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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6月试阅] 子纹《珠光宝妻》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7-6-6 11:13
标题: [6月试阅] 子纹《珠光宝妻》

出版日期:2017年6月7日

内容简介:

她真的比窦娥还冤,眼看自己的珠宝设计被男神总监采用,就要前途无量,
谁知一场车祸害她穿越回到古代,她的老天鹅啊,赔她个男神和钱途啦!
唉,看看这原主脑波弱弱的,被她那个渣男表哥哄得钱房两失,跳河自尽,
如今日子换成她来过,首先要看清谁才是对她真心好的人──她继母,
再来便是想法子把房子买回来,别看她没本钱没背景,
拿出前世人生奉行的最高指导原则──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招就够使,
她傍上了她继母干绣活的山庄里的小少爷,小少爷讨厌的人她也讨厌,
等等,这古代版的男神是小少爷最讨厌的夫子?
可他明明就很惹人爱,长相俊美、才华出众,深得皇帝看重,算是民族救星,
小少爷的二叔父说她出得起五百两,就能和小少爷家合夥开首饰铺,
她把死去爹留下的珍本书拿去卖,男神花六百两买下,再给一百两要她治眼睛,
让她看清她表哥不是崖畔上的一枝花,而是人海中的一粒沙,
还要她住进他府里,天天好吃好喝的照料他,铺子的合夥人他也抢去当,
原来男神暗恋她啊!不过她接受好吗?两人的价值观似乎不太一样,
他追求独一无二,设计的珠宝首饰皆非卖品,她想的是有钱不赚是阿呆,
就说她高攀不上吧,最後竟落得个她被逐出府,还疑似有孕的下场……







  楔子 死而有憾

  红尘轮回,相思尽染,三生石上,千年之泪,累世情缘,千年不变,痴心未改,一如前世,一如此生……

  不论现实如何,她始终抱着她梦想中的纯真年代,一点点的幻想,一点点的憧憬,当她的设计师主管不留情的将她的设计图给甩在桌上,还不忘嘲笑她几句—— 年纪不小,还作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像个没脑的傻白甜时,她依然能够轻松的微笑面对。

  她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各种嘴脸都见过,现在面对的嘲弄不过只是小儿科,这世上本来就有人跟你的设计理念不合,你眼中的旷世巨作,在别人眼中就如同圾垃。但她心中始终坚信她做出来的精品珠宝,贵重的从来不是价钱,而是藉由作品传达的理念。

  她心中不认同那主管,不过也从来没反驳,她是众人眼中的好脾气小姐,因为她自小秉持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为人生最高指导原则,懂得说好听话,讨好人。

  所以在育幼院时,院长喜欢她,读书时老师、同学喜欢她,出了社会,凭着在学校的好人缘,由学姊引荐,进了跨国企业的珠宝设计部,在所有人都说难搞的设计师团队底下当设计助理,她依然过得如鱼得水,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她还是可以笑容甜甜的说声谢谢。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这个大女人一样也成!这辈子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其他的事都像云烟一样,没必要浪费时间将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情况底下,她渐渐闯出名声,只是同行相嫉,自古皆然,就在她崭露头角後,她的设计师主管更难搞了。

  但没关系,她还是能屈能伸,每日笑脸盈盈,你不喜欢,我就改,改到你满意为止,除了听主管嘲讽几句,对方也寻不到自己半点错。

  不过可惜了她的「缘定三生」—— 这是她为了公司年度的七夕大秀,怀着此生的少女梦设计的项链,被打了回票。

  看来这次的大秀没她的分,只是没想到在她快要死心时,老天爷终於开了眼,得力的帮了她一把。

  公司上层大换血,新任的总监念设计出身,这个时尚王国的王子、集团接班人,年纪轻轻便已享誉国际。他不相信名气,只相信实力,在看了所有设计都不满意後,金口一开,让集团旗下设计师和助理,不论是谁都能交上设计图,由他亲自审看。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却始终没有遇到她的伯乐,设计师主管不喜欢她的缘定三生没关系,只要别人喜欢便成,她的自信来自於她的能耐,终究让她盼到了出头天,时尚王国王子的一句话,她的缘定三生成为主秀之一,公司的大秀名字更直接拍板定为缘定三生。

  王子因为她的设计灵感还设计了同款配饰,两人原本就像平行线遥遥相望,绝不会有交集,突然间相遇了,千里马终於遇上伯乐,她的人生也有了天与地的翻转。

  在公司里过了如梦幻般的一日,纵使外头下着大雨,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走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还有着不真切的感受,等红绿灯时,对面街头上大大的电视墙上出现了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她兴奋的双眼大睁。

  王子海归,亲自主持七夕时尚大秀,还要与她见面……看着电视墙上的男人,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想她被他看中的缘定三生,她的少女心大爆发,若真有缘分天注定,她真希望她的对象就是这个男神,单单只是透过电视墙看着他,她的心已经忍不住怦然心动,若是能跟这个男神共度一夜—— 不!她不能贪心,男神是拿来欣赏的,不能拿来亵渎,她只求一顿饭,一顿与男神单独共度烛光晚餐的时光,只要如此,她就算是死也无憾。

  就在她脑中画着美好的蓝图,嘴角带着如梦似幻的弧度时,手被不经意的轻撞了下,她分心的瞧了一眼,竟是个高度才到她腰际的胖小子,且无视红绿灯的冲了出去。

  这个死孩子,没听过马路如虎口,经过需要停、看、听吗?

  她耳边听到周遭一阵惊呼,就见一辆车子转弯而来,因为大雨没看清路上有个一身青色制服的小身影。

  她瞬间从与男神共度晚餐的美梦中醒来,行动快过脑子,人冲了出去,推开那孩子,然後……然後她就被那辆车给撞飞了。

  好心真没好报吗?!她的人生转眼就要顺遂,天公伯啊!她就只是说说死而无憾罢了,没真的想要死,更别提她没跟男神一夜情,甚至连吃顿烛光晚餐都没有,她真的冤,比窦娥还冤……

  她就知道男神是不可以随便亵渎的,就算意淫一下都是罪孽……

  第一章 表哥是渣男

  一场车祸把她撞飞後,被一阵吵杂声吵醒,她的头好痛,睁开眼就想叫人闭嘴,但入目的景色令柳若荷傻眼了……

  眼前的景象是怎麽回事?破败的小木屋,身下躺的是硬邦邦的木头床,陈旧的摆设,一点美感都没有,一看就是个灾难的那个古装打扮的人是怎麽回事?

  梦吗?!肯定是作梦,她闭上眼,数到了十,再打开,没变!用力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会痛—— 所以不是梦?

  「荷丫醒了。」

  终於有人发现她睁开了眼,立刻跑到她面前。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壮汉,穿着一身灰布衣,黑黑的一张脸,体格结实壮硕,一口牙在肤色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洁白。

  「醒了就好。」原本还在一旁跟人拉拉扯扯的青衣女子也顾不得拦人,连忙过来,「荷丫,醒了就好。」

  她不认得眼前这女人,但在职场打滚多年,看出那双眼睛里的真诚喜悦骗不了人。

  「我不说了,荷丫就是闹着玩,说什麽投湖自尽……瞧瞧现在这人不是没事了吗?」原本被拦着的女人不客气地将青衣女子挤到一旁,「荷丫,你这不是存心糟蹋人,让你後娘存心找麻烦,我真委屈。」

  说着话时还不忘拿着手上的帕子轻压了下眼角,乍一看还以为她是难过落泪,但柳若荷看得清楚,这妇人眼中可没半点伤心。装模作样—— 她在心中不屑一笑,这种双面人,她在公司里可是看了不少。

  「说什麽苦衷?荷丫这些年可为了李少庆付出了多少—— 」

  「孙氏,你话可别胡说。」沈氏不客气的打断了孙氏的话,「荷丫跟我家庆儿是表兄妹,骨肉至亲,彼此帮衬着怎麽说付出?难不成彼此相助,还想讨个回报吗?想我姊姊死了之後,我这个当妹妹的可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在我姊夫娶了你之後,还收留了荷丫,你今日是想要跟我算清楚,行!今天咱们就好好算算,讨个公道。」

  孙氏闻言,气得双眼一瞪,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就凭过年过节做个样子送来几块肉、几把青菜就能拿出来说嘴,也不想想这些年来,他们姓李的一家是住在荷丫死去的爹留在京城的一间小宅子里,说是收留—— 该说是荷丫收留他们姓李的一家才是。

  但因为担心荷丫,她每个月也没少往李家送钱,就怕荷丫受了委屈,更不要提荷丫一颗心全扑在她表哥身上,三天两头回来跟她讨要东西,几乎把家底都奉送了,如今竟大言不惭的在她面前硬声粗气的要讨公道。

  柳若荷听不懂她们在说什麽,只觉得她们的声音闹得她头越来越疼,冷不防,原本空白的脑袋瓜子里闪过无数片段—— 原主母亲早死,父亲再娶,可续弦没几年因一场风寒也去了,她自认已是孤苦无依,一心扑在隔壁村的表哥身上。

  还以为自己与表哥青梅竹马,姨母又疼爱自己,两人成亲是早晚,便接了姨母一家一起住在京城里,却没料到表哥最近与京城里的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走得近,还说要谈亲事,她一气之下竟然投河自尽——

  投河自尽?!真是脑子抽了,她虽然只是个普通小老姓,但是她的命对她来说可比真金白银还值钱,偏偏这丫头……想起原主的一生,她心头一恼,气得肺都快要炸了,眼前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周遭安静了,她小心翼翼的张开眼,放眼望去的一景一物没有改变,她苦恼的呻吟了一声。

  穿越了,穿到了个她压根没听过的朝代,自己一个近而立之年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平白无故的少了十几岁,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低头看着那双骨瘦如柴的双手,一点都没有美感不说,看起来甚至还有点骇人。

  她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好歹她也是混时尚圈的,虽然地位不高不低,但是美容保养打扮的知识不少,全身上下肌肤虽不敢说是吹弹可破,但也白皙滑嫩,一头长发乌黑亮丽。

  瞥见角落妆台上有面铜镜,她起身走到镜前好奇的照照自己,原主模样与她有几分神似,然而纵使花样年华,却是头发枯黄,一张脸惨白瘦削,唯一看得过眼的就是有一双和前世的她相似的漆黑如墨双眸。

  男人,还是个始乱终弃、要去攀高枝娶别人的渣男,有什麽好留恋的,为了这样的渣男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犯了傻了。

  这个身体的正主儿姓孟,恰好也叫若荷—— 在她挑剔的眼中,就是个单纯好骗、身子瘦小乾扁又有些任性的小姑娘,死去的爹是个肚子有些墨水的秀才,住处外的一大片山头都属於一户姓厉的大家族所有。

  厉家富贵却人丁单薄,只剩下了个大小姐,前些年嫁进了京城皇商朱家,厉家死去的老爷是个仁慈心善之人,在这京城近郊建了处锦绣山庄,特地从京城里把她爹找来,到锦绣山庄当教书先生,教导庄子里和附近向厉家租地耕作或打猎的农、猎户孩子学问。

  孟秀才带着孟若荷在锦绣山庄的日子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过得不错,孟秀才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疼爱有加,打小就让她吃好、穿好,就算娶了续弦进门,继母对小姑娘也从来都是嘘寒问暖,舍不得打骂。

  过没几年,小姑娘长大了,孟秀才却因为一场风寒而撒手人寰,孟若荷年方十五,却已被宠得无法无天,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摆起了大户人家的样子。

  实际上,在孟秀才死了之後,孟家都快揭不开锅,最後还是孙氏靠着以往的交情,在锦绣山庄里找了个绣娘的活计,这才勉强养活两母女。

  柳若荷越想越觉得悲凉,拜前世的职业所赐,她也结交了几个演艺圈的朋友,对他们演的那些穿越重生剧也不陌生,但人家穿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富贵人家,而她穿越成这副德行,也够悲摧的了。

  无精打采的看着眼前,这间小屋虽能遮风避雨,但也只有这个优点了,因为她连这间屋子都快要保不住—— 原主将屋子给卖了,然後把钱全都拿去给姨母翻修屋子。

  她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又开始突突的疼—— 原主幼年丧母,没几年父亲再娶,一气之下就去投靠姨母,对「上进的表哥」倾尽所有,觉得表哥就是个有出息的,苦读圣贤书,已是中举,总有一日能金榜题名,比她的秀才爹强上百万倍,有朝一日她便能成为状元夫人。

  但那位表哥会试接连考了两次,没考上不说,还消沉了好些日子。原主也挺有耐性,不停的软言相慰、不离不弃,可惜一片真心却因为表哥打算攀上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碎了满地。

  看着铜镜里那张无血色的脸,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就算她没在这个朝代读过书,但也知道科举不是这麽好考,姨母他们一家八成是把原主当成了摇钱树,钱拿光了,自然就去攀另一高枝。

  唯一庆幸的是,原主她爹娶的继室孙氏是个好的,原主这麽败家,她竟也无怨无悔,在原主伤痛欲绝跑回家时,还是愿意照顾收留她。

  想起自己醒来时,孙氏脸上的关心,肯定她比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姨母一家好得太多。

  「荷丫,你昏了一天一夜,现在该是饿了。」孙氏小心翼翼的端了碗粥进来。「喝点粥,晚点娘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看着孙氏诚惶诚恐的样子,这哪里像个长辈,反而像是个下人,柳若荷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原主就是个不懂事的,真正对她好的人看不见,偏偏上赶着去别人家当奴才。

  她将粥接过了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孙氏见她喝了,笑眯了眼,原本还担心这个小祖宗一气之下把粥给撒了。怜惜的目光看着她瘦弱的小身子,原想劝个几句,但又担心惹怒了她,所以还是沉默了。

  孙氏的爹娘早死,打小就跟着祖母相依为命,在厉家的庄子里当绣娘,祖母年纪大,身子不好,为了照顾祖母,她也因此而误了嫁娶。

  在祖母死後,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注定孤老一生,在庄里拿着针线过一生,没想到会遇上了带个孩子到庄子上教书的夫子。

  绣房管事的刘嫂子与她死去的祖母有交情,替两人牵了线,他们成了亲,只是幸福的日子没过几年,夫君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别人面上是不多说,但私底下谁不说她八字硬,克死了爹娘、祖母不说,连夫君都克死。

  夫君留下来的唯一一个闺女听到闲言闲言,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纵使她真心想要亲近,荷丫仍是一古脑地厌恶她,一气之下去了她姨母那里,还被煽动,将父女俩留在京城里收点租子的屋子给收了回来,带着姨母一家搬进城去。

  原本以为继女进京的日子过得好,她也没什麽不舍的,但瞧她没几年就憔悴得不成人形,她知道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夫君留下的少许薄产,全被荷丫拿去给了她姨母,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又想着这本来就是夫君想要留给荷丫的,也就没有太多的执着,只求着经过这件事後荷丫能想清楚。

  「放心吧!娘。」柳若荷……不,她现在改叫孟若荷了,她乖乖的将一碗粥给喝完,声音轻轻柔柔的道:「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既穿之则安之,她算是接受了这身分。

  孙氏的双眼闪着激动,有生之年,能看到继女这麽温顺的同她说些话,她满足了。

  「好、好孩子,你能想通就好。今早我托了你阿牛叔进城时给你买了条鱼,晚些时候给你做点鱼汤补补。」

  孟若荷闻言,想起了在她醒来时,那个在她身边一脸激动的壮汉,大名叫做穆翰,是附近旳一个农户,农闲时还会上山去打点野味做买卖,为人憨厚,且肯吃苦,所以家中日子算还过得不错,外型倒配得上他的绰号—— 阿牛。前些年成了亲,但是娘子受不住农家辛苦,当时又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婆婆,所以成亲一年不到就和离求去,前两年他娘过世後,他就一个人过日子,帮了她们这对孤儿寡母不少。

  「娘,家里没什麽银子了,省着点花。」

  「不差这点东西。」孙氏闻言,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把身子给养好,这才重要。」

  原主不懂事,但说到底是个好命的,有人真心相待,可惜被迷了心窍。她是个孤儿,没体验过什麽家庭温暖,出了社会之後,只努力的往上流社会爬,也没什麽嫁人给老公养的心思,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孤老一生,没想到现在身边多了个疼惜她的娘亲,看来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虽说现在她身子弱,家徒四壁,而且快要连最後能遮风避雨之处都没了,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最苦最难的也比不上她在育幼院看人脸色的日子难过,只要能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热汤,活下去,将来就会有希望。

  她这位後娘这些天巴不得将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偏偏她身子因长期的营养失调,连下床走动几步都觉得累。重活一次,她不想跟上辈子一样汲汲营营的过一生,但也没兴趣过着让人瞧不起、背後议论的生活,她得好好想想以後日子该怎麽过。

  被好生照料了几日,孟若荷的脸色多了些血色,好看许多,不过脸色好了,她的心情却像外头天气大雨欲来般的阴沉。

  凭着记忆,翻找出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看着眼前散着几个打开的首饰盒,里头值钱的东西没几件,因为值钱的首饰早被原主拿去给了那个「好表哥」。自个儿家过得苦哈哈的,还拿着银子往外送,她无语问苍天,这个荷丫还真是出息了。

  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熬好的鱼汤,孙氏进门,一看到孟若荷半卧在床上,上头摆着几个打开的首饰盒,她的心头一震。

  这几日荷丫绝口不提她狼心狗肺的姨母一家,她还庆幸着闺女懂事了,怎麽不过几天,她又翻出了这些东西——

  她暗自一叹,这可是夫君最後留下来的东西了,荷丫一直没拿出去,便是想留着当嫁妆,若现在连这些都舍了,以後嫁人她们家连一点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了。

  孟若荷注意到孙氏的眼神微变,猜出她心头所想,慢条斯理的将东西给放进了盒子里。

  「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犯傻,把家里的东西平白无故的送人。」

  孙氏闻言一笑,「娘不是心疼这些银子。」

  「我知道。」孟若荷露出抹甜笑,为五官增了些色彩,「娘是心疼我,怕我委屈。」

  「你知道便好。快将这喝了。」

  还没入口,闻着就是一股参味。

  孙氏对她很舍得花钱,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还买了不少补品、好药伺候着,不过她真讨厌这股药味,只是为了让孙氏放心,她还是硬着头皮、憋着气,将参汤喝了进去。

  「前些日子,庄子里养的蚕死了不少,惊动京城的主子们,过几日大夫人便会带着小少爷来庄子一探究竟,这次据说会住上些日子。瞧这天气也转了湿热,庄里的刘嫂子已经交代绣房,得在主子们来前赶做几件轻薄的衣裳,看来绣房得忙好些日子。」

  孟若荷知道孙氏口中所言的大夫人,指的是厉家的大小姐,嫁给朱家的大当家。

  「我这一忙,白日是没法子好好照料你,你一个人—— 」

  「娘,你不用为我担忧,我已经好了,我这麽大一个人,又不是什麽千金大小姐,还要个人在旁伺候。娘亲若是不放心,不如找个机会问问大夫人,让我跟着一起去庄里?」

  孙氏闻言有些意外。自己虽说并没有卖身,只是在锦绣山庄做活计,不过在外人眼中也算是个奴才。荷丫之前总认为自己的爹是个秀才,走到哪里都被尊称一声夫子,最後却娶了她这麽一个绣娘,平白拉低了身分,所以在她爹死後,得知她又回到庄子里干活,荷丫就觉得她这个後娘丢人,没再踏足厉家的庄子。

  「娘辛苦这麽些年,之前是我不懂事,现在该让我孝敬你,以後不会再让娘为难了。」孟若荷前世的生长环境,让她比常人更懂得察言观色,巴结讨好成了她的本能,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番感性的话,肯定能感动孙氏这个软心肠的人,但今日她说出的字字句句,可都是发自内心,只要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也会同等对待。

  「你乖。」孙氏果然感动得鼻头一酸,虽说没有血缘,可毕竟是夫君留下的唯一骨血,在夫君病榻前,她发誓会好好照料继女的那一天起,这个孩子就是她一辈子的亲人。

  孙氏一脸感动的离开,孟若荷脸上时刻带着的笑立刻消失,这麽多年的职场打滚,她知道尽管凭着自己的实力很重要,然而没有运气也不行,只有更多的助力才能让人生走得更平顺些。

  放眼望去,这一带的土地几乎都属於厉家,几个村落邻近,许多农户、猎户都是历代向厉家承租土地。

  厉家大小姐厉文殊,放在现代是典型的富二代,说起她也是个传奇,不若寻常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纵使嫁入朱家,她依然强悍的拥有自己的财富与产业,还让朱大当家尊重。这样一个女子,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她所崇拜的。

  她很快的决定,为了以後能过上好日子,她得再次发挥上辈子人生奉行的最高指导原则——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棵大树,她说什麽都会想办法靠上。

  繁华京城,孟若荷看什麽都觉得惊奇,一大清早,她就到村子口,搭上每日都会进京的牛车,到京里路程约一个多时辰,回程约好时辰在东城门见,她这才自在的走在街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暗暗观察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首饰配件。

  没几日,她便清楚京城里的四大家族,以朱家为首,其余分别是厉家、温家和易家。

  不过在厉家大小姐嫁入朱家後,朱、厉两家已成一家,至於易家,家主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子,当年为了娶商家女,闹出不少风波,最终抱得美人归,而他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大当家唯一的妹妹,所谓的四大家族,就只有温家没跟朱家扯上裙带关系。

  越打听越觉得朱家一门果然是传奇,京城最大的布庄是朱家的锦绣布庄,布庄所进的布匹全都来自厉家的锦绣山庄,厉家大小姐嫁入朱家,让朱家家业发扬光大,朱大当家更拥有大齐国除了皇室之外唯一的一支船队,南来北往,处处都可见朱家产业,站稳皇商之位。

  而让孟若荷感兴趣的除了布庄外,还有一处—— 紧临锦绣布庄的首饰铺,华月居。

  这几日,孟若荷花了许多时间在华月居里流连,这铺子是温家所有,据说温老爷为人海派,八面玲珑,跟南方的猛族交好,进了不少奇珍异宝、珠宝玉石,铺子里卖的佩饰、项圈、眉心坠,要富贵有富贵,要典雅有典雅,没几年就让京城里的公子、小姐趋之若鹜,佩带珠宝,蔚为时尚。

  孟若荷厚着脸皮,纵使遭受店里的伙计、掌柜白眼,她还是日日在华月居待个大半天,只看不买。

  如同前几日一样,孟若荷的眼睛直盯着摆在琉璃柜子里的各色宝石,她没银子买,也不至於不知分寸的要脸色不善盯着她瞧的掌柜拿出来给她细看,她安分的隔了段距离打量着,脑子里不停的幻想着要替这些宝石找到最适合的样貌。

  不过今日铺子进了批新货,她看得双眼直冒爱心,再也按捺不住地出声,「小哥,可否拿这条眉心坠给我瞧瞧?」

  「你买得起吗?」

  「赵三哥,」孟若荷笑容甜美,一点都没把人家不屑的嘴脸放在心上,「不论我是否买得起,所谓上门是客,你好歹也让我瞧瞧,说不准过些日子我就有银子来买回去了。」

  叫赵三的伙计原想拒绝,但是孟若荷的笑容却让他没来由的说不出口,他皱了下眉,将眉心坠给拿出来,「小心些。」

  「是。」孟若荷一脸感激的将眉心坠拿在手中,纯金打造的眉心坠上荷花清雅,花心处一颗耀眼的红宝石更添风采,她赞叹设计的工匠手艺过人。她的名字里就有个荷字,所以她极爱荷,这条眉心坠简直像是为她打造似的,只可惜她再喜欢,暂时也没能力买。

  这华月居能在短短几年内闯出名声,除了宝石、珠玉品质好外,工匠的功力也是功不可没。

  「赵三,这眉心坠我要了。」

  赵三看到来人,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恭敬,一脸的讨好。「小姐!」

  孟若荷分心的转头看了一眼,隐约觉得说话的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跟在女子身旁的那个男人,她倒是认出来了。

  李少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孟若荷,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不是说身子不好,不在家休养跑出来做什麽?」

  这眼神好似她出现在这里很丢人现眼似的,孟若荷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少庆!害得原主投湖、一心想要攀高枝的好表哥,而他身旁的那女子,就是他一心想要攀上的高枝—— 温家的大小姐,恰好华月居就是她家的。

  孟若荷承认,李少庆够聪明,若是她,她应该也会学他挑平顺的路走,只是她不会像他一样渣,将人利用完就像垃圾一般丢弃,不留一丝情面。

  「怎麽?李哥哥是在关心她?」

  孟若荷听到这一声李哥哥,顿觉一阵恶寒,还以为古代女子多矜持,原来都是她的想像。

  「别恼,她毕竟是我表妹。」李少庆连忙出声安抚。温从芳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个性骄纵,与她相处,他时刻都小心的伺候着,就怕惹她不快,这阵子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表妹啊……叫得可真亲近。」温从芳一哼,直接对孟若荷伸出手,要她交出手中的眉心坠。

  「这条眉心坠确属难得,只是小姐的肤色略黑,与这颗红宝石并不相配,不如选这条富贵牡丹,坠有翡翠珠链,更显好气色,添加贵气。」

  温从芳冷冷一哼,「少在那里装腔作势,我看得出你喜欢,所以我要定这条荷花坠。拿来!」

  孟若荷虽说喜欢手中的坠饰,但自己口袋空空,抢不过人家,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将手中的眉心坠递出去。

  温从芳一哼,转向李少庆,「李哥哥以为这条眉心坠,配不配我?」

  「你人美,戴什麽都好看。」

  温从芳闻言,得意的看了孟若荷一眼。

  孟若荷只觉得好笑,不置可否。

  「赵三,这条眉心坠给我装起来。」

  赵三有些为难的看着温从芳,迟迟没有动作。

  「怎麽?」温从芳不悦的问:「不成吗?」

  「回小姐,前几日老爷才特地交代,温府不论何人进铺子买首饰,都得银货两讫。」

  温从芳当下脸上有些难看,这才想起前几日才被自个儿的爹训了一顿,因为不单是她,府里的姨娘都把华月居当自家似的,三天两头来,看中的就拿回去。别人或许不知,但温从芳这个嫡女却清楚,华月居明为温家所有,但後头的大老板却是领着商船到猛族运回原石、毛料的朱家。

  虽说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然而温家只能敬陪末座,最赚钱的华月居里头卖的首饰可是属於朱家的,温家只是从中分得些许利润,即便可观,却也跟朱家不能相比。

  「不过就是付点银子罢了。」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孟若荷在一旁,温从芳面子挂不住,口气也不太好,「这条眉心坠多少银两?」

  赵三恭敬的说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额坠上的荷花清雅,上头的红宝石更是来自西南猛族所在的锡唐河流域,色泽饱满,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说是独一无二也不为过,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

  温从芳对这条眉心坠虽然喜爱,但也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只因为看孟若荷拿着,对她过去不要脸的缠着李少庆一直心中不快,所以说什麽她对这条眉心坠誓在必得。偏偏她虽然是温家大小姐,每月的月银不少,但要她一口气拿出一百二十两,还是有些肉疼,她这些日子还看上了不少布料,可得花不少银子。

  「李哥哥,」她立刻转向李少庆,「这条眉心坠我要。」

  李少庆闻言,心突突的一疼,知道这是要他付钱之意。没想到小小一条坠饰要一百二十两,但为了讨美人欢心,也只能硬着头皮付银子。看到一旁的孟若荷,一阵气闷,都是因为她。

  孟若荷原不想与之计较,但看到李少庆暗暗的瞪她一眼,她立刻觉得老大不爽。原主被这个渣男害得现在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竟然还敢摆脸色给她瞧,真是连神仙都不能忍!

  「表哥,你还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孟若荷眨着眼,笑得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正好,这几日我在华月居瞧着,也有看上的首饰,就是那对耳饰,也不贵,大概是百八十两,不如表哥买给我吧。」

  温从芳闻言,原本得意的神情一冷,「你凭什麽要李哥哥买首饰送你?」

  「因为这是表哥答应过的。」

  李少庆的眉头一皱,低声一斥,「表妹,别胡说。我什麽时候答应过你?」

  「明明就有。」孟若荷露出委屈的模样,随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捂住自己的嘴,语调带着歉意,「确实是我胡涂了,表哥虽说答应过让我在华月居挑件自个儿喜欢的,但是得等表哥高中,金榜题名之时。可是都这麽些年过去,表哥还只是个举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知道高中之日何时?我这首饰也不知何时能收到手。」

  李少庆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会试考了两次不中,这是他不愿提起的耻辱,孟若荷却大剌剌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孟若荷一副天真无邪的看着李少庆,「表哥放心,我不怪你,毕竟等了这麽多年,也不在意再多等几年,等你真的能高中时再买给我吧!」

  若不是周遭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李少庆真恨不得给孟若荷一个巴掌,他强压着怒火,瞪视着她。

  温从芳也觉得面上挂不住,李少庆长得好,会讨她欢心,就算是个没什麽背景的读书人,她还是喜欢他,听到他当众被羞辱,就像给她削了面子一般。「不要脸的丫头,大庭广众之下,不知羞耻的向个男子讨要珠宝,果然就是个没爹娘教养的。」

  孟若荷闻言立刻红了眼,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本来就瘦弱,扮出这样子倒有几分惹人怜爱。「温小姐说的是,我是没了爹娘,现在身边只有个相依为命的继母,但我可从没随意向人讨要不该得的物品,反倒是小姐—— 」她的手怯生生的指着温从芳手上拿的眉心坠。「向男子讨要的人,明明是你。」

  温从芳的脸色立刻涨红,「这是李哥哥答应要送我的。」

  「可是,」孟若荷低着头,声音都带了哽咽。「我要的,也是表哥答应的。」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这个—— 」

  「够了!」

  一声轻斥从门口传来,让温从芳话语一消。

  李少庆一见来人,气愤的神情一消,立刻恭敬的上前一礼,「温兄。」

  温从行回了一礼,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远远便听到喧嚷之声,成何体统?」

  温从芳虽然骄纵,但对兄长还是有些惧意的,被责骂了也不敢回嘴,不甘心的咬着下唇。

  「舍妹失礼了,姑娘。」

  孟若荷没料到一个刁蛮千金的兄长竟然会这麽有风度,她不由得甜甜一笑,摇了摇头,「失礼的是我,我说错了话,惹表哥和温小姐不开心。」

  看着她的笑,温从行也忍不住一扬嘴角。他是温家的大少爷,温家向来富贵,他也难免高傲了些,他早听李少庆提过这位表妹,无父无母不说,打小就作着嫁给李少庆的美梦,硬是不要脸面的住进李家,白吃又白喝,对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他原不想插手,但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他在一旁忍不住打量起了孟若荷。

  虽说身子有些单薄,但有种我见犹怜的姿态,巴掌大的脸蛋,爱笑的眼睛,不见一丝傲慢任性,反而是李少庆的态度令人玩味。

  「温兄,芳儿看中这个眉心坠。」李少庆见温从行来了,明白不能让他与孟若荷有太多交谈,免得泄了自己的底,於是说道:「赵三,将这眉心坠给包起来。」

  赵三一听,立刻手脚俐落的将眉心坠放在一个小巧的花梨木细雕盒子里。

  李少庆心知返家後,让娘亲得知花了这麽多钱肯定少不了一番数落,但为了争口气,也为了讨温从芳欢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掏出银两了。

  「温小姐,你是真心想买?」

  温从芳一哼,「怎麽,你想抢?」

  孟若荷摇了摇头,「不敢!只是……」她略微迟疑的说道:「这是荷花。」

  「荷花又如何?」

  「花中仙子,清雅若荷,我出生之时正值荷花盛开,所以我爹给我取名叫若荷。温小姐,你真要拿表哥的银子买下这条清雅若荷的眉心坠,让眉心坠与表哥日日相对吗?」

  温从芳闻言身子一僵,埋怨的瞪了李少庆一眼。

  李少庆觉得无辜,这明明是温从芳自己看上的,怎麽怪到他的头上?

  温从芳将手中的眉心坠丢回柜上,「赵三,把铺子里跟荷花沾上边的配饰全都给我拿出来。」

  「芳儿,不要胡闹。」温从行立刻阻止。

  「我不管。」温从芳啐道:「我就是要把所有荷花的首饰都拿走。」

  赵三低着头,冷汗直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都拿走?万一小姐她不付钱怎麽办?

  温从行看着铺子里还有外人,哼道:「你回去後爹肯定要责罚。」

  「我不怕,不过就是几件荷花首饰罢了,我就是要!赵三,还不包起来。」

  赵三见温从行虽紧皱着眉也没制止,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一番清点下来,华月居里大大小小的荷花配饰竟有一百多款,看来这首饰铺的工匠挺锺爱荷花的。

  温从芳像是对待垃圾似的,将这些全扫进让赵三拿来的一个略大的木盒里,拿了木盒转身就走。

  「小姐,你这是做什麽?」赵三一张脸都吓白了。

  「放心,没你的事,这些我会拿回家给我爹。」温从芳冷冷一哼,「你去交代那些工匠,从此之後,华月居里不许再见到有关荷花的配饰。」

  赵三惊恐的低着头,小姐瞧不起工匠,但是他很清楚那些手艺超群的工匠是多受礼遇的,连老爷都要礼让三分,不敢得罪,他一个小小的伙计又岂能左右?

  他擦了下额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倒楣,怎麽就在掌柜不在的时候,遇上了温从芳这个刁蛮小姐?

  李少庆连忙带着歉意的看了温从行一眼,跟着温从芳出去。

  离去前他分心的看了孟若荷一眼,隐约觉得这个表妹似乎变得很不一样,原本她就是个愚昧又不知人情世故的小丫头,但今日她说话的样子,楚楚可人却又言之有物,让他心头不由得一动,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得要靠着温家替他疏通,他走上仕途的路才会顺利,立刻就甩开突生的绮想,跟了上去。

  「姑娘,失礼了。」

  孟若荷摇了摇头,微低着头,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是我一时没忍住,过於心直口快了。」

  温从行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他与李少庆同拜青山书院的李大人为师,李少庆不停的与他交好,他本来没多大兴趣理会,偏偏妹妹上书院来接他时,邂逅了李少庆,从此对这家伙上了心,他爹向来宠爱这个妹妹,也不好明着约束她,只好吩咐他在一旁盯着,他才勉为其难的与李少庆相交,如今看来,此人还真非妹妹的良配。

  看着少了许多首饰的铺子,这件事只怕难以收拾,温从行无奈的转身离去。

  一等温从行离开,赵三立刻埋怨的看着孟若荷,「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孟若荷并不觉得这事跟她有关,但还是一味的装柔顺,「对不起,赵三哥。」

  赵三原想骂个几句,但看到她无辜的模样很是惹人怜,只能自认倒楣,「算了、算了,你走吧,以後最好别来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天你得罪温小姐,以後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谢谢赵三哥提醒,我以後会小心的。」其实她根本就没把温从芳看在眼里,说穿了不过是个刁蛮的千金小姐,谅她也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给自己惹上麻烦。「我先走了。」

  「走、走、走!」赵三像是看瘟神似的赶她离开。

  孟若荷态度如常的点了下头,没有因为他的不耐烦而摆脸色。

  赵三见状,脸色不由得微红,这倒显得自己的气度小了,只是他一回头,看到铺子短少的首饰,立刻又苦了一张脸。

  第二章 男神与大树

  一大清早,跟着孙氏进到锦绣山庄的孟若荷,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在庄子里的名气不小。

  这几年,庄里见过她的人不算多,但是她的事蹟却可能连养来看门的狗都略听一二,毕竟一个黄家大闺女,还没嫁人就把家底全都送了人,这事儿不管摆在什麽朝代都足以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一辈子,更别提最後她还闹了一场投湖自尽的戏码。

  孟若荷也有丢人的感觉,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後就被她抛在脑後。

  虽说不是她做的事,都记到她的头上实在冤枉,但昨日种种就当昨日死,她从今天开始「洗白」,相信早晚会扭转众人看她的眼神。

  这几日在华月居里,她明白若想走上她喜爱的珠宝设计这条路,靠温家是绝对不可行,毕竟有个温从芳在,对方想让她死的心都有,不可能会出手相助,所以她只能另外想办法。

  在京城足以胜过温家的,除了放弃皇位、醉心於商道的大皇子外,只有朱家和厉家,只是要见朱家当家人没这麽容易,倒是今日厉家大小姐厉文殊带着独子到锦绣山庄小住几日,她随孙氏到庄里来,便是想着若有机会能见到厉文殊,她绝对不会客气的自荐。

  厉文殊八年前嫁入第一皇商朱家,厉家与朱家的布庄产业联手,在锦绣山庄这个气候怡人之处,从养蚕取丝到织成布匹,绣金丝,裁成衣,可说是垄断了京城一带的布匹生意。

  正赶上好季节,庄子里繁花似锦,孟若荷一边欣赏百花齐开,娇艳欲滴,一边感叹着锦绣山庄不愧名为天下第一庄,她与孙氏是从角门进来的,所看到的景物不过是山庄的一角,仍处处可见精致阁楼,小桥流水,有些地方韵味典雅,更有大气磅礡之处。

  「你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怎麽不待在家里歇着,硬要跟我到庄子里?」孙氏有些担忧的看着孟若荷单薄的身子,这几日总是看到她拿着炭笔专注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让自己着实担心。

  「没事的,娘。」孟若荷柔声的说道:「我向来便睡得少,现在精神很好。」

  孙氏看到她气色确实还行,也就不再多言。

  孟若荷前世熬夜画设计稿是常有的事,但从没人担心她累了或饿了,现在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她感动的伸手勾住孙氏的手臂,就跟个爱撒娇的小女儿似的。

  乖巧的陪着孙氏到了绣房,里头早就坐着两个看起来比孙氏年纪稍大一些的绣娘,看到孟若荷的态度不冷不热,倒是跟孙氏有说有笑。

  孟若荷也没有将人家的冷淡放在心上,知道自己以前高傲的性子,肯定不讨人喜欢,她也不会妄想一夕之间改变他人的想法,只是乖巧的待在一旁不多话,耳聪目明的勤快送茶、送点心。

  刘嫂子正想喝茶,就看到已见底的杯子立刻被斟上微温的水,她见了先是一愣,不由得说道:「荷丫看来是长大了。」

  孟若荷低下头,露出愧疚的神情,「以前是荷丫不懂事,让我娘为我担忧、难过,以後不会了。」

  「你能想通就好。」刘嫂子见了,也感到安慰,「李家说穿了,不过就是伪斯文,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说得好听是读书人,瞧不起商户,现在瞧瞧,不是打算巴上温家……」

  「刘嫂子。」孙氏连忙开口制止,不安的看了孟若荷一眼。这几日虽说荷丫没提,但她不以为这麽些年的感情能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心想荷丫该是故做坚强,不愿老实说罢了。

  「娘,没关系的。」孟若荷乖巧的道:「刘大娘说得没错,李家上下确实没一个好东西。」

  别人说这话不令人意外,但若出自孟若荷的口中,却如同天要下红雨了。

  刘嫂子有些狐疑,虽说孟若荷与李家分道扬镳是好事,但这麽些年来,一个姑娘家把家底全都送进李家,现在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快没了,多年感情又付诸流水,真能洒脱?!

  「荷丫,」刘嫂子有些担忧,「你真没事?」

  「大娘,」孟若荷一笑,「有事的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好得很。」

  刘嫂子闻言欣慰的点点头,还以为孟若荷这辈子就是一根筋走到死,现在想通了,虽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但愿意改变终归是好事。

  孟若荷微垂下眼,装乖巧这件事她向来做得极好,她不管在他人眼中她的转变是否古怪,总之她对姓李的那一家没好感,更不想花心思。她的手摸了摸桌上的布料,道:「这料子极好。」

  「这是当然。」孙氏道:「锦绣山庄的丝绸已经连着好些年被宫中的贵人相中。我与你刘大娘这几日在赶制衣裙给夫人和少爷。」

  孙氏的绣功极好,在刘嫂子剪制的衣裙上绣了几朵牡丹,只是孟若荷见着,心想牡丹虽富贵,但总觉得少了些什麽。

  她拿出腰间的小荷包,拿出放在里头的炭笔,「春天大地阳气升发,万物始生,百花吐艳,娘亲不如在衣裙上加上蝴蝶飞舞,增添生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拿炭笔在纸上勾勒出孙氏所绣的牡丹,还有翩翩飞舞的蝶。

  刘嫂子在一旁赞叹,「珍妹子,看看你的好闺女,这图画得真好。」

  孙氏拿起图样,对孟若荷的能耐也感到惊讶。

  「只是涂涂画画,对我而言,不是太难。」她最爱的是珠宝设计,但服装这一块她也研究了好些年。「娘,舞蝶就绣在裙摆处,夫人走动时,隐隐约约露出,特别又不张扬。」

  「这个想法好,小姐肯定喜欢。」刘嫂子掩不住欢喜的对孙氏说道。

  锦绣山庄上下对厉文殊都抱着一份特别的情感,因为厉文殊的心善,不然她嫁入朱家後,大可把庄子舍弃,而不是花着心思照料着这庄里的大大小小,周遭向庄子租地的农户也无法继续用低於行情许多的租金而有农地耕作,并过着比一般农户还要好上几分的日子。

  「珍妹子,日後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在小姐面前提提荷丫,荷丫可是个人才,若被小姐看中,日後你就好命了。」

  孙氏听到人夸孟若荷,笑得嘴都阖不起来,若是能让大夫人赏识,确实就能靠着锦绣山庄过上平顺的日子,如此一来,就算丈夫留下来的房子没了,她们母女也能在庄子里分配到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

  孙氏的心不大,只要母女俩的未来平平安安,但孟若荷要的却不单单只是如此。

  「娘,你别只顾着说话,时候都不早了,若是天暗了,我可不许你再绣花,伤眼睛。」

  孙氏经她一提,连忙拿起针线干活。这个活儿的薪饷是好,但唯一的缺点便是伤眼,所以养她大的祖母,死前的好些年,眼睛就几乎都看不见了。

  绣房位在庄子西侧的後院,孟若荷的目光看向屋外,问道:「娘,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这……」

  「去吧!」刘嫂子开口做了主,「只是今日主子来了,你可别走远。」

  「我知道了。」孟若荷兴奋的起身。

  孙氏还来不及多交代几句,她人就不见了踪影。「这孩子……」

  庄子里的小桥流水处处别致,孟若荷轻松的四处走动,当自己是在现代来了场文化古蹟巡礼。

  拿出荷包里的炭笔,想找个地方坐下,勾勒几笔庭园风情,不意远远看到有道黑影在棵大树干上滑上滑下,她一时好奇,收起笔,缓缓靠近,想看个仔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娃儿,像无尾熊一样的用短短的手抱着大树干,可惜那让人不忍直视的圆胖身材才上去撑不了眨眼的时间,又滑到地面,上上下下几次,也没能爬上树,只是白白折腾自己。

  「你在做什麽?」

  专注的想要爬到树上的小家伙一惊,再次滑了下来。

  孟若荷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稳住胖小子,不然他肯定摔到地上。

  小家伙一脸惊魂未定,人都还没站稳就出声斥道:「放肆,你是哪来的小丫头?」

  被个小萝卜头叫小丫头,孟若荷不禁挑了下眉,有些挑剔的看着眼前的「圆球」,圆滚滚的身材,着实令人为他的将来担忧,但庆幸小脸蛋白白净净的,五官长得不错,看着还算讨人喜欢,只是他的相貌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她也不再多想,敏锐的察觉手底下的衣衫柔软,要价不菲,上身一件宝蓝色对襟短衫,衣摆到了膝盖处,里头一件同色的裤子,衣上绣样精致,袖口露出来胖胖的腕上还戴着银环,看他的年纪和这身矜贵的打扮,她很快的猜想到眼前这人的身分,应该是厉家大小姐的独苗,京城朱家的小少爷,锦绣山庄未来的主人朱景昱。

  她一心想要巴上朱家这棵大树,没想到未来少主自个儿跑到眼前,孟若荷双眼一亮,露出一抹和善的笑,不在意他的高傲,凭着人家的身分,高傲什麽的刚刚好而已。

  她蹲了下来,讨好的笑问道:「你是小少爷吧?我叫孟若荷,大家叫我荷丫。我也不算是府里的丫头,我娘是孙氏,她是庄子里的一个绣娘。」

  朱景昱侧头想了一下,庄子里的下人不少,他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但孙氏他是知道的,他抬起脚,脚上穿着双用金线绣着云雾的鞋。「这是出自你娘之手。」他听他娘夸过孙氏的手艺。

  孟若荷看着精致的绣线。她这继母是个手巧的,光靠这门手艺,一辈子都能不愁吃穿,只是这个活儿伤眼,她可不想见到继母老年时为眼疾所苦,所以更是打定主意要多赚些银子,让她过上好日子。

  「昨日我娘找了孙氏过去,我在一旁听到,孙氏提过你。」孟若荷本来就瘦小,现在蹲在朱景昱面前,更是矮了一截,他低着头打量之後,啐了一声,「她跟娘说,她想让我娘同意让她把你带进庄子里,说是要教你些本事,还一口一声的说你长得挺好,可你明明长得很丑。」

  这个死孩子!孟若荷心中暗骂了声,但是笑容依然完美的留在脸上,「还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病了,只要给我些时候,让我养回来,我就会好看了。」

  朱景昱怀疑,但也没空理会她是丑是美,指了指地下,俨然一副小霸王的模样,「过来趴下,给本少爷垫个脚。」

  孟孟若荷虽然很想巴结朱景昱,却不想趴跪在地下,提供自己瘦弱的背,让小胖子踩上去,一个不好踩伤了,她找谁哭去?

  她站起身,侧着头,轻声的问道:「少爷想做什麽?」

  「我要爬上去。」朱景昱的手向上一指,原本高傲的脸色因为听到远处的声响,表情一变,「还不快点过来!」

  尽管搞不清眼前的情况,孟若荷也看得出来他是要躲避什麽人,只是他也实在太没自知之明,以他这身材,要爬上树难度太高。

  她的目光四处一转,落在不远处的假山,有些高度,上头还有些空间,躲个人不成问题,用底下造景的太湖石块垫脚,比爬树容易多了。

  她也没管上下之分,直接拉着朱景昱的手走了过去。

  「你做什麽?」朱景昱想要甩开她的手。

  「少爷若不想被发现就别出声,听我的。」孟若荷带他到了假山旁,让他爬到假山上头,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爬得气喘吁吁,她是因为身子太弱,还没养回来,至於朱小少爷自然是因为他那圆滚滚的身材。

  气都还没顺,就看着月洞门外出现了几个丫鬟,嘴上还不停的唤着「少爷、少爷」。

  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趴下来,屏住呼吸,就怕被发现。

  几个丫头四处找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朱景昱见人走远,松了口气之余还不忘赞赏的看了孟若荷一眼,随手从衣袋里拿出几个金锞子,「给!虽说你长得丑,但脑子不错。」

  真是活脱脱的一个小财神爷,孟若荷双眼发亮的接过手,没把这个小鬼说她丑的事放在心上,看着在太阳底下闪着金色光芒的金锞子,心花朵朵开,这几个金锞子怎麽看怎麽可爱。「谢少爷。」

  朱景昱挥了挥手,像他这种大家子弟,早就被教导着要赏罚分明,对几个金锞子他也根本不看在眼里。

  孟若荷将金锞子给收好,这才缓缓的坐起来,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扶着朱景昱,防范他不小心摔了下去。「少爷是主子,怎麽还要躲着府里的丫头?」

  「还不是都是因为我爹娘。」坐在假山上,朱景昱觉得居高临下的感觉不赖,心情也没来由的变好了,「他们找来了东方,还要我听他的话。」

  「东方?」孟若荷的印象之中,似乎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是啊!东方,所有人都喜欢他,都说他很厉害,爹娘还要我敬他如父如兄如师。他一来,我爹娘和丫头全都向着他,他要我一大早起来练功蹲马步,还不许我吃东西,除非练完字背完书,结果我饿着肚子,上上下下竟没个人帮我。」

  孟若荷很快的猜到这个叫东方的应该是朱家为小少爷请的夫子,且能够进到第一皇商府里教导未来家主,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小,只是来头再大,也没有朱景昱的面子大。

  她向来识趣,知道要让朱景昱把她当自己人,就得投其所好,喜他所喜,恶他所恶。「听来,这个叫东方的确实不讨人喜欢,虽然少爷也到了启蒙年纪,可是少爷现在正在长身子,再怎麽样也不该让少爷吃不饱也睡不饱,这个叫东方的做法,简直人神共愤。」

  朱景昱听到她的话,彷佛找到了知音,「你真这麽觉得?」

  「当然,这个夫子太差劲了。」

  朱景昱的笑容一隐,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知音,原来是误会一场,眼前这个丑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所言的东方是谁。

  东方文宇—— 大齐国当朝宰相最得意的首席弟子,文武双全,名满京城,才能够出众了,相貌更是出类拔萃,只要他一出现,不论是男是女、是千金小姐或是丫头奴才,都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她是没见过东方文宇才会帮自己,若让她见到本人,肯定跟他身边的丫鬟一样,魂都被勾飞了。

  「东方确实算是我的夫子。」朱景昱不屑的一个撇嘴,「等你见到他,你也会跟所有人一样喜欢他,因为他能文能武,脑子好,长得也好,我爹娘每每都说,若我长大後能有东方的一半,就是祖上保佑,说得我很差劲似的,真是讨厌死他了。」

  这个叫东方的,听起来就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所以最好。孟若荷同情的看着朱景昱,「少爷,纵使他再优秀也比不上你。」

  朱景昱有些惊讶,「真的吗?」

  「当然!」孟若荷这句话可没有一丝虚假,毕竟朱家不单是百年世家,他是第一皇商朱家的少爷,身後还有娘亲出身的厉家做後盾,这根本就是人生胜利组,放眼天下有几个能比得上?一个小小的夫子即便能文能武,说穿了就是个教书先生,身分地位与朱景昱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少爷,不论那个叫东方的有多厉害,对我来说,少爷才是最棒的一个。」她送上自己的忠诚。

  孟若荷的话果然讨了朱景昱的欢心,「你说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少爷饿了吗?不如我带少爷先去吃点东西,然後我再陪少爷回去练字背书好吗?」

  朱景昱嘟起了嘴,「可是我不想练字背书。」

  「少爷,这可不成。」孟若荷虽然想巴结朱景昱,却也没有失了分寸。「要不我答应少爷,等少爷做完今天夫子布置的功课,就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你,不是我自夸,我煮的东西很好吃。」

  孟若荷的话勾起了朱景昱的兴趣,反正也知道自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让他娘知道,他也没好果子吃,索性就听孟若荷的,至少先填饱了肚子,心情愉快些。

  「好,就听你的。」

  看他一副豁出去的可爱小模样,孟若荷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掐掐他肉肉的圆脸,但随即记起他的身分,连忙忍住这冲动,「走吧!我就带少爷去找些好吃的。」

  「你是个好的,有机会我一定跟娘亲说,让她好好赏你。」

  一听到有打赏,孟若荷笑容更甜,她就知道巴上个有钱公子哥是有利无害。

  朱景昱一脸兴匆匆,只是一看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包子脸就垮了下来,「怎麽下去?」

  「少爷别怕,咱们怎麽上来就怎麽下去。」看出他有些害怕,孟若荷也没有取笑他,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儿,「不如我先下去,有我在下头护着,肯定不会让少爷摔了。」

  孟若荷笑脸盈孟,让朱景昱觉得自己一下子跟她亲近了起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下去,准备接着换自己,只不过他一脸期待的神情却在看见她後头出现的人影而僵硬,他缩了缩脖子,想要再缩回阴暗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孟若荷注意着自己的脚下,没留意周遭气氛的转变,分心道:「少爷,你瞧仔细些,等会儿就跟我一样慢慢的下来,知道吗?」

  朱景昱不敢吭声。

  没得到回应,孟若荷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他不自在的样子,声音一柔,「放心吧!少爷,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摔着。」

  朱景昱怯生生的扫了她一眼,又急急的缩回视线。

  孟若荷这才察觉到异状,缓缓的转过头,这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什麽时候站了个大活人。

  那张脸一入目,她眼底先是一闪而过一抹惊艳,翩翩公子啊!不过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脑中又闪过一个画面,这张脸……她记得这张脸,这张脸不论在什麽时候出现都能害她失神。

  王子、男神—— 她的伯乐!她的心不由得怦怦狂跳,一阵激动,脚一滑,留下一声尖叫,直直往地上摔,在这过程中,她悲摧的发现,他明明可以伸手扶住她,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地面。

  最後男神更是视若无睹的越过跌落在地上的她,将视线停留在假山上的人,「昱少,下来。」

  他的声音称不上严厉,只是带了丝清冷,不过却很好听—— 孟若荷忍着疼,从地上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不是印象中一副干练精英的打扮,一身轻柔华贵的黑色衣袍衬得他高冷出色,与前世的男神相比,眼前的他容貌依旧。

  想到以前隔着萤幕见他一眼,就能让她神魂颠倒,就别提现在人可是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就算害得她从假山上摔下来,她还是眼冒爱心。男神!她心目中的男神啊!只是,她的手轻抚着自己的後背—— 好痛!

  果然梦想是美好,现实很残酷,男神是看不上丑小鸭的。

  「昱少?!」见朱景昱不动,东方文宇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朱景昱苦着一张脸,只能硬着头皮爬下来。

  东方文宇见他动了,这才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瘦弱女子,「去扶着主子,别让主子伤了。」

  孟若荷忍着背痛站起来,听这口气应该是把她当丫鬟了,不过以她现今的处境,确实也跟个丫鬟没什麽两样。

  她连忙上前护着正爬下假山的朱景昱,暗自祈求老天爷保佑朱景昱好好爬,她的背已经够疼了,这个小祖宗可得抓好,不然一个不好摔下来,她当肉垫子就算了,他若伤了,她可赔不起。

  双脚一落地,朱景昱连忙躲到孟若荷身後。

  东方文宇瞧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目光终於落到孟若荷身上,「是你让昱少爬上假山的?」

  孟若荷听到东方文宇的问话,一张脸已经不能克制的红了。没想到男神竟然会站在自已的面前,说话还这麽温柔,她的眼直盯着他瞧,连眨下眼都舍不得。

  打东方文宇有印象以来,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忍不住被他吸引、想亲近他,但真正敢上前来跟他交谈的却寥寥无几,所以她的反应倒是没多值得他另眼看待,只是她的眼神,除了惊艳外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侧头想了一会儿,问:「我之前是否见过你?」

  孟若荷听到问话,下意识的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不论上辈子或这辈子,他们都不算见过。

  硬要说,他们之间的牵连不过就是她画了张缘定三生的设计图,得到他的赞赏。他们是差一点就能见上,想到她梦想中与男神的烛光晚餐,她就只能直叹息,她明明就快美梦成真,只不过最後自己为了救个孩子而被车撞……等等,孩子?!

  虽说当时没看清楚那孩子的长相,但是那身材—— 她猛然低下头看着朱景昱,那孩子的身材倒是跟朱景昱有几分相似,难不成当初是救了他,所以好人有好报,让她来这里重新遇上男神?

  朱景昱发觉孟若荷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荷丫,你怎麽了?是不是看到东方就傻了,可是你方才不是说我才是最棒的,东方都比不上我。」

  东方?!男神是朱景昱口中的夫子?孟若荷闻言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无奈又埋怨的看了东方文宇一眼,男神真是的,怎麽能够得罪她想要靠上的大树呢?

  「她是庄子里一个绣娘的女儿,叫孟若荷。」朱景昱拉着孟若荷的手,「我喜欢她,她不喜欢你。」

  孟若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可一点都没有不喜欢男神的意思,她眼巴巴的看着东方文宇,想用真诚的眼神暗示:我超喜欢你!可惜东方文宇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只是盯着她身旁的朱景昱。

  「昱少,过来。」

  「我不要。」紧拉着孟若荷的手,朱景昱胆子大了,「荷丫答应带我去填饱肚子,我不要跟你回去。」

  终於,东方文宇看向她,「你要带少爷走?」

  孟若荷在心中呻吟了声,她不想跟他唱反调,只是—— 她头一低,正好对上朱景昱圆滚滚的眼睛,这是她打算要靠上的大树,男神与大树、男神与大树……天人交战,最後孟若荷牙一咬,美色固然吸引人,但还是先顾自己的将来比较重要。

  「没错!少爷饿了,我要带他去吃东西。夫子是好人,为了少爷好,所以严厉些也是情理之内,只是你是夫子,他是少爷,还是守着分际好,以免被状告奴欺主,惹祸上身。」

  夫子?奴欺主?东方文宇挑了下眉,目光看向朱景昱。

  朱景昱心虚的闪躲他的视线,他承认自己没老实把东方文宇的身分说出来,但这也不能怪他,东方文宇对他确实严厉,朱家上下又没一个人出声帮他,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个根本搞不清状况的孟若荷,他当然得要好好的巴住她,让她挡在自己的面前,帮自己发声。至於以後若爹娘怪罪下来,反正话都是孟若荷说的,又不是出自他的嘴巴,他的责罚肯定会少一些。

  孟若荷此刻绝对不知道自诩多活了一世,颇懂得察言观色,结果却被个看似无害的小胖子给算计了。

  东方文宇一眼看出小胖子心头盘算的小心思,就见孟若荷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不由得轻摇了下头。「你叫孟若荷?」

  他低沉的轻唤她名字的语气,让她心跳开始加速,愣愣的点头。

  「所谓的奴欺主—— 」东方文宇玩味这句话,忍不住轻笑,「这句话说的,该是你才是。」

  她微惊,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唇边的笑意,被他这一抹如春风拂过的笑容给闪到了。

  「昱少今日的学业还未完。」他柔声说道:「让昱少回翰林轩。」

  他轻柔的话挑动着她的神经,这麽好听的声音、好看的一张脸,令她忍不住点头,把朱景昱给交出去。

  朱景昱看她转变,立刻一脸委屈,不甘的扯着她的衣角,「我就知道,荷丫,你也跟所有人都一样!」

  朱景昱的话令孟若荷回过神,男神一记微笑就把她的魂给勾了,不行!她得振作点,先靠上大树为要!

  她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要自己有出息点,别臣服於男神的魅力之下。

  「晚些时候。」她让自己的语气多了点坚定,「我要先带少爷去吃点东西。」

  「若我不同意呢?」东方文宇的语气带了丝趣味。

  孟若荷颓然一叹,她沮丧的扁了嘴,「夫子大人,我不想让你失望,但你也别为难我好吗?」

  夫子大人?!这个称呼差点让东方文宇笑出来。

  孟若荷安抚的拍了拍朱景昱,这才把他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拿开,她上前一步道:「夫子大人,借一步说话。」

  东方文宇上前一步,低下头。

  两人近得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不由得一阵心醉,但还是不忘说道:「少爷确实是到了启蒙的年纪,夫子大人对少爷深有期许这点我能明白,只是少爷毕竟年幼,天还未亮、鸡未啼就被你逼着起床练功,不许他吃喝,未免太过严厉。这些事若传进大当家和夫人耳里,我相信为人父母的肯定心疼,对夫子大人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件好事。相信我,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夫子大人着想,十足的真心。」

  东方文宇听完她的话,专注的盯着她,似乎在看什麽新奇的东西。

  朱景昱隐约听到孟若荷的话,听在他的耳里,并不觉得孟若荷是在为东方文宇着想,反而是一心为他,制止东方文宇对他的压迫,这个丫头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孟若荷,你的脑子—— 」东方文宇自认才高八斗,此刻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最终只道:「我记住你了。」

  孟若荷闻言,双眼微瞠,能让男神惦记,她的运气太好了。

  「好好伺候少爷。」东方文宇轻挥了下手,「走吧!」

  「夫子大人果然明理。」她对他灿烂一笑,接着愉快的看向朱景昱,「走吧!少爷,我去弄吃的给你。」

  朱景昱觉得有些不真实的看了东方文宇一眼,但见他真的没有开口制止,他立刻加快步伐离开,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有。

  「荷丫,」才走远,朱景昱已忍不住心头的激动,「我从没见过有人这麽跟东方说话。」

  「我这全都是为了少爷。」孟若荷心情正好。

  「我老实告诉你,东方不说话的时候,我觉得挺可怕的。」

  「少爷想多了,他一点都不可怕。」男神是拿来崇拜,可不是拿来惧怕的。

  「既然你不怕他,以後我有什麽事,都交代给你跟他说。」

  孟若荷脚下一个踉跄。

  「不成吗?」

  「成。」孟若荷想也不想的用力点头,能多跟男神有相处的机会,又能卖个好给朱景昱,这种天大的好事怎麽不成?

  第三章 放长线钓大鱼

  因为东方文宇松口放人,朱景昱能自在一日,孟若荷本想要去厨房露一手,却没料到接到门房小哥的传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他们随时可以出府。

  孟若荷心想男神果然是个聪明上道的,应该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知道要对朱景昱好一些。她也不客气的接受了他的安排,带着朱景昱出庄子走走。

  放眼望去,好几座山都是锦绣山庄所有,庄子外农户、猎户不少,但要找酒楼茶肆就得进京城里去。

  孟若荷对热闹的京城是很感兴趣,但现在身边带着矜贵的小主子,她可不想冒险让人有什麽磕碰,索性把朱景昱带回到自家的小竹屋。这个时节,竹屋前的池塘荷花开得正好,微风吹来,清爽凉快,别有一番风情。

  朱景昱下了马车,挑剔的看着四周,「你就住在这里?」

  「是的,少爷,这小竹屋可是少爷的外祖父生前给我爹的恩泽。」

  朱景昱又打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祖父是个宽容大度之人,连带着自己的娘亲也是个大善人,对於厉家尽心之人,外祖父和娘亲向来大方,孟若荷的爹一定是有几分能耐,不然也不会让外祖父看中,还给了一处屋子。

  「你爹是孟秀才,在庄子里教了下人们的孩子几年书,我外祖父很欣赏,所以拨了这间屋子给他。」

  「是的。」看来朱景昱年纪虽小,但也知悉不少事,朱家和厉家显然早早就培养他当家做主的能力。

  「少爷先坐会儿。」今日的阳光正好,她也没让人进到屋子里,反而在屋外的大树下铺了层布巾,让朱景昱坐在上头。

  进屋子去,很快的整治出吃食,只要小主子的眼睛瞄哪里,她就送上什麽,吃得朱景昱一脸的满足。

  「我回去跟我娘说说,让你来伺候我。」

  孟若荷心中一喜,但随即摇了下头,「少爷,我是很想去伺候你,可是不行。」

  朱景昱挑了下眉,「为何?」

  「也不怕少爷笑话,这一切都要怪我自己以前傻,识人不清,被人骗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败光,现下连你眼前这间屋子都卖了,少爷也知悉这屋子是厉家老爷送给我爹的,一想到如今的处境,我几乎难以成眠,虽说去伺候少爷一辈子不愁吃穿,但我需要一笔银子,不然一辈子都难买回这间厉老爷送给我爹的屋子。」

  「原来你缺银子?」

  她点头。

  「我给你。」朱景昱霸气的说道。

  孟若荷心中一喜,却没打算接受,朱景昱到底不过是个孩子,若真让他回去拿银子给她,不单让继母在锦绣山庄难做人,自己也会在厉家大小姐心目中留下一个拐骗少主、贪得无厌的印象。

  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她想要靠上朱家和厉家这条线之後,再凭着自己的能耐过上好日子,眼下绝不会因为小小诱惑断了自己的将来。

  「少爷心慈仁善,但我不能占少爷便宜,若少爷真想帮忙,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朱景昱侧着头,一脸好奇,「什麽?」

  「大当家带着船队南下,算算还有些日子才会回来,少爷陪着夫人这阵子住在庄子里,就是不知二当家、二夫人是否也会来?」

  「我仲叔和二婶母?」朱景昱思索了下,「仲叔是肯定会来,毕竟这阵子庄子里养的蚕死了不少,来年的丝料收成肯定不好,我娘亲忙了几日,都还找不出原因,我仲叔对布料在行,但对养蚕取丝却是一知半解,他听到消息,理应会走一趟。至於我二婶母,自我有印象以来,她从未踏出朱府大门,加上现在有了身孕,应该不会上庄子来的。」

  孟若荷打听过了,这位二当家打理着锦绣布庄,对妻子颇为宠爱,传闻中,他的夫人长得五大三粗,跟个汉子似的,容貌其丑无比,只因为身分特殊,才让二当家勉为其难的娶了她,但因有自知之明,所以愧於见人。不过既是传闻,孟若荷也是听了就算,她向来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相信以二当家的身分与地位,能得到他的独宠,这位二夫人肯定不简单。

  「二夫人没来无妨。」她拿出衣袖暗袋里的小布袋,「只要二当家来了就成了,少爷替我把这个拿给二当家可好?」

  朱景昱伸出手,接了过来,打开了布袋,里头是些绣样,有富贵的牡丹,还有清雅的荷花、空谷的兰花、傲然的梅花。虽说他年纪不大,但因出自商家,他爹掌管南北船运,二叔父一手握着锦绣布庄,还与织造局的关系良好,每年与锦绣山庄合作,养丝织布,布匹都上贡进到宫里,他自然知道手中这些绣样比起以往所见的更加别致。

  「这些绣样你从哪里拿来的?」

  「是我画的。」孟若荷眨巴着眼睛,「少爷看着还行吗?」

  「看不出来你是真人不露相,挺有本事的。」朱景昱真心夸赞,「我爹南下前,还跟我仲叔提及明年的百花节,百花节前後,不论京城内外,未出嫁的姑娘都会穿着新衣裳春游赏花,东方提议让我仲叔在衣饰上花些心思,找绣娘绣些别致的绣花,肯定名动京城,你这绣样实在来得巧了,他前几日才提,你随後便送上来,我仲叔看了肯定欢喜。」

  提到东方,孟若荷的心没来由的猛然一跳,上辈子这人是她的伯乐,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的作品受到了青睐,如今又是他……看来不论时空如何转变,她的男神还是她的福星呢。

  「包在我身上。」朱景昱很有义气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一定把绣样交给仲叔,若让仲叔看中,确实比跟在我身边当个丫鬟强上太多。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跟我仲叔谈买卖时一定要记得四字—— 心狠手辣!因为他做起生意来是六亲不认,只认银两。他狠,你得比他更狠,不然会吃亏。」

  看着朱景昱稚气的圆脸上写着认真,孟若荷忍不住笑了出来,「少爷,你们可是一家人,你帮我是胳膊往外弯呐。」

  「帮你又如何?」朱景昱「哼」了一声,「反正也从没见个人出声帮我在东方面前说句话,但你不同,所以我一定帮你。」

  「少爷真好。」孟若荷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看着小家伙的脸微红,觉得他更可爱了,「谢谢少爷。」

  「别谢了,就是小事。」朱景昱很慎重的将东西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听少爷的口气,东方先生似乎跟朱家两位当家的关系很好?」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朱景昱塞了个甜糕进嘴里,点了点头,「娘亲说过,东方哥哥在青山书院求学,自小跟我爹和仲叔一起长大。」

  「东方哥哥?!」

  朱景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就怪自己一时嘴快。

  「东方既然与两位当家一同长大,如今被延请来教导少爷,怎麽也该尊称夫子或是叔父才对,少爷怎麽称他为哥哥?」

  朱景昱撇开心虚的眼神,「我也不知道,爹这麽交代,我就这麽做了,总之他们相交十数年,情谊颇深,我爹和仲叔都很敬重他。」

  孟若荷闻言也没去追究朱景昱的古怪,只想着男神果然非池中物,纵使是个教书先生又如何,混得比她强太多了,瞧瞧人家不单可以教导朱家少爷,还跟两位当家的称兄道弟。

  「荷丫。」

  「阿牛叔。」一看到穆翰,孟若荷露出一抹笑站起身。

  看到她的笑容,穆翰有些腼腆,要知道以前孟若荷可没给过他好脸色,她瞧不起他是个粗鲁的农户。

  「我刚去打猎,现在才回来。」

  孟若荷看着穆翰背後的篓子沉甸甸的,不由得笑眯了眼,「阿牛叔果然好本事,看样子今日收获颇丰。」

  「还行。」穆翰将篓子给放下,从里头抓出了只还活着的野鸡。「给你。」

  孟若荷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鸡,不禁微惊了下。

  穆翰见她受惊,连忙收回手,将鸡拿开,一脸懊恼,「瞧我这粗人,吓着你了吗?」

  「没有。」孟若荷连忙摇了下头,「多谢阿牛叔好意,只是这山鸡是阿牛叔辛苦打来的,不好意思。」

  「说什麽不好意思。」知道孟若荷不是嫌弃,穆翰松了口气,「我今天上山便是为了抓些野味给你补补身子,前些日子你身子才大亏,一定得好好养养,以免落了病根。」

  「多谢阿牛叔。」孟若荷真心的感激。

  这些日子,阿牛叔对她们一家颇为照顾,就连之前原主吵着要卖房子,还是阿牛叔四处去张罗,筹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屋子,让孙氏还能住在里头,她们母女现在也才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她也看出阿牛叔对自己继母的多方维护,说两人之间没有情愫,她压根不信。这个时代虽然保守,但是再嫁、再娶也不是什麽背德之事。而阿牛叔买下她们的屋子,给她们协助,这份情她会记下来,且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房子买回来,她一点都不想要将来继母有缘跟阿牛叔走在一起,却因为承过这份情而矮了人家一截。

  「有鸡啊!正好,我肚子饿了。」一旁的朱景昱不客气的开口,几块糕点根本满足不了他,他直指着鸡道:「我要吃鸡。」

  穆翰看到朱景昱先是困惑,随即联想起来人身分,立刻恭敬的上前唤了声,「少爷。」

  朱景昱微点了下头,当是回应,不客气的又指了指,「我要吃。」

  穆翰为难了,目光看向孟若荷,毕竟他话已说出,这山鸡是拿来要送给她补身子的。

  「没关系。」孟若荷眯着眼睛微笑道:「阿牛叔忙到现在才回来,肯定也还饿着肚子。不如我把鸡杀了,弄道叫化鸡给你和少爷尝尝。」

  「叫化鸡?!」朱景昱双眼闪闪发亮。

  「是啊!」孟若荷伸手要抓鸡,但是穆翰闪开了。「阿牛叔?」

  「这活儿脏,我来杀就好。」

  看着阿牛叔护着自己的样子,孟若荷忍不住叹道:「阿牛叔真是个好人。」

  「别这麽说,以前孟秀才在的时候,帮过我家不少,孟秀才才是真正的好人。」

  孟若荷闻言也就没再坚持,将杀鸡一事交给穆翰,自己去准备了调料,没一会儿功夫,穆翰已经俐落的杀鸡拔毛,去了内脏洗净。

  孟若荷让穆翰拿着刀背将鸡骨给敲碎,但维持表面完整,然後摘了几片莲叶,在鸡身抹上酱油、酒、盐,再包上荷叶,虽说没太多香料,但食材新鲜,相信滋味也不会太差。

  朱景昱跟着孟若荷一起和好泥巴,涂在包着鸡的荷叶上。「真好玩,你怎麽知道这道叫化鸡的?」

  「在我爹留下来的书本里看过吧。」她随口给了个答案,反正她有个秀才爹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看多了些没人看过的书也不令人怀疑。「阿牛叔,火生好了吗?」

  「好了。」穆翰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一脸新鲜地期待着。

  孟若荷瞄了一眼地上挖的坑里正燃着的柴火,「还得再旺些。」

  「你家里的柴火也没多少,我顺道去给你多捡些。」

  「怎麽好麻烦阿牛叔?」

  「不麻烦,随手的事罢了。」

  朱景昱看穆翰起身,自己也一跃而起,顾不得一手的泥,道:「我也要去。」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在外头一点小事都觉得新奇。

  孟若荷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好拦着他,「阿牛叔,少爷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会看好少爷的。」

  孟若荷将包着莲叶的鸡妥妥的裹上泥,起身正打算去洗手。

  「这不是荷丫吗?在做什麽?」

  听到後头响起的声音,孟若荷分心的看了一眼,来人有点眼熟,思索了一下,从原主的记忆中记起这人是她的表妹,与那个见异思迁的表哥是相差两岁的亲兄妹。

  在姨母家,这个表妹可没少鼓吹她从家里挖银子去讨好表哥,这一家人联手演了场好戏,把人给耍得团团转。

  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她生不出半点好感,只是意思意思的唤了声,「红瑶表妹。」

  李红瑶笑了笑,原想热络的去勾孟若荷的手,但一看到她双手上满是烂泥,不自在的停下脚步,隔了一段距离,「你在忙些什麽?」

  「没什麽,想弄点东西吃。」

  「这孙氏是怎麽回事?你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怎麽让你自个儿动手?」

  孟若荷闻言心头一哼,想来原主当初就是被这麽一字一句的给洗了脑,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小姐,才会行为日渐乖张,自以为是。

  真要计较起来,都是李家上上下下一人一句,害惨了原主的一生,只是没想到人都被他们逼得投湖自尽,才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又来生事。

  「红瑶表妹说得真有道理,我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怎麽能干这些粗活儿?」往前几步,孟若荷不客气的将自己手中的泥团给硬塞进李红瑶的手里,「小心拿着,别摔了,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这是做什麽?弄脏我这身衣裳你赔得起吗?」李红瑶一急,也顾不得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柔顺样子,手一松就把手中的泥团给甩开。

  孟若荷早有准备,一手接住,脸色一沉。

  「瞧你笨手笨脚,我不是要你把东西给拿稳吗?」她不客气的一把拽着她。「怎麽连这麽点事都做不好?」

  李红瑶被拉得踉跄了一下,看着自己衣袖上沾上了泥,整个人都傻了。「荷丫,你做什麽,我的衣服脏了……」

  「脏了又如何?」孟若荷才不管不顾,故意似的拉着李红瑶的衣服,一袭白底紫色绣花的襦裙,看来清丽脱俗,反观自己一身青布衣,没有太多配饰,李红瑶一口一句说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但跟对方一站在一起,她明明像个丫鬟。她更加不客气的抹上几道泥手印,「反正你吃的穿的绝大部分都是用我送给姨母的银子买的,脏了就丢了,这麽些年我们孟家送过去的银子够你穿不少新衣了。」

  李红瑶见自己的新衣裳被毁,红了眼眶,「荷丫,你欺负人,我要回去跟我娘和哥哥说。」

  「要说就快去。」孟若荷压根就不在乎。「明明就是自己没将我交代的事做好,还有脸去说嘴。」

  「荷丫,我知道,你一定以为你欺负我,让我哥哥生气,我哥哥为了替我讨公道,就会来见你,所以故意找我麻烦,对不对?」

  孟若荷真不知道这个丫头的脑子是怎麽长的,竟然会有这种奇葩想法,她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是啊!你真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所以你快回去告状。」

  她倒想看看形同吃软饭的李少庆是不是真的有脸来替李红瑶讨什麽公道,李家这一家人,她连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李红瑶一脸的委屈,「你要见我哥哥还不容易,只要把姨父的书册给我就好了。」

  书册?孟若荷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眸光,她几乎都把家底送去给他们了,还有什麽书册值得惦记。

  「姨父死前留下不少书册,其中有本《寰宇游记》,我哥哥很喜欢,要你拿给我,等他有空就会来见你。」

  孟若荷不知道《寰宇游记》是本什麽样的书,但既然李家人要讨要,这肯定是好东西。

  她缓缓走到门前储水的大水缸前,心思百转的将手给洗乾净後,拿出衣襟里的绣帕,沾水拧湿。

  李红瑶看她走过来,下意识的惊退了一步。

  看她的样子,孟若荷心中暗笑,还真是恶人没胆。她一改方才嚣张的气焰,一脸的无辜,「表妹别怕,我只是想要替你擦擦衣服罢了。」

  她手拿着帕子,不顾李红瑶的意愿,坚持轻拭李红瑶的衣服,却是越擦越脏。

  李红瑶见了一恼,将衣摆一扯,「够了!别弄了。」

  「真是对不住。」孟若荷连忙道歉,「我刚才定是一时胡涂,才会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你可千万别生气。只是红瑶表妹,你能不能告诉我,表哥为什麽突然想要那本书?」

  李红瑶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衣裳,一时没有多想,老实的回答,「我哥有位青山书院的同窗,热衷收集古籍,偶然提起这本书册,说是珍本,我哥知道姨父手上有,便做主打算要送给那位同窗。」

  孟若荷在心中冷笑,她是不知道所谓的珍本是什麽,但听起来应该是很值钱。

  「看来表哥这位同窗非等闲之人。」李家人绝不做无事献殷勤之事。

  「当然,他就是温—— 」李红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猛然住了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别问这麽多了,把珍本拿出来给我便是。」

  「可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孟若荷皮笑肉不笑,这一家人实在不要脸,都到这个节骨眼,还妄想从她身上拿好处,她都还没点头,就做主把属於她的书册送给旁人,虽然李红瑶没把话说完,但想也知道她说的该是李少庆目前亟欲攀上亲事的温家人,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总之我回头再找找,不过既然是表哥想要,」孟若荷摆出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还是让表哥亲自来拿吧。」

  李红瑶的表情微变,李家正盘算着跟温家议亲,这时候绝不能有什麽不好的风声,哥哥若真的来找孟若荷,让旁人传出去,就怕亲事有变。

  本来孟若荷身边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给他们家拿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不想再理会她,偏偏温家大少爷对孟若荷家里的珍本感兴趣,为了讨好温家人,她娘亲和哥哥就叫她走一趟,她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只要开口糊弄孟若荷几句,就能让她把珍本双手奉上,没料到情况不如她所预期,孟若荷竟厚着脸皮开口要见自己的兄长。

  这个女人就是个不要脸的花痴!她的口气隐隐含着不屑,「哥哥这阵子专心苦读,没时间过来。」

  孟若荷彷佛没见到李红瑶的不屑,一副天真、崇拜的模样,「表哥果然上进,只是他既然忙着苦读,连来见我一面拿珍本的时间都没有,看来对这本珍本也非誓在必得,不如就等表哥有空再谈吧!」

  孟若荷的拒绝远超过李红瑶的预期,她微微一愣,觉得孟若荷有些不同,但是这张脸明明就是再熟悉不过,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的口气不由得有些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哥这阵子忙,所以才要我跑这一趟,你若不交给我,我哥肯定不开心,你就不怕我哥不悦,跟你离了心?」她话一说完,就等着看孟若荷心慌意乱的样子。

  怎知孟若荷却只是眨了下眼,看似落寞的叹了口气,「红瑶表妹,你摸着良心,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老实告诉我,表哥与我真的曾经同心过吗?」

  李红瑶一时哑口,她从来不认为孟若瑶长得好看,但此刻被她一双清澈明亮、如泣如诉、彷佛可以看到人心底一般的双眸盯着,她不禁有些心虚,「你说这是什麽话?我们本是一家人,心自然都在一起。」

  「一家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孟,怎麽也称不上是一家人。」孟若荷再次轻叹,在一旁的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火。「说到底,我与温家相较,就是个外人罢了。」

  「荷丫,我知道你是膈应温小姐的事,但哥哥向来斯文英俊,招人喜欢也在情理之内,你别往心里去。」虽说李红瑶是打心底瞧不起孟若荷,但是对眼高於顶,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温从芳也称不上喜欢,只是她的想法单纯,谁能给自己家里带来好处,她就为谁说话,此刻看孟若荷难过,她忍不住劝了一句,「就算我哥真娶了温小姐,也不会亏待你的,等哥哥将来出息了,三妻四妾也是平常,总会有你一个位置。」

  李红瑶说得理所当然,孟若荷只觉得恶心。想要三妻四妾,也得先问她想不想嫁才对。

  她忍着气,露出委屈的样子,「你以前总是口口声声说我是当官夫人、当正妻的命,怎麽现在却要我委屈,容许三妻四妾?」

  李红瑶以前为了哄孟若荷,好听话说了不少,现在真没料到孟若荷没半点自知之明,一个没了父亲、只跟着後娘过活的丫头,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在他们李家人心中,也从来都没把孟若荷当一回事,偏偏孟若荷拿她以前说过的话来反驳,她无言以对。

  「你的事我定会回去好好跟我哥哥说。」她压下自己的不自在,语带催促道:「你先去把珍本拿给我,我还得回京里去。」

  看着她嫌弃看着四周的嘴脸,孟若荷心中一哼,这个李红瑶真把她当成三岁孩子!她面上继续挂着楚楚可怜的表情,坚持道:「你先让表哥亲自来见我。」

  「你把珍本给我,过些日子,我哥得空了,一定会来看你。」

  「既然如此,那就等表哥有空再提吧!」

  李红瑶一阵气恼,这丫头彷佛进了死胡同似的,怎麽也说不通,哥哥若是来了,让温家那位刁蛮小姐知道,还不知会怎麽闹。

  软的不成,她就来硬的,直截了当的就要走进屋子里,自己去翻找。

  孟若荷神情一冷,正要拦人,就看到穆翰捡了柴火,远远走回来。她立刻喊道:「阿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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