有赔偿的问题了。」 夏就赢瞪着他,没错,他这麽说确实很实际,可实在实际得让人觉得很冷酷,甚至冷血。 「赔偿加上丧葬费,给个数目吧。」区得静依旧面无表情,「只要合理,区家一定给。」 这钱他是肯定要给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祖母能稍稍心安。 「有钱了不起吗?这就是你区家面对两条人命的态度?」夏就赢难以接受地道:「你可知道郭家的儿子是家中的支柱,一家老弱妇孺全仰仗他生活,如今他死了,你竟然……」 「夏姑娘。」区得静声线一沉,打断了她。 迎上他冷肃且毫无情绪起伏的黑眸,她的胸口一紧。 「我想你弄错了,於情、於理、於法,殉情都是他们的选择,并不是我区家逼迫他们,区家何罪之有?」 「这……」可恶,他说的一点没错,教夏就赢不知如何反驳。 「再说,」区得静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说郭家儿子是家中支柱,既是一家老小唯一的依靠,竟还为了小情小爱走上绝路,这不只愚昧,还不孝。」 「你……」这人说起话来机锋百出,头头是道,教向来伶牙俐齿的她也无力回击。 「解决困难的路有千百条,他们却选择了最愚蠢、最损人不利己的一条,怪谁?」 他一说完,周适才一改方才的不安和不知所措,一脸亢奋得意,只差没伸出大拇指。 夏就赢气恨的瞪着他,亏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没想到心肠这麽恶毒。 「既然你不肯说要多少钱,那就快走吧,我祖母年事已高,你休要再来打扰。」冷冷地丢下话,区得静旋身走进府里。 夏就赢气呼呼的返回家中,黄娘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去。 「赢儿,没发生什麽事吧?」黄娘略显不安地问道。 「有事。」她在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下。 「有事?」黄娘疑怯地又问:「什麽事?」 「我碰到区家当家的了。」她说。 「区得静?」 「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夏就赢忍不住劈里啪啦的批判起来,「我真没见过他那种冷酷又冷血的人,两条人命让他说得像是两条黄瓜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黄娘还没搭腔,她又气得再骂道:「要区家给郭家一笔安家费,还不是顺便帮他们区家消业障,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我看他根本是血没泪的乌贼!」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黄娘不自觉皱起眉头。 「赢儿啊,」黄娘拍抚着女儿的肩,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不要再去区家闹了。」 「闹?」夏就赢眉头一拧,「娘,我不是闹,我是争个理。」 黄娘蹙眉一叹,无奈地道:「娘知道你是仗义,但区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不只跟官府关系密切,又熟识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马,要是惹恼了他们,恐怕他们会找咱们麻烦……」 「娘是说区家有恶势力?」夏就赢目光一凝,「过往他们都用恶势力欺负人吗?」 黄娘一听,急忙摇头又摆手,「不不不,那倒不曾。」 「那娘为什麽说怕他们会找咱们麻烦?」 「我只是猜测,区家毕竟不是寻常商贾。」黄娘又道:「区得静未及二十便一肩扛起区家家业,走南闯北,肯定熟识不少咱们意想不到的人,要是你去招惹他们,就算他们不跟咱们计较,也难保不会有人帮他们出头。」 见黄娘一脸忧心,夏就赢稍稍冷静下来,不是因为她怕事,而是不想黄娘担忧。 「娘,」她轻声一叹,拍了拍黄娘的手背,「我知道分寸,您别担心。」 黄娘笑看着她,神情稍微轻松几分,「那就好,娘知道你懂事。」 想起那个冷冰冰的区得静,夏就赢忍不住好奇。「娘,那个区得静是个什麽样的人?」 「区得静啊……」黄娘微微一顿,接着娓娓道来,「他是区老爷的独子,十几年前区老爷过世,区家便由他当家,他虽然年轻,但在商场上却表现得像个老江湖似的,冷厉又练达。」 「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应是二十有九。」黄娘回道。 「我听过有人提到区家有人会克妻,那又是怎麽一回事?」她不解地又问。 黄娘叹道:「区得静的两任妻子都死了。」 「两任妻子都死了?」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夏就赢肯定要怀疑他在诈领妻子的高额保险金。 黄娘点点头,「第一任妻子婚後三年才怀上孩子,可是因为难产,一屍两命,隔了不到两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听说两人感情不睦,妻子经常往外跑,後来在城郊摔马伤重不治。」 「这麽惨?」 「可不是吗?」黄娘轻叹一声,「就因为这样,大家都谣传他克妻,从此之後也没人敢冒险将闺女嫁进区家。」 夏就赢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就是因为这样,区太夫人才会以高额的聘金诱使老叶将女儿嫁到区家吧?」 「肯定是的。」黄娘温柔地笑看着女儿,「话说回来,那是老叶贪财,要是我,再多的聘金我都不会将你嫁给克妻的男人。」 夏就赢唇角一掀,心却莫名的一沉。 原来在区得静的身上发生了那麽多不好的事情呀,难怪她觉得他那个人冷冷的,身上没半点人味。 区府,潇湘苑。 区太夫人卧病在床多日,自从知道叶家女儿跟郭家儿子跳河殉情後,她一直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她压根儿不知道叶家的女儿有心上人,若是知道,她根本不会将她列入考虑,原本是美事一桩,如今却活生生的闹出人命,而且还是两条人命,怎不教她惊慌失措? 「娘,喝点汤吧。」 「是啊,娘,您不能不吃点东西呀。」 赵瀞玉跟区碧岚在区太夫人床边,担心的劝道。 「我吃不下……」区太夫人神情憔悴,一颗心惶然不安。 「娘,叶家闺女的死与您无关,您就……」 区碧岚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外的婢女喊道— 「太夫人、老夫人、姑奶奶,爷回来了。」 区太夫人一听,两眼登时一亮,「静儿回来了?他在哪里?」 这时,房门被打开来,区得静就站在门外,往里头喊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静儿,快……快进来。」 区太夫人急着要起身,赵瀞玉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区得静进到房中,穿过花厅,过了两道月洞门、一道精雕着四季花鸟的肖楠木屏风进到祖母的寝间,他向祖母、母亲及姑母请了安,上前走到床边。 「静儿,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祖母这些日子……」 未等她说完话,区得静便唤了一声,「祖母。」 区太夫人一顿,疑惑的看着他。 他神情凝肃,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咦?」区太夫人有些惊讶。 「我在大门遇见夏家的女儿了。」区得静回道。 区太夫人害怕得哭了起来,「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哪里知道叶家的女儿已有了心上人,又哪里知道她会寻短,我、我实在是……」 「祖母,」区得静沉沉一叹,「寻死是他们的选择,与您无关,您不必太过自责。」 「他们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区太夫人怯怯地问。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了,死了还能做什麽?祖母不必太担心害怕了。」 「静儿,话不是这麽说……」区碧岚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忧惧,「听说福全免费帮他们治丧下葬,这几天那个邪门的女人又三番两次上门说要找你祖母,不知道她会不会做什麽邪法来加害咱们?」 区得静想起夏就赢的模样,大家都说她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麽邪气,他甚至觉得她虽然是有点粗野莽撞,但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正气。 「姑母,这真是无稽之谈,我一点也不觉得她邪气。」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多少跟区家有那麽一点关系,咱们是该负点道义上的责任,明天我会让人送奠仪给郭、叶两家,祖母应可宽心。」 赵瀞玉听了点了点头,「娘,静儿这安排甚好,您就别自责了。」 「嗯……」区太夫人脸上虽然未见安心的笑容,但心情已稍微轻松一些。 「祖母,」区得静突然目光一凝,神情严肃的直视着祖母,「希望这件事能给祖母一个警惕。」 闻言,在场的三个女人都是一震。 区碧岚脸色难看的轻斥道:「静儿,你怎麽这样跟祖母说话?」 「这话我不能不说。」区得静看着祖母,语重心长地道:「祖母,婚姻之事全凭缘分,强求不会有好结果,孙儿希望祖母别再费心帮我物色第三任妻子了,她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夏就赢的面容,他一怔,不免觉得好笑,他跟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以後说不定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过话说回来,克妻的男人跟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说不定其实很相配。 忽地,区太夫人伤心的哭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见状,赵瀞玉跟区碧岚急着上前安慰,赵瀞玉不解地问道:「娘,您这是怎麽了?」 「你要祖母别再费心帮你觅亲?」区太夫人一脸哀怨地看着孙子,「祖母是什麽心情,你可明白?」 「祖母,这事得随缘。」区得静回道。 「怎麽随缘?」区太夫人抽抽噎噎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两任妻子,都说你克妻,尽管咱们区家家大业大,可没人真敢把女儿嫁进区家……」 「祖母……」 「叶家女儿跟郭家儿子殉情之事,着实让祖母感到後悔内疚,无端背上了两条人命,你又哪里知道祖母有多心慌害怕?」 看祖母哭得伤心,区得静有点自责,他握着祖母的手,安抚道:「祖母,孙儿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 「静儿,」区太夫人打断了他,「你是区家嫡孙又是单传,可至今无後,祖母未能让你为区家延续香火,将来死了,哪里有脸面去见区家的列祖列宗?」 区得静蹙眉笑叹,「祖母,流着区家血脉的何止我一人?学贤跟慕曦的身上都流着咱们区家的血呀,而且学贤都生下晁光了,区家哪会无後?」 「那哪里相同!」区太夫人眉头一拧,严正地道:「他们不姓区,是外姓人。」 区碧岚当然明白母亲没说错,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一双儿女都姓周,对母亲来说,区家就只有区得静一人称得上血统纯正,也只有区得静生下的孩子才算得上是区家的子嗣。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当这些话从母亲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不是滋味。 他们一家六口住在区府,她的丈夫跟儿子都为区家尽心尽力的做事,就算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 区得静瞥见姑母眼底的失落及隐隐的幽怨,提醒道:「祖母,您不该说这话。」 「静儿,祖母只是……」 「祖母,」为免祖母又说出不该说的话,他打断道:「我答应您,我会自个儿找个命硬的女人,免得又有第三个被克死的区家媳妇。」说罢,他恭谨一揖,「孙儿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了。」话落,他旋身,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翌日,郭青阳的娘突然来到夏家向夏就赢致谢。 原来郭家收到区得静给的一百两银子安家费跟十一两奠仪,共计一百一十一两,这对生活拮据的郭家来说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 郭大娘带了十两银子来,说是要付丧葬费,可是夏就赢婉拒了,要他们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 郭大娘感激得落下泪来,不断鞠躬道谢。 送走郭大娘後,黄娘问着女儿,「赢儿,怎麽不收下那十两呢?」 「娘,」夏就赢转头笑看黄娘,「好人做到底,那时虽说是让他们赊帐治丧,可咱们又不缺那点银子。」 「这麽说是没错,可是……」黄娘环顾四周,轻轻一叹,「咱们也要过日子呀。」 夏就赢轻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娘,您放心,日子一定过得下去的。」 黄娘看着女儿信心满满的表情,蹙眉笑叹,随即话锋一转,「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区家给了郭家那麽多银两安家。」 「是啊,」夏就赢的脑海中浮现出区得静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庞,「算他还有点良心。」 「可不是,一百一十一两可不是小数目。」黄娘说道。 「一百一十一两买一个心安理得,倒也不贵。」夏就赢嘲讽道:「可能区家怕被冤魂纠缠吧。」 黄娘听着忍不住笑了。 「有人在吗?」 突然,门外传来喊声,而且听起来有点急。 「在,来了!」夏就赢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个神情哀伤又有点急切的中年男人。 「大叔,有什麽事吗?」她问。 男人面露愁色,语气哀凄地道:「家母刚刚咽气了,可否请你们到我家去……」 「我知道了。」夏就赢面露怜悯之情,「大叔的娘亲走得可安详?」 男人点点头,「没受苦。」 「那真是她的福报。大叔等我一下,我马上跟你回去。」说罢,夏就赢转身走回屋里,叫来丁大牛跟刘阿海,告诉他们有活儿要干了。 两人一听非常高兴,收拾东西後便跟着她要走出来。 「赢儿,真有人找咱们治丧了?」黄娘揪着女儿的袖角,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虽然对丧家来说这并不是什麽好事,但对许久没有生意上门的福全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夏就赢点点头,低声道:「娘,我不是说了吗,日子一定过得下去的。」 也许真是好人有好报,也或许是积了阴德,更或许是死去的叶淑娘跟郭青阳暗中帮忙,福全陆陆续续接到治丧委任,慢慢有了收入。 那些委任福全治丧的丧家对於夏就赢像是纸紮屋这类有别於传统葬仪的做法,一开始虽然有点犹豫,甚至难以接受,但却在治丧的过程及事後渐渐感觉到宽慰及心安。 对夏就赢来说,治丧求的不只是逝者能安息,更重要的是抚慰活着的人,薄葬或是厚葬都不是重点,尽力了便好。 这日,她外出采买一些纸料,行经大街,见一名妇人跪在路旁,低头哭泣,面前的地上有一张小破蓆,破蓆上躺着一具小小的身躯,仅以一件破旧的衣服盖着,一旁还摆着一张纸,写着「卖身葬女」。 她没有犹豫,快步往对方走去,未料一辆马车突然停下,一名男子下了车,快她一步走了过去。 夏就赢细细一看,赫然发现竟是区得静,她心头一震,有种胸口被拍了一下的感觉。 区得静从精绣的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放到妇人面前,淡淡地道:「拿着吧,把女儿好好安葬了。」 妇人抬起头,不敢相信竟会遇到这样的大善人,急急忙忙收下银子,卯足了劲儿的磕头。「爷,谢谢、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愿做牛做马回报。」 「你还是做人就好,做什麽牛马?」区得静顿了下,又问道:「你是赤石城人士?」 妇人摇摇头,「我来自松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两年前死了丈夫,在家乡的生活无以为继,才想着带女儿来赤石城投靠远房亲戚,谁知道我的女儿在路上染病,因为没银子看病,身体一天一天的虚弱,最後……」说着,她又悲伤的哭了起来。 夏就赢这时已经站定在区得静身後,也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问道:「那你的远房亲戚呢?」 听见她的声音,区得静马上转过头,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夏就赢跟他对上一眼,随即趋前问道:「没找到你的远房亲戚吗?」 妇人一边拭泪,一边泣诉,「找到了,可是他们不愿意收留我们母女俩……可怜我的女儿,今年才七岁……」许是想起这一路行来的艰辛以及女儿病逝的悲恸,她泣不成声。 见她哭得全身发抖,夏就赢一点都不在意她衣衫褴褛,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怪味,蹲下身,伸出双臂抱住她。 此举,不只区得静看怔了,就连街上的人也都看傻了。 夏就赢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好好安葬孩子的。」 闻言,区得静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夏家的姑娘还真会看准时机做生意,可是她接下来的一番话,教他愧疚又佩服。 「我家是治丧的,我帮你把孩子葬了,不收你半文钱。」夏就赢用诚挚又温暖的眼神看着她,「区爷这十两银子你就留在身边过日子吧。」 妇人惊疑不已,「姑娘,你……你是说真的?」 「当然。」夏就赢轻声道:「在孩子面前,我能说谎吗?」 妇人望进她眼底深处,像是确定了她所言不假,感激欣慰的眼泪又再度涌出,接着连连向两人道谢。 「孩子叫什麽名字?」夏就赢问道。 妇人噙着泪,不舍又心疼的看着女儿的屍身,声线微微颤抖,「她叫桑儿,是她爹给她起的名字……」 「桑儿?好可爱的名字。」夏就赢微微一笑,「她一定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吧?」 妇人身子一抽,再次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 夏就赢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别哭,桑儿一定不希望你这麽伤心。」 妇人掩着脸,频频点头。 夏就赢伸出手,隔着破衣轻轻覆在孩子身上,温柔地道:「桑儿,别怕,姊姊是来帮你的,你先跟你娘在这儿等着,姊姊马上回去找车来载你。」说罢,她站起身,「大姊,你先跟桑儿在这儿候着,我现在就回去……」 她话未说完,便被区得静打断,「不用那麽麻烦。」她疑惑的看着他,还没开口问,就见他回身吩咐道:「把孩子放上车,送到福全。」 余慎是区得静的随从,有时和主子一起出门,便会身兼车夫,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然後呐呐地问道:「什、什麽?」 「把孩子放上车,送到福全。」区得静复述一次。 夏就赢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区得静竟然想也不想就将他的马车出借当「灵车」。 余慎面有难色,「爷,这……这不是人,是屍啊。」 「屍也是人。」他说。 「爷,把屍体放上车,怕沾上晦气。」余慎千百个不愿意。 区得静浓眉一揪,声线一沉,「胡说八道。」说罢,他自个儿弯下身,将孩子小小的屍身抱起,放进马车里。 他这举动教夏就赢惊愕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这是她认识的区得静吗?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冷酷得半点人情味都没有的样子,对比现在,他根本是宇宙第一超级霹雳大暖男。 他不只把自己的座车当灵车,还面不改色的抱起死去的小女孩……老天! 「你跟孩子一块儿上车吧。」区得静对妇人说道:「我跟夏姑娘随後就到。」 「谢谢这位爷、谢谢姑娘。」妇人连声感谢,虚弱而缓慢的爬上了马车。 夏就赢看着余慎驾着马车载着妇人跟孩子往福全的方向而去,还是一脸呆愣。 「走吧。」 听到区得静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喔。」 於是,两人一左一右,一同朝夏家的方向走去。 区得静人如其名,安静寡言,走了好一段路,他一句话都没说。 而夏就赢是那种有话就一定要说的人,她再也憋不住了,「谢谢你。」 他先是疑惑的睇着她,然後撇唇一笑,「谢我什麽?」 「谢谢你帮忙,还把马车借给我。」 「不是借你,是借给那孩子。」他说。 「借谁都一样,总之谢谢你。」她望着他,老实地道:「我没想到你会帮这个忙。」 区得静浓眉一挑,「怎麽,我在你眼里是个冷酷又冷血的人?」 「一开始我确实这麽觉得。」夏就赢直言道:「还记得在区府门口第一次碰到你时,你的态度还有言谈都让我气得快吐血,当时我真的觉得你是个混蛋。」 她的直率教他不由得愣住了,混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麽骂他。 「但是後来我知道你给郭家送了一笔奠仪跟安家费,就觉得……」 「我是个好人?」 「不,」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怕被两条冤魂缠身,所以花钱消灾。」 她的坦率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她接着又道:「你刚才所做的事,让我对你彻底改观。」 区得静好笑地问道:「噢?那我从混蛋变成什麽了?」 「暖男。」夏就赢马上回道。 「暖男?」他一脸疑惑的瞅着她。 她乾笑两声,猛然想到他这个古代人哪会知道暖男是什麽意思,她想了想,解释道:「暖男就是……会做一些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的男人。」 「这是你自创的词儿?」 「呃……算是吧。」夏就赢尴尬的笑笑。 「那你也算是暖女喽?」 「咦?」她一怔,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也老是做一些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吗?」 方才见她安慰那名妇人时,那充满怜悯之情及同理心的言语及行为,让他打从心底感到敬佩。 「据我所知,福全葬仪生意冷清,如今只剩下两名夥计,还常常发不出月钱。」他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没啥收入就算了,你还有一个嗜赌成瘾的爹,这样……」他顿了一下,突然转过头,两只深沉黑眸紧攫住她,「你居然还能毫不犹豫的免费为人收屍治丧?」 迎上他明明淡漠却莫名炽热的眸光,夏就赢的心狂跳了好几下,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做这一行不能只想着赚钱,遇到需要帮忙的人,就算是赔钱也得帮。」 「刚才那不是赔钱的生意。」区得静微勾起唇,「你忘记我给了她十两银?」 「她依亲不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够惨吗?我要是跟她收钱,良心可过意不去。」 区得静听着,撇唇一笑,没再说什麽。 夏就赢故作无意的瞥他一眼,发现他的侧脸也好看得过分。 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说,他完全属於高富帅及人生胜利组,合该是女人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可就因为死了两任妻子,被扣上克妻的罪名,让他想讨房媳妇相伴都难,倒也挺心酸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福全葬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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