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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8月试阅] 子纹《招夫进宝》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6-9-6 13:15
标题: [8月试阅] 子纹《招夫进宝》

出版日期:2016年8月24日

内容简介:

「我既然在山神的面前起誓要对你不离不弃,
在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前,我一定会照顾你。我先替你取一个名字,
之前我救了招财,现在又救了你,你们就是对难兄难弟,
以後我就管你叫进宝,你听听,招财加进宝,多吉利!」
是,他的媳妇儿真会取名,就算要他一个大男人和一只狗称兄道弟也没关系,
她说她不是他的娘子?
怎麽可能,不是他老婆会在他受伤时睡在他身边照顾他,她闺誉要不要了?
不是他老婆会花光银子给他买鱼补身子,她自己连口肉都没得吃?
媳妇儿请放心,以後养家活口这事他来扛,饭他煮,活儿他干,猎物他来打,
他随身的青冥剑削铁如泥,给她当柴刀使正正好,
他怀中的体魄丹价值连城,她要卖随她,但就是不许没内力的她偷偷炼丹,
也不看看她那是什麽破烂身体,天一冷就畏寒,没他替她暖暖床怎麽行,
只是媳妇儿怎麽老看着其他的帅男人眼睛闪亮亮,
哼,他胡子剃一剃也是俊如天人下凡,重要的是,失忆的他全都想起来了,
钱他多得是,权他不屑要,他可是名震天下的恭亲王,以後她要什麽有什麽,
可怎知她晓得他身分後第一件事,居然是包袱款款带着招财要离开他?!










  楔子 传说神血珍贵……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狼狈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目光木然的看着眼前炉火熊熊,她没有出声哀求,给自己留着最後一份尊严。

  千年前便流传凤凰神族族人神血珍贵,举凡炼器、炼丹只要一入神血,便能功效提升。如此神圣却招来杀机,有权有势的炼器、炼丹、制符大家族都心心念念的要得到神族族人,养在府中,成为血奴,以致凤凰神族一夕之间被灭了村,族人无一幸免。

  历经千年,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在时间的巨轮中,渐渐被世人淡忘……

  她康沐雨打出生便体弱,差点没能养活,额头上一个鲜红胎记,举凡见者无一不嫌弃,既无才学也无样貌,注定只能平庸一辈子,最後却「好运」的摊上了这个上古神族。

  先皇还是太子之时便迷恋炼丹之术,五湖四海寻访延年养身之药,她娘亲生前不见受爹多少宠爱,却因为一手炼丹制药的好功夫,在康家还算受敬重。

  从她懂事以来,娘亲郁郁寡欢的身影便印在眼中。

  娘亲一生活得不快乐,她原以为是因为爹的多情伤了娘亲,三妻四妾的,哪个女人看了不堵心?直到娘亲被杀时,她才知道她的不快乐源於另一个男人——?

  她很少听娘亲提及太多过去,只知道外祖是个塞外部落的高明巫医,娘亲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娘亲打小就是个炼丹制药奇才,当年娘亲怀有身孕却身中剧毒,是康家人救了她,却也因看中她一手炼丹功夫,逼得娘亲点头嫁进康府,成为府中一名不受夫君宠爱,却让康家上下皆不敢等闲视之的七姨娘。

  康家藉着她娘亲的手,一步步的赢得名声,最後还让她挂名的爹以炼丹之术被宣召入京。

  康家只差一步便能加官晋爵,享尽荣华富贵,夺下第一世家美名——?可惜最後荣华转眼倾颓,先皇服用康家上呈的养生丹竟吐血身亡。

  她娘亲早了一步让她逃走,自己则选择自尽身亡。娘亲用性命让她在一团乱中得以成功逃离,只可惜,她终究没能逃开。

  不过一年多,她便被抓了回来,康家的人因为弑君罪命几乎死绝,除了她的挂名老爹——?他竟然狡诈的用计暂且保住一条性命。

  看着眼前烧得炙热的火炉,她想起她的挂名老爹为了活命而扯下漫天大谎——?上古神族的血能入药能炼器,但那不过就是传说,她体弱,一入秋便畏寒,到了冬天更是只能窝在温暖的屋里,不然一受寒气便要大病一场。

  她的挂名老爹明知如此却还说她有神血!这人真恶毒,为保住一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活着就是个祸害。

  天元十四年是大梁国的老皇帝驾崩的那一年,几个皇子正为了皇位明争暗斗,谁知道内忧未解,外患又来,边境部落趁机生乱。

  原以为大梁国国运已尽,谁知道乱世却出了个救世主,老皇帝最小胞弟恭亲王领军大胜,凯旋而归,最後还挟着盖世功勋助向来不受宠、生母连位分都没有的六皇子继位,国号天庆,开创了另一个盛世。

  偏偏无论是先皇还是今上都醉心於炼丹之术,传闻平定乱世的恭亲王也是研制丹药、火器的高手。

  原本害死了先皇的康家是难逃一劫,但是她挂名爹却向新皇定下死约,与专替王室打造兵器的第一炼器世家护文锻坊联手,要打造一把足以与九岁就随军出征、十二岁便手握千古名器青冥剑亲上战场、十九岁统领骑军打前锋将蛮夷击溃的神人恭亲王匹配的红焰剑。

  康沐雨木然的感觉四周炼铁产生的炙热,心很冷,双手被缚在身後,所谓凤凰神族就是场笑话,源自上古传说的神族,她在心中诅咒千万次,就因这莫名其妙的传说,害得她要被丢进炉火里,只为了铸造一把可笑的剑。

  传闻青冥剑也是用上古神血打造,深具灵性而认主,寻常人取之只觉得重如千斤,但在主人手中却轻如鸿毛。她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反正她也没那个荣幸可以一见青冥神剑。

  她目光冷绝的透过熊熊炉火,看着站在对面的江宏和自己的挂名爹康平山,他们正准备用她的血炼器,妄想保住性命,得到荣华富贵,她不甘心,却又逃不掉……

  她念起心法,感觉额头上的红色胎记烫得灼人,胸口一股气血翻涌——?

  娘亲也不是什麽都没留给自己,至少她还有一颗有着过人记忆的脑子,不单记下了娘亲的绝世丹方,还有不少炼丹时必要的内功心法。只是娘亲不许她炼丹,更不许她念心法,因为她在母胎便中了剧毒,虽然平安出世,但先天体弱,内力不足,若勉强炼丹、念心法,她会心脉俱断,赔上自己一条命。

  但此刻,她什麽都豁出去了。

  她昨儿个夜里听到要拿她炼器的江家二少爷说,只要一死,什麽神血不神血的就失去了一切效力。

  左右就是一死,她才不当什麽神族後人,才不要她那个挂名老爹踏着她的血泪享福气。

  「阻止她。」临死之前,她听到自己挂名爹的嘶吼。

  她嘴里嚐到自己腥甜的血——?背後被重重的一击,失足跌落高温炙热的火炉中,眼中似乎看到小时候娘亲在她耳边低吟的场景——?

  门前几棵梧桐树,远处一片山岚缭绕,是梦境?!是仙境?!

  第一章 视若亲姊妹

  躺在硬木板床上,康沐雨有些失神看着头顶的梁柱,耳边传来交谈声,伴着远处几声狗吠——?

  她想起自己之前逃离康家时,在城外捡了只受了伤的狗崽子,牠睁着一双又圆又无辜的大眼睛,十分狼狈,她当时自顾不暇,却又不忍见死不救,於是采了药草,救了牠一条命。

  最後她给牠取了个吉祥的好名字叫招财,与她一路相伴。

  只可惜,财富没招来,招财在康家找上她的那时被活活打死了。

  她隐约还能嚐到自残时嘴里腥甜的血味,耳里听着狗吠,她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她死了,可以见到招财了,她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笑。

  死亡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一道声音令她惊得睁开了眼。

  「不过就是个吃白食的,死了就死了。」

  「你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叫我滚?!杨涵月,你以为自己还是杨家的大小姐不成?你娘早死了,现在杨家管家的人是我娘。」

  「你娘又如何?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姨娘,可还没扶正,而你不过一个庶女,我好歹还挂着嫡出的名头。」

  杨涵星耳朵里听到这嫡庶之分,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不客气的反击,「嫡出又如何?你不过就懂得几分医术,认得些药草,论起药理、炼丹还比不上我这个所谓的庶出小姐。你没半点能耐,爹根本不待见,要不是我娘见你可怜,早把你和你那个笨弟弟赶出杨家,哪容许你还能在这飞枫山的庄子住下。」

  杨涵月被数落得有些难堪,她爹是益州小有名气的炼丹师,一手创立通天阁,世人多尊称一声杨药师,实际上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宠妾灭妻,在她娘亲死前那几年,她和娘亲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娘亲一死,她爹便听着姨娘的意思把她给赶到了府外。

  她虽为嫡出,却没有嫡出小姐应得的富贵尊敬,因为在她爹心中,比起嫡庶之分,更看中是否有炼丹制药的天分,将来对通天阁越有利之人她爹才越会另眼相看,而她太过平庸了……

  「姨娘大可收起对我和涵日没必要的怜悯,」杨涵月的口气很冷,「把涵日交给我,我立刻离开。」

  「想走?」杨涵星一哼,「你作梦!你可得住在飞枫山里,替通天阁做好一个药奴的工作。」

  杨涵月恨恨的一咬牙,飞枫山里没太多了不得的猛兽,就是毒蛇多,药草也不少,所以早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她娘亲死後不到三个月,她就被二姨娘用丹药世家的丹方向来不外传、药奴这活计应该是要能信任的本家人来做才能防止丹方外流为由,说服了她爹让她到飞枫山住下。一转眼,也过了五个年头。

  附近除了他们的庄子外,还有几间小庄园,里头住着的多半是各大世家派来采集药草的药奴。

  杨涵星一脸不屑地看着杨涵月微白的脸色,「你想走也不是没法子,兴许等我嫁了人之後,日子过得舒坦了,可以替你求求我娘亲。」

  杨涵月目光须臾不离杨涵星那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五官,「姨娘早就答应我,在你成亲当日便让我自由,怎麽?听你言下之意姨娘反悔了?」

  杨涵星冷哼,「反悔又如何?」

  杨涵月眉头一皱,「别耍花样,我虽点头答应了让你代我出嫁,但若你们不照着与我的约定走,可别怪我闹得全益州皆知,让大夥儿来评评理,通天阁杨药师最宠爱的二姨娘是如何对待正室所出嫡女,庶出二小姐又是如何连脸皮都不要的抢了嫡姊的未婚夫君。」

  杨涵星脸色一阵青白,「你敢?!」

  「若你再欺人太甚,」相较与杨涵星的激动,杨涵月显得异常冷静,「你看看我敢不敢?」

  「贱丫头!」杨涵星气不过扬起了手。

  看到杨涵星的手一抬,康沐雨一个激灵的回过神,虽然还很迷糊,但仍是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

  当年被娘亲送出康家,凭着幼时娘亲提及的旧事印象,她决心逃往娘亲心心念念的故乡贵州,没料到行经益州城时大病了一场,所剩无几的银两也被地痞混混抢个精光,带着瘦得皮包骨的招财,她在走投无路时遇上了杨涵月。

  或许有缘更或许是同病相怜,形同被自己的爹逐出家门的杨涵月收留了她,带着她住在益州城外飞枫山半山腰的小庄子里。

  这个屋子当初是为了方便采集、保存药草而建造,坚固、舒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青草香。

  杨涵月对她来说不单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亲人,年纪相仿的两人就在这里相依为命过了数年,直到康家找上门。

  想起那一日,招财被打死,杨涵月硬生生的被打断了腿,跟她一起被带了回去,最後她的挂名爹以杨涵月的性命对她相逼,让她将她从娘亲那里记下的丹方都写下来,交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作为可能会让娘亲死不瞑目,但她当时真的没得选。

  只是康平山恶毒,没有放过杨涵月,在她被送进江府的炼器室时,杨涵月也被转卖到边疆为奴,最终到她死都不知杨涵月下落。

  她至今还能感受心头那股闷闷的痛,眼下环顾四下,周围的摆设就如同两人相依为命住在一起那时,而杨涵月正一如过往那般护着自己。她的眼底闪着激动,这一切又重来了吗?

  如果是,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自己或是杨涵月。看着颐指气使的杨涵星,过往隐忍的怨恨全都涌上心头。

  康沐雨上前挥开了杨涵星要落下的手,冷眼看着她踉跄几步,要不是後头有丫鬟扶了一把,杨涵星铁定跌倒在地。

  「大胆奴才,竟然对二小姐动手。」

  康沐雨一双眼睛瞪了过去,认出扶住杨涵星的丫鬟叫青梅。

  「笑话,你是杨府的奴才,我可不是!」康沐雨不客气的回嘴。

  要是以前,她只知道躲在杨涵月的後头,让她替自己出头,但现在不了,谁敢欺负杨涵月,她会加倍还回去!「我是涵月姊姊认的义妹,你这个奴才,论礼也得叫本姑娘一声小姐。」

  青梅一愣,这个丑丫头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日怎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叫你一声小姐?真是反了。」杨涵星站稳身子,火冒三丈,「你这丑丫头疯了!」

  「本姑娘就是疯了。」康沐雨不客气的上前又推了她一把,「你能奈我何?」

  「丑丫头,」杨涵星被推得有些傻了,一回过神後,不客气的反手推回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都敢打?!」

  康沐雨长得瘦小,被杨涵星用力一推,一时没站稳,往後退了好几步。

  杨涵月一惊,连忙过去扶住她。

  「杨涵星,我没打你。」康沐雨对自己的瘦弱感到气愤又无能为力,说要护着人,但别人一根指头就能打趴自己。「充其量不过就是推了你一下。」

  「我就说你打我,回去之後,我就说你打我,让我娘把你赶出——?」

  杨涵星的话还没说完,康沐雨已经挣脱杨涵月的扶持,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巴掌挥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可把众人都惊傻了。

  杨涵星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发疼的脸,「你……你打我?!」

  「是,我就打你。」康沐雨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反正横竖你回去後定会说我打你,我索性落实了打你的事。你去说啊!说得人尽皆知,最好你把我和月姊姊赶出去,到时我一定带着月姊姊上京,去那个什麽陆家的给姊姊求个安居之所。」她记得很清楚,杨涵月定下的娃娃亲人家姓陆。

  「你这个丑丫头真疯了。」杨涵星没想到康沐雨撞伤了头後,性子变得这麽泼辣,不像以前任人欺辱也不敢吭一声就罢,现在还敢威胁她,一时气不过冲上去抓住了康沐雨。

  她的气势令康沐雨一惊。

  见状,杨涵月立刻将康沐雨给拉到身後,对杨涵星斥了一声,「闹够了没有?」

  「你——?」

  「小姐,别恼,」青梅连忙拦住杨涵星,「小姐是大家闺秀,何苦跟个没教养的丑丫头计较,她脑子撞坏了,她要疯就随她,您别与她动气。」她压低声音提醒自家主子,「小姐眼下该以自己的亲事为重,若大小姐真被这丑丫头说动寻到京里找陆家就不好了。」

  青梅的话一下子就让杨涵星回复了理智。

  这门亲事是杨涵月死去的娘亲定下的,当初陆家也算显荣,却因得罪先皇招罪,被贬至边疆,这麽多年无消无息,杨家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杨涵月嫁不嫁人没人在乎,但谁都没料到在去年陆家来了消息,说陆家少爷高中状元,不日便来迎娶。

  这个消息可令杨家炸开了锅,向来不受重视的大小姐转眼成了准状元夫人,别说杨涵星看得心头难受,向来把自己的闺女当宝贝似的她姨娘也满心不快,立刻将杨涵月给叫回去,说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最终让杨涵月为了自己那个傻弟弟点头退让,现下就只等着陆家上门迎娶,杨涵星就能进京城过好日子,当个众人钦羡的状元夫人。

  所以杨涵星不能冒一丝风险,让杨涵月跑到陆家坏了她的事。

  杨涵星勉为其难的压下怒火,看着被杨涵月护在身後的康沐雨,「丑丫头,今日的事我记下了,改天再对付你。」她恨恨的一个跺脚,转身离去。

  康沐雨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哼了哼,「讨厌的丫头。」

  杨涵月转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康沐雨,「今天你是怎麽了?我耳提面命的要你见了涵星能闪躲则闪躲,怎麽你还硬跟她起了冲突?」

  「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的嘴脸。」康沐雨一个皱眉,突觉额头有些闷闷的痛,下意识的抬起手。

  杨涵月见她动作,连忙手一抬握住她的手,制止她道:「乖!你别碰,头上有伤。」

  今天傍晚她原本带着康沐雨在屋前收拾早上拿出去曝晒的药草,却没料到杨涵星来了,像个主子似的颐指气使,交代她将药草整理妥当,三天後送回杨家。

  她向来都不与杨涵星这个刁蛮妹妹正面冲突,始终保持沉默,而忙和了一天的她口乾,先行进屋去喝口水,怎麽晓得出来就见康沐雨满脸是血的昏在地上。

  她眼底流露心疼,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杨涵星的杰作。「当初我是看你孤苦无依才把你带回来,偏偏我在杨家不受重视,不单护不住你,还让你受委屈。」

  康沐雨直视着杨涵月,感受她手掌传来的温热,一切如在梦中。她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自己一眨眼,这个视她如亲手足的好姊姊就会消失不见。

  「我不委屈,」康沐雨有杨涵月关心,也过了好些自在的日子,只可惜最後他人的狼子野心毁了这一切。「是别人坏。」

  生死一遭,回想过往,她看透了纵使自己不想与人相争,也得看他人愿不愿意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既不愿放过她,她就只能反击。

  杨涵月的亲爹是个炼丹师,炼制的丹药品质好、疗效佳,就是名声不太好。杨涵月虽是嫡出,但能力一般,没有太多天分,倒是她那些庶出的弟妹表现优异。至於杨涵月唯一的亲弟弟杨涵日,小时候虽是个聪明的孩子,却在五、六岁的时候得了不知名的怪病,好了之後脑子也变得不太灵光,现下已经十二岁,却还是傻乎乎的。

  杨涵月为这个弟弟操碎了心,为了他,委屈自己在杨家这个不论嫡庶之分,只看中能力,谁强谁就能上位的世家里卑微的待着。

  康沐雨厌恶杨家,更厌恶杨涵星,这样薄情寡义的一家人,却因为一个状元郎的出现要飞黄腾达了。

  她印象中,她在杨涵星大婚那日看过状元郎。陆家少爷不过二十便高中状元,他长相斯文,进退有度,当时她虽然知道这门亲事原本是说给杨涵月的,是硬生生的让杨涵星给抢了,但她怯弱不敢多言,还跟着杨涵月一起回杨家帮忙,看着杨涵星欢欢喜喜的出嫁。

  回想过往,康沐雨不禁一叹,「我怎麽就这麽没出息……」

  杨涵月担忧的看着她,「你胡说什麽?」

  「本来就是。」康沐雨越想越气自己,「明明就是姊姊的亲事,我怎麽能眼睁睁看杨涵星那丫头抢了?」

  杨涵月的表情变了,「这件事以後就别再提了。」

  「怎能不提?!」康沐雨反手覆上杨涵月的手,「只要杨涵星一天还没拜堂成亲,这亲事就还没成,咱们去把姊夫抢回来。」

  「姊夫?!」杨涵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姊夫,姊姊的夫君,不就是我的姊夫吗?」看到杨涵月的笑,康沐雨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咱们想办法把姊夫抢回来。」

  「傻丫头,真是出息了。」杨涵月笑道,不是她认同了康沐雨,而是被她的天真想法逗笑了,「叫姊姊去抢男人?」

  「这不是抢,本就是属於姊姊的姻缘,只是拿回来而已。姊姊人善心好,该有好报。」

  康沐雨说得很认真,但杨涵月只是笑,根本没往心中去。

  多年来的委曲求全,早已经磨去她心中绝大部分的不甘,她不想争夺,徒惹风波,一心只希望弟弟能够安稳的长大,杨家终有一天愿意高抬贵手,让她带着弟弟离开。

  「姨娘答应我,只要涵星顺利出嫁,就让涵日跟着我过日子,到时咱们就自由了,我就带你和涵日离开这里,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康沐雨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不怕受委屈,只是她比任何人清楚,就算杨涵星嫁了人,杨家也不会让杨涵月走,有这麽一个好用忠心的「奴才」,他们怎麽可能愿意放过。

  「你昏了好些时辰,该是饿了,先去躺着。」杨涵月拍了拍康沐雨的手,催促她躺回床上,「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原本放在一旁待凉的粥被骄纵的杨涵星打翻了,杨涵月心头带着一丝无奈,手脚俐落的收拾好,重新盛了一碗粥过来。

  粥里没半点肉末,淡而无味,康沐雨毫无抱怨,乖乖的拿着汤匙一口接着一口的放进自己嘴里。

  「吃慢些,小心烫口。」杨涵月看着她吃,脑子飞快的动着。

  二姨娘这个月派人送来的月银少了许多,来人的意思是说,因为要为涵日多做几件冬衣,所以要她这个当姊姊的付些银子。

  杨涵日虽然傻,但好歹也是杨家少爷,吃穿说什麽也轮不到她这个姊姊来支出,她很清楚,姨娘只是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想让她不好过罢了。

  过几日送药材回杨家,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见爹,还得挑个人多的时候跟她爹提一下月银的事。

  她爹最好面子,在众人面前,为了面子肯定会多给她一些——?虽然她很清楚这麽做,她爹肯定会更讨厌自己,但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她早不在乎她爹怎麽看待她。

  看着康沐雨瘦弱又无血色的脸,明明与她同年,看起来却比十五岁的杨涵星还瘦小,好像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将人给吹跑。拿了银子後,就可以买些好东西让她补补。

  「我在灶上给你熬了些药,等会儿便能喝。晚些时候,我再去附近的几个猎户家问问,看有没有剩下的野味,买些给你补补身子。」

  康沐雨一口不剩的将白粥全喝进肚子里,肚子有了东西,脑子也跟着清楚了一点,一抬头看着杨涵月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担忧,立刻摇头道:「姊姊别去,我记得附近有户姓李的猎户,他眼睛总是贼兮兮的在姊姊身上打转。他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咱们躲他都来不及,姊姊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姊姊放心,我这身子壮得跟牛似的,不需要补。」

  「这麽瘦小的身子板还跟牛比?」杨涵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接过空碗,「再躺会儿,天快暗了,我先出去把晒好的药材给收进来,过几日得把这大半个月采收的药材送回通天阁。」

  若是采的量不够,她回杨家肯定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看来这几日还有得忙和了。

  康沐雨躺不住,坚持起身,「姊姊,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康沐雨打断了杨涵月的话,「我若是不舒服,绝对不会逞强,一定老实说。」

  杨涵月依然有些不放心,但看康沐雨一脸的坚持,只得妥协。「那你在一旁坐着看便成了,过几日,我还得上山多捡些柴火,事情真是不少。」

  康沐雨换了衣服,跟在杨涵月身後,心知对方捡柴火都是为了她,因为她畏寒,若是柴火不够,她容易受寒气,大病一场恐怕免不了。

  「真是麻烦姊姊了。」

  「你怎麽跟我见外了?」杨涵月笑嗔了她一眼。

  这里说是庄子,不过就是有着围墙的一座一进房子,除了最角落的灶房外,还有五个房间,两间用来居住,其余的地方都拿来存放药草。

  屋後的院子种满药草,屋前的空地上晒着各式药材。原本庄子上除了杨涵月还有个嬷嬷,但嬷嬷身子不好,前年已经告老返乡,杨家竟也没想着要多派个人手来帮忙,这庄子里外就只靠着杨涵月一个人打点,常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一出屋子,一阵凉风袭来,康沐雨闻到晚香玉的香味飘散。

  原本懒洋洋趴在门边的招财一见到她,立刻兴奋的跳到她的身上。

  招财——?她的眼睛一亮!

  招财忘情的猛舔着她的脸,她一边笑着,一边亲着牠,一把抱住最疼爱的狗儿,坐在屋檐下,看着杨涵月将曝晒好的药草收拾好,拿进存放药材的房间。

  「姊姊,现在是天庆元年还是二年?」

  杨涵月好笑的分心看了她一眼,「已是天庆二年。怎麽,摔了一下,就突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康沐雨的嘴角一扬,「是啊!突然脑子胡涂了。」

  天庆二年……时节进了八月,都是秋天了,但是太阳下了山,还是有股热气久久不散。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娘亲毒死了先皇,恭亲王手握重军回京,助新皇登基,她逃出京城,而今天下正一步步走向富强安乐。

  算算日子,在明年开春,康平山会找上她——?想起最终自己被丢入火炉里,只为了打造一把与恭亲王手中的青冥剑匹配的名器,她忍不住心中一股恶寒。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旦康平山找上门,不论她愿或不愿都会被拖回去……她侧头想了一会儿,自己的力量太弱,不能与之抗衡,所以只能逃了。

  拍了拍一旁的招财,目光看着忙进忙出的杨涵月——?一个没有血缘却不求回报照顾她的姊姊,才该是她再世为人最在乎的人。

  她想在康家上门前带着杨涵月和杨涵日逃得远远的,但是杨涵月的银子被杨家克扣,她又是个吃白食的,他们手中根本没有太多银两可以当盘缠。

  只剩大概半年的时间了,时间实在紧迫,她除了能靠灵敏的嗅觉分辨各种药草外,脑子里还有丹方和内功心法,只是有这些不够,她要想法子赚银子,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听天由命,这次就算不为自己,她也要为杨涵月赌一把!

  第二章 救与不救

  一大清早,庄子外几个奴才就已将药材搬上牛车,现在只等着杨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杨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着自己回去。

  「这屋後的药草需要人浇水,所以我留下来。」

  「这些事我能抽空回来做。」杨涵月皱眉拉着康沐雨,她一连数月不回杨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开炉炼丹,少不了要人顾炉火,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担当,是以平时不把她当回事的众人,就会在这做苦力的时候想起她,这次她必得留在杨家几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杨涵月一颗心说什麽也无法放下,沐雨长得比一般女子娇小瘦弱,她从没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庄子里过。

  「放心吧!姊姊,我会把门给关得紧紧的,这庄子的围墙高,不怕有野兽跑进来,我也不会出庄子,会在里头乖乖的待着。」

  「可是——?」

  「大小姐,」门口一个小厮已经等得不耐烦,过来催促道:「时辰不早,该走了。」

  康沐雨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认出说话的人是杨府的一个奴才——?廖进,廖进的娘是杨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头,爹是杨家总管,她与杨涵月回杨家时,可没少受他这个狗仗人势奴才的欺负。

  见杨涵月的脸色微变,康沐雨安抚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你看我额头的伤还没好全,杨涵星那丫头肯定又在等着我上门,想找我的麻烦,所以我还是待在庄子里比较好。」

  提到杨涵星,杨涵月原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杨涵星确实是难以应付的麻烦。「好吧!这次我让你留下,你自个儿小心,我过几日便回来瞧你。我前些时候多做了些杂粮饼,家里还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没东西吃,就去山脚边的几个猎户家里赊些东西,回来我再给他们银子,还有屋里的柴火怕是不够,你要出去捡拾柴火时可别走远。」

  「知道了。」康沐雨点了点头,「我会照顾自己。」

  「大小姐,府里正等着药材回去。」

  听到门口的一声声催促,杨涵月不再多说,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後走了出去。

  康沐雨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两辆牛车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转过身,从屋里拿出杨涵月外出去采药时背在身上的竹篓。

  「招财,」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着自己的小夥伴,「咱们走吧。」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木棍,带着招财往山上的小径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径也越来越小。

  林里的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阳光,让四周显得阴沉黑暗。

  飞枫山中有多种野生药草,虽说没什麽伤人的可怕野兽,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杨涵月因为担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门鲜少带着她。

  看着跑在前头的招财,康沐雨脸上挂着一抹笑,相较之下,招财跟着杨涵月入山多次,比她还要熟门熟路。她放心跟着招财的脚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丛拨动,找寻她所需要的药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不自量力的走远,只打算在这附近采集些药草,熟悉环境,等体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处走。

  她记得有一次随杨涵月入山,见到一条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银光泽,看起来很美丽,杨涵月见了却连忙带着她远离,还千叮万嘱的要她看到这蛇时千万要避开。

  她小心的打量着地上的草丛,众人只知金银蛇毒,却不知这金银蛇入药不单能泡药酒、解寒症,还能炼制养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亲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爷,当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银蛇为药引炼制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岁,只不过活得久也没用,老妖怪的下场是被斩於午门,所以想要活得长,还得有能活着的运气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药草,最後她决定沿着溪谷下山,虽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脸色都白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响,她才在溪谷边找了个清凉的地方,挑了个大石块坐下来,拿出放在竹篓里的杂粮饼。

  这饼用玉米和黄豆磨成粉,加入水和盐、核桃和枸杞,在炉子里烙得乾巴巴,不单有嚼头,还能放上些日子不会变质,吃上一个就管饱。

  尽管嚼着挺香的,但是杨家给的银子不多,她与杨涵月常常连着好几天都吃杂粮饼,吃久了,她实在不觉多美味,只觉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饼,丢给招财,招财用爪子抓了抓,最後还是低头,看来纵使嫌弃,也得吞进肚子里。

  她拍了拍招财的头,「再忍忍,等我赚了银子,就会有好吃的了。」

  招财像是听得懂似的,低呜了几声。

  她笑了笑,看这天色,填饱了肚子就得回庄子了。从竹篓中拿出装水的竹筒,她先将水给装满,然後用双手掬起清凉的水喝了好几口,又用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舒服的呼了口气,拿着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蓦地,她注意到原本该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红。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泼向自己的脸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恶心。放眼望去,却没看到什麽异状,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见……

  「招财!」她轻唤了一声。

  招财一声低咆,下一刻跑离了她的身边。

  康沐雨的目光追随着招财在河谷之间跳跃着,最後站定在一块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几声,又看向她吠了几声。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篓,往招财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在招财踩的那块大石阴暗处,发现了一个人。

  她跳下大石,仔细打量对方。

  这人紧闭着双眼,一脸苍白,右手臂上有伤口,血流个不停,左手则死命的握着一把剑。她低头看着他身上的衣物都让血迹染红了,这麽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

  她伸出手安抚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财,接着才伸出手轻推了推一动也不动的人。

  没有反应——?

  她的心一沉,难不成死了?她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但人还活着。

  她立刻将身後的竹篓放下,拿出放在篓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她娘亲要她逃离康家时,让她留在身边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边动手时边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平时除了几个猎户和上山采药的药奴之外,人迹罕至,这个人看来眼生,绝对不是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为何受伤,不过看他伤得如此重,伤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贸然的出手相救,可能会惹祸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迟疑的将匕首压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彻底摆脱康家,看杨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条小命因为多管闲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迳自背起竹篓,心狠离开。

  走没几步,发现招财没有跟过来,她不由得转身,低唤了一声,「过来。」

  招财呜呜了几声,没有听她的话向她移动,反而是用头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里清楚听到从那人嘴边逸出的一声呻吟,她的心头一震。

  这人还活着,真要见死不救?看着招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比招财还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於非命,而是康平山对她所做的点点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话说得好,人世间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着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义。

  若她因为怕麻烦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杨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为自己图谋,丧心病狂的家伙也没两样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烦,也是她的命。

  第三章 寄卖丹药

  康沐雨心神一定,重新回到男人身旁,拿出匕首,乾脆地割破他的衣服。

  他外头穿着看来很普通的青布衣,但里头却是一件上好丝绸裁制的白色单衣,可惜已经被血染红,且他的伤势要紧,虽然有些心疼这好布料,她还是把单衣也割破,将割开的衣服扯开时,从他的衣襟中掉出了一个精巧的瓷瓶,她只分心的瞄了一眼,没空理会。

  他的刀伤在右後臂膀,对他下手的人极狠,伤口之深几乎见骨。

  不顾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从竹篓里拿出早上采到的止血药草,将药草给弄碎,一鼓作气的将药草压向他的伤口。

  昏迷的他蓦然睁开了眼,大如牛铃的眼中满满恨意让她心头一震,忙不迭的开口——?

  「别误会,我是要救你!」

  她说得急,注意到他就算昏迷,那紧握在手上的剑却动了一下,真怕他会拿剑向自己挥过来,要了她的小命。

  她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力道,「我真的是要救你,我是无辜的,你别杀我……」

  她的话忽地隐去,因为原本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突然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死命的按住他的伤口,虽然血是因此而止住了,但肯定令他痛极。

  她有些内疚的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难怪他刚刚要拿杀人似的眼神看她,要是她,肯定也会疼得想杀人。

  「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的眼神吓人。」她喃喃的替自己解释。

  原以为自己见过最骇人的眼神是那最後要将她逼进火炉的康平山跟江宏,没想到这个失血过多的家伙,虽只剩一口气,眼神却更吓人。

  她替他包紮好伤口,等她忙完,才放心的呼了长长一口气,注意到太阳渐渐西下。这里离庄子还有段路,她得将人带回去,只是以她的体型想要搬动这个壮汉,简直痴人作梦。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招财的头,「招财乖,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回去拿点东西。」

  她背起竹篓,注意到滚到一旁的瓷瓶和昏过去的男人松开手的佩剑。她顺手捡起来,往竹篓一丢,飞快的跑回去。

  太阳都快落入山後头,只见康沐雨拿了被褥放在从屋里拖出的一块木板上。

  平时这木板是放在空地上晒乾药草用的,上头还绑着绳子,方便移动,这下正好,可以拿来拖人。

  只是事情果然是想的比做的容易,当她得意的把木板拖上不平的山路,木板上没摆放东西,她就已经走得跌跌撞撞,更别提等等上头还要放上一个大男人。

  她回到溪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又滚、又拖、又拉的给安放在木板上。

  她的耳里清楚的听着他在昏迷之中一声声因她的推拉不断冒出的呻吟声,她心中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安。

  不过这一切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壮,偏偏遇上她这麽瘦弱的救命恩人,这实在说不清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在木板上,她都已经去了半条命。

  无力的坐在一旁,有些失神的看他平躺在木板上,半截腿却硬生生的落在木板外。

  康沐雨实在无语问苍天,这个人不知道是吃什麽长大的,如此高大强壮,先不论她现在拖不拖得动他,就算拖得动,他落到木板外的脚,说不定还会被粗砺的石子路磨破了皮。

  不管了!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起身,先检查了下他的伤口,被她这麽折腾还真是庆幸伤口没裂开。

  她将粗绳背在肩上,吃力的往前拖,用尽力气向前,却只是艰难的移动了一点点,她咬着牙,只顾着向前,没注意到路边的石头,被绊了一下,她一踉跄,跌倒在地不说,手中的粗绳一松,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一个转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板上的大男人直接滚落石子路,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路旁的石块。

  耳里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她感同身受的咬了下牙,知道他肯定痛得很。

  以他那骇人的眼神猜测,此人脾气肯定不好,若他此刻清醒着,十有八九会想拿剑宰了她。

  招财呜呜的跑到男人身旁,用鼻子推了推他,连牠都同情他了。

  康沐雨吞了下口水,半跪在男人身旁,苦着一张脸,小心伸出手,检查他的头。

  初步检查後并无大碍,让她不禁觉得身子壮就是不一样,这样折腾都没见血,不过後脑杓痛个几天、肿个几日是免不了的。

  「虽然头上多了个包,但总比没命好。」她喃喃自语,这句话其实是安慰自己居多。

  在心中暗自同情他一把,她的心一横,重新将人给滚上木板,不过这次再也听不到他的半点呻吟声,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彻底晕了过去,让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招财一直很乖的跟在她身旁,突然牠低呜了一声,往一旁跑去。

  康沐雨连忙叫唤,但见招财没理会,跑前了几步,又回身对她吠了几声。

  「招财,别闹了。」她已经没多少力气,没法子跟牠玩。

  招财又叫了几声,似乎要说些什麽。

  康沐雨这才猛然想起——?对了,这附近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平时除了上山采药的药奴和猎户外,少有人烟,称不上舒适,但至少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懂了招财的意思,兴高采烈的一笑,「乖孩子,真是聪明。」

  她可以先把人安顿在山神庙里,等他人好些,让他自个儿回去,这样她不累,他也不用受了伤还得被她折腾。

  康沐雨把人拖进了山神庙,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她在四周飞快的捡了些细枝,生起了火,天气还不冷,不用担心他受寒,但怕他因伤发烧,她还是替他盖上被褥,拿出竹篓里的竹筒,灌他喝了点水。

  一直到安置好他,她自己终於能喘口气,也好好的喝了口水,入口的清凉令她满足地叹息,拍了拍扑上来舔着自己脸的招财,心想救人实在是件劳力活儿。

  虽然累极,但她看着年久失修的庙宇,还是起身简单的清理了一番。重生一次,她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神佛相助。

  她恭敬的双手合十,对神像磕头叩拜,「山神爷爷,得要打扰您几日,希望您能保佑这位受伤的大侠度过难关,还有回去杨家的月姊姊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日後等我有了银子,肯定给您买烤鸡、烤鹅,一堆好吃的东西来答谢您。」

  她连叩了好几个头,这才站起来,方才只是随意捡了几枝枯枝回来,肯定烧不了多久,所以她又出去一趟,这次多捡了些柴火。

  拿出用布包着的杂粮饼,今天实在累极,没有力气弄吃的,勉强用这饼填肚子。

  咬了一口,顺手拿出了竹篓里的剑,拔剑一看,剑身刻写着奇怪的铭文,她不解其意,只隐约觉得这把剑在火光之下发出来的光芒显得有些森冷,心头有股异样的感受,她好奇的挥了挥,不经意的挥到了一旁方才捡回来的柴火,不过是轻轻一碰,木头应声而断。

  「哇!」她惊呼了一声,「这把剑真锋利。」

  曾经听闻上好的兵器可以削铁如泥,她将饼放在一旁,挑了个块头大的木头,试探的劈过去,立刻劈成了两半。

  「真是好东西,比斧头还好用。」她体弱,斧头重,往往劈没多少柴就累了,若有这把剑,她劈柴可就轻松多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飘向昏迷不醒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什麽来头,身上没带半点值钱的东西,却带着一把好剑,还有——?对了,想起了从他身上滚落的瓷瓶,她迫不及待的从满是药草的竹篓中翻出来。

  手中的瓶身细致,上头刻划着栩栩如生的山水墨画,但她无心欣赏,急着将软布塞子拔开。

  扑鼻而来的药香味令她的神情微变,倒出里头的丹药,梧桐子般的大小,色泽光亮,药香浓郁,她鼻子凑近一闻,闻出几种药草的味道,眼中亮光一闪,脑中掠过数十种药材:灵芝、雪莲,千年蔘……这是极品丹药。

  是……体魄丹?!这是习武之人的宝贝,可以辅助练气,提升内力。这个丹药珍贵的不单是效用,还有药材珍贵,寻常人家根本不可得。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昏迷的男人,瞧他虎背熊腰,一身结实,受了这麽重的伤,流了这麽多血,换作寻常人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屍体,他却还有气息,他肯定服用这种丹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没多想的撬开他的嘴,将一颗体魄丹给塞进了他的嘴,他失血过多,这药对他有益。至於其他——?她的心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原本还苦思该怎麽扭转劣势,现下老天爷开眼,可给她送来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益州城是益州最繁华的城镇,它的繁华不是因为风景秀丽或是占了山川地利,而是因为这里有一间令四海江湖人都不敢等闲视之的青云阁。

  天下人皆知晓,百年炼器大家——?护文锻坊。

  天下第一盟——?天煞盟。

  第一药草世家——?青云阁。

  青云阁是传承数百年的医药世家,手中有不少祖传的药方、丹方,祖上更出了不少能人奇才。为求丹药,五湖四海之人都往益州城而来,造就了益州城的繁华富贵。

  虽说至今青云阁传到第五代都没有出半个对炼丹有奇才之人,但这一代的青云阁阁主却懂得用重金从各地请来药师和丹师,至於那些不外传的药方、丹方,他也与几个丹师、药师立下生死状,放心的将丹方交出,再加上靠着名号从各地搜罗奇珍异草、难得一见的丹药,让青云阁名声依然响亮,赚进白花花的银子。

  传闻青云阁阁主不懂炼丹之术但长相俊美,对他的传闻颇多,却鲜少人有幸一见。康沐雨知道青云阁能寄卖丹药,且能被看上的东西一定得是最好的,这瓶丹药或许能替她与青云阁搭上一座桥。

  她压下心头的激动,半跪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旁,道:「这瓶丹药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在山神面前起誓,我收了你的东西,从今而後,你就是我的责任,我绝不会弃你於不顾。」

  康沐雨早有预期这男人的伤势过重,可能会发热,果然到半夜,他就体冒虚汗。

  她怕他撑不过去,半步不敢离开他的身旁,不停的替他拧湿巾散热,累极了也顶多在他身边眯下眼,一有动静就立刻惊醒。

  到了下半夜,她替他擦了汗,再拿水喂他,突然间见他睁开了眼。

  她惊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手腕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住——?

  「我杀了你!」

  看他说得咬牙切齿,康沐雨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竹筒里的水溢了出来,她愣愣的回道:「要杀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说。」

  他似乎没听到她说什麽,只喃喃的重复,「杀了你……」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意识根本是迷糊不清,她的手腕被捏得好像要断了,但她又不敢真的拉扯,就怕他的伤口会裂开,只能苦着一张脸,任由他紧握着不放,只希望自己的骨头别真被他给捏断才好。

  只是真的好疼……就在她疼得考虑要不要赏他一巴掌,让他放开她时,他松手了。

  她松了口气,看他像是失了力气似的闭上了眼,似乎陷入恶梦之中,呻吟不断。

  见他动个不停,怕他扯动了伤口,她只能试图压制他,但是两人体格上的差异,让她根本是徒劳无功,累得喘息吁吁,忽地,他挥舞不停的手臂停下,转而一把抱住了她,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

  康沐雨从没遇过这种事,想把他推开,却因为看到他双眼涌出的泪水,一时间忘了动作,她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会哭得像孩子,她心软的拍着他的後背。

  「没事了。」她柔声的安抚,就如同以前娘亲在自己作恶梦时做的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好不容易他消停了,她也累了,他的怀抱暖乎乎的,让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太阳露了脸,康沐雨转醒,有一时半刻的迷糊,这才想起自己累极,不自觉的睡着了。

  她连忙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手轻抚上他的脸,昨晚他反反覆覆的发烧,终於他身子不再发热,看来是度过了难关,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能活下来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起来,先到溪边简单的梳洗了下,再弄了些乾净的水回到庙里,帮他擦了身子、换了药,惊讶的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收口了。

  她注意到他身上的大小伤痕不少,但他的脉象强健,没有留下半点的积疾,果然他随身带着的体魄丹有绝妙功效,只是他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身上会有这麽多的伤痕?

  招财靠了过来,在她的脚边撒娇。

  她低下头,伸手拍了拍牠的头,知道牠该是肚子饿了,手伸向供桌,心想昨天她在上头放了杂粮饼,不料手却扑了个空,她看向桌面,发现上头空无一物,她心头一惊。

  看着招财,牠呜呜了几声。招财是聪明,但牠可没办法跳上有半个人高的供桌。至於山神……她虽相信有神佛之说,不过不信山神会显灵来吃她的杂粮饼,所以……她看着地上睡得正沉的男人,东西是他吃的?

  可是她一直守在他身旁,若他曾醒来,没道理她会一无所知。

  康沐雨想了一会儿,猜是自己守着病人累极了,才会睡死过去,连他有没有醒来都不知道。她不太自在的搔了搔头,说要照顾人,但自己实在太不尽责。

  招财呜叫了几声,她安抚的拍了拍牠,从竹篓里翻出几条地瓜,丢进还有些余火的柴堆里。

  想起家里的存粮不多,除了自己和招财,现在还要再养一个大男人——?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心中估算着进城一趟来回大约要三、四个时辰,若她脚程快一些,太阳下山前肯定能回来。

  她伸手轻推了推他,想要跟他交代一声,但是他只是咕哝一声,没有转醒。果然民以食为天,他有力气起来吃东西,却没力气睁开眼听她说句话。

  等了一会儿,她拿着树枝将丢进火堆里的地瓜给翻出来,放在一旁,这样一来也不用怕他醒来因为她不在而饿肚子了。

  她让招财待在山神庙里,接着风风火火的下山,马不停蹄的脚步直到城门下。

  她进益州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次都是陪着杨涵月回杨家才有进城的机会,这次独自一人进城,她心中不是没有恐惧,可是她鼓舞着自己,这趟来可是有要事待办,不容她怯懦。

  走在最热闹的玄武大街,她的心情紧张,然而一看到周围卖吃食的小摊子,有卖肉粥、栗粽、蜜糖莲糕,她的口水不由得泛滥,忙着照料那个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她才喝了口水便赶着下山,现在肚子正饿。

  她身上有之前杨涵月给她的十几个铜钱,或许她等会儿可以先买些吃食填填肚子,她暗暗下决定,等她有银子了,就要把这街上卖吃食的摊子都吃过一轮。

  没有迟疑的,她的脚步在大街上最气派醒目的一栋宅子前停下来。

  三十多年前,青云阁的老阁主还在世之时,忧心白家百年荣华退尽,破例点头收闭门弟子。消息一出,数百人涌入益州城,一心想要投入青云阁门下,杨药师便是当年百中选一的一个,谁知道学成之後,杨药师的选择却是背叛师门,离开青云阁,在另一头的朱雀大街自立门户,取名为通天阁。

  白家扛着一方药草世家大旗,却被杨药师彻底的将尊严踩在脚下,老阁主在世之时,青云阁与通天阁可说是形同水火,不过当少阁主接手之後,对於过去恩怨不再多提,但他也没再犯与老阁主同样的错误,少阁主将丹方传人,但此人却得与青云阁签下生死状,若将丹方外传,只有一条死路,就连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原本不过是区区一张纸,不该有如此大的能耐凌驾於律法之上,偏偏青云阁除了扛着数百年的名号外,少阁主的姊姊在二十多年前嫁给了天下第一盟天煞盟的盟主,自此五湖四海就算不在意青云阁也得顾忌天煞盟,杨药师是运气好,若是晚个几年背叛师门,命早休矣。

  仰头看着朱红大门上的的闪亮招牌「青云阁」,康沐雨深吸了口气,这个与她重生前意图以她的命练剑的百年炼器大家护文锻坊齐名的青云阁,原该是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地,但今天她却自己送上了门。

  她神色坚定的走进青云阁前的石阶。

  踏入青云阁,一阵清爽的药草味袭来。

  熟悉的药草香让她彷佛回到了与娘亲待在康府丹房的岁月,虽然那时娘亲不受宠,而她这个庶出小姐还被说是命不好,被当奴才养大,可是娘亲疼爱她,她日子过得幸福平凡。

  想起过去,她嘴角一扬,将思绪拉回眼前,入目的是一大面墙的红木药格橱柜,摆放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各式药材。

  「这位姑娘,有什麽需要的?」站在柜台後的一个夥计客气的问道。

  康沐雨有礼的点了下头,「我这儿有些药材,想看看青云阁是否有兴趣?」

  夥计看到康沐雨额头上醒目的红色胎记,心头微惊了下,但很快的平复心神,走了过去,看了看她竹篓里的药材。

  「这些药材,青云阁有不少。」虽然康沐雨衣着样式有些寒碜,拿来的也不是什麽特别好的东西,但掌柜千交代万交代,绝不可以貌取人,上门即是客,不能怠慢,尽管不需要,夥计还是十分客气,「姑娘不如去试试别家吧。」

  夥计的回应并不让康沐雨意外,这些药材确实普通,想到接下来要开口的话,她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位小哥,其实我身上除了药材,还有些丹药想寄卖。」

  夥计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实在不认为她能拿出什麽了不得的丹药,原想将人打发出去,可又想起掌柜的交代,只能耸了耸肩,道:「请姑娘稍候片刻。」

  他交代柜台後的另一个夥计看顾着,自己走进了屋内。

  康沐雨压下心急,目光移到另一面墙上,注意到一格一格的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瓶,看着上头的介绍,多是些寻常的小儿、妇科用药。

  没多久,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出来,後头跟着先前的那名夥计。

  「姑娘安好。在下魏青成,是青云阁的掌柜。听夥计说,姑娘手中有丹药要寄卖?」

  康沐雨点了点头。

  魏青成一张圆圆的脸笑得慈祥无害,看康沐雨年幼,还以为是个不懂事的丫头跑错了地方。「小姑娘,我们阁里是能让人寄卖丹药,只是若想要打着青云阁的名号寄卖,可不能是寻常东西。」

  「我明白。」康沐雨保证道:「我手头上的东西绝不平凡。」

  这口气不小,魏青成翻了翻康沐雨放在一旁的竹篓,有能排毒的葛根,用来补气的水蔘,这些药材将竹篓装了五分满,药材还散着泥土的气息。

  「这是姑娘采的?」

  康沐雨点了点头,「是。」

  「这些药材都是飞枫山上特有,姑娘一个人上山采集,不怕吗?」魏青成很清楚水蔘是长在飞枫山的水源处,那一带毒蛇不少。

  「不怕。」康沐雨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魏青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口气跟他们阁主还真是相似,青云阁的阁主白洛卿,平生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就只热中赚银子这件事。

  「不如这样吧!我给姑娘三两银子,东西留下,你走吧。」

  三两银子买她竹篓里的东西算是多了,不过康沐雨看得出掌柜的是想打发她离开,根本不信她身上有丹药。

  她也没气恼,只是从魏青成的手中接过了三两银子,有钱拿,她可不会客气。「谢掌柜的,只是我有丹药想寄卖。」

  「小姑娘,」魏青成的脾气好是出了名,更何况是面对个跟他孙女差不多大的丫头,他的耐性更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让青云阁看上眼的——?」

  康沐雨拿出丹药瓶倒出了一颗丹药,她不知道青云阁的掌柜有多大的能耐,是否真的识货,不过手中的丹药单看光泽、闻味道就会知道是个好东西。

  魏青成一见,立刻将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原本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圆脸多了几分严肃,「小姑娘,这丹药是从何而来?」他接过来细细打量。

  「从何而来掌柜就不用多问,」康沐雨看出了魏青成知道手中的丹药珍贵,心头一阵雀跃,「我只是想要寄卖,掌柜只要说一句——?成或不成?」

  「这丹药难得,不是我能作主,不如姑娘——?」魏青成将丹药交还给康沐雨,「跟我走一趟。」

  康沐雨眼底闪着不解,但还是跟着魏青成走向屋内。

  第四章 守财阁主

  青云阁的门面气派,後院更是别有洞天,布置精巧。

  才过晌午时分,暑气渐渐消退,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还带着淡淡荷花香气,精致的庭园处处讲究,四周栽种着奇花异草,每一株皆是上好的药草,建筑是由金丝楠木搭建,遍地铺满细致砖瓦,小径直通往湖中亭子,风景宜人。

  不愧是青云阁,果然家大业大。康沐雨看得目不暇给。

  湖中央的凉亭里,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袍、系上墨黑腰带的男子,手拿黑棋,坐在八角桌前。他衣角让微风拂动,腰间玉坠透亮,面前石桌上刻着棋盘,正下着棋。

  康沐雨好奇的瞧了一眼,黑子看来已败——?

  「阁主?」魏青成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听到魏青成的叫唤,康沐雨着实一惊,她怎麽也没料到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便见到青云阁的当家。

  白洛卿的目光从棋盘中移开,看了魏青成一眼,又看到他身旁的小丫头。这丫头长得还算水灵,只可惜了她额头上那块红色胎记毁了美感,不过那双无所畏惧、直视着自己的双眸盈着水光,煞是好看,印象中,他看过这样一双眼睛,却一时半刻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摇了下头,既然想不起来,他也不勉强自己思虑,纵使曾见过,也不过就是个不需要记住的人。

  「什麽事?」他柔声的问,知道魏青成不会随意的带人来到自己跟前,只是这小丫头平凡得令他想不出能与青云阁有什麽交集。

  「禀阁主,这位姑娘想要寄卖丹药。」魏青成恭敬的说。

  寄卖丹药?!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康沐雨,「姑娘有礼,不知如何称呼?」

  康沐雨早听闻青云阁阁主相貌俊秀,却没料到此人容貌精雕细刻,比传闻更胜几分,而且他态度和善,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多了不少。

  「阁主有礼,叫我沐雨便行了。」康沐雨刻意不提及自己的姓,以免跟康家扯上关系。

  「沐雨姑娘请坐,」白洛卿招呼她坐下,「不知沐雨姑娘有什麽丹药想寄卖?」

  白洛卿的温柔语调令康沐雨卸了心防,献宝似的将手中的丹药瓶推到白洛卿面前。

  白洛卿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慢条斯理的伸手打开,原以为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压根没想到里头装的居然是体魄丹。

  炼造体魄丹的药材皆是可遇不可求,千金难买,且不单药材难得,更是要炼丹者高超的修为,能炼出此丹的人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一人,但他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丹方应该失传了。

  这个小姑娘看来太过平凡,不可能跟那人扯上关系,只是她手中有丹药,数量还不少……这药是听得人多,看得人少,若让人知道她手中有奇药,只怕会惹祸上身,然而看她的样子,似乎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康沐雨,懒洋洋的开了口,「不知道沐雨姑娘打算怎麽卖?」

  康沐雨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丹药的来处,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词,却没料到他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奔主题。

  「阁主是个明白人,」松了口气之余,她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不与阁主讨价还价,只想请青云阁出面代售,无论这丹药能卖出多少银子,我只拿其中三成便好,但重点是——?要快。」她可没多少时间可以等,若是康家找上门就麻烦了。

  三成?白洛卿忍不住失笑,这可是门好生意,青云阁只是出个面卖丹药就能分得七成,他是个俗人,平生就喜那白花花的银子,这笔好买卖他接了。

  这药肯定有不少人想要,毕竟千金难得绝世好药。

  正好最近日子无聊,来热闹、热闹一番也好,说不准还能见上几个他也感兴趣的传奇人物来益州城一趟,至於眼前这个小丫头,她有没有命拿到银子,就与他无关了。

  「好,青云阁就替你卖丹药。」

  康沐雨心头一阵激动,「谢谢阁主。」

  「不过举手之劳。」看着她天真的样子,白洛卿难得同情了她一下。忽地一阵微风拂来,他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味,「姑娘可会炼丹?」

  康沐雨原想摇头,可又想起现在的处境,她转而点头,「会炼些简单的丹药。」

  「炼些拿来给我瞧瞧。」白洛卿难得的动了点善心,「若你真有点办法,我倒不介意与你交个朋友。」

  能让白洛卿看上眼,还愿与她相交,康沐雨知道这意味着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若她能靠上青云阁这棵大树,说不定康平山带着护文锻坊的人找上门,她都可以不用畏惧。

  「给阁主炼丹绝对没问题,只不过——?」她顿了一下,眼巴巴的看着他,「有件事还得请阁主帮个忙。」

  「姑娘直言,白某平生最喜欢帮助人。」

  一旁的魏青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家阁主平生最喜欢的是银子吧,别说帮人,不要害人就已属万幸了。

  「我想买个丹炉,」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康沐雨心中揣测着他会不会愿意帮这个忙,「但不是一般寻常的丹炉,听闻青云阁与京城的护文锻坊有些交情,不知道可否请阁主替小女子出个面,请他们替我锻造一个丹炉。」

  白洛卿说要帮忙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康沐雨这麽不客气的直接跟他要丹炉不说,还指名要护文锻坊出品的!

  他向来就是个斯文人,对护文锻坊江家里头那几个打铁的粗壮家伙没太多好印象,虽说青云阁、护文锻坊和天煞盟同为天下第一,不过他一心想成为天下首富,从不想插手朝堂、江湖之事,天煞盟便罢了,毕竟是自己姊夫,至於护文锻坊他实在是不想多有交集,他不可能为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去与江家打交道。

  偏偏这个丫头说会炼丹,手上又有体魄丹,勾起了他不小的兴趣,让他帮或不帮,有些两难。

  康沐雨看着低头望着棋盘不发一语的白洛卿,见他动也不动,不发一言,以为他在思索棋路,心中不由得着急,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她得赶回去山神庙,实在等不得。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棋盘上动了一步。

  白洛卿一惊,「你做——?」他的话声隐去,原本该是黑子一败涂地的棋局,因为她动了一步棋而现了生机。

  石桌上的棋局已经摆了三年,这些年来,他每一得空便寻思解局之法,没想到今天却被康沐雨轻而易举的破了局。

  他与他那个讨人厌的姊夫约定了三年之期,三年内若他解不出棋局就得输他三百两银子,若是他解开了,姊夫反倒要给他六百两。眼见期限将至,自己就要赔了银子又失了面子,现下可好,他是赚了银子,又有了面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有两把刷子。」

  「在阁主面前献丑了。」康沐雨眨了眨眼,她的棋艺是向她娘亲学的,这棋局虽难,但还不至於无法可解。「不知阁主可否为我出面向江家一求?」

  康沐雨心中对护文锻坊江家没有一丝好感,毕竟上辈子最後的一抹记忆是江家的家主押她进了锻坊,欲拿她炼器,只不过她却不能不承认他们锻造出的东西,不论兵器或丹炉都是一等一的好。

  娘亲曾说过,一个好的丹炉决定了丹药的成败,以江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随意替人锻造丹炉,所以她才把脑筋动到了白洛卿身上。

  白洛卿看着已解的棋盘,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心情大好,「也不用麻烦的求到护文锻坊,我家中正好有个旧丹炉,是护文锻坊的老坊主亲手替我爹打造,不如你就先拿回去凑合着用。」他交代一旁的魏青成,「去炼丹阁把我爹以前随身带着的小丹炉拿来。」

  魏青成双眼微瞠,「阁主,那丹炉可是要传家的,你怎麽能——?」

  「说是传家,不过就是个死物。」白洛卿直接打断了魏青成的话,他不懂炼丹,留着那丹炉也只是好看,根本没半点用处。「更别说我今日不过只是借给她,又不是送给她。对了,小丫头,我就借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把炼好的丹药拿来,我看了满意,说不准就将这丹炉送给你。」他开始期待这个丫头能玩出什麽花样。

  「好!」没想到白洛卿竟然会借自己丹炉,康沐雨乐得心里像开了花。「就以一个月为期,下个月初七,我一定如期而至。」

  「好。」白洛卿伸出手与她一击,「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康沐雨兴奋的红了脸,「阁主真是个好人。」

  白洛卿笑了笑,「客气、客气,其实每个人都这麽说,我就是个大善人。」

  魏青成听到白洛卿大言不惭的话语,一张脸苦得不能再苦。阁主向来是个守财奴,曾几何时如此大方过?

  「阁主,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有话直说,不用跟我客气。」白洛卿满脑子都是那六百两,有些忘了形。

  「阁主果然心善人慈。」康沐雨立刻不客气的开了口,「我还缺几种炼丹的药材,不如阁主也顺便把我需要的药材都给我吧。」

  白洛卿的笑容微隐,「什麽?」他终於稍稍从解了棋局的得意之中回复了一点守财奴的理智。

  「阁主只要肯给我药材。」康沐雨的双眼闪闪发亮,「我能够炼出比青云阁任何一个炼丹师所炼制的都更好、更稀奇的丹药,让阁主赚进更多白花花的银子。」

  说到银子,白洛卿很感兴趣,只不过这生意怎麽想都是还没做就先亏了一把了,但看着已经解开的棋局,又想着康沐雨寄卖的体魄丹,他心中算盘一拨,就算给她几样药材,他还是算赚了。

  「小丫头你的口气不小,不过你该知道,青云阁向来不做赔钱的买卖,若你一个月後没炼出丹药,你得要为你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行!」康沐雨没有半点的迟疑。

  「好。」白洛卿看着魏青成,「带她下去,她要什麽就让她拿。」

  「阁主,你……确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白洛卿难得想当一次君子,魏青成也不再多言,让人拿来了珍贵的丹炉,还亲自领着康沐雨去挑药。

  赫赫有名的青云阁别说一般药材,就算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不少,最後康沐雨真的很不客气的带了整整一板车的药材走,其中一部分是要熬煮成汤剂,准备给山神庙那男人补身体,其他都是要炼制成丹丸。

  白洛卿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喜孜孜的看着棋盘,这棋局花了他快三年的时间,原以为没了指望,得输三百两银子,现在却解了——?他即将赚进一大笔银子,现在真是怎麽看怎麽开心。

  没过多久,魏青成神色有些古怪的回到凉亭里,看着乐呵的白洛卿,有点迟疑的开口,「阁主?」

  「怎麽了?」白洛卿分心的看了他一眼。「人走了?」

  「是,方才小的已经送沐雨姑娘离开,沐雨姑娘拿了不少药材。」

  白洛卿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无妨,我允她的。」他现在一心只想着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魏青成不安的看着「守财阁主」的俊秀脸庞,「沐雨姑娘拿走一般常用的药材不说,连珍贵的都拿了不少,包括……包括那支大小姐从幽兰山庄送来的老蔘。」

  白洛卿霎时被自己的口水一呛,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说什麽?」

  魏青成看着他的神情,这下安心了,还以为自家阁主今天吃错了药,对个陌生的小丫头这麽好,害他都想给阁主请个大夫来瞧瞧了。

  「阁主忘了吗?就是那支阁主喜爱异常的百年人蔘,所谓百年为人,千年为蔘,虽说百年蔘没有千年蔘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用,但也是难得一见……」

  「我知道那人蔘有多难得,」白洛卿一点都无法淡定,「你怎麽不阻止她?」

  「阁主交代,她要什麽给什麽,要多少给多少。」

  「但也不能给——?」白洛卿的拳头重重一挥。「那可是我特地让我姊姊寻来的。」

  这死丫头还真是扮猪吃老虎,看她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狠角色,她也不过替他走了一步棋,让他在三年之约期满前赢了六百两,但她一眨眼就从他的库房里拿走了他花了三千两得到的人蔘,放眼天下,还没有谁敢像她如此狠狠的在他身上割了块肉。若一个月後,她没拿出好东西给他,他天涯海角也会找到她,让她付出代价。

  魏青成看着白洛卿的反应,彻底的放下心来,「阁主,姑娘还拿了——?」

  「还拿?!」白洛卿那张好看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以後这个丫头若来,他一定得要亲自跟着,以免库房被她洗劫一空。

  「其实也不是什麽贵重物事,就是沐雨姑娘拿了太多药材,带不回去,所以拖走了辆前几日才送来的全新板车。她说,她家的板车正好坏了,阁主大度,一定不会舍不得送她一辆小小板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她不要把主意打到马厩里的马身上,不然她原还想借匹马拖板车回去。」

  白洛卿无力坐在椅上,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丫头的脸皮比他还厚。

  「阁主,」魏青成问道:「可要派人去查查她的来历?」

  「管她什麽来历,」白洛卿挥了挥手,没空去纠结这种小事,「只要知道她住哪里,别让她跑了就成了。一个月,我就等她一个月,她若敢骗我,我定要她好看!下回等她来了,直接让她来见我。」

  「是。」魏青成点头,看阁主的表情,他真心希望那个占人便宜的小姑娘真有点能耐,不然阁主跟她的梁子可结大了。

  对穷了许久的康沐雨来说,魏青成给的三两银子实在算是一笔大钱。

  有了银子又带着满满一车的好药材,走在路上,她只觉得开心得脚下都像要飘起来似的。想起了山神庙里的男人,她忍痛买了条鲈鱼,想说回去可以煮汤让失血过多的他补补身子。

  经过天香楼,她的肚子正饿,忍不住买了只散发香味的烤鸡,原想去杨家跟杨涵月一起分享,但又想着杨家与青云阁难解的恩怨情仇,这次进城的事,还是先瞒着杨涵月好了,免得让她为难。

  打消了去杨府找人的主意,康沐雨加快脚步出城。

  回到小庄子时,太阳已经西下,她将从青云阁拖来的板车放在屋前空地,顾不上整理,便把包着人蔘的锦布塞进衣襟里,一手拿着散发香味的烤鸡,朝山神庙跑去。

  她的身影才靠近,招财就已经热切的跑出来打招呼。

  她拍了拍牠的头,「没有人过来吧?」

  招财汪汪了几声。

  知道无人来过,她稍稍心安,急急的进了庙,就见男人如她离去之时的姿势躺着,不过早上放的水和地瓜都不见了。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寻常人受了这麽重的伤,只怕要昏个几天才会转醒,他现在不单醒了,胃口还挺好,把她留的东西吃个精光,能吃、能睡——?这是好现象。

  拿出在城里买的烧鸡放在神像前,谢谢山神的保佑,又小心拿出衣襟里的人蔘,心想青云阁的阁主真是好人,这种好东西也舍得给她。

  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白洛卿在心里早把她给骂进了十八层地狱去了,迳自拿匕首切了一小片,让他含在嘴里。

  他哼了一声,微张了下眼。

  「你乖。」她像安抚招财似的拍了拍他,「这是人蔘,对你有好处。你累了,就再多睡会儿,等会儿我煮鱼汤给你喝。」

  他眨了下眼,听话的闭上了眼。

  她微微一笑,现在的他可比昨晚那躁动的样子好得太多。

  她背起竹篓,手里拿着他那把比斧头更好用的剑,到附近去砍些柴火。

  以往总是绕着她打转的招财,这回看她出去,却是趴在山神庙的供桌前动也不动。

  康沐雨一眼就看出牠想要守着桌上的烤鸡,忍不住失笑,「贪吃鬼。」

  招财好似听懂她的话,精神十足的汪了几声。

  她也由着牠,迳自去砍柴,没花多少功夫,就砍了一竹篓的柴火。

  她擦了擦汗,往回走向山神庙。

  不过才走近,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男人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满脸的胡髭,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招财则乖顺的在一旁。男人手中的烤鸡被吃得只剩骨头,招财兴奋的啃着那男人分享给牠的鸡腿。

  一人一狗分食,烤鸡连半点渣都不留,康沐雨一时没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怎麽吃了我的烤鸡?」

  听到她的话,男人正好将手中最後一块肉给吃进嘴里,他清亮的眸子与她相对。

  招财一见到她,兴奋的摇了下尾巴。

  「这个叛徒!」康沐雨气不过的啐了牠一句。

  招财低呜了一声,叼着肉,转了个方向,回避康沐雨的眼神,继续大快朵颐。

  男人将手中的鸡骨头丢给招财,然後缓缓的站起来。

  康沐雨在搬动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高大,但是当他像座山一样站在面前时,那股压迫的感觉更甚。

  她不自觉的退後了一步,有些怯懦。

  她原本很生气自己忙了一天,只喝了半杯的水,饿得前胸贴後背,他却一转眼就将一只烤鸡给吃了,但当他杵在面前,两人之间体格上的差异,让她心中的恐惧急升,就怕惹恼他,他一伸手,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死。

  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不敢动,微低着头,悄悄拿着委屈的眼神看他。

  他侧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低头看了看只剩骨头的烤鸡,只是再怎麽看也不可能让骨头长出肉来,唯一还有点肉的就是招财正在啃的鸡腿,然而总不能跟只狗抢食,他愣愣的问:「你喜欢烤鸡?」

  「谁不喜欢?」康沐雨迟疑的咬了下下唇,「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却连一丁点都没有留给我。」

  她的话才说完,他原本静止不动的身子突然一动。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惹恼了他,他要对自己动手,下意识的要退开,但她才退开一步,他便从她的身旁掠过,转眼消失在眼前。

  这一切快得像是眨眼间的事情,可是一个巨大身影是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不见……

  「这……」看着四周,康沐雨一脸困惑,「怎麽回事?人呢?」

  招财没有反应,一个人凭空消失对牠而言,实在不如嘴巴里的鸡腿重要。

  康沐雨也没空理会眼中只有肉的招财,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心里没来由的发寒。

  这个男人强大得不像寻常人,昨天还流着血昏迷不醒,过了一天一夜醒来,伤口还没好全,就能来去无影无踪。

  如此能耐,实在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看着地上的烤鸡骨头,说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觉,只能安慰自己,他走了也好,不然看他的食量,只怕留下来她也没法子养活。

  只是——?她想起被她拿去当柴刀用的剑,他的东西他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吃得正欢的招财,走进山神庙,双手合十地向山神一拜。

  虽说她起誓说要照顾他,不过他自个儿要走,她也不算是违背誓言,从今而後,他的死活应该再与她无关了吧。

  第五章 你以後叫进宝

  康沐雨细心的把庙里收拾一遍,才抱起从家里拿来的被褥转身要离开,却被不知何时站在庙门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了,要不是肯定他有鼻息,她都怀疑他是鬼了,来无影去无踪也就罢,还连个声音都没有。

  「肉。」他的手一甩,一只已死的灰兔被丢到了她的面前。

  她瞪大眼看着灰兔,一时之间没法子反应。

  他轻挑了下眉,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继续说道:「你要吃肉,给你!吃。」

  康沐雨迟疑的目光从灰兔移到他的脸上,再从他脸上移到灰兔上,隐约的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拿去,吃。」他催促。

  「可是……」康沐雨有些为难,她虽然饿得惨了,但也吞不下生肉啊,「还是生的……」

  男人侧着头,想了一会,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弯下腰将灰兔捡起,转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看他一动,原本也想放下手中的被褥跟出去,可又觉得不妥,最後还是决定紧抱着被褥,心想若他真对她动手,好歹还有被子可以保护自己,虽然她怀疑能有多大效果。

  等了好一会儿,也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觉有什麽不对劲,她鼓起勇气抱着被褥出去,只见他已经从她装着柴火的竹篓里挑了几根细柴,熟练的生起火,那样子就像过惯了野炊生活。

  她不禁有些懵了,想起发现他时,他穿的外衣虽然普通,但是单衣却是上好丝绸所裁制,身上没银子或值钱的东西,却有难得一见的上好丹药,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她以为他是什麽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可是眼下看他的样子,又像是做惯粗活的人……

  就在她思索的当下,他突然转头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脏猛然一跳,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却见他对她伸出手。

  「做……」她有些结巴,「做什麽?」

  「刀!」

  她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抱着被褥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一副准备随时逃命的模样,「你要刀做什麽?」

  他拿起一旁死得不能再死的兔子。「料理牠。」他是在竹篓里看到剑,但要处理这只兔子不好使。

  康沐雨的眼睛转了一下,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拿出自己随身的匕首,丢到他的脚边。

  他对她这副态度不解的挑了下眉,捡起匕首的同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天色虽然暗了,可空气还有些闷热,他不懂她为什麽硬要抱着被子,也不怕热晕过去。

  他摇了下头,看她身材瘦小,应该是身子不好的缘故吧。

  他拿着匕首动作熟练的除毛、清内脏,手虽快速的动作着,但在火光映照下还是注意到手中的匕首刀柄很细致,隐约还刻了个图案,不过现在他没空细看。

  将清理过後的兔子叉在根树枝上,放在火上翻转着。

  一下子,空气中就飘着烤肉的香味。

  已经吃完鸡腿的招财,很没有节操的蹭到了男人的身边。

  康沐雨鄙视的瞧了招财一眼,其实自己也很嘴馋这只野味,但是她胆小,不敢靠近。

  没多久,兔子烤得表面冒出油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若是她有他的身手就好了,想吃肉的时候,上山随手一捉便有,可惜她半点功夫不会,还是别作梦的好。

  男人拿匕首俐落的割了块肉,递给她。

  她迟疑的看着他,眼睛一眨又眨,「你……要给我吃的?」

  他点了点头。

  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变得灿烂,看他一点头,她立刻不客气的伸出手,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就将肉给塞进了嘴里。

  看到她的笑容,男人原本有些生硬的神情多了些柔和,「你喜欢?」

  康沐雨点头如捣蒜,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兔肉,他才给她一小片,根本不够她塞牙缝。

  看到她那彷佛饿很久的饥渴眼神,他想也没想的把叉着兔肉的树枝都递给她。

  康沐雨的眼底闪着亮光,一手抱着被褥,一手伸出去将兔肉拿了过来,不见半点秀气的大口啃起肉来。

  看着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拿着兔肉大啖的女人,他再也忍不住的开口问:「你不热吗?」

  她分心的看他一眼,「热!」嘴巴吃着东西,把硬是黏上来绕着她打转的招财赶远了一些。这个叛徒,都吃了烤鸡了,还想来跟她抢食,没门!「我都流了一身汗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抱着被褥不放?」

  「因为——?」她的话声蓦然隐去,总不好说,因为怕他突然对自己动手,所以她想拿这被子挡着。

  看看人家好像一点要打她的意思都没有啊,又想想自己正大口吃着人家打来的野味,她越想越觉得自个儿可笑,默默的将被褥放到一旁。

  然後学着他,坐在地上,大口吃肉。这世上烦恼的事一堆,只有不委屈自己、不让自己饿肚子才是王道。

  她一坐下来,招财就缠了上来,没办法,她只好撕了块肉给牠,这才发现自己和招财都吃得欢,他却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你不吃吗?」她还是有一点良心的开口道。

  他摇头,「你吃就好。」

  「你真上道。」这只兔子不大,她还真怕他说要吃,分招财她都已经舍不得了,再分他,她铁定吃不够。随即她想到,「我今天进城给你买了条鱼,几乎花光了我身上的银子,不过没关系,喝鱼汤补气血,等会儿给你熬汤喝,让你补补身子。」

  他的眼底闪着光亮,「好。」

  「这兔子你捉的?」瞄了瞄他的肩膀,没有渗血,伤口应该没裂开。

  「嗯。」

  「你真厉害,」她给了他一个崇拜的眼神,「伤口疼吗?」

  「疼。」她问得直接,他也回得老实,「但还能忍。只是你饿了,我不能让你饿肚子。」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人心中如沐春风般舒坦,想起方才自己还防着他,真把君子当小人了,她甜甜地对他一笑,「你真好。」

  「当然,我会对我的媳妇儿好。」

  媳妇儿?!康沐雨差点被自己吞入喉咙的兔肉噎到,她连忙顺了顺气,「你说什麽?」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是我媳妇儿。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我……」她猛然摇着头,「我才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他微眯起眼,「但你睡在我身旁。」

  「我哪有睡——?」她这才想起了为了方便照顾他,晚上是睡在他身旁的,这下误会大了。「那是因为你受了伤,我就近照顾你罢了。你怎麽能随便半路认媳妇儿,该不会是脑子撞……」

  她的话声隐去,终於抓到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清醒了,可身上却一点都不见当初她救他时的戾气。

  她缓缓对上他清明的眼——?炯炯有神,但不再杀气腾腾。

  她微吸了口气,压下心头不安,轻声问道:「除了肩上的伤外,你……可还有其他不适?」

  他侧着头想了一下,手缓缓的摸向後脑,摸到了头发底下有一个肿得不小的包,「这里也疼。」

  康沐雨看到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自己把人给拖到山神庙的路上,可是一点都没有少折腾他,他的後脑杓疼应该是因为硬生生撞上石头的关系吧。

  所以人是被她给撞傻的吗?她一惊,这怎麽可能?!

  「你——?」她勉强压下心惊,「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名字?」他看着她。

  「是啊!名字,姓啥名谁?家住何处?」

  「我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媳妇儿,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回得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康沐雨听到他的回答,心在哀号,握着兔肉的手一紧,「你瞧瞧这四周破败成这样,这是间废弃的山神庙,怎麽会是你的家?」

  「为何不成?我们很穷,穷苦人总是四处为家。」

  她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无语。

  「你方才说很久没吃肉,好不容易有些钱买烤鸡,却被我吃了,你看起来很难过,所以我知道,我们很穷,穷得只能以破庙为家,连肉都没得吃。你没银子,可还是花了所有的银子给我买鱼补身子,所以你对我很好,一定是我媳妇儿。」

  康沐雨全身无力,这个男人虽然忘了一切,不过分析起事情来有条有理,说得头头是道,只是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啊。

  她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自己真的很没出息,连头被撞得忘了一切的男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很穷……

  「只是媳妇儿,」男人侧着头,眉头一皱,「我有一点想不透,我方才进山,发现山里有些野兔,数量虽不多,但也不至於让媳妇儿你没肉吃。」他努力回想,却什麽事情也想不起来,「我是不是昏迷了许久,让你受委屈了?」

  「这位爷,我不是你媳妇儿,而且你也没昏多久,差不多一天一夜罢了,了不起两天一夜。」连昨天白天都算进去。

  她的脑子里飞快的动着,目光看见竹篓里的剑,连忙拿了起来,道:「记不记得这个?这把剑是你的,不过现在被我拿来砍柴。这剑又轻又好使,轻轻一挥,木头就断成两半,比柴刀好用。」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将剑握在手中,藉由火光看着剑身上的铭文……莫名的,他就是知道这是内功心法。他的眼底闪着锋芒,这确实是好东西,但他还是没想起什麽,「你喜欢这剑?」

  康沐雨微愣了下,原等着他能想起什麽,压根没料到他沉默了老半天,却只是问她是否喜欢这把剑?

  她呐呐道:「好东西,自然喜欢。」

  「给你。」他想也不想的把剑给了她。

  她一惊,「给我?!我又不会功夫,你给我剑做什麽?」

  「随你,既然砍柴好用,就让你拿去砍柴。」

  她愣愣的看着他把剑硬塞到她的手中,若剑有灵气,听到这男人的话应该会垂泪。

  她重重一叹,将剑给放到一旁,手中叉着兔肉的树枝也塞给他拿着,接着不死心的从自己的衣襟掏出怀中的瓶子,双眼闪着亮光地看他,「你认不认得这个?」

  他没有伸出手去接,只静静的打量,然後摇头。

  「你再努力想想。」康沐雨摇了摇手中的瓷瓶,「里头有八颗体魄丹,平常人家花重金都未必能取得一颗丹药,但你却足足有一整瓶,所以你的身分肯定不一般。」

  她的话勉强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伸出手拿走瓷瓶,在她期待的目光底下倒出里头的丹药。

  「只有两颗?」他疑惑的问,她方才明明说有八颗。

  「因为……」康沐雨不自在的清了下喉咙,「在救你的当下,我已经喂你吃了一颗,今天我到青云阁寄卖了五颗,留着两颗是因为怕你的身子有变,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寄卖?」

  「是啊!」她下意识的垂下了头,这算是他的东西,自己不告而取实在说不过去。「去卖银子……」

  「卖得好。」

  她闻言激动的抬起头看着他,「真的?!」

  「嗯,卖了有银子,媳妇儿可以有肉吃。」

  说不出该笑还是该哭,康沐雨苦着一张脸,「你别再管我有没有肉吃了,你仔细想想,你手中拿的是练武之人的宝贝,这药里有灵芝、雪莲和千年人蔘,所谓百年为人,千年成蔘,要说起死回生,就得要千年人蔘不可,你看你这麽壮,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两颗体魄丹丢进嘴里。

  他的动作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制止,丹药已经被吞进了他的肚子里。

  「你在做什麽?」

  他将丹药咽下喉,眉头微皱,「味道极苦,不好吃。」

  康沐雨的声音忍不住扬高,「这是丹药!是丹药——?贵在效用,不在好吃。你怎麽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吞了?」

  这家伙肯定是个败家子,一口吞了千金难求的两颗丹药,她霎时只觉得星月无光,却见他一副天塌了都没他的事似的回视她,还将空了的瓷瓶还给她。

  「再买就好了。」

  她觉得头晕,有些委屈的看着手中的空瓶,「我不过才摔了你一下而已,怎麽可能就把你摔傻了?」

  他耳尖的听到了她的话,「你摔倒我?」

  康沐雨神色一变,连忙正色,替自己急急辩解,「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

  看着他怀疑的眼神,现在说自己不小心好像太多余,所以她也放弃解释,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盘腿而坐的他身後,小心的在他乱发中找到了肿了一块的後脑杓,这麽结实的身子,上头大小伤痕都可以刻成棋盘拿来下棋了,怎麽可能脑袋如此脆弱,让她轻轻一摔就给摔傻了……

  他依然动也不动,静静的任由她在自己头上摆弄,只有在她试探的用手触着他肿痛的地方时,才意思意思的嘶了一声,提醒她小力些。

  「没道理、没道理。」康沐雨失神似的喃喃自语。

  他抬头看她,不知为何,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他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反而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令他觉得有些不开心,「你真的不是我媳妇儿?」

  「不是。」她苦恼的坐了下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兔肉,继续吃,希望肚子饱了之後,她的脑子能想个办法解决现在的事儿,「我叫康沐雨。」

  「康沐雨。」他重复了一次,目光须臾不离她的脸,「你不是我媳妇儿,那我是谁?」

  这个问题可问倒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谁。」看着他不修边幅的外表,她老实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倒在溪边。昨儿个救你时,我在林里待了大半天,采了些药材,但一路上都没见一点血迹,所以我猜你十有八九是沿着溪谷而行,所以路上才没有你的血,最後你应该是体力不支地倒在溪边,被我救了。」

  听她叙述,他的伤似乎很严重?

  「你真不是我媳妇儿?」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不是。」她的语气很坚持,除了这句话,他老兄能不能问点别的?

  「你不是我媳妇儿也无妨,我会对你负责。」

  「负什麽责?」她一愣。

  「你照顾我一晚上,孤男寡女的,让你名声有损,我自当负责。」

  她忍不住脸一红,也说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这大可免了,我照顾你是为了救你,无损我的名声。」

  他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突,好似又见到当初救他时,他突然瞠大、像要取她性命的眼神,她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他争辩为好。

  「算了,这事儿以後再说。只是如今你什麽都忘了,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可怎麽是好?」

  「你是我媳妇儿,你想怎麽叫我便怎麽叫我。」

  她在心头无奈一叹,绕来绕去都是媳妇儿长、媳妇儿短……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起个名?」

  「你开心便好。」

  这人还真是随便,康沐雨吃着手中的兔肉,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坐在一起的两人看起来会有多可笑。她是南方人,本就娇小,加上自小身子弱,所以虽然已经将满十八,外表看来不过像个十几岁的孩童,而他不知来自何方,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北方汉子都长得高大,她连他的肩膀都不到,他一掌就能把她给拍死,现在他却硬是把她当媳妇儿……

  不过,当他媳妇儿好像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无,至少他身手很好……「你很会打猎?」

  「这不难。」

  「对你不难,对我可是困难重重,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抓只兔子或山鸡来吃,可是最後都以摔得鼻青脸肿收场。」这山里的野味不少,但都很机灵,对她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只有看的分。

  「以後不会了,我护着你。」

  这辈子还没人如此正经八百的说要护着自己,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没来由的令她感到安心。

  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任何人身旁有这麽一个高壮的汉子护着,都会觉得心安。

  「好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康沐雨很快的决定,「我既然在山神的面前起誓要对你不离不弃,所以在你还没好前,我一定会照顾你。我先替你取一个名字,之前我救了招财,现在又救了你——?你们就是对难兄难弟,以後我就管你叫进宝,你听听,招财加进宝,多吉利!」

  他的神色有些怪,「进宝?!」

  「是啊!进宝,名字多好。」她兴奋的看着他,「你喜欢吗?」

  他静了一会儿,称不上喜欢,觉得有些俗气,但看她一脸期待,话到了嘴边,变成了简单两个字,「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康沐雨没什麽心机的直指着趴在地上、吃饱喝足、双眼已经微眯的小黄狗,「招财,你以後就跟进宝好好相处。」

  进宝微愣了下,看着一旁的小黄狗,这只狗他不陌生,几次昏昏沉沉之中醒来,除了看到守在身边的康沐雨之外,便是这只活泼的狗,只是——?

  「牠是……招财?」

  「是啊!」康沐雨还是没意会到有什麽不对,在她眼中,招财就像家人一样珍贵。「当时牠不知被谁给打得满身是伤,只剩一口气了,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救回牠,跟你很像。」

  跟他很像?!看着懒洋洋的招财,进宝一点都不觉得他跟招财有一丁点的相像。

  这丫头对於取名字肯定没太大的天分,她要不是脑子不够好,就是想发财想疯了。招财加进宝——?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样,进宝莫名的不想反驳她,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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