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6年11月4日 内容简介: 她作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在梦中,有个男子一剑刺进她胸口 还想砍下她的头时,她吓得尖叫着醒过来 却发现自己变了样子,周遭事物也都变了面貌 而那个在梦中杀她的男子,竟然是她的皇帝丈夫…… 威震沙场的女将军还魂後成了妒行後宫的妖后 唉,老天真是瞎了眼,存心玩她啊! 都说她这皇后狐媚惑主,可当今皇帝也不是个好货 镇日流连温柔乡,荒废朝政,臣民私下讥之为淫皇 要她伺候这样一个荒唐君主,她宁愿战死沙场── 她差点让他骗了,他哪是荒淫无道的昏君 分明是个懂得装淫卖蠢,工於谋略的狡猾狐狼 原来他对皇后的三千宠爱全是假的 忍辱负重当个傀儡皇帝,全是为了伺机夺回皇权 她本想与他化敌为友,他却怀疑这是陷阱 为了封她的嘴,甚至起了杀意欲除掉她 哼!尽管放马过来,她绝不会再让他杀她第二遍…… 楔子 连月挖好的壕沟里,躲着夙玥王朝一批最精悍的奇袭军队。 在这之中,蹲伏在最前头,身上穿戴着银色羽纹软甲的纤瘦人影,她手中高举着一把银剑,剑柄刻上了百兽纹饰,末端镶着一颗稀罕的翡翠红玉。 那颗未经雕琢的稀世红玉,此时在远方天空破晓的曙光中,正折射着令人眩目的光芒。 蓦地,前方不远处传来军队行进,浩浩荡荡的奔腾声。 周瀞清亮的眸子一凛,倏地举高了手中的剑,嘴里高声喝道:「我军听令,今日一战,非胜不可,杀──」 喝声方落,壕沟里的兵将们应声而起,个个举高手中的刀剑枪戟,勇猛无比的上前杀敌。 敌军发觉遭受埋伏,前方骑兵即刻吹响号角。「有埋伏!」 「是周家军!」兵荒马乱之际,敌方阵营响起了惊慌失措的通报声。 周家,可谓为夙玥王朝最为传奇的一代名门。 周家世代入朝为官,後代尽出奇才,文武皆有,且周家人天赋异禀,相传周家祖先曾出过一名擅长驭灵之术的国师,後世子孙偶有传承此异能的人,但已经不多,到了现世,更有人视作无稽之谈。 但,周家偏偏出了一个周瀞── 树大招风的周瀞。 她虽是女儿身,却是习武奇才;个头娇小,却是勇猛无比,只身一人带兵遣将,抵抗异族进犯,屡建战功。 而今,周瀞贵为夙玥王朝的女将军,门下领有一批能为她出生入死的周家军。 周瀞之名,始威震天下。 然,名震天下者,必招人妒。 「杀周瀞,取人头!」 听见敌方阵营的统帅发号施令,周瀞一个回身,卸掉敌军一只手臂,心底冷冷呸了一声。 蓦地,一道冷冽的剑影掠过胸前,她怔住。 「杀周瀞,取人头……对不住了。」那道陌生的俊朗人影对她微微一笑,抽出刺进她胸口的长剑。 下一瞬,她抬眼,沾满鲜血的剑锋掠过面前── 周瀞,周氏女,生於夙玥王朝三百零一年,卒於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 1-1 「啊──」 伴随一声尖叫,她睁开了眼,两手紧抚着细嫩的颈子,折腰坐起。 寝宫里打盹儿的绿衣宫人,连忙上前安抚。「娘娘莫怕,娘娘莫怕。」 她茫然的瞪着眼前那一景一物,怔了怔,撇首望向那两名挽着双垂髻的宫人。 见着宫人身上的绿衣,那衣式,那织纹,乃至於宫人的发式,全是她所陌生的,她不禁眯起眸儿,抿紧小嘴。 「这是哪儿?王韬呢?陆靖呢?」她问起自己最得力的左右前锋。 闻言,绿衣宫人面面相觑,眼神惶恐的伏倒於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方才肯定是梦魇了。」 「娘娘……你喊谁娘娘呢?」她好茫然的睁大眼。 绿衣宫人抬起了脸,惊惶的回道:「娘娘莫要拿奴婢寻开心,娘娘受了惊吓,已昏迷两日,如今转醒,怕是心神未定。」 「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陛下正挂心着娘娘的凤体。」 其中一名宫人,福了福身便奔离了寝殿。 ……寝殿? 她睁着一双泛雾的眸儿,张望着四周围。 金壁雕琢的祥兽,百年红木修凿的床上铺着紫金色绣凤锦褥,门上串着百余颗指头大的南海珍珠帘子,榻边小几上,摆着的是云琉镇出产的白瓷。 那云琉镇出产的白瓷,单单一只如意吉祥纹茶盖,便要价千两,只有王公贵族之辈才买得起云琉白瓷。 不,即便是王公贵族来用,怕是都嫌奢侈。 夙玥王朝已经打了太多年的仗,周边异族一直野心勃勃,不断侵犯夙玥王朝,她领着周家军打过一批又一批,也不知打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随着仗不断开打,劳民耗财,国库空虚,夙玥王朝的皇帝偏又是个好大喜功的,心眼如针缝那般小,容不得那些异族频繁挑衅,稍有不满,便号令出兵攻打。 夙玥王朝只是表面上风光,内里早已虚耗亏空……她身为封爵一品大将军,离皇帝最近,自然清楚这些王朝家丑。 眼下这……这等奢靡之景,绝无可能是她的寝房。 周瀞扶着颈子,靠在身後的芙蓉金绣靠枕上,心有余悸的寻思。 她这是……这是作梦吗? 她分明人是在战场上,攻打少鵹族……她中了埋伏,被自己人暗算,那人……那人一剑刺中她胸口,转眼便要砍下她的人头。 脑中掠过那一幕,她窒了窒,复又探手摸向自己的细颈。 还在……她的人头还在。 慢,她颈後的那道疤呢?抚在後颈上的纤手一僵,随後又慌张的摸找起来。 「娘娘可是扭伤了颈子?」一旁留守的宫人惊问。 周瀞不作声,只是惨白着张脸,顿住,确认颈後那本该跟了她十多年之久的伤疤,当真消失不见,这才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娘娘?」宫人面色丕变,跪在地上连声叫唤。 周瀞瞪着她,一脸惊魂未定。「你为什麽一直喊我娘娘?我不是什麽娘娘。」 「娘娘,娘娘若是哪里不快,尽管吩咐奴婢,千万别拿奴婢寻开心。」 见宫人怕得趴伏在地,整个人抖得如风中残叶,周瀞只觉脑中一空。 眼前这是……是什麽情景? 她余光一瞥,望向那座青鸾纹饰镶珠妆台,不由自主地往那方走去。 可惜,还未走近,珍珠帘子被撩起,一道高瘦的玄黑人影步入寝殿。 「夭夭,你可终於醒了。」 纤手才要抚上镜面,冷不防地,她身子落入了一双强壮的手臂之内,自後方被抱了个满怀。 那薰香,那气息,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俱是让她清楚此刻自己正被男子抱住。 周瀞下意识就要摸向腰间,抽出她从不离身的碧玉短匕……空的。 纤手落空,僵僵地按在腰际处,愣住。 「夭夭,怎麽,还没回神?」身後的男子问道。 手无寸铁能抵抗,周瀞不敢大意,她虚应着:「你……是谁?」 「怎麽回事?你在生朕的气?」 朕?听见男子的自称,周瀞心下一窒。 她挣脱了男子的双臂,往前走,纤手抚上镜面,视线探去── 镜中人是谁? 妖娇眉眼,眸儿水雾氤氲,唇若桃红,不语时依然微微噘起,那一派烟视媚行的神貌,彷佛书中勾人堕落的狐媚妖女,化作人形,入了人间。 周瀞对着镜中的自己张了张嘴儿,那神情本该是呆愣可笑的,可配上这样妖媚的倾世容貌,却是艳骨诱人。 周瀞指着镜子,一手摸着脸,咽喉似被鲠住般,怎麽也挤不出半丝声响。 直到另一张阴柔俊秀的脸庞映上镜面,她倏愣,随即瞪大眼转过身。 「是你?!」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男子。 是他……便是他一剑刺进她胸口……还想砍下她的人头,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莫非,那些全是梦?不,不可能的。 那疼痛,那鲜血,是如此鲜明清晰,可她怎麽没死?而他……又是什麽人? 「夭夭,你怎麽不认得朕了?」傅盛笑问。 「……夭夭?你是在喊谁呢?」周瀞瞪着他。 见她不似玩笑,傅盛眼底的笑意稍收几分。 「这是怎麽回事?皇后怎会认不得朕?」傅盛眉头深攒,问起一旁的宫人。 1-2 宫人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启禀陛下,娘娘初醒时,便喊着奴婢讨人,可那些人奴婢一个也不认得。」 「都是些什麽样的人?」傅盛顺势追问。 宫人的头低了下去,支支吾吾:「奴婢记得……好像是叫王韬,还有一个名叫陆靖。」 「宫里可有这两人?」傅盛不耐地又问。 「禀陛下,娘娘宫中并无此二人。」 望着眼前这一答一问的情景,周瀞脚下一阵虚软,不禁往後直退,靠上稳固立地的妆镜才停住。 这……这都是什麽情形?她人应该在战场前线,怎会一场恶梦醒来,人变了个样儿,周遭事物俱变了面貌? 「夭夭,你怕是被雪儿踩伤,惊吓过度,方会一时昏了头,认不得朕。」 见俊秀男子走近自己,周瀞寒毛直竖,随即握紧粉拳,作出防卫之势。 见状,傅盛怔住。 「你……你别过来。你把话说清楚,此处是什麽地方?我又为什麽会在这里?我的弟兄呢?还有,为什麽我的脸……」周瀞咽了咽唾沫,竟是说不下去。 她怎会变了另一张脸──这话,太过离奇,就连她自己亦难以开口。 「去,去传太医过来。」傅盛冷冷命令着宫人。 跪在地上的宫人,忙不迭地起身,领命离去。 傅盛上前,在周瀞充满防备的瞪视中,缓缓出手按下她的粉拳。 「夭夭,你莫要害怕,你是朕的皇后,朕绝不可能伤你。」 「……皇后?如此说来,你便是皇帝?你是哪一族的皇帝?」 「夭夭连这也记不全了?」傅盛讶然,道:「朕乃是少鵹族皇脉,当今巽日王朝的天子。」 「巽日王朝?」周瀞满目茫然。「所以,这里不是夙玥王朝?」 「夙玥王朝?」傅盛惊诧。「夭夭,你可是梦见了什麽?好端端的,怎会提起夙玥王朝?」 「你这是什麽意思?」 「夭夭莫不是被撞傻了?」见她一脸困惑,傅盛失笑。「夙玥王朝已在百年之前便灭亡,当年若不是有夭夭的氏族帮着少鵹族,一举歼灭周家军,让少鵹族能顺利攻进帝都,又怎会有今日的巽日王朝。」 「你说什麽?」周瀞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怎麽了?」傅盛扬眉。 周瀞将手从他掌里抽回来,後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妆镜,心底犹似踩空一般的难受,呼息渐乱。 「周家军被歼灭了?那麽周家呢?莫非周家也……」 「夭夭,你怎会问起百年之前的事?莫不是有人曾对你说了什麽?是不是因为近来整治周氏後代的事,惹你烦心了?」 「百年之前?你说,周家军已是百年之前……」 周瀞眼前蓦然一黑,身子冷不防地往旁边一软。 幸而傅盛及时上前搀扶,一把将她半搂在怀里。 「夭夭?」傅盛抚上怀中人儿的脸颊。 「不可能……这怎麽可能……」周瀞闭起眼,似深陷梦魇之中。 「禀陛下,王太医候见。」寝殿外传来宫人的宣唤。 傅盛半垂的眼眸微挑,掩去眼底的精光,随後又露出忧心忡忡的面貌。 「传他进来。」 只见身着鹤红色医服的老太医,在年轻医官陪同下,一起进到寝殿,双双躬身行礼。 「微臣叩见皇……」 「免了,免了。赶紧过来替皇后把脉。」傅盛衣袖一振,免去了繁缛的君臣之礼。 王太医悄悄抬眼,见着年轻俊美的皇帝,怀中扶着绝艳美人,那一脸的心急担忧,视旁人如无物,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微臣遵旨。」王太医恭谨的凑上前。 傅盛亲自将半昏厥的周瀞抱上床榻,而後腾出了位子,好让太医替她把脉听诊。 「娘娘凤体无恙,只是脾肺虚疲,气血有些不足,只要好好调理身子,休养几日便能恢复。」 王太医把着脉,一边给身旁的医官开方子,医官依序誊写下来,将方子交给宫人。 「夭夭……她好像认不得自己,也认不得朕,这又是怎麽回事?」傅盛坐在管事太监遣人搬来的黄梨木圈椅上,满心慌急地瞅着榻上人儿。 「怕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娘娘的心神涣散,方会如此,陛下切勿着急,相信娘娘只要养个几日,便会恢复如昔。」 「……我不信……周家军不可能被灭……我不信……」 锦榻上的周瀞,面泛一层薄薄冷汗,嘴里不停地喃喃呓语。 傅盛上前,抱起了周瀞,彷佛抱着一件心肝宝贝似的,俊颜满是心疼不舍。 「朕的好夭夭,都是朕不好,朕让你受怕了,你放心,朕定会在这里好好陪着你。」 王太医垂下了眼,掩去眼底的轻蔑,在一旁管事太监的指挥下,领着医官默默退出寝殿。 「……真可惜,那匹雪狼没能咬断那个妖后的咽喉。」 出了寝殿,医官嘴上念叨着,王太医停步,抬起了白眉下的睿智双眼,冷冷瞥去。「你若是不怕死,那便大声嚷嚷。」 受了师傅训斥,年轻医官立时噤了声。 「师傅,对不住……徒儿一时忍不住。」 「这里是什麽地方,可不同於太医院,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早晚身首异处。」王太医训诫道。 医官连声应是,拎着医箱,紧随着老太医的脚步出了玉瑶宫。 1-3 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周家军於杻阳山大败,少鵹族趁隙入侵,一路长驱直入,攻进夙玥王朝帝都,王朝一夜宫变,夙玥王朝遂灭…… 看着史书上一字一句,记载下来的夙玥王朝史,周瀞目光凝滞,面色益发惨白,额上隐约渗着冷汗。 书案上堆满了无数卷的史书,一旁还搁着王朝氏族官史与野史。 周瀞已在书房,自天光大亮待到窗外夜幕低垂,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她往身後的凤纹椅背一靠,虚脱似的瘫软下来。 不会错的。 周瀞已死。且,早在百年前,便死於杻阳山一战。 如今的她,成了百年之後,巽日王朝的皇后──平瑶。 平瑶……平氏…… 任凭她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夙玥王朝里,有哪个人姓平,军营里似乎也没平姓之人,为何夙玥王朝会在平氏之手覆灭呢? 周瀞双手揉着两边额侧,朱唇一张一阖,喃喃自语:「想不透啊想不透,周瀞,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想想……」 蓦地,门外传来贴身宫人白芷的禀报声:「娘娘,孟太史在书房外候见。」 「快传他进来。」周瀞急嚷。 不多时,鬓发染上霜白的孟太史,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地走进书房。 见着了周瀞,孟太史低垂着眼,也不敢吭声,立马跪下行礼。 看着此景,周瀞心中大概有了底。 想必,这个孟太史过去肯定也曾受了平瑶的整治。 周瀞不禁暗暗苦笑。 她自百年之前的夙玥王朝,来到百年後的巽日王朝,魂魄被迫附在这个巽日皇后身上,不得不把自己当成平瑶。 当了平瑶不过数日,她便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厉害。 听白芷说,昔日她若看谁不顺眼,轻则杖刑,重则挖去眼珠,或是断手断脚,为了整治宫人,平瑶想出了五花八门的花样,宫中上下无不惧怕胆寒。 平瑶出身望族世家,是平氏之女,据说当年出生於春月,正是桃花盛烂之时,因而平瑶的小名被起作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平瑶倒也不负这个小名,孩稚时便生得粉雕玉琢,及长之後,出落得越发娇艳如花。 夭夭,娇媚如妖。 彼时,贵族子弟间,流传着这样的戏语。 那当时,无数才子名仕登门提亲,却全让平氏族老给挡下。 平瑶,命格显贵,平氏早盼着将她拱上凤位,怎可能许给那些平庸之徒? 於是,平氏一族上下齐心协力,如愿将平瑶送上了凤辇,抬进了由傅盛为她建造的玉瑶宫,当起了一国之母。 夭夭,夭夭……这个倾城绝世的夭夭,登上后位之後,竟成了巽日王朝的妖。 妖后。 据闻,人们私下是这麽称呼平瑶的。 这些话,自然不是从宫人口中得知,而是周瀞在无意间,从老太医与医官的交谈中窥听而来。 妖后──平瑶在世人眼中,被视为灭朝之祸,祸世妖害。 平瑶狐媚惑主,可当今皇帝也不是个好的。傅盛淫逸好色,镇日流连於後宫,荒废朝政,居然还让平瑶插手干政,频频帮着平氏一族在朝中扩张势力。 朝中里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曾经遭到平氏一族的整肃。 眼前这位孟太史,如此惧怕平瑶,只怕昔日也曾遭受平瑶等人的迫害吧? 「微臣叩见娘娘,娘娘金安。」孟太史瘸着腿,动作迟缓地跪了下来。 「太史请起。」周瀞於心不忍,吩咐一旁的白芷:「赐座。」 孟太史闻言,惊惧甚骇,连声婉拒。 「微臣谢过娘娘的皇恩,微臣何德何能,能得娘娘赐座。」 看来……孟太史那条腿,肯定是平瑶给弄瘸的。 周瀞感慨万千的想道。 平瑶此女,看似娇弱无助,骨子里却是残暴极甚……这样的女子竟是一朝之后,那傅盛肯定是瞎了眼,否则怎会放任平瑶这般残害臣子,扰乱朝中纲常。 「太史跪着,本宫不好说话,太史还是坐着吧。」周瀞故作高傲的命令道。 孟太史虽然诧异,可见皇后面上并无明显喜怒,便也心下惴惴的起身,在宫人搬来的如意椅凳上落坐。 「本宫看过王朝史,对於有些事不甚明白,想请孟太史给本宫解惑。」 「娘娘尽管吩咐,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夙玥王朝史是孟太史的老师姜太史修定的,这王朝史里却不曾提及周氏一族的下场,本宫翻遍了王朝氏族的官史与野史,也找不着与周氏相关的记载,这是什麽原因?」 孟太史面色微变,吞吞吐吐地道:「娘娘……您这是在为难微臣。」 「什麽意思?」周瀞不解。 「周氏一族不得入史,这是当年灭去夙玥王朝的开朝先帝,所订下的帝制。」 「这是为什麽?」周瀞非得问个清楚才肯罢休。 「娘娘应当比微臣清楚才是。」孟太史白着脸回道,似乎将她这番盘问,当成了恶意刁难。 偏偏她就不是平瑶呀……周瀞气馁地想道。 可这种话又不能出口,只得憋屈的拐弯抹角问道:「周瀞此人怎麽也不见在史书上留名?再怎麽说,她也是夙玥王朝唯一的女将军,曾帮夙玥王朝守住半片江山。」 「周瀞?娘娘怎会问起周氏之人?」孟太史眼中的忌惮渐深。 「那周瀞……」 她话声未竟,外头陡然传来宫人的宣唤:「陛下驾到。」 这个淫皇又有何指教?周瀞没好气的闷闷想道。 书房金漆大门一敞,一道傲岸修长的人影,在随伺太监与随从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进到书房。 「夭夭,朕听宫人说你整日未食,特地移驾来陪你用膳……孟太史,你怎麽会在这里?」 看着傅盛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周瀞心底就来气。 被迫成了妖后也就罢了,偏生还有这样一个丈夫……最可耻的,此人竟然还是一朝之君。 周瀞是什麽人?当年她可是周氏最一绝的人才,习武打仗样样来,她最厌恶的便是软弱无能之人。 这个淫皇傅盛,无疑是她最不齿的荒唐君主,想当初,好大喜功的夙玥皇帝,都没傅盛来得这般失德无能。 要她伺候这样一个男子,倒不如让她惨死沙场! 最糟的还不只这桩,傅盛偏偏生得与那时暗算她的男子一模一样,每回见到他,总免不了被勾起那些梦魇。 心下翻腾,周瀞顶着锻金凤冠,拖着一身大红衣裙,来到傅盛面前,姿态娇柔的福身请安。 「臣妾给陛下请安。」啊,这话过去她在宫中听了不少,不想,竟有一天会出自她口中。 「夭夭是怎麽了?突然跟朕生疏了。」傅盛伸手搀扶,顺这个势将她挽在身侧。 见状,管事太监做了个手势,屏退了一旁的闲杂人等。 眼见孟太史也一并退了下去,周瀞心底暗暗生着闷气。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把史官找来问个清楚,这个淫皇可真会挑时辰。 「夭夭,你这几日有些反常,朕实在担心你的身子。」 傅盛边说,湛黑的长眸一扬,扫过书案上那成堆的史书。 周瀞心头一跳,连忙端着娇媚笑靥,软声道:「陛下莫要多心了,臣妾不过是连日来待在玉瑶宫里养病,闷得发慌,才会让人搬些书过来瞅瞅。」 「朕若记得没错,夭夭一看书便要头疼,怎麽突然看书解闷呢?」 「嗯……是呀,听陛下这麽一说,倒觉得这些书越看越心烦。」周瀞乾笑。 「你一整天没用膳,怕是会饿坏身子,朕已经让人在偏殿摆膳,有朕陪着,你多少吃一些,嗯?」 见着傅盛那张亟欲讨好的神貌,周瀞一阵恶心,哪里还吃得下,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笑笑附和。 「臣妾谢陛下恩典。」她媚笑谢恩,心中却是磨齿霍霍。 傅盛扶着她走出书房,眼角一个不经意的流转,掠过房里案上那叠史书,随即又挪开。 1-4 子夜时分,瀚和殿里一片黑,灯早早便掐灭,床榻旁的鞋踏板上,摆着两双鞋袜,一双是男子的九爪龙纹黑靴,一双则是芙蓉花开丝履。 宫中人尽知,傅盛虽然宠爱平瑶极甚,然而後宫佳丽三千,他又年轻气盛,怎可能放任後宫虚置不顾。 再说,平瑶偶有身子不爽,或逢月例时,傅盛总不好与她共寝,侍寝之事自然交由其他妃嫔伺候。 这段日子,平瑶被傅盛赏赐的一头稀世雪狼给撞伤,昏迷了数日,傅盛虽然担忧,可夜里照旧上後宫,让其他妃子侍寝。 皇帝贪好美色,镇日流连温柔榻,世人私下讥之为淫皇,傅盛似乎也不以为意,依然故我。 一抹人影悄悄走近锦榻,掀开了绣帐,冷眼瞅着榻上被点了穴而昏睡的妃嫔。 「如何?」 那人闻声一愣,转身望向背後,自己竟连傅盛几时站在身後都未曾发觉,可见傅盛内力之高,非比寻常。 「启禀陛下,微臣盯了整宿,皇后自陛下离开之後,便不曾出过书房,期间,平太傅的夫人进宫探视,皇后也未曾接见。」 黑暗中,傅盛手持一盏油灯,伫立在窗边,摇曳的光影,将那张平日看上去轻浮的俊颜,染上淡淡的橘红色。 见状,影卫伏低身子,行了个便礼。 「她看的都是些什麽书?」傅盛淡淡问道。 「都是史书,还有前朝氏族编史。」 「可知道她在找什麽?」 「微臣听见玉瑶宫的宫人说起,皇后一直问起周氏一族,把孟太史找来亦是为了周氏。」 傅盛掩下眼眸,寻思。手中的烛焰轻轻摇曳,映得那张俊颜透着几分妖异。 「回去吧。把人给盯紧了,再有什麽异状,即刻回报。」 「微臣尊命。」 影卫悄无声息的退出寝殿。 傅盛放下了烛台,在窗边的长榻落坐,眸光淡淡勾睨。「可有查出那两人的来历?」 一只手自床榻间伸出,撩开了鲛绡罗帐,露出一张素净淡雅的花容。 女子拢好了水丝云绣外袍,起身下榻,来到窗边榻上,没行礼便落坐,那姿态与神情甚是熟络,彷佛与她同坐的不是当朝皇帝,而是私交甚笃的旧友。 此女正是前不久拔升起来的虞才人,虞涵。 作为王刺史的外甥女,虞涵身世寒微,由於双亲早逝,自幼便被王刺史接回府里养着。 傅盛微服出巡时,看上王刺史内宅深闺里的这朵花,回宫之後念念不忘,管事太监体贴主子,找了个名义,将人弄进宫里侍寝,一夜恩宠之後,傅盛便给封了才人之位,以示负责。 这一套戏路,用在好色的傅盛身上,自然没人会起疑心。 在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又一个绝色女子,成为後宫众多争宠的妃嫔之一。 「那两人早已不在人世。」虞涵端起几上的茶盏,拨弄着里头浮动的叶梗。 「可与平氏有牵扯?」 「我话还没说完呢。」虞涵扬起染有几分调皮的笑,丝毫不将眼前的男子当作一国之尊。 傅盛笑笑由她,只是那双深沉的黑眸,在摇晃的光影中,如同隐身於黑夜的兽瞳,雪亮,锐利。 彷佛稍一不慎,便会扑上来,咬断注视者的咽喉。 虞涵见着,也不觉得奇怪,反倒甚感熟悉的心安。 这才是她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个傅盛。 「平瑶嚷着要找的那两人,早在百年前就死了。」虞涵说道。 傅盛不惊不怪,只是淡淡的挑高眉,等着。 虞涵道:「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出来的,你也知道,周氏对平氏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平氏对周氏恨之入骨,就连史书也不放过。」 傅盛对於调查的过程,他向来不过问,亦不感兴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报。 「你的意思是,这两人与周家有关?」 「这两人是周瀞的左右手,百年前杻阳山一战,随周瀞一同战死。」 「……周瀞?」 傅盛掩眸,嘴里反覆低喃着此名。 「听说,平瑶醒来後便一直打听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瑶怎会突然追问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觉有异。 「不查倒好,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脸兴致浓厚的笑了笑。 「什麽意思?」 「多亏了平瑶这一闹,我才晓得,原来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个叱吒风云的女将军。」虞涵打趣地说道。 「周瀞是个将军?」傅盛的语气微带诧异。 「是呀,要不是平氏从中阻挠,不许史官撰写周氏族史,这周氏族史写出来,恐怕会震惊天下人,谁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这麽风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过是占据南边一带的异族,因为杻阳山一战,就此扭转命运,一举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灭了夙玥王朝。 这其中,还得归功於平氏一族。 当初,若无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应,泄漏王朝的军队行踪,以及提供进攻王朝的种种线报,少鵹族绝无今日的风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顺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赐封为王朝第一名门。 此後平氏男子被开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鸡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权的一大势力。 历经百年更迭,如今王朝内阁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语,便能动摇王朝,说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权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1-5 「我可是翻遍了藏书阁里的禁书,才查到周瀞这号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过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赋。 藏书阁里的前朝禁书,有大半都已熟记在她脑海中。 「除去是个女将军之外,周瀞此人有什麽特殊之处?」傅盛被勾起了兴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写道,周瀞不仅是当时周家最得宠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战无不胜,是天生的习武奇才,年纪轻轻便带领着一批周家军,在战场前线进行突袭。」 「是吗?」傅盛的声嗓听来漫不经心,心思倒是因这席话,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麽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势之後,周氏几乎消声匿迹,就连史书也容不下周氏,当年姜太史可是甘冒会被平氏斗垮的危险,秘密写下这周氏族史。」 「这样说来,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长大手端起杯盏,傅盛垂下眼眸,望着澄澈的茶汤,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凛锐睿智。 「什麽事?」虞涵紧瞅着他,嘴角不禁翘起。 也唯有在秘密详谈时,傅盛方能显露他最真实的模样,不必再装成淫逸无能的昏君。 傅盛寻思片刻,道:「平瑶出事前,安国公曾经来找过朕,言谈间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国公平翊便是平瑶的父亲。尽管平瑶出自荣王府,可她的父亲并非嫡出,而是荣王府二公子,自然没能承袭爵禄。 可比起荣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来得更争气,亦更有才情,一路靠着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儿平瑶这个皇后帮衬,如今已高踞国公之位。 「周姓?这麽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讶道。「为何安国公要特别向你提起这个人?」 「说是那个周姓小官,作为小小的九品县令,却贪赃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让御史台去查一查。」 「一个九品县令,竟然能让安国公这般用心关照,看来这个周姓小官大有来历。」虞涵嘲讽的轻哼一声。 傅盛轻轻转动手中的杯盏,掩眸不语。 「欸,对了,你送给平瑶的那只雪狼怎麽样了?」虞涵扬起调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虞涵笑弯了眸儿:「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对,问安时总要刁难我,我当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宠,她不刁难你,还能找谁。」谈及自己最受宠的皇后,傅盛的俊颜只余一丝没温度的冷笑。 虞涵望着他那抹笑,心底深处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饶是平瑶生得如何的妖娆绝世,傅盛也绝无可能真爱上她。 不,应该说,傅盛的心中从未眷恋过任何女人。 在彻底铲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将心力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麽处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爱捉弄她看不顺眼的人,平瑶得罪了她,便让她出的主意给整治了。 「既然没咬伤她,也吓不死她,那便让她养着罗。」虞涵幸灾乐祸地笑道。 「依平瑶的性子,肯定不会让那头雪狼继续活着。」 「说的也是……既然那头无辜的雪狼横竖都得死,死前也得轰轰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傅盛扬眸,嘴角含笑。 虞涵双手撑颊,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纯真无邪的模样。 「怎麽,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娇滴滴地问道。 「心疼谁?平瑶?」 「你说呢?她可是你最爱的妖后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两扇乌黑的睫毛,嘴边若有似无地逸出一声嗤笑。 「国之将灭,必有妖孽。」虞涵戏谑地说道:「说的,肯定就是这个夭夭了。」 「别耍嘴皮了,明早慕祁过来,你把线索给他,让他去查一查周氏与周瀞。」 「嗯……臣妾明白。」虞涵装腔作势的嗲着嗓。 「那头雪狼你看着办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凭臣妾处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里染了几分顽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见她那样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瑶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随她去,并不打算制止。 别说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瑶被剥筋抽骨,那也不关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难安。 可当前,这只妖除不得,只能暂且摆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难忍,也只能容她嚣张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汤,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残。 他扬了扬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热的杯盏,一饮而尽。 再抬起眼时,眼底的冰冷与残酷已然不复见,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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