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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8月试阅] 寄秋《镇国女神医》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6-9-6 13:07
标题: [8月试阅] 寄秋《镇国女神医》

出版日期:2016年8月10日

内容简介:

她只是年纪小,可不是脑子小,最好最近发生的异状她看不出来!
先说说她爹吧,她从小跟着爹四处为家,假扮道童跟她爹「招摇撞骗」,
而且她爹说了几百遍绝不和皇朝中人有任何往来,
如今却带着她回京城丞相府,向丞相外祖父认亲?!
再来就是那世子,虽然初相见时两人为了抢血貂闹得不甚愉快,
可她癸水来肚子疼,是他捧着红糖水要给她喝让她舒缓不适,
他也是第一个送她生辰礼物的人,还有,她被其他官家千金陷害,
是他跳出来为她说话,她差点被灯会人潮踩扁,也是他仔细护着她,
怪的是,当初知晓她是逆天神医的徒弟,是他居中牵线请她为太子治病,
可现在要她小心防备太子的人却也是他……
且这一老一少的男人像说好似的,一个急着要她嫁,一个急着要娶她,
嗯,让她好好想想,她那神棍爹该不会还有什麽藏着掖着没老实说吧,
难道……跟她背上那什麽凤凰、什麽破壳而出有关?!







  第一章 司徒家父女的日常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青龙破,白虎困,玄武压顶,朱雀烈火……四方鬼祟,八方魍魉,速速回避,天师到来,斩魔除妖,厉鬼必诛……」

  黄符上头有着用如血的朱砂龙飞凤舞书写的符文,明明四周无风,符纸却好似随着无形的丝络舞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诡异得教人不寒而栗,心中不由得发虚。

  为恶者,心里有鬼。

  举凡家宅不安者,必有不可道於外人知的隐私,哪家大户人家後院没埋几具屍骨呢?封起的古井中阴风惨惨。

  当人心不安时,头一个想到的是能镇宅保平安的道士。

  而此道士可非寻常人也,自称龙虎山第三十七代传人,传承擅长奇门遁甲、捉鬼缚神之张天师之术,精通阴阳,一眼能视邪物,一眼可见鬼魅,天上幽冥两界任他来去。

  轰地,符纸无火自燃。

  见状,众人一阵惊呼。

  「老……老爷,真的有鬼,是五姨奶奶,是她回来索命了……」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呀!

  「闭嘴,她自个儿不想活了,关府里什麽事,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搧你大嘴巴……」腹广的黄老爷唇上蓄着八字胡,下巴尖儿一撮山羊胡,他面有惧色地搓揉着修剪得十分工整的山羊胡,却仍故作镇定地道。

  不过是十两银子买来的村姑,还以为自己是什麽贞节烈妇!

  只是这人哪,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那抚须的手不由自主的轻抖着,抖得连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黄老爷是本地的富商,有一妻七妾,染指过的丫头不计其数,他这人除了忒会经商赚钱,唯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好色,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叫小事,尤其是女人。

  五姨奶奶原是里湾村小农的女儿,他一日到村里收租瞧上了眼,不顾对方已有婚约,硬是用十两银子抢来的。

  人家不从,他便以她的家人做为要胁,逼得她不得含泪委身比老父年岁还大的商贾。

  谁知一年後她在县城念书的未婚夫找上门,要带未婚妻离开,黄老爷一见年轻小伙子面白人俊,硬是生得好皮相,他便命下人打断对方作文章的手,并划花其脸面,使其终生与功名无缘—— 本朝有例,残疾丑陋者不得为官。

  她得知未婚夫因她毁了前程,当下呕了一口血,当夜悬梁自尽,并留下血书一封,誓言化为厉鬼,既然黄府误她一生,她便要黄府为她陪葬,从此家宅不宁,子孙不兴。

  也许真应了五姨奶奶临死前的血咒,至她死後的七年内,黄老爷不管做什麽都非常不顺,行商和内宅皆状况百出,不是订好的货被人中途拦了,便是妻妾们大打出手、争风吃醋,让他疲於奔命,一下子哄哄这个,一下子安抚那个。

  但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他真正担忧的是自五姨奶奶人不在了之後,黄府居然再也无一名孩子出生,不论嫡系或旁支,一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怀有身孕,子嗣稀薄。

  更令他害怕的是,近两年来,他无端死了两名庶女和一名嫡子,七岁大的小儿子也重病不起,只剩一口气拖着。

  黄老爷不是没请人来府里念经,设道场开坛,想要化解这一连串的不幸,可是每请一回,府里便会有一人无端死去,无灾无病,只有脖子下方有十分明显的十指青紫色掐痕。

  「小童,剑来。」

  「是。」

  下一瞬,剑啸声扬起,一把周身透绿、镶嵌一百零八枚铜板的金钱剑如流虹划过,留下一道翠绿色残影,瑰丽却带了一抹嗜血的残酷。

  剑尖划过之处莫名寒意顿生,好像那里有着什麽东西亟欲挣脱,被剑光追着跑,无处可躲的向四周伸出狰狞阴爪,企图捉住什麽好逃生,刻满符咒的金钱剑使妖魔命丧当场。

  蓦地,无一物的天空洒下深墨色黑雨,落在地面上竟成暗红,似血,又似人的骨肉在蠕动,挣扎着向上延伸。

  众人骇然,连退数步,摆设道坛的院中只余一仙风道骨的中年道长,与一名眉目清秀的道童。

  那暗红色、似血似骨肉的东西,像是想要向四周逃脱般的剧烈晃动,渐渐地又沉寂下来,彷佛无力挣动,最後软化成一滩血水,很缓慢的渗入地底,地面上再不见一滴令人作呕的血渍。

  燃烧的符纸缓缓飘落,化为灰烬。

  此时,风起。

  微凉的徐风吹散了让人不适的血腥味,一切回归平静,空气中时有时无飘散着淡淡的荷花香气。

  财大气粗的黄老爷府上什麽都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唯独少了风雅,他七亩大的宅子里并未栽荷,附近十里内也无种荷人家,这荷香从何而来?

  无人能解,只知道长法力无边,为家宅平安竭尽心力。

  「空空道长,这样就成了吗?」

  长了一副好皮相的空空道长天人般仰首望天,掐指一算,一只罗盘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旋了一圈,颇有几分道家的修为,清风明月、一身仙气。

  「嗯,差不多乾净了,贵府姨娘虽心头有怨,但仍顾念家中父母,黄老爷就当是布施吧,取个一百两为其盖新屋,买几亩地,让他们安度晚年,衣食无缺。」人无憾则含笑九泉,不理红尘事。

  「什麽,还要一百两?」黄老爷有些肉疼的不想拿出来,在田里干活的泥腿子哪值得他另眼相待。

  「一百两买你的家宅平安,很划算。」用银子就能消业障,已经算简单的了。

  虽然一百两真不算多,但好歹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黄老爷不情愿的咕哝道:「不是请道长化解了,怎麽还要花钱?」

  空空道长表情玄妙的朝他睐去一眼。「花钱买心安,厉鬼作祟非同小可,本道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收伏,可也只能强行将她送回地府,三、五年内保她不再入宅为乱……」

  「等一下,道长,你说三、五年内?」所以等过了这期限,女鬼又会来闹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是的,我最多能压制她五年,之後就要请黄老爷自求多福了,若是不能消弭她的戾气,她由鬼化魔就更不好对付了。」

  「道长,那我举家搬迁如何?」黄老爷问道。反正他有得是钱,把这间宅子卖了,到繁荣的府城再买一幢更大间的。

  空空道长摇着手道:「不成,你取走她的处子血,她这辈子是跟定你了,而且你是不是让她拜过祖宗,表示她生是黄家人,死是黄家鬼?」

  「这……」黄老爷心一惊,当初他会这麽做只是想吓吓五姨娘,让她认命地做好当妾室的本分,别一心想逃离他身边,而且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偏宠的,要不然向来只有正室才能入祠,每年也就那几回,多了也不允许。

  「黄老爷若不信鬼神,便不会请贫道来净宅,所谓天道循环自有因果,种善因,结善果,你若肯大开方便之门,此女便受你人情,又怎好向你索讨昔日恩怨呢!十年、八年怨气消了,她自会去投胎,到时黄老爷便可高枕无忧。」

  「此言当真?」黄老爷最怕无後送终。

  「修行者不出妄言,信者恒信之。」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除却前尘往事方可重来,再造涅盘。

  黄老爷想起五姨娘在身子底下的娇吟低嘤,好歹她也服侍过他,况且保命比银子重要,於是他勉强点头道:「好吧,我就给田家一百两,让他们翻修破旧不堪的土砖屋,剩余的银子拿去买地,有了地就有粮食,横竖是饿不死。」

  「无量寿佛,黄老爷有此善举必得好报,贫道再赠你一符,贴於正堂门楣处,保你邪物不入,家宅安康。」空空道长取出朱砂书写的符纸,虚盖了一只钦天印,奉旨镇守。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这小小意思望请笑纳。」黄老爷命人奉上一只用红纸包着的厚厚红封。

  「修行人也要吃喝,那就不客气了。」仙人收银子也很仙气,手一扫过,红封消失不见。

  管家代主子毕恭毕敬的将空空道长和小童送出黑漆大门,铺上青玉的石阶映照着日渐西落的霞光。

  走了一小段路後,束发的小童朝道士伸出不算白皙的小手。「拿来。」

  「拿什麽?」空空道长眼儿一垂,问道。

  「少装蒜了,神棍,银子拿来交底,别想藏私。」招摇撞骗的招式百用不腻,他真以为他是降魔除妖的术师吗?

  司徒空空没好气地朝小童头上一敲。「竖子无礼,什麽神棍,本道长可是凭真材实料,绝不掺水。」

  小童没好气的啐了一声,「爹呀,你这些话留着去骗别人吧,唬不了我的!我看你挥呀比的,你真的捉得住鬼?」

  原来这一对道长、小童是亲父女,一大一小穿着相似的黄色道袍,大的清雅儒秀,小的秀逸灵动,三分像的面容都有着笑窝,鼻梁直挺、鼻翼有肉,肤色偏白,眼大唇厚,父亲眉粗,小儿细眉。

  「哎呀!教你多跟为父学学你就是不肯,道行浅薄得看不出为父隐藏的实力,你呀,亏大了!」他一身好本领要传给谁呢?自家孩儿有眼无珠,平白损失了天生的好资质。

  司徒空空手下一动,腰间一只藏青色的回云纹荷包上下鼓出一块,似是人的手和脚,使着劲要把荷包撑开,他指尖点了两下,荷包里的东西瞬间安分了许多,由外观看来和寻常荷包没两样,但其实这是只乾坤袋,里面关着刚从黄府捉来的女鬼,此鬼凶猛无比,布满凌厉戾气。

  「少说废话,银子拿来,家里还等着买米下锅。」司徒青青将手伸得老长。

  「青青呀,留几两银子给爹打酒喝……」司徒空空涎着脸,话才说到一半,一只手倏地夺走他往怀里塞的红封。

  「不行,酒喝多了伤身,你一喝酒便烂醉如泥,我可搬不动你。」为防父亲再度醉倒花间草丛,最好的根治方法是滴酒不沾,没酒喝就不会发酒疯,省了很多麻烦。

  「青青,我酒瘾犯了。」喝两口酒不碍事。

  「戒酒。」

  「青青……」好狠的心。

  「没得商量!」司徒青青很果决的摇头,取出红封里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往自个儿的钱袋里放。

  五百两他们可以活很久。

  是活不是用,因为家里还有重症患者,每年光是用在买那人的药材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而且有些药贵得要命。

  「青青,那是你爹我的银子。」你收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我掌家,你赚多少银子都要交给我,爹,不需要我提醒你上一回讹回来的一千两银票是怎麽花出去的吧?」那一次他们几乎断粮,白日采野果,夜里偷捉鸡,这才艰难度过。

  「青青,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看着女儿那双神似妻子的眼眸,司徒空空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过是喝醉了,看人家黄河大水没屋子住,爹爹你一时间豪气万千,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捐了出去,浑然忘却家中还有饿得面黄饥瘦的待哺孩儿。」有个脑子不清楚的爹,为人子女的势必得多担待了。

  司徒空空讪讪一笑。「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提,爹也是为了替你积德,咱们司徒家就你一根独苗。」

  「我不介意你再娶。」司徒青青可是真心的。

  打她懂事以来,娘就是药不离身的药罐子,身子虚弱得必须长年卧床,只能用罕见的药草吊着命,不可否认娘是个好人,也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可是她的病让她做不了好妻子和好母亲,动不动发病的她全仰赖爹照顾,她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不时呕血,後来娘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走了。

  「青青,这话爹不希望再听第二遍。」司徒空空的眼中闪过一抹刻骨铭心的伤痛,和妻子的感情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谁也取代不了,更无人能介入。

  司徒青青还不懂何谓情深,她只晓得爹很在意娘,只要一提到娘,他脸上的笑意就会消失,於是她马上话锋一转道:「买米去,还有布和棉花,家里的盐和油也快没了,再买一些白面和红糖……」

  「现在买棉花做什麽?」太早了,才刚夏末。

  她一脸正经的道:「便宜。」

  「便宜?」他们刚拿到五百两银子,用不着太省吧!

  司徒青青脸色微红。「爹,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明知我手拙还问,现在开始缝制冬衣我都怕赶不上大寒。」

  闻言,他呵呵笑道:「不打紧,爹也不擅长,咱们共勉之,反正我也不差一件衣服穿。」

  「我和你能一样吗?」敢情爹真把她当儿子养呀!

  买了米和日常所需,两人往镇外十里的一间宅子走去。

  宅子以青竹建造,正堂一间,左右各有两间屋子,与屋子相连的侧室是厨房,厨房旁的小屋用来堆放柴火和杂物。

  宅子四周围着竹篱笆,前後各有半亩左右的空地,篱笆上攀爬的是开着小黄花的丝瓜藤,底下种着两排小蒜和韭菜,以及其他好种活、种植期短的菜蔬,长得相当水绿,还养了几只鸡,由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带领着一群母鸡,这边啄啄,那边啄啄。

  这是司徒青青第一次养鸡,自从她娘死了以後,他们就不停的在搬家,一个乡镇走过一个乡镇,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居,她都忘了搬过几个居所,每回都避开人群,以现有的木料自行盖屋,有时还盖树屋住树上。

  「小姐,你回来了。」

  笑着相迎的丫鬟叫豆苗,比司徒青青大一岁,今年十四岁,可是那身形呀,实在与豆苗毫不相符,丰胸翘臀的,身材高?有肉,属於女子的曼妙身姿已在她身上展现,这也是司徒青青不带她入镇的主要原因,太招蜂引蝶了,相较之下她的容貌就显得平凡许多,是随处可见的邻家妹子容颜。

  至於能扮成小童的司徒青青嘛……唉,用惨不忍睹一点也不为过,十三岁的她癸水未至,前胸是平的,连块布也不用裹,装起小道童唯妙唯肖,说她才十一、二岁仍有人信,甚至还有人以为她才十岁。

  好在她是个心宽的,从不在意身体上的变化,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急不得。

  「嗯!我们带银子回来了,又可以用大半年了。」起码有半年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哇!老爷真的很厉害,每一次我们银子快用尽时,他手指头扳一扳就知道哪里有活财,奴婢真是太佩服老爷了!」豆苗的双眼满是崇拜之光,真差没拿香把老爷当神膜拜。

  「那是他懒,不肯钻营在黄白俗物上,哪一次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才肯动一动,要是他肯多往大户人家走动,我们早就有用不完的银两了。」司徒青青从不信她爹会捉鬼,摆摆花架子弄虚作假罢了,用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唬人。

  他们的银子一直处在刚好够用的分上,饿不死但也别想大富大贵,刚刚好够半年左右的开销,一旦钱用完了就离开,到下一个城镇讨生活,然後再找一富户讹点银子。

  「青青呀,人别钻进钱眼里,爹是怕钱赚多了把你养娇了,以後变得五谷不分,爹这是用心良苦,盼着你能有出息……」女儿越大长得是越像她娘了,唯独那性子……啧,被某人带偏了。

  司徒青青理都不理话痨子老爹,天人落尘也成凡人了。「豆苗,小风还好吧,今天吃了几碗粥?」

  「风少爷吃了两碗莲子粥,还下床走了两步,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看来小姐的药起了效用,真能根治。

  「那就让他继续用药,等药快用完了再跟我说一声。」她得再到山上一趟采些新鲜的药草回来晾晒。

  「是的,小姐。」豆苗欢欢喜喜地应道,接着一扭腰动作俐落的继续晒着菜乾。

  司徒青青的娘自幼便有心疾的毛病,大夫说过她不宜成亲,更遑论生子,一有大悲大喜即有丧命,因此她外祖对这闺女宠如掌中宝,也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言素心十八岁那年,她遇到此生的劫—— 司徒空空,两人不顾长辈的阻止私奔了,把两家人气得不认骨肉至亲,扬言要断绝亲子关系,从此不是一家人。

  由於言素心的身子不适宜怀孕,因此司徒空空托好友配制了一帖药,让她服用後不会受孕。

  可是敢和男子私相授受的言素心岂是一般女子,心性坚定的她一心要为丈夫生个孩子,即使会要了她的命也心甘情愿,於是她找上丈夫的友人换药,顺利的怀上孩子。

  言素心的胎象很不好,肚子越大人反而越瘦,几乎是拿命在赌,孩子快出生前,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硬撑着。

  孩子一出生她便昏迷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内她一直住在无忧谷,由逆天神医华无双用逆天医术为她吊着命。

  不过也是她心性坚韧,在别人以为她铁定熬不过之际,在一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她又睁开了眼,只是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败坏了,只能靠着各种灵药支撑,她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眼见母亲日渐消瘦,也越来越少露出笑容,司徒青青兴起学医的念头,三、四岁大的她一得空便往华无双的医庐钻,要他教她医术。

  可是华无双生性孤僻,生平的朋友不超过五人,司徒空空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好友的女儿,他还是说不教就不教,拎猫拎狗似的往她後领一提,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

  小青青很有毅力,他丢一回她就再来一回,两人好似在比谁有耐性一般,如此你丢我来的持续了好一阵子。

  後来华无双实在被小丫头烦得受不了,便随手丢了本医书给她,让她去背熟,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他。

  天资聪颖的司徒青青很有学医的天分,不过几年功夫就把医书背得滚瓜烂熟,再加上无忧谷是座药谷,她等於有一个绝佳的学习环境,识得了许多药草,也通晓其药性。

  就在她准备实用之际,她娘却支持不住了,娘亲去世时,她才八岁。

  原本她和爹在无忧谷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她爹神色不太对劲的告诉她,说他们该走了。

  从那一天起,父女俩的日子便不再安定,他们像被什麽追赶似的,每隔几个月便换一个地方住,少则月余,多则半年,当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地方,又得离开了。

  我们这一次能停留七到八个月,最多一年,你准备准备吧,对了,春风镇外的弥陀山有不少好药草……

  这一回司徒青青一听父亲说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年,着实难掩欣喜,又是整地,又是买种子把屋子里外打理得像个家,她还抱了小鸡来养,看着小鸡长大,鸡生蛋,学着农家拾蛋乐。

  「青青,你要去哪里?」

  听到有些气弱的呼喊,司徒青青回头一笑。「我要去山上采药草,上次我采到一枝五十年的人蔘,这次再往深山里去,说不定能挖到一、两枝百年人蔘给你补补身子。」

  小风是司徒父女在离开无忧谷一年後,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坳中捡到的,当时他大概是被人丢下山,因为身子轻,被山风吹挂在树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当他们救下他时才发现他的四肢全让人给打断了,不但有内伤,还中了七、八种奇毒,他能活下来简直是命大。

  司徒青青需要个「活体」来练手,又刚好他半生不死,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当年六岁的小风跟个死人没两样,司徒青青先治好了他的四肢,让他能练习走路和拿物,而後是解毒,有时是一样一样的解,有时两、三样一起解,依其毒性去化解。

  花了四年的功夫,小风体内只剩下一项最难解的绝心毒,毒被她压制在左小臂上,因此他的左手虚软无力。

  这个毒不难解,难在解药难配,缺一物冰心蟾蜍,此物只躲在千年凝结的冰洞里,银装素裹的大寒天才偶尔出洞,牠以冰为食,其寒无比,若徒手去捉会被冻伤。

  豆苗是後来请来照顾小风的,顺便煮饭、洗衣、打理家务,因为他们父女常要出门赚银子,怕无暇顾及。

  「我也要去!」小风要求道。

  「不行,你的身子骨还很虚弱,不能走远路,你乖乖的待在竹屋不许乱跑。」身子稍微好一点就想胡来,太教人放不下心。

  「我可以的,是你说我也要适时动一动,多走几步路才能活络筋骨,我照你的话做了。」身形瘦小如幼童的小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没人相信他已经十岁了。

  「是动一动手脚,不是让你拚命,我要去的山里可不是走两步路就到得了,对你来说太吃力了。」这些年他光是养病就耗去不少气力,哪有体力上山。

  为了帮小风解毒,司徒空空这几年带着女儿的落脚地大多有山,他们沿着大山、小山寻找药草,常常上山的司徒青青练出好脚力,上山、下山来去一趟如风,成年男子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小风,他弱到只会拖累她,若是带他上山,什麽药草都别采了,在山脚下绕一圈就能打道回府。

  「我若是走不动了可以让豆苗背我,我要跟你一起去采药草。」他有一股令人气馁的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豆苗要留在家里煮饭,不然我回来没饭吃。」饿着肚子很难受,她才不做傻子。

  「青青……」她怎麽可以丢下他!小风赌着气,小脸绷得很紧。

  「叫青青姊。」司徒青青没好气的屈起手指往他额头一弹。

  「不叫,你才大我三岁而已。」他嘟着嘴,用眼角一睨,眼神流露出一丝年纪比人小的恼意。

  「大你一个时辰也是大,少耍小孩子脾气了,听话,不要给我找麻烦,否则……」她扬起拳头。

  「女流氓。」小风气恼的一瞪眼。

  司徒青青仰头一哼。「不乖就打断你的腿,反正我能接好一次,就能接回第二次,你不要跟自己的腿过不去。」

  「臭青青,我要跟你绝交!」她居然威胁他,哼!

  他想起之前一身伤的情形,动弹不得,被裹得像木头人一般,除了痛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他觉得自己可能死去,痛到连眼泪都不敢流。

  死里逃生的人最怕再次经历同样的遭遇,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只要一听到坠崖、断腿等字眼,面色就会泛白,全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打颤。

  他怕死,非常怕。

  「好呀!绝交,看你多有骨气!」说完,司徒青青背起空篓子,向大木遮日的山上快步疾行,一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她……她真的说走就走……」小风眼眶泛红,都快哭了,两手拳头握得死紧,气愤难当。

  「风少爷,你想跟着小姐上山就要快点把身子养好,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想去哪就去哪,谁也拦不住你。」豆苗拿着小板凳坐在门边,去头去尾的掐着豆荚,取下丝络。

  哼!等他身体好了……「豆苗,我要吃饭,还要吃很多肉,我要变得很健康,不生病。」

  「好嘞,你等一下,奴婢就去弄。」

  第二章 血貂的小命

  就在小风化悲愤为食量,大口吃饭吞肉的同时,身手灵巧的司徒青青已到了先前采到五十年人蔘的山里,她朝四周看了看有没有开白花、结红果的人蔘王。

  山上有很多药草,大都未被采撷,大部分的百姓并不识得药草,压根没想过能采来换银子,所以得了便宜的司徒青青很快地采了不少珍贵药草,满山遍野的珍宝就在她眼前,她怎能不欣喜。

  不过她主要还是要采枝百年以上的人蔘,用来配药或救急都可以,因此有节制的采满半篓子便住手,往更深的山林走去。

  低矮的草丛灌木里有野兽弓背的形迹,飞掠而过的猛禽正在猎食啃着草叶的肥硕白兔,山猫栖息在枝桠间,似在慵懒的打盹,实则伺机而动,准备捕猎打算筑巢的鸟雀。

  踩过及膝的长草,司徒青青往林子深处走去,双眼仔细瞧着四周。「怎麽会找不到,难道百年人蔘真有灵性……」正说着,脚下忽有一物窜过,她微惊的抬脚。

  一团火红的小东西原本跑远了,不知为何又跑了回来,小巧的身体轻盈的一跳,跳进半满的竹篓子,不请自来的吃起篓子里某样药草。

  司徒青青将篓子放下来一看,惊呼一声,「咦!居然是血貂?!」牠那小爪子捉着嫩绿叶子猛吃的样子十分可爱,憨憨的。

  血貂的每一根毛发就像血染般红艳,其牙口有剧毒,就算轻轻被咬一口,只要未能及时医治,半个时辰内会致命,其毒性烈如火,中毒者如烈火焚身般痛不欲生。

  但牠的血是解毒良药,能解寒毒,只要中毒不超过十年,以血貂的血入药便可痊癒,而时日已久者也有舒缓作用,疼痛可以减轻不少,不再畏寒怕冷。

  「吱吱……」吃着药草的血貂抬起头看了司徒青青一眼,大概觉得她并无恶意,又低下头继续吃。

  「喂!你吃了我好不容易采来的药草,该回报我一二吧!白吃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行为。」一个人在山里太无趣了,司徒青青索性把血貂当成同伴,聊起天来了。

  「吱吱吱……吱吱……」血貂像是听懂她的话,小爪子一挥,似是不耐烦的问:你要什麽?

  司徒青青当真回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比谁都熟门熟路,我在找人蔘,你能帮忙吗?」

  血貂抬起爪子,舔舔上头沾上的草汁,忽地,牠轻巧地跳到司徒青青的头顶上,用爪子撩了她的头发几下,然後血红的身子跳了下来,跑了几丈又回过头,「吱」了一声像在叫她快跟上,牠没闲功夫陪她磨蹭。

  司徒青青怔了一下,随即背起篓子,半是好奇半是贪玩的跟在血貂後头,牠走东,她跟东,牠弯西,她也往西拐,随着牠东钻西窜好一会儿,她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见树影间有阳光落下,斑斓闪烁。

  「你慢点,我跟不上……」

  「吱!」你真麻烦!停在大石上的血貂露出鄙夷神色,等她走近後才又提腿往前跑。

  「小貂儿,你不会诓我吧!走得够远了,一会儿我怕找不到路下山。」唉!都汗流浃背了。

  「吱吱吱……」血貂将小爪子往前一比,叫她别慢吞吞的,上跳下蹿的貂儿很急切,催促着她。

  「好了好了,我在走了,你别一直吱……欸!那是什麽?好大一丛……」结满紫红色的果子,那是……天哪!是人蔘,起码有几百年吧!

  两眼倏地一亮的司徒青青根本不用人催,顿时浑身来劲儿,三步并两步的跃过三尺高的矮丛,手拿铲子开始挖。

  「这些果子和叶片都具有药性,不能浪费了,一会儿用芋叶包着,带回去炖鸡……」有人蔘味的鸡汤。

  怕挖伤了根部,司徒青青很小心的用手拨土,保留根须的完整,她知道人蔘的珍贵,所以每一根细须她都尽量不碰伤,犹如照顾新生幼儿般谨慎再谨慎。

  她挖了将近两个时辰,有一岁孩子手臂粗的人蔘整根被挖出,根须上还带着微湿的泥土,品相绝佳呈人字状,观其大小若无千年,最少也有七、八百年,是极品中的极品。

  「小东西,果然还是你行!」司徒青青开心的看着血貂大力称赞。

  「吱吱、吱吱吱……」血貂得意的扬起头。

  「我叫司徒青青,你呢?」她朝血貂伸出细长指头。

  看到人的手指,血貂本能的往後退了几步,眼神防备地嗅了嗅,牠闻到的是泥土和人蔘的气味,这才往前走了两、三步,但仍不时地嗅嗅闻闻。

  血貂的戒心很重,走一步便停下来看一看,又走一步,再停,等确定没有人会伤害牠时,牠才伸出舌头一舔。

  「你叫吱吱对不对,因为你只会吱吱叫。」好有趣,牠好小,蜷起身子来还没她手掌大。

  「吱吱吱吱……」我是血貂,不是吱吱,你侮辱血貂!小爪子气愤地往上扬,似要叫她道歉。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摸一摸,你别咬我喔!」牠浑身毛茸茸的,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可是就在司徒青青伸出手要摸上血貂时,一道喊声止住了她的动作——

  「住手,那只血貂是我的。」

  他的?!

  林荫深处,传出哒哒哒的马蹄声,司徒青青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玄色箭衣的男子骑在马上,年约十八,生得浓眉大眼,肤色居然比女子还白皙,薄唇一抿有如红花盛开,艳丽无双。

  头一次见到生得这麽好看的男子,司徒青青有片刻的怔忡,以为日头晒多了眼花,把木头看成绝世美男子,再定睛一瞧,她倏地回过神,莫名有些嫉妒起他的「美貌」。

  她那花未开、香不浓的姿色居然被个昂藏七尺的男人给比了下去,那股气恼在她心里挠着,这还要不要让人活啊!

  「听不懂人话吗?那只血貂是我的,我一路将牠由巢穴中赶出,牠是属於我的。」冷着脸的欧阳溯风连呼出的气都阴恻恻的。

  如果他好声好气的请求,以她不与人争强的个性必会毫无二话的拱手让出,可是龙有逆鳞,她也有她硬气的一面,他这般命令她,还用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睥睨她,她的顺毛猛地就竖了起来。

  「是不怎麽听得懂人话,我只会兽语,要不你说两句听听。」司徒青青故意嘲讽道。人长得好看有什麽用,脾气不好也枉然,看了生厌。

  「你不肯把血貂给我?」他眼一眯,迸出冷意。

  她玉臂一伸,血貂竟顺着手臂往上爬向她肩头仰立,一副牠是她的宠物模样,连她都吃了一惊。「不是我肯不肯,而是牠要不要跟你,你也看到了,你并不得貂缘,牠看不上你。」

  「我要用牠救人,十万火急。」欧阳溯风好似看不见眼前的小姑娘,一双锐眸紧盯着血貂,等待恰当时机出手。

  「人是一条命,貂也是一条命,你凭什麽用牠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同样是命,无高低之分。

  他的脸色和目光同时一沉。「无理取闹,人命岂可与一只貂相提并论!」

  「谁说貂就没有灵智,吱吱,你做个求人的动作,拜托他不要杀你。」

  司徒青青原是斗气随口一说,并不指望血貂真有人的智窍,谁知她刚说完,血貂随即立起身子,两只小爪子往前胸一放,像是在合掌,圆滚滚的眼睛泛着水光,好不可怜。

  这……这还是貂吗?分明是成了精的貂妖!清冷如欧阳溯风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看吧!牠求你了,这麽可爱又聪慧的貂儿你狠得下心杀牠吗?狼心狗肺之徒才舍得下手。」她试探地摸摸血貂的头,见牠没咧牙一咬,她便放大胆子轻抚着貂身,彷佛牠真是她养的宠物。

  「我急着救人,你勿要胡闹,将血貂给我,日後我欧阳溯风算欠你一份人情。」能让他欠下人情是她天大福分。

  可惜司徒青青不识欧阳溯风是何许人也,对陌生人的人情敬谢不敏。「不行,我和吱吱有感情了,看牠从活蹦乱跳的变成一具屍体,我於心不忍。」

  她说的倒是实话,虽然她和血貂仅相处没多久,可人心是肉做的,任谁瞧了这灵慧的小东西都会不忍心,况且他所谓的救人又是救何人?没名没姓没见过面,能比得上慧比幼童的灵兽吗?尤其牠还是找稀有药草的高手。

  看在那棵粗如童臂的蔘王分上,司徒青青无论如何也要护住血貂一条命,牠比不知名的某人更值得相护。

  「不要逼我动手,我不想动手伤人。」这只血貂欧阳溯风誓在必得,他整整守了半个月才守到牠出现。

  她一听,眉头瞬间皱成了八字形。「你还想杀人夺兽?」

  血貂同样愤慨的吱吱直叫,若是翻成人话,八成是:与兽何关,我自在地过我的日子,你凭什麽丧心病狂,视貂命为无物,强要我一身的血!

  他面色沉郁的拧起眉。「我只要牠,与你无关。」

  「但牠现在是我的,我不允许你就别想动手!」她是和他杠上了,男人长得比她美就是她的仇人。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欧阳溯风话音一落,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直向她左肩那抹胭脂红。

  「什麽不客气,你还来真的。」司徒青青迅速往後退,身轻如燕,单脚踩在比她小指还细的细枝上。

  「你会轻功?」他讶然。

  「什麽轻功,这是我爹教我的逃命功夫,他说我若遇到不讲理的坏人就用这一招逃离虎口。」原来爹也不是常常唬人,还留有两招保命的暗招,真让她派上用场了。

  司徒青青真的不晓得她学的是什麽,她爹逼着她学,她就咬紧牙根学,她爹从来不告诉她为什麽,只说有一天用上了便受用无穷,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认为爹多此一举。

  可是跑得比风快、跳得比树还高,说实在的还真不赖,上山采药不怕遇到危险,没有一只野兽跑得过她,难怪爹都这麽放心让她只身上山。

  只是和跳来跳去的功夫相比,她还是喜欢医术比较多,一接触到药草她便乐在其中,全心全意投入,可惜她得帮着她爹干活,道场一做七七四十九天,银子是赚够了,医术却荒废了,她还得加倍用心才补得回来。

  有时她不禁怀疑她爹居心叵测,故意将她往道术方面引导,有意无意的提出阴阳术,面相、星相、五行八卦等术法,让她入迷,不自觉走向女冠这条路。

  太阴险了,亏他还是她亲爹呢!幸好她机伶未上当,依旧专注在医术上,期盼有一天能青出於蓝,赢过逆天师父。

  「你学得不错,可是不够专精。」欧阳溯风再度出手,随着她变化莫测的步形忽左忽右。

  「你不要一直追我,你不累吗?」跑了片刻,司徒青青有些体力不支了,气喘吁吁,脸色潮红。

  爹教她轻功却未传授内力,只是逃走不成问题,拉开一段距离便可潜伏在暗处,等危机远离了再现身,不过一旦遇到内力深厚的高手,这点三脚猫功夫还真是不够看,人家只须提点内劲就能追得小老鼠东跑西窜,稍有耐心的便可手到擒来,饶是她再会跑也跑不赢。

  「把血貂交给我。」欧阳溯风一手袭向她左面,被她扭头一偏闪开了,五指落空,未捉着。

  「偏不!」她再跑,就不信跑不过他。

  其实司徒青青已经分不清哪一边是上山,哪一边是下山,她原意是一鼓作气跑下山,让她爹来教训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以大欺小太可耻,她才十三岁,哪里是他的对手。

  可她越跑越往深山野林钻去,看着周遭越来越荒凉的林子,说不怕是骗人的,她感觉到她的双腿在发抖,要是再跑下去,她的腿会废的,一辈子不能走路太可怕了。

  但是人都踩在水里了,哪还顾得了鞋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司徒青青无法思索,只知道血貂不能丢。

  「别再跑了,前面的路况你不熟,小心……」出了意外。

  一声拉长的尖叫打断欧阳溯风未竟之语,他面色如常的走近一看,两棵树之间有个十尺深的洞,宽度有半人身长,平时被野草和树枝覆盖住,若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洞里有头死去多时的野鹿,屍体都腐烂了,可见白骨。

  「你……拉我上去……」司徒青青的声音带着细碎的哽咽。

  「先把血貂给我。」他仍不忘此行的目的。

  她不快地扬高音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血貂,你要救人,我不是人吗?你可以再可恶一点!」

  「你我素昧平生……」欧阳溯风不是不想救,但是不想救她上来後,她又赖皮不肯交出血貂,徒增麻烦。

  「少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快拉我上去,否则我跟你没完!」她才不要跟死鹿在一起。

  这丫头真蛮横!他的两道浓眉皱得都快连成一条线了,表情也带有几分嫌恶,但是……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好。」一听他肯义施援手,司徒青青二话不说伸出细白藕臂,完全没想到什麽男女大防。

  父兼母职的司徒空空根本没想过女儿有一天会长大,总当她是刚学走路的小娃儿,有时她小道童扮多了,他还会误认她是儿子,只想把家传绝学教授给她,对於这种男女之间的礼教压根没提醒过一句。

  摸到她与自己全然不同的细嫩肌肤,欧阳溯风顿时意会到男女有别,耳根不由得臊红。

  「你在干什麽?磨磨蹭蹭的,洞里很臭你知不知道,快拉我上去!」全是死鹿的味道,又腥又臭。

  「你……呃!别急,我捉住你了,你的脚用点力,蹬上来。」她出乎意料的轻,像只轻巧的小兔子。

  「我……啊!好痛,我的脚……扭到了……都是你的错,你叫我用脚蹬一下,结果我蹬到扭伤的脚了……」

  司徒青青一踏到地面便痛呼一声,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真的好担心脚断了,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用所学的医术赶紧自我检查,确定是扭伤後才稍微安心。

  可是还是很痛,她痛到没办法站起身,足踝扭了虽是小伤,但脚踩在地上是痛上加痛,整条腿跟着抽痛不已,钻脑的痛教人几欲昏厥,她提着脚不敢再往下踩。

  闻言,欧阳溯风不知该笑还是同情,自个儿的脚痛不痛还会不知晓,蹬到受伤的脚能怪谁?未免太迷糊了。「你还能走吗?」

  「你看我走得成还是走不成?」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你家里有人吗?我让人知会他们一声来接人。」他设想的是她的名节,孤男寡女毕竟不合体统。

  「在这个鬼地方?」她非常怀疑她爹是否找得到。

  「我会等你家人来了再离开。」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放她一个人。

  司徒青青是个很能调整心态的人,不然以她爹一年搬好几次家的情形来说,她大概早就抑郁死了,既然改变不了现况就只好改变自己,她幽然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什麽药草,你采来了揉碎,帮我敷在伤处。」

  「你懂医?」她才几岁,不会是胡乱医治吧!

  「我连绝心毒都能解,要不是少了一味药材,早就配制好解毒丹了。」小风也不必再受毒害,能和一般人一样活得健健康康。

  「那寒冰掌呢?」欧阳溯风问得急迫。

  司徒青青想了一下道:「严格来说中了寒冰掌不算是中毒,而是内伤,不过它那逐渐侵蚀体内的伤害倒也挺像中毒的,若是用烈火蜘蛛或是血貂的血或可一解……呃!等等,你要用血貂来解寒冰掌的毒伤,你知道怎麽用吗?」

  「宫……府里有大夫懂得解法。」看来她懂得不少。

  「你府里有碧心莲吗?」她就不信世上有哪个大夫比她师父强,她师父号称逆天,命悬一线都救得回来。

  她娘原本也可以救回,只要换心,师父说他绝无可能失手,可是娘不同意,一命换一命的罪孽娘承担不起,娘比其他大夫预估的多活了六年,最後心满意足的死在爹的怀里。

  「碧心莲?」那是什麽东西?

  「嗯哼,我就知道你不晓得,你先把我要的药草采来,我再慢慢告诉你。」果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照着她的形容,欧阳溯风很快找到药草,他用石头捣成泥,将药泥抹在巴掌大的叶片上,由她自行敷药,他背过身,不看女子玉足,等她上完药才转回身。

  司徒青青解释道:「血貂的血用来治疗寒冰掌的毒确实有效,但是血貂的血是世上至烈,过多或少了反而会伤及其身,碧心莲药性温和,能中和烈火和寒冰,使其平衡,若有了碧心莲便可确保万一,不怕烈火袭心或是冰寒封脉……」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他不由得脑门一热问道:「若是由你来治,你能治好吗?」

  她想了想,回道:「七成吧,我没治过不敢给你打包票,不过你为何不去无忧谷找我师……找逆天神医医治?」她差点说溜嘴,幸好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听出什麽。

  「去过了,他不治。」这也是他急着要血貂的缘故。

  「怎麽会,师……神医有三不治,你们哪个犯了他的忌讳?」

  她师父一不救皇亲国戚、皇子皇孙,简单来说就是和皇室扯上关系的通通不救;二不救负心背义之徒,他嫌恶心;三不救看不顺眼的人,谁让他看了堵心铁定不救。

  只是……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已经好些年不出谷了,近年医治的人数屈指可数,不过他看一人抵万金,根本不缺银子。

  欧阳溯风显得有些尴尬。「我们求过了,但神医坚决不治,只叫我们把人抬回去。」

  「喔!那你们之间肯定有负心汉,恶心到他了,除了皇家子孙外,神医若是不救也会指点两句,给人留一线希望,若是连碧心莲这件事都没说,可见你们得罪他太狠了,他连提都懒得提。」师父很小心眼的,就会记恨。

  「你和神医是熟识吗?」听她一口说来好似自家叔伯。

  司徒青青小心翼翼地掩饰脸上的几分得意。「见过,跟他讨教过几日医术,他瞧我还算顺眼,随手赠了几本医书。」

  她没说她屋里近百本医书是「打劫」来的,师父不给她就去「借」,借久了变成她自己的,一遇到看不懂的就去找师父要解答,师父虽然每次都用「家贼难防」的眼神瞪她,但还是会仔细解释给她听。

  「如果我把人送到你那里医治呢?」欧阳溯风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连太医都无能为力,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那我有个条件。」寒冰掌而已,对她来说并不难。

  「什麽条件?」

  「你不能再用血貂入药。」世上的寒毒不是只有一种解法。

  「不用血貂能解得了寒冰掌吗?」太医说血貂的血最妥当,烈焰寒冰相互抵消。

  「我知道哪里有烈火蜘蛛,我拿得到。」反正师父的宝贝那麽多,多一只、少一只他也不会察觉。「不过你们要拿冰心蟾蜍来交换,我有用处。」

  吃亏的事她可不做,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女儿呀!千万别让人占你便宜,尤其是男人。

  瞧!她多听爹的话。

  「冰心蟾蜍……」宫中似乎有,南疆大巫曾进贡不少毒物,以玉箧冰封,不必喂食也能存活数十年。

  「喂!姓欧阳的,我这会儿脚踝肿得像馒头大,你要负责送我回去。」司徒青青又端出流氓本性指使人。

  「为什麽是我?还有,我不是姓欧阳的,直呼别人姓氏还不用敬语相当无礼。」欧阳溯风不悦的道。

  什麽敬语不敬语的,她爹没教过。她像市井无赖般的一耸肩。「因为是你害我扭伤脚的,若不是你一直追我,我也不会慌不择路的掉入洞里,所以是你的错。」

  「你不跑我便不会追。」她这是咎由自取。

  「难道让你把吱吱开膛剖腹,挤乾牠身上的血吗?」好歹她和吱吱一起挖过人蔘,她怎麽能见死不救。

  「吱吱?」

  「这是我替血貂取的名字。」

  看她眉飞色舞、一脸小人得意的模样,欧阳溯风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这丫头没发现她发乱了,一身狼狈吗?「我要如何送你回去?」

  「你背我。」每次作法太累时,爹都会背她回家。

  「不,我最多扶着你。」

  「用扶的怎麽走路,你要让我伤势加重吗?」司徒青青不满的瞪着他,用背的比较舒服,她还不用出力。

  「你可以把受伤的那只脚踩在我的脚背上,一脚轻、一脚重的慢慢走,我轻轻扶着你,我走你也走,伤不到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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