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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3月试阅] 宛姝《囚妻记》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7-3-25 10:37
标题: [3月试阅] 宛姝《囚妻记》

出版日期:2017年3月24日

内容简介:

小娘子娇俏可人,勾得夫君发慌,偷偷斩桃花;
大丈夫强悍霸气,引得娘子心乱,悄悄拐回家。。

孟昱是百年商家大户的小少爷,出生富贵之家,
是多少姑娘心尖上的如意郎君。身为经商奇才,
商道上混得风生水起,门槛都不知被媒婆踏破多少,
却哪家小姐都看不上,只对小户家的慕芊芊上了心。
初见时,她一头栽进他怀里,那笑令他鬼迷心窍;
再见时,她是佛祖眼前的小信女,那笑没心没肺,
有婚约又如何,他想娶她进门,有的是手段。
慕芊芊只想顺从听话,当个安分的孟家媳妇,
奈何,孟昱这人太过分,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让她动了心後,竟然打翻醋坛子翻脸不认人。
慕芊芊是个死心眼的,当初是他招惹她在先,
现在他不待见她了,她收拾细软挪窝走人,
他怎麽敢撂话要她上床生子。








  第一章

  景陶镇的上元花灯会延续着往年的热闹,街上人潮汹涌,小贩叫卖声夹杂着小孩的笑闹声,还有年轻姑娘的嬉闹声,各种欢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映衬着圆月下璀璨的灯火,昭显着这座水镇的繁荣,甚至有邻镇的人也赶来凑热闹。

  芙蓉街临河的石阶上蹲着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河面上则漂荡着星星点点的花灯,光彩夺人的灯火照在年轻姑娘们圆润的面颊上,显得楚楚动人,她们都在心里默默期盼着一个如意郎君的出现。

  孟昱临窗而立,似是没有看见远处热闹的街景,高大、挺拔的身影堵住了由窗口照入的盈盈月光,一身玄色长袍非富即贵。他乌沉的眼珠压制不住眼底深处的光芒,他浓黑的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勾起冷笑,「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站在他身後的小厮孙白汗水涔涔,他向来就怕这个少爷,年纪轻轻就成了孟府的当家,短短几年就将生意扩大了一倍,不仅几乎垄断了江北的瓷器市场,还将孟家的瓷器销往北面与西域。不能不说孟少爷极其有经商天赋,只是少爷这瘮人的气势常常吓得他语无伦次。

  「小的、小的不敢当。」孙白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不敢?」孟昱轻笑一声,然後缓缓转过身来,偌大阁楼里的油灯灯光将他令人深刻的面容勾勒得淋漓尽致,刀削般的棱角、深邃的眼廓、鼻若悬胆、剑眉入鬓。凭着颀长的身姿,他淩人的气势毫不遮掩,淡淡的眸光睇着眼前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如鸷鹰般尖锐。

  孙白终於受不住,在孟昱逼人的目光下,冷汗越流越多,心窝一颤,就跌跪下来,一擡手就掌了他自己一嘴巴,「少爷,小的知错,不应该联合老夫人欺骗你的。」

  孟昱皱起眉,不去看他的模样,吐出一句,「行了,起来吧。」

  孙白这才收敛起狼狈的动作,忙起了身,嘴里倒是一刻不停地恭维,心里则是叫嚣着对不起老夫人,希望老夫人不要怪他。他早就知道老夫人往少爷的屋里塞女人这个做法行不通,人在商场,哪一个不是千杯不醉之身,少爷更是金钟罩加身,鲜少大醉。

  即使少爷醉了,也不会随便让楼里的花娘近身,老夫人就算急着抱孙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塞个姑娘啊,还美其名曰激起少爷的兴趣,让少爷早日抱个美娇娘进门。

  可他孙白跟着少爷那麽多年,知道少爷在那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不太热衷罢了,他也理解老夫人焦急着少爷二十又四的年纪,也明白老夫人看着少爷的两个哥哥的孩子越来越大,但少爷却是膝下无人的凄凉。可老夫人这麽做,只会更引得少爷更加反感。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姻缘讲究的是缘分,不可强求啊。

  孙白在一旁是大彻大悟,看在孟昱的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他在心里冷哼,缓缓踱步到案桌前,执起杯身莹润的酒器,凑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陈年的酒香溢在唇齿之间,孟昱轻眯起眼回味,复又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

  他的目光透过窗口望着夜空,一道腾升的烟花又一次绽放开来,他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按在眉心揉弄,另一只捏着杯子的手一松。

  叮一声脆响,瓷杯跌落在案桌上,又滚了一圈,在安静的阁楼里,硬是吓得人一跳,把旁边的孙白惊得一个哆嗦,乱七八糟的思绪立刻烟消云散。他暗暗抚了抚胸口,少爷这是又吓人啊。

  孟昱站起了身子,俊容冷漠,瞥了一眼孙白,说道:「走吧。」

  「去哪?」孙白的两只手规矩地交握在腰腹处,闻言眨了眨眼睛。

  孟昱目光冷淡,完全没有理会孙白愚蠢的模样,迳自往屋外踱去,冷声地说一句:「傅春楼。」

  平地惊雷,如梦初醒,孙白这才想起来少爷要和严家少东严东珏谈一批梅子青,把地点定在傅春楼,他连忙追赶出去,心里则哀叹道上元节,花灯会,男男女女都忙着会佳人、情郎,也只有他家少爷还想着谈生意吧。

  身临芙蓉街才知道这个花灯会有多麽喧闹,闪烁的光影与嘈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清醒的人也会被弄得迷迷糊糊。若是孙白一个人出来,按他往日里喜爱凑热闹的心性,早就无所顾忌地撒欢了。可是现在……孙白紧绷着脸,目光逡巡,就怕这拥挤的人潮撞到他身後的少爷。

  孟昱面容冷淡,目不斜视地避开一个个快要蹭到他的人。他模样生得极好,出生又是富贵之家,天生带着贵气,走在这熙攘的街市里也是带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但一些伶俐的姑娘早就认出这是景陶镇鼎鼎有名的瓷商大户孟家的孟少爷,各个兴奋得心尖都要碰到嗓子眼了。

  人们皆道孟家百年瓷商,到了孟昱的父亲孟徵那一代规模已经颇难估量,孟老爷行事果断,是一个经商奇才,後来娶了江东的布庄小姐蓉雪,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孟老爷命中多子息,孟夫人先後为他生下三个儿子,只是大儿子孟淳与二儿子孟行都是平庸之辈,难担大任,唯有小儿子孟昱继承了孟老爷的天赋。自及冠那年接手孟家的大担,四年过去,孟家营生规模扩张迅速,更加风生水起。

  更让姑娘们的心怦怦乱跳,让媒婆们踏破门槛的,还是孟昱尚未娶妻,如今他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是惹人眼红吗?

  孟昱的眉心微蹙,不甚喜欢这样的氛围,可他素来坐不惯轿子,所以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下。看着眼前迷离的景致,男男女女都看不清面容,深沉的眸子轻轻眯起,身子又下意识地躲过迎面撞上来的人。

  「少爷!」

  「小姐!」

  一男一女粗细不同的慌乱叫声同时响起,但是已经来不及,一抹粉嫩、娇小的身影已然撞入一堵高大人墙的怀里。

  慕芊芊在电光石火间,耳畔听不到任何喧闹的声响,她还沉浸在从大老远的家里跑到景陶镇参加花灯会的喜悦中。迷迷糊糊间就撞到什麽东西,有一点疼,但是丝毫不能削减她内心的欢喜,她捂着额际擡起头,在还看不清眼前的状况时,她唇角一扬就是一抹没心没肺的笑容,随即吐出一句,「小女子莽撞了,还望多多包涵」说完又顾自笑出声。

  在她身後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巨大的烟花绽放开来,而她脸上的笑容竟比那绚丽的烟火还要璀璨,一张细致的小脸粉粉嫩嫩,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

  孟昱原本握在她细肩上欲将她推拒出去的大掌顿了顿,悄悄收紧,乌沉的眼瞳不禁一缩。

  慕芊芊觉得肩上有些疼,她轻微地挣紮一下。孟昱一愣,松开了手。

  没了桎梏,慕芊芊才看真正看清眼前十分高大的人,原来她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还是一个……她的小脸微微仰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还是一个分外英俊的男人。她在心里笑了笑,没有多想,听到对方一句无妨,她丹红的唇瓣又勾起一个笑容,便携了身旁的丫鬟翩然离去。

  在这一瞬间,孟昱的心间似乎受到了什麽巨大的撞击,艰涩感充盈在喉咙之中。难言的艰涩自怀中之人悄然退开时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随着那人拉开距离的动作涌入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动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随便近他的身,可就在那一刻,他却莫名地不排斥女人。

  孟昱看着她从他身边掠过,他垂立在侧的大手动了动,却僵住了

  另一边的孙白在惨白了脸之後,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少爷……」

  孟昱眼底的光芒慢慢收敛,又恢复乌沉的模样。他转了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望不见那个翩然离去的少女,他浓黑的羽睫轻轻垂下,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孙白见少爷不搭理他,就顺着少爷的目光也转过身去,那位清丽的小姐已经走远了,孙白在心里觉得颇有些可惜。

  正当孙白惋惜之际,孟昱羽睫一动,袖子一拂,又迳自往前走去。等孙白回过神来,孟昱已经离他一段距离了,他这才连忙跟上去。他们依然置身在热闹的花灯会中,大河中的星星点点也依然迷离,彷佛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             ◎             ◎

  傅春楼笙歌曼舞,温香玉软,不失为一个谈生意的好去处。

  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让男人卸下心防。孟昱执起一杯酒轻轻摇晃,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已经和美娇娘抱在一起的严东珏。梅子青的生意已经谈拢,即使不热衷女色,孟昱也应该逢场作戏一番,只是他今日却是一点兴致也无。

  「孟兄,既然来了,怎麽能冷落了美人们呢?」熏香浓郁的厢房里,俊容邪肆的严东珏亲了一口怀里的软玉,瞟了一眼只坐在那里喝酒的孟昱,这人浑身高傲、冷淡的气息,女人们都不敢近身,真是不解风情啊。

  「严兄得了乐趣便好,今日我只与美酒作伴。」孟昱摩挲着瓷杯上的纹理,面色不改,淡淡地回应道。

  严东珏哈哈一笑,「孟兄今日如此拘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孟兄家里添了只母大虫。」

  话音刚落,厢房里的姑娘都嗤嗤笑了起来。连站在一旁,浑身不自在的孙白也忍俊不禁,或许少爷这性子就是母大虫降得住。

  孟昱也跟着勾起唇角,只是笑意未触眼底,一双利眸冷冷瞥了眼孙白,看到孙白立刻噤口的模样後,便说道:「严兄说笑了,倒是听闻严夫人行事果敢,颇有男子风范。」

  淡淡的回击,却十分有力。孟昱是什麽人,他在商海沉浮的这几年,什麽大风大浪没碰上过,说话、行事的手腕连一些老滑头也望尘莫及,更别提眼前这个风流、浪荡的严东珏。稍和这个放荡公子哥有来往的人都知道,这人是块软骨头,还娶了一个厉害的女子,他只敢躲在外面胡来。在这件事上拿旁人取乐,真是讥讽。

  严东珏听了,立刻噤声,自知理亏,连忙说道:「喝酒、喝酒。」说完,拿起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孟昱一笑,也执一杯酒一饮而尽。只是他先前就已经喝过许多,现在喝下一大杯酒竟是有些晕晕然,他斜眼望去,满目红衣绿裳,开着窗扉,一眼就能看到天际绚烂的烟火。孟昱微微眯起眼,脑袋竟是有些混沌,彷佛眼前又出现了那抹笑容,灿然的、迷人的,那璀璨的烟火尚不及她一分。

  修长的手指放下杯子,孟昱不禁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姑娘的面容,粉嫩的脸蛋、弯弯的远山眉、圆溜溜的杏眼、小巧挺翘的秀鼻,红润饱满的小嘴笑起来的时候彷佛有一种百花盛放之感,让人整个人都清明了。她一定是能带给人快乐的人,她那样的笑容,应该是让人永生珍藏的,或者是……一辈子占有。

  占有?

  天际又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震人耳鸣,孟昱清醒过来,眼前是一群花娘浓妆艳抹的脸蛋,浓郁的脂粉气充斥在厢房里,他不禁擡起手揉弄眉心,越发觉得心间作呕,便起身回府。

  回到孟府已是二更,孟昱今日已经相当乏了,颞顬处更是有些胀疼,今晚酒喝得有点多,思绪也跟着混乱,只想早早洗漱入睡。

  孟昱刚踏入孟府大门,便听到小厮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通报说孟老爷和孟夫人在前厅等他过去。他皱起眉,这个时辰找他能有什麽事?不会又是……英挺的眉宇间褶皱陷得更深,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站在孟昱身後的孙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孟夫人这是不死心啊,可怜了少爷。

  孟昱恢复常态,迈开稳健的步伐便往前厅的方向走去,孙白赶紧跟上。

  孟府富丽的前厅此刻灯火通明,几个丫鬟、小厮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堂上坐着孟老爷与孟夫人。孟徵虽快是知天命之人,但依然是健壮的模样,两鬓略有华发,整张脸庞仍然是俊朗、深刻,眉宇间浅浅的纹路更添他的睿智与气势。

  孟老爷腰杆笔挺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倒是孟夫人有些焦急,不停地往门口张望,纤指间的锦绣帕子被她绞得死紧,一张分外艳丽的脸蛋上红唇死抿着。

  孟老爷有些心疼孟夫人,开口道:「雪儿,子谦已经回来了,你不必焦急。」子谦是孟昱的字。

  孟夫人一双妩媚的眼睛嗔瞪了他一眼,「闭嘴。」这个男人就少说风凉话吧,今晚她势在必行,经过上次的事件後,她已经两天没有逮到孟昱,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婆介绍的姑娘给孟昱说道说道。

  孟老爷摇摇头,不说话了。

  孟昱颀长、挺拔的身姿由远及近,玄色长袍带着淩人之势,大踏步迈进前厅,锐利、狭长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堆在案桌上的一叠画像。果然,孟昱的薄唇不动声色地勾起。

  孟夫人欢喜地站起身来,招呼着孟昱,让他坐在离她较近的地方。

  「爹和娘怎麽还不睡?」孟昱装傻,明知故问地道。

  孟夫人见孟昱已经消了之前的火,心里舒了口气,说道:「爹和娘想等你回来。子谦啊,这是王婆给你新挑的姑娘,你看看,相比起之前,娘觉得这次选择更多了。」说完,献宝似的把案桌上的那叠芳名录递给孟昱。

  在旁边不出声的孟老爷在心里叹息,他的夫人总是有股天生的乐观,几十年来都未曾改变,只是他的儿子未必吃这一套。

  孟昱的脸上没什麽表情,他像是没有听到孟夫人说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叠芳名录,然後随意翻了翻,无论是女子的名字,还是女子的画像都像跑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掠过,不留任何踪迹。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女子会成为他的妻子吗?这样的事情他的娘亲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他的心里有些嘲讽。

  孟夫人跟以前一样,有些紧张地看着孟昱的动作,同时十分认真地观察他的每一丝神情,就怕错过任何一瞬间。可是结果还是跟她之前所有的经历一样,孟昱从头至尾面无表情,一张英俊的脸庞透着冷漠,无论是翻阅前还是直至那名录翻完。

  孟夫人细致的柳眉又再次皱紧了,明明这次的姑娘比之前更好,孟昱难道还不满意?她有些生气了,但红唇里依然吐出温柔的话语,「怎麽样,有喜欢的吗?」

  孟昱挑了挑修长的眉,摇摇头,将手里的那叠芳名录随意地搁置在桌上。

  孟夫人吸了口气,美丽的眸子终於冒出火光来,「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都给你挑了多少好姑娘了,你都二十又四的年纪了。年前你还说很忙,现在总闲了吧。你到底喜欢什麽样的姑娘,你说说看,让娘有个底。」

  孟夫人的声音有些拔高,但说到最後却只剩下无奈了,这样的话她之前重复得还少吗?她甚至还想出那样的法子,可这孩子哪次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何时把她这个做娘的话放在心上。

  按照以往,孟昱确实会如孟夫人所想那样,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但今日不知为什麽,话音刚落,他的眉心便是一跳,胸口间又涌上了熟悉的艰涩感与失落感。

  喜欢什麽样的姑娘?孟昱狭长的黑眸轻轻眯起,他又不经意想起那个只匆匆见过一面的少女,水润的美眸、红润的小口,笑起来让他眼花撩乱。

  对,眼花撩乱,孟昱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女子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但是却前所未有地勾起了他的心,要说之前他有些醉了,思绪混乱,但无论是那时在芙蓉街上还是现在,他可都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受到胸口强烈的震动。

  孟昱望着眼前两老,又瞥了眼站在两旁大气也不敢出的仆人们,忽然觉得有些动容,却又颇觉得可笑,他与那位姑娘不过一面之缘,这世间的事千变万化,有些人这一生匆匆一瞥就过了,哪有那麽多遐思。更何况他连她是哪里的人都不知晓,花灯会的行人来自各个城镇,她不一定是住在景陶镇。

  大概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吧。想到这里,孟昱的心口竟觉得隐隐作痛,这真是不可思议,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了身,他朝两老说道:「爹、娘,孩儿乏了,今日想早点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吧。」说完,便往他的厢房走去。

  站在一旁冒着冷汗的孙白也加快了步伐跟上孟昱。

  孟夫人无声地张了张口,眼睁睁地看着孟昱从她眼前消失,终是没吐出一个字,美眸轻轻阖上,她也疲倦了。

  始终坐在一旁没出声的孟老爷也起了身,走到孟夫人身旁,揽过她纤瘦的身子,大掌温柔地摩挲她的肩头,给予她无声的安慰,他是最懂得她的。

  孟夫人也有些感触,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也只有他理解她,孩子哪能够理解,想着,纤纤手臂环住了他健壮的腰。

  一旁的丫鬟、小厮们悄悄别过脸去。

  「雪儿,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大儿子跟二儿子的孩子都懂事了,也不再闹腾,子谦又那麽排斥娶妻,不如我们生一个孩子让这府里重新热闹起来吧?」孟老爷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十分认真思考过後,向他心爱的夫人提议道。

  孟夫人美眸圆睁,像是遭了晴天霹雳,目瞪口呆地仰起小脸看着他。

  一旁的丫鬟、小厮也陷入傻愣之中,不敢相信他们刚刚听到了什麽。

  孟老爷狭促的俊眸眨了眨。

  孟夫人的小脸涨得通红,她抡起小拳头就要捶向这个恬不知耻之人的胸膛,边叫道:「孟徵,你给我去死!」他到底知不知羞,她都多少岁了。

  但是孟夫人的小拳头很快就被眼疾手快的孟老爷给半路拦截,厚实的大掌包裹住绵软的小手,她颜色艳丽的红唇也被人迅速堵住了,孟夫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已经别过脸去的仆人们直接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第二章

  上元花灯会後,便是庙会,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镇上云隐寺的香客便会爆增,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景陶镇是江北一带出了名的大镇,云隐寺也是景陶镇上的一处热闹的地方,据说许愿特别灵验。跟花灯会一样,也有很多邻镇的人赶来,就是为了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孟夫人同样是虔诚的香客,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和孟老爷一起,上云隐寺还愿。但今年跟往年不同,孟夫人一反常态,不要孟老爷作陪,偏偏要小儿子孟昱跟她一同前往。

  孟昱是素不喜这些的,他最近一次关於云隐寺的记忆,还是十二三岁少年时期随爹娘去寺里,再之後他长大了些,便再不愿去。这次他自然是想拒绝,但想到之前已经拂了娘亲的意思,爹又暗暗给他使眼色,他是不想去也得去,所以孟昱隔了十年,又再次陪同娘亲去云隐寺。

  云隐寺的盛名果然不同凡响,即使坐落在高山上的半山腰,进香还愿的人还是汹涌地挤在上山的路上。

  孟昱虽出生在富贵之家,但绝对不是纨裤子弟,他总是勤加锻链体魄,所以一路走来面不改色,一口气也未喘。

  当然孟夫人与孙白的情况就没有那麽好了,孟夫人本就娇弱,走了几步路就累了。孙白呢,嘴上工夫他是学得溜,但要让他练功强身健体,他总是能推托就推托,能逃就逃。这不,现在终於知道苦头了,他这个小厮自然得自个用力向上爬,孟夫人有孟昱帮忙,倒是能省一些力。

  孟昱因为他们两个走走停停,终於踏入云隐寺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但寺里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刻,攒动的人头挤在大堂里或者一个个香鼎前,有些嘈杂。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这就是他不爱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幸好孟夫人也知晓孟昱已经忍耐到一定程度,也就不勉强他再陪着她上香,便只留了孙白给她做个帮手。孟昱巴不得如此,便一个人往人潮外走去,去寻一个清静的地方。

  云隐寺果然人满为患,孟昱找寻了许久,才在後院的一座鱼池旁寻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凉亭,这里人不是很多,只有寥寥几人站在池塘前给池里的锦鲤喂些饲料,有的是夫妻,或是年轻的姑娘,还有几个孩童,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坐在亭子里本想稍稍闭目养神的孟昱便时不时被那笑闹声惊扰,一张俊朗的面容没有什麽表情,见他们欢快,他一反往常地侧过身去,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和风煦日,金灿的阳光都镀到一张张欢快的脸上,让人难以忽视他们的笑容。

  忽然,孟昱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锐利的眼神锁定在一处。

  婀娜玲珑的身段,一袭鹅黄纱裙,顾盼间,一张姣好的脸蛋上笑语嫣然,即使隔着稍远的距离,孟昱还是看清了那张俏脸上飞扬的神采,让人着迷。依然是同样的笑容,依然像是伴随着巨大的欢喜,让人挪不开眼。

  这竟是之前在灯会上撞到他的姑娘。孟昱此刻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如鲠在喉。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早先作出反应,等他的意识作出判断时,他已经默默起身,朝那位姑娘走去。

  慕芊芊欢喜地喂着鱼饲料,她是随家里人过来还愿的,但是汹涌的人潮挤得她喘不过气来,幸好寻到了这麽一处好地方。

  慕芊芊乌溜溜的杏眼望着池里的鱼,骨碌骨碌地转着,透着慧黠的光芒。忽然似是看到什麽惊喜的东西,纤细的手指朝一处指去,妍丽的小脸蛋闪着光采,红红的小口朝她的丫鬟叫道:「蝶衣,我看到一条黑色的大鲤鱼,快看、快看。」

  年纪尚幼的丫鬟蝶衣也跟着兴奋,也忙凑过去看藏在一群红色鲤鱼中的黑色鲤鱼,嘴里问道:「哪里、哪里?」

  慕芊芊忙着给她指认,纤细的身子稍稍往前倾去,竟没注意到她们所站的地方护栏建得颇低,蝶衣一时也没注意到,等慕芊芊注意到身体的倾斜幅度时,已经来不及,她的脑袋中一片空白。

  「小姐!」蝶衣发出一声尖叫。

  「小心。」在尖叫声中,夹杂着一句男性的、急促的嗓音。

  在天旋地转间,慕芊芊只觉得她被拥到宽敞、温暖的胸膛处,动作十分有力,让她一阵眩晕,她的鼻息涌入一阵男性的清爽味道,居然带着莫名的熟悉。

  这一刻,孟昱觉得他的心跳静止了,从他差点看到她跌进池塘里的静止转为现在拥她入怀的静止,心里莫名的空虚感被填满了,他的怀里软软的,不会出错的,这就是他一直所找寻的。

  孟昱的长臂不禁收紧,但是又小心翼翼地不弄痛她。

  慕芊芊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处境颇为尴尬,她连忙想推开这个人的桎梏。

  孟昱稍稍停顿一会,便松开了她。

  蝶衣的小脸惨白,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状况,此刻终於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安抚。

  慕芊芊的心跳调整过来,她擡起小脸想朝着眼前人答谢,圆圆的杏眼对上一双狭长的黑眸,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小脑袋转了一圈,她想起来了,花灯会。

  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巧的事情,接连两次撞到同一个陌生人的怀里,真是不可思议。慕芊芊在心里默默惊叹,眼里则默默打量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好高大,一身玄色长袍,看质料便知价格不菲,浑身散发着淩人的气势,尤其是那双眼睛,彷佛可以将人看穿。

  这男人是她见过面貌最为英挺的男人,同时也是……慕芊芊的心口不禁颤了颤,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让她颇为不舒服,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孟昱看着眼前欲张的小口忽然闭起,纤细的眉毛不经意地微蹙,不禁挑了挑眉。

  「姑娘……」孟昱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明明温柔又富磁性,但偏偏让人感觉到压力。

  慕芊芊感到她的衣袖被蝶衣轻轻扯了扯,便知道自己失礼了,她的脸上便扬起美丽的笑容,携着蝶衣向孟昱道谢,嗓音柔嫩,「多谢公子。」说完,垂着眸子不看他。

  这个女子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吗?孟昱有些失落,但又很快安慰自己,也难怪,那日天色较晚,且他们二人不过只见了匆匆一面。他是商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

  孟昱给眼前的佳人找着藉口,却不经意地忽视了自己的反常。他何时将一个年轻女子放在心中,无论是多漂亮的女人,在他以往的认知里都如眼过云烟,今日却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做到如此。

  孟昱没有多想,开口道:「无须多礼。小生孟昱,敢问姑娘芳名?」

  其实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慕芊芊不傻,但是她的直觉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轻微抗拒,她有点不想告诉他,即使微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放肆的目光,她不喜欢。

  慕芊芊正想着如何编一个化名蒙骗过去时,站在她身後的丫鬟蝶衣沉不住气了。

  蝶衣年纪尚幼,生性单纯,心直口快,慕芊芊当她是姐妹,从未把她当成低贱的丫鬟,所以蝶衣有时候颇有些口无遮拦。平日里慕芊芊都纵容着她,觉得无伤大雅,却不料蝶衣如此不会察言观色,孟昱那样问,她见小姐愣是不回答,便自作主张地接了话,「这是我们慕家的小姐,我们是从南投镇来到云隐寺的。」

  南投镇、慕家。有这两个信息对於孟昱已经够了,乌沉的黑眸闪烁着光芒。

  慕芊芊一个不察,便被自己的丫鬟出卖了,悄悄瞥了眼蝶衣,好一个不懂眼色的丫头。见大势已去,却想罢了,不过一个名字,便温柔答道:「小女子慕芊芊。」

  芊芊?孟昱的薄唇勾起,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貌似乖巧、温顺,其实骨子里颇为倔强,且不知道她眼色里的淡漠已经出卖了她。这个认知让他不舒服,她似乎并不喜欢他,但是让他退缩又是另外一件事。

  孟昱放肆的目光不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眼眸深处更是涌出了少有的邪肆。他笑着望着慕芊芊,「原来是慕姑娘,在下名唤孟昱,这厢有礼了。」

  慕芊芊见着眼前这样貌英挺、气质出众的男子堆起笑容,明明笑得谦和有礼,但却让她想到一种动物,狼,他分明就是想扑上来。她原以为他是个好心的公子,却是个登徒子,慕芊芊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面具,谁允许他这麽对她笑的?不知道为什麽,这个男人明明与她素不相识,却意外地牵动了她的情绪,她从未如此。

  慕芊芊没理清自己的心绪,她现在只想着离开,已经毫无喂锦鲤的兴致,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颇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柔嫩的嗓音不动声色地道:「孟公子,小女子先行一步,我嫂嫂在等我。」

  孟昱依然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慕芊芊不再看他,转身离去,一双莲足走得飞快,让平日里脚快的蝶衣一时也跟不上。小姐今日怎麽动作如此迅速?彷佛後面有狼在追一样。

  目送着那窈窕身影渐渐离去的孟昱终於绷不住,轻笑出声,这小妮子聪明是聪明,还懂得掩饰,但同样也透着傻气,她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吗?那她就太小瞧他了。不过她现在有些排斥他倒是真的,她真的那麽不喜欢他那样看着她吗,他只是对於喜欢的人或事从不掩饰。

  喜欢?孟昱眯起眼睛,为脑海里蹦出的字眼感到疑惑,他现在是对那个慕芊芊生出好感了吗?甚至可以称之喜欢。因为什麽呢?是因为那张藏在柔软眉目间的倔强,还是那让他心跳漏了拍,连连出错的嫣然笑容呢?

  颀长的身体靠近护栏,孟昱修长的手指摩擦过光滑的木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不会错的,那种感觉,即使相当陌生,也让他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情绪。当慕芊芊靠在他的胸怀时,他分明感受到他的内心被填满,而当她离去时,失落感便更加深刻。他本以为他不会再见到她了,但上天给了他机会,那是不是说明他应该争取一下?

  孟昱的大掌悄然收紧,目光狂傲、邪肆,从以前到现在,他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这个女人他一样可以得到。至於怎麽找到她,这也倒是不难,那个女人身上的衣裳可是一条线索,肯定是出身殷实之家。还有南投镇、慕家。

  孟昱逐渐收敛目光中的锋芒,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式。

  这时候,孟昱的身後传来孙白的呼唤,「少爷、少爷。」孙白总算找到了孟昱,云隐寺真大,让他一顿好找,却不料少爷竟跑到鱼塘这里,少爷什麽时候有这样的闲情了?

  孟昱回过身,看到站立在孙白旁边的娘亲,娘亲的盼头大概是要到了。

  ◎             ◎             ◎

  宽敞、雅致的书房内十分明亮,开着的窗扉吹来徐徐轻风,让人身心舒畅。孟昱执笔,流畅地在铺开的宣纸上落下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他的字无论是藏锋还是露锋都显得潇洒、大气,一如他的人高傲、强势。

  孟昱俊朗的面容有些漠然,但眼中却有轻微的闪动,让人摸不着思绪。

  这时候,门扉处传来叩门声。

  孟昱提笔沾墨,「进来。」

  木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又被人重新阖上,孙白恭敬地踱步到案桌前,他看了眼正洋洋洒洒地写字的少爷,郑重地开口道:「少爷,小的查到了。」

  浓墨晕染过宣纸,勾勒成笔划,孟昱淡淡地开口道:「说。」

  孙白微微低下头,他跟了少爷十几年,是十分了解少爷的,这样的少爷他不曾见过,但是能在少爷身边待这麽久,就是因为他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他只需要照办就好。

  「慕芊芊是南投镇瓷户慕家的千金,爹娘早逝,家中只有兄嫂,她哥哥为人颇为怯懦,嫂子则十分强势。慕芊芊碧玉年华,目前尚未嫁人。」孙白将孟昱交代的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进了南投镇,一问便知。

  孟昱修长的眉毛微挑,有些惊讶,「你说慕家也是经营瓷器?」

  孙白点了点头。

  孟昱觉得事情似乎对他越来越有利了,江北一带的瓷商大户他都知道,这个慕家倒是前所未闻,估计是个小户。

  「而且慕家最近正在准备烧一批瓷器给知府贺寿。」孙白进一步补充。虽说慕家只是小户,但近年来的名气却有上升的趋势。

  「能进入姚言清的礼单,这慕家应该颇费了一番工夫吧。」孟昱的思绪飞快转动,能够接触到姚言清,那慕家可能是参加过几个月前的瓷商大会,因为姚言清是出了名的爱瓷,但又只接受瓷商会里的商户提供的瓷器。而瓷商大会又由他们孟府主持,几乎所有前来参加的商户都向孟府提交过合作生意的书信,慕家估计也难逃例外。孟昱锐利的眸子闪了闪。

  「是的。」孙白再次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慕家下个月便能烧出一整套完整的贺寿瓷。」

  孟昱对这些讯息颇为满意,现在就等着他主动出击,心里有些欢喜,落笔更加畅快。

  「只是……」孙白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把一个疙瘩给挤了出来,真是为难啊。

  「怎麽?」

  「慕姑娘……似乎有心上人,正在参加会试。」孙白憋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

  被捏在指间的上好狼毫笔被硬生生折断了笔杆,沾满浓墨的笔头滚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将几个清晰、有力的大字淹没。孟昱松开指间,任那另一截笔杆跌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白的心颤了颤。

  孟昱擡起脸,望着孙白,眼眸中一片黑沉,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孙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心上人吗?」孟昱的嗓音微哑。

  孙白低下头,不再作答。

  心上人?孟昱在心里嗤笑,他不否认他在乍听到那句话时,心尖处传来的刺痛,居然有人已经先占据了她的心吗?

  孟昱的薄唇有些残忍地微勾,那又如何呢?即使真的有那麽一个人存在,又怎麽样。他已经在心里发过誓,他势在必得,她只能是他的。

  良久,孟昱的神情恢复从容,他打量了下书案上颇为狼藉的状况,将那张已经作废的宣纸掀开,然後命令道:「孙白,准备一下。」

  「什麽?」孙白的脑袋又不灵光了。

  孟昱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释了,「前往慕家拜访,你随我一起。」

  孙白的回应梗在喉咙里,少爷这次是来真的了。

  ◎             ◎             ◎

  南投镇只是江北的一个小镇,没出过什麽大户,老百姓大都做着小本营生,只有几根指头能数得出来的小商户。慕家就是这少数中的一家,孟昱後来才了解到,虽然慕家家业不大,但居然也是传承了几代的瓷商,虽然慕家人的营生手段不了得,但总算还是认真、勤恳,到底是没让这家业衰败下来,近几年还有上升的趋势。

  近几日让慕家主人慕佐严大喜的是,景陶镇的孟家前几日送来拜帖,说要前来拜访。欣喜之余内心又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停止送出的书信对孟府起了作用?就算是的话,也是由他慕家前往孟家拜访。

  他慕佐严虽然没什麽没有多大本事,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原因,倒是他的夫人提到了也许是姚言清牵的线。姚知府出面,这可能吗?那批贺瓷还没有送出去呢。

  孟昱神情淡然地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恭维的男人,却没想到这人竟是慕芊芊唯一的哥哥,和那个倔强的慕芊芊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神情间透露出怯懦,反而是他的妻子有些泼辣。想到这,他竟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但又思及这个男人的性格会有利於他,眼底便涌出淡淡的笑意。孟昱不介意在生意上卖这男人一个人情。

  慕佐严本以为孟昱这个人有些难缠,毕竟他鲜少见过气势如此淩人的男人,这通身的贵气,一般人远远不及。他之前在瓷商大会上远远地见过孟昱,那时候就觉得这男人气质不凡,可如今孟昱就坐在他对面,更别说现在气势更胜。

  慕佐严觉得他连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孟昱居然在一批瓷器上让利给他,这让他匪夷所思,孟昱却解释是因为受慕家的书信所动,又听闻慕家也是几代传承的瓷户,和孟家有相似之处,并且孟家近来想进一步开发南投镇,还得倚仗一下慕家。

  孟昱的一番话说得慕佐严晕晕然,心里还生出了自豪之情,觉得连孟家这样的大户也是需要他们这样的小户给予帮助的。但要是稍稍有脑子的人便会察觉这番话的漏洞之处,几乎掌控整个江北瓷器销路的孟府,会需要他这个小小慕佐严提供帮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孟昱就是故意这麽说的,毕竟慕佐严为人有些浮躁,又急需攀上高枝,最重要的是……孟昱眼底的笑意更深,这个人以後对他大有用处。

  慕佐严内心愉悦,谈了一单获利颇丰的大生意後,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便唤来小厮再上一壶酒。对孟昱道:「孟兄啊,承蒙你看得起小弟,小弟敬你一杯。」说完,慕佐严端起一大杯一饮而尽。

  「严兄说笑了,论辈分你在我之上。」孟昱也勾起唇角,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昱已经喝了颇多的酒,但脑袋却十分清醒,此刻他们坐在凉亭中喝酒,清风阵阵,更是让他觉得爽快。他望着眼前颇大的一片花园,眼底波澜不惊,他之所以前来慕家,就是要亲自摸清这家人的底细,结果让他非常满意。至於生意,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正当孟昱准备打道回府之际,花园的深处传来一道女子的清笑声,这片花园是和另一个跨院的花园连在一起的,所以即使听到声音,却看不到有何人出现。

  孟昱的心口一顿,这个声音是……慕芊芊。他没想过会碰见她,看来是缘分眷顾。

  慕佐严自然也听到了,有些尴尬,「孟兄见笑了,我妹妹二八年纪,却还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欢一些纸鸢类的小东西。」虽言语颇有些责备,但言辞间却带点淡淡的纵容。

  慕芊芊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吗?孟昱只觉得内心非常愉悦,嘴角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令妹纯真、可爱,十分难得。」

  「哪里。」嘴上那麽回应,慕佐严内心却颇觉得受用。

  天上的风筝飞得老高,引得亭子里的人都擡头向上看,孟昱则在心里默默勾勒出慕芊芊欢喜的脸蛋。

  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本飞得极高的风筝不堪受阻,断了线之後又直线往下掉落,中途又随着怪风改变了方向,竟落到了亭子前。

  孟昱看着一瞬间发生的变化,目光落到那造型精致的纸鸢上,心中一动。

  慕佐严正准备喊小厮将那纸鸢捡起,却见从花园里跑过来两个纤细的身影,便打住了刚到嘴边的话。

  慕芊芊携着丫鬟蝶衣朝凉亭小跑着过去,她正懊恼着刚才的那阵风,真是不合时宜,明明风筝放得那麽高了,都怪那风不识趣。她吩咐蝶衣将纸鸢捡起来,她则朝亭子里的人作了礼,毕竟是她打扰到哥哥谈生意了。她正想说些什麽,她的美眸便对上一双她熟悉的利眸。

  是他!慕芊芊在心底叫道,硬生生咽回要说的话,一张俏丽的脸蛋绷着,默不作声。原来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孟少爷,那她先前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依然是个放肆的男人,他又拿那种眼神看她了。

  孟昱好整以暇地望着慕芊芊紧绷着的小脸,内心满是逗弄之意,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吗?

  慕佐严没注意到慕芊芊的反常,他现在只想要让她快点回房,女孩子家如此顽皮,又打扰到贵客,实在不该。他便有歉意地对孟昱说道:「扰到孟兄,着实抱歉。」

  「无妨,是风太大了。」孟昱在慕佐严望向他之前收回了眼神,微笑道,显得大度并且通情达理。

  虚伪!慕芊芊看着孟昱那张笑得从容的脸,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腹诽,交握在腰腹处的小手不自觉地绞紧。

  慕佐严舒了口气,赶紧对慕芊芊说道:「还不快点回房。」

  慕芊芊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离去时,她一直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射在她的背脊上,让她难以忽视。

  孟昱状似不经意地目送着慕芊芊离开,心里想的却是,这一趟来得实在太值了。告别慕佐严,孟昱准备踏上马车,一脚刚踩在木阶上,身子顿了顿,回过头望着孙白,淡淡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少爷,一切妥当。」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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