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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6月试阅] 香弥《家有医闺》(娶妻不闲之三)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6-6-11 09:36
标题: [6月试阅] 香弥《家有医闺》(娶妻不闲之三)

出版日期:2016年6月8日

内容简介:

吼,这个宝贤王果然是如传说中的腹黑任性、恣意妄为,
她乔装成离家出走的哥哥进到太医院当太医,已经够胆战心惊了,
他竟然还跟皇上推荐要她跟着去秋猎,且他不知为何总爱找她麻烦——
她偷偷烤了四条红薯,他硬是抢走吃了三条,活该他隔日腹胀难受脾胃虚;
明明带了一堆侍婢小厮,却要她这太医帮他按摩、推揉腰背;
而秋猎的马匹被人下了毒,他竟要她去医马,她又不是兽医……
一场好好的秋猎就在几位皇子的尔虞我诈中草草提前结束,
正以为可以安然回到京城,偏偏这位身虚体弱的王爷染了风寒,
在替他医治的过程中,她发现他跛足了十年的左脚,明明与正常人无异,
王爷一脸不信,要她好好检查,她不过按捏几下、扭动足踝,
他竟然就……好了?!不但完全不跛,还健步如飞,这也太诡异了吧,
他送了她贴身玉佩当谢礼,让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两人回到京里便少见面,她该开心的,但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闷,
谁知却在此时传来他在府里被蛇咬的消息……







  楔 子

  阳光穿透浓绿茂密的树叶,在幽暗的山林里投下一片暖亮的光芒,不时响起的虫鸣鸟叫声,让寂静的山里多了分生气。

  忽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一声惊呼声,惊得栖息在枝桠间的鸟雀纷纷振翅高飞。

  「啊——?」眼睁睁看着丈夫被人一刀砍杀,怀孕的妇人摔跌在地,惊骇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神色惊恐的扯着嗓子尖叫。

  「你别急,轮到你了,很快你们夫妇就能团聚。」男人粗嗄的嗓音带着冷酷的笑意,与身边的另一名同伴,举起还沾着血迹的刀,朝她走过去。

  当年下手杀第一个人时,他拿刀的手还有些抖,而现下,他不仅手不抖了,杀人时嗅闻到的血腥味还会令他亢奋,尤其看着这些人在他面前惊惧颤抖的跪地求饶,更是叫他得意不已。

  妇人神色骇然的撑着大腹便便的身子往後挪了两步,心知难逃一死,她不甘心的恨声质问:「你们究竟是谁?我们夫妇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杀我们?!」

  「我们是谁你无须知道,怪只怪你不该怀了身孕。」

  虽然两名杀手都穿着一身黑衣且蒙面,但从嗓音里可以听出这次开口的是一名女子,说完,她便毫不留情的提刀朝那妇人的肚腹划去一刀,她手起刀落,一刀就将妇人开膛剖腹。

  妇人痛得凄厉惨嚎,即将为人母的她,即使将死,仍下意识的抬起手想保护腹中还未出世的骨肉。

  那名男杀手残酷的举刀朝她咽喉割去,斩断她最後一丝生机,喷涌而出的鲜血溅洒在她脸上,她暴瞪着双目,僵硬扭曲的面容彷佛透着无尽的怨恨。

  女杀手弯下身子探向妇人被剖开的肚腹,伸手掏出她腹中血淋淋的婴孩,这时,附近的草丛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惊动了两人。

  「是谁?出来!」男人喝斥一声,提刀警戒的注视着那处微微晃动的草丛。

  等了片刻,对方仍没有出来,两人互觑一眼,女杀手取出一块布将那婴孩给包裹住,两人便朝那处草丛走过去。

  提刀拨开草丛四处寻找,却怎麽也不见人影,女杀手出声道:「也许是蛇或野兽。」

  然而两人待回到适才之处,欲像往常那般毁屍灭迹时,却发现方才被他们杀死的那对夫妻的屍首竟消失不见,他们循着血迹一路追寻,来到一处山崖。

  女杀手忖道:「八成是你刚刚没把那男人给杀死,他留了一口气,趁咱们离开时,拖着他妻子的屍首想逃走,力竭摔进了山谷……」

  第1章

  江府。

  江宁安一大早起床漱洗後,兴匆匆换上太医院的靛青色圆领官袍,接着她坐在镜台前,一边让贴身侍婢半夏帮她梳头束发,一边拿着自个儿特别调制的浆糊,朝脸上涂抹。

  半夏俐落的为她梳好发髻,再拿起一顶黑纱官帽替她戴上。

  将下半张脸仔细抹上一层浆糊後,江宁安转过身子吩咐道:「半夏,快帮我把那些胡子黏上。」她手上沾了浆糊不方便再拿胡子。

  半夏连忙拿起搁在一旁的胡子,弯着腰小心替她把胡子黏在脸上。

  顷刻间,江宁安从一个娟秀的俏佳人,变成蓄满落腮胡的汉子。

  她睁着一双圆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铜镜,满意的看着自个儿此刻的模样。

  「怎麽样,像不像?」

  半夏颔首道:「您同少爷原就都长得像夫人,连个子都差不多高,这胡子一黏上,就像了八、九分,只差了声音不像,您先前说有办法,这是打算怎麽做?」她好奇的问。

  江宁安摆着手,语气低沉而急促,「饿死了,半夏,快去吩咐厨房给我炒几个菜送过来。」

  半夏听了惊奇的瞠大眼,「好像少爷,不、不,这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江宁安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得意的咧着嘴笑道:「厉害吧。」

  半夏满脸佩服,「厉害!小姐,您这本事打哪学来的?」她服侍小姐也有五、六年,从不知小姐竟有这变声的本事。

  「这是幼时有一年我去外祖父家避暑,外祖父爱看戏,总带着我去,去了几次後,我认识了个戏班子的人,他能变着腔调学人说话,我见了好玩,便同他学了。」那年半夏还没来江府,所以不知此事。

  半夏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夫人放心让小姐扮成少爷的模样。」她想老夫人定是早就知道小姐有这能耐。

  房门外,一名婆子来问道:「小姐,您准备好了没?老爷在问了。」

  江宁安起身回了句,「这就来了。」她上前开了门。

  那婆子见到她,啧啧称奇的将她从头看到脚,「若不是知道少爷这会儿不在府里头,奴婢定会以为您就是少爷呢,像,真是太像啦。」

  江宁安学着兄长咧着嘴嘿嘿直笑着。

  「我去见爹。」

  约莫两年前,有次她在祖母那儿闲聊时,祖母忽然说起她和大哥眉眼长得颇为相似,若是在脸上黏上大胡子,怕是一时没人能认出来。

  她听了一时兴起,便让人去找来胡子,就这麽黏在脸上,当时祖母瞧了,直呼像。那时半夏不在,她扮成大哥的模样,只有祖母和她房里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瞧见。

  这也是为何这次大哥为了研究西南的一种奇症,留书出走,她提出想要顶替兄长去太医院当差的要求时,祖母会答应她的缘故,之後还帮着她说服了爹。

  母亲早逝,她打小就是跟着祖母长大,祖母也懂医术,但她医术并不是承袭自江家,而是另成一格。

  从小在祖母教导下,她将祖母那身本事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乔装易容替人问诊治病,已不是第一次了。

  出了房门,江宁安来到前厅,见祖母和父亲都坐在堂上,父亲看见她时,有些讶异的瞪着她直瞧,她笑咪咪的大步来到祖母和父亲跟前,用着兄长的嗓音向两人请安。

  「云庭向祖奶奶和爹请安。」

  江老夫人笑容满面的颔首,觑向坐在一旁的儿子,温声问:「如何,可像?」

  江修仪委实挑不出毛病,只得点点头,起身道:「娘,时辰已不早,我带宁安去太医院了。」

  「祖奶奶,我走了。」江宁安快步跟上父亲,圆亮的双眼里漾开一抹喜悦的光采。

  她要当太医了。

  长华宫,太皓阁。

  「父皇,儿臣已遵照您的吩咐,拟好这次秋猎随行官员的名册,请父皇过目。」这次秋猎的统筹由太子罗东景负责,他呈上名册後,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等候父皇裁示。

  启元帝看完太子呈上的名册,想起一事,问道:「朕听说这曹国公府近来与成平侯府不睦,是怎麽回事?」这曹国公与成平侯也在这次秋猎的名单中。

  「儿臣听闻,据说这曹国公的三公子与成平侯的世子,日前为了一名风月女子争风吃醋,成平侯世子失手打伤曹家三公子,两家因此起了嫌隙。」罗东景禀告完这事,接着请示道:「这次秋猎是否要划掉其中一家,免得他们又吵闹起来,惊扰了圣驾。」他容貌端正雍容,是所有皇子里,相貌最像启元帝的皇子。

  此时坐在太皓阁里的除了启元帝,尚有一人,他姿态闲适的品着茶,那双微挑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的透过敞开的轩窗,觑看停在外头栾树上的一对画眉鸟。

  听见太子的话,他收回眼神,望向坐在御案後的父皇,脸带笑意的出声。

  「父皇,儿臣有个主意,他们两人既然为了个女人相持不下,不如就让他们藉着这次秋猎一较高低,瞧谁猎到的猎物多,那女人就归谁。」

  「七弟,让曹国公家三公子与成平侯世子为了个风月女子在秋猎时一较高低,这若传出去,曹国公府和成平侯府只怕会成为百姓笑柄。」罗东景不太赞成,觉得如此太儿戏了。

  「他们都不顾自个儿的脸面,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二哥又何必为他们顾虑?说不得他们两人也愿意。」罗东麟轻描淡写的瞧了兄长一眼。他面容清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肖似已故的母妃,薄唇挺鼻则肖似父皇。

  「两年一度的秋猎乃朝廷大事,这不仅是为了考校皇族子弟和将士们的骑箭之术,也是为了让父皇藉此机会联系君臣之情,让他们两人在秋猎中争夺一名风月女子,委实不适宜。」

  罗东景觉得这位七弟八成想找乐子,才出这主意,换了旁人他倒是无所谓,可那成平侯是他这边的人,他不得不出言维护。

  罗东麟歛了笑意,一脸正义凛然的开口,「二皇兄误会臣弟的意思了,臣弟并非是要把这事在秋猎上闹得人尽皆知,而是想藉此调停曹国公府与成平侯府的嫌隙。这曹国公家三公子与成平侯世子为了个风月女子便不顾昔日情谊,臣弟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让他们两人藉此化解彼此的仇怨,输的一方日後便不能再纠缠不休。」

  见他话说得这般用心良苦,罗东景却仍是无法相信这位素来随心所欲、心思难测的七弟出这主意是出自善意,正要再说什麽时,启元帝已开了金口。

  「秋猎本意是要让皇族子弟与朝中将士藉此来锻链骑射之术,每次得前三名皆有赏赐,曹国公府与成平侯府自也可参与竞逐。」

  罗东景听出父皇的言下之意,是赞成七弟的提议,不得不咽回要出口的话,改口道:「是,那麽这次後宫随行的妃嫔以及随行的皇子,不知要如何安排,还请父皇示下。」皇长子幼时便夭折,而数年前皇后病殁後,父皇便未再立后,目前後宫以三皇子的母妃静贵妃与他的母妃兰贵妃为尊,不过如今最得圣宠的却是雅妃。

  启元帝略一沉吟,指示道:「後宫这次就带雅妃和静贵妃一块同去,至於皇子,朕记得去年是带老四、老五、老八,今年就带老三、老六、老九吧。」

  「儿臣遵旨。」罗东景恭敬的一揖。

  罗东麟忽提出要求,「父皇,这次秋猎儿臣能同去吗?」这次秋猎有热闹可看,他岂能错过。

  「七弟想去秋猎?」闻言,罗东景微讶,隐晦的瞟了眼他的左脚。

  「儿臣这几年因脚有残疾,几次秋猎都未能随行,最後一次去还是在十年之前,这许多年未曾参加,着实有些想去。」罗东麟抬目望向父皇,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渴望之意。

  启元帝想起老七的脚就是在十年前那次为了救他,而遭毒箭所伤,过了这麽多年,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要求想去秋猎,他心疼之余,颔首道:「难得东麟想去,那就去吧。东景,你好好安排一下。」

  「是。」罗东景应道。九个皇子里,父皇爱宠最重的便是老七,他也是九个兄弟里最早封王的皇子,封的还是亲王里地位最尊贵的宝贤王。

  前任宝贤王膝下无嫡子,前年过世後,才刚十七岁的罗东麟便被晋封为宝贤王。

  一般亲王最多能食邑万户,但宝贤王却能食邑二十万户,封地还是在最富庶的畅州。

  父皇这一封,引得不少皇子又嫉又羡,然而这却也让他彻底放下心,因为宝贤王地位虽尊贵,然一旦受封,便意味着他从此绝了问鼎大位的资格。

  这是老祖宗在开朝时就订下的规矩,宝贤王负有监国之责,不能觊觎染指大位。

  他明白父皇之所以册封老七为宝贤王的目的是想保护老七,让他不涉入诸皇子之争,二来是在让他安心,老七不会与他争夺皇位。

  得到了父皇的允诺,罗东麟起身告退,「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罗东景瞥向他微跛的左足,心忖,倘若老七不是脚有残疾,体虚身弱,以父皇对他的爱宠,这太子的身分,说不得便落到他头上了。

  不过如今他已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最近老三动作频频,他思忖着该如何藉着这次秋猎,好好拉拢这位心思难以捉摸的七弟站在他这边。

  离开宫里已近午时,罗东麟没去以往常去的金满堂酒楼,而是去了近来发现的一处好地方,一家门面普通的寻常客栈。

  客栈里已高朋满坐,因这里酒食滋味不错,价格又不贵,因此城里百姓常呼朋引伴来此饮酒用饭。

  因他近日常来,每回打赏又多,店小二殷勤的将他领到他惯常坐的角落,随行的两名侍卫也在他左右两侧坐下。这两名侍卫是兄弟,兄长叫陶左,弟弟名叫陶右,两人是孪生子,面貌生得极为相似,都长着一张阳刚的国字脸。

  外出时,罗东麟常让随从同桌而食。

  上了酒食後,罗东麟一边进食,一边听着客栈里那些人的闲话。

  在这种地方,常常能听到平常听不到的各种离奇故事,或是小道消息,或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丑事。

  此刻,左边那桌的人正在谈论着曹三公子与成平侯世子之事——?

  「……你们听说没,那卷春楼的思晴姑娘已几日不见客,可把曹三公子和世子爷给急红了眼,昨儿个两人在卷春楼前遇上,差点又再大打出手哩。」

  「这思晴姑娘究竟生得什麽模样,竟让这曹三公子和世子爷抢成这般?」

  「那模样自然是生得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嘿嘿,我告诉你们,我听说这思晴姑娘心悦的人,可不是这为她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的曹三公子或是世子爷,她心悦之人另有其人。」

  「是谁?」同桌的人热络的追问。

  那人压低了嗓音说了几个字,罗东麟没听清楚,看向坐在左侧的陶左,陶左乃习武之人,耳目敏锐,即刻在他耳边回道:「是三皇子。」自家主子爱看热闹又爱听闲言闲语,他自开始保护主子以来,练得最好的便是耳力。

  罗东麟点点头,似乎对这事并不意外,这时右前桌的人提了另外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世上当真有妖怪?」

  「世上之大自然是无奇不有,否则你说为何查来查去,始终找不到那些失踪孕妇的下落,怕是全被那会食人的妖怪给吃了。」

  「这事我怎麽不曾听闻?」

  「这事是发生在附近的几个县城,不在咱们京里,听说那些失踪的孕妇都是即将要临盆的呢。」

  罗东麟啜了一口茶,此时听见附近传来一道似曾听过的低沉嗓音,他抬目望过去,瞥见坐在右前方有一名蓄着落腮胡的男子与两名年纪相仿的青年,三人一边讨论病状,一边饮茶用饭。

  「……体质若是太寒,经脉冷,无法禁受补药,应要先服食暖脾胃的药才成,所以在下以为应先给病人吃健脾丸,等胃口开了,再服五味异功散……」

  罗东麟认出那名满脸落腮胡的青年是太医院的太医,名叫江云庭,医术不错,三年前他曾大病一场,换了数位太医,病情皆无起色,直到换了这江太医,那病才好。

  三年不见,难得在此遇上,罗东麟正打算让侍卫叫他过来说几句话时,客栈里忽然有一人噎着了,他先是捶打着自个儿的胸部,接着急得伸手抠着咽喉,想掏出噎着他的食物,坐在他同桌的人见状也帮忙拍着他的背,还有人倒来茶水,想让他配着茶水,将那噎着他的食物给咽下去。

  但这些都没用,那人被噎得整张脸涨得红通通。

  听见那边传来的动静,正与同僚说得兴起的江宁安,忙不迭走过去,出声喝斥,「别动、别动,你们别再乱来,都让开!」

  「大胡子,你没瞧见这人噎住了,他们是在帮他。」一旁有人出声道。

  江宁安一手一个将围在那人旁边的两人给拨开,语气着急道:「你们这麽做不对,只会害了他,快快,都给我退开,让我来。」

  「大胡子,你行吗?」那两人见朋友被噎得都快没气了,担忧又怀疑。

  「我是大夫,我能救他,快帮我扶他站起来。」她一个人扶不起那高壮的男人,招手让旁边的人扶他一把。

  一旁的人搭了把手,扶他站起身。

  江宁安站到那男人背後,从後方两手环抱住他,一手握拳顶在他的肚脐上,另一只手环抱其上,连续反覆用力朝上方压挤数次。

  众人不曾见过有人这般施救,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他这是噎到了,你这样做真能救他吗?」有人提出质疑。

  江宁安的几个同僚也来到一旁,惊诧的看着她反覆推挤按压那人的上腹部。

  「江大人,你这是在做什麽?」

  她一边吃力的朝那人的上腹压挤,一边回答,「我这是要藉着压挤这人的腹部,好使噎住他的异物能顺势挤出来。」

  客栈里不少人好奇的跑过来围观,知晓主子爱看热闹,陶左陶右一左一右的站在主子前面,将挡住主子视线的人全都给拨开,好让主子得以瞧得清楚。

  「这样也成吗?以前倒是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手法救人。」有人疑惑道。

  「可不是,这能成吗?」

  罗东麟心里也有些狐疑,静默的瞧着江宁安那瘦弱的身子,吃力的抱着那高壮的男人,使劲的压挤着那人的上腹。

  「要是不成你可别硬来,这出了人命可不得了。」有人劝了声。

  就在这人的话刚说完,噗的一声,一个异物从被噎的那人嘴里给呕了出来,围观的众人登时譁然。

  「哟,真给吐出来了!」

  他一吐出来,江宁安便赶紧松手,这人太壮了,方才她可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异物给逼出来。

  那人的朋友连忙关切的询问他,「何兄,你没事了吧?」

  那人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摆摆手,然後看向江宁安,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

  适才他觉得自个儿似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噎住他的东西要是没吐出来,他这条老命可就一命呜呼了。

  江宁安学着兄长咧着嘴,不在意的笑道:「没事,举手之劳,兄台下次进食可要当心些。」

  她一说完,身边的两个同僚便拽着她赞道:「江兄,瞧你方才那手法很简单,想不到竟还真管用。」

  「可不是,只是那般压挤几下,那噎住的东西竟就吐出来了。」

  江宁安见他们似乎想学,觉得这方法能救人,便也无私的当场就教给他们,一边解说一边比划着,「要是有人噎着吐不出来,就要站在这人的身後,两手这样抱着他往上压挤……」

  除了那两位太医院的同僚,客栈里其他人也跟着她把这套手法给学了起来。

  教完这套手法,见时辰已不早,江宁安连忙和同僚匆匆赶回太医院,罗东麟来不及叫住她。

  目送她离开,他抬手抚着下唇,眸里流露出一抹兴味。

  江修仪正在拟这次秋猎太医院要随驾的太医人选,这次那位向来体虚身弱的七皇子也要伴驾前去,皇上昨儿个已差人来吩咐,要多加派两位太医随行。

  他拟了几人,正准备命人送去给负责此次秋猎的太子过目时,有个太监过来传达主子的旨意。

  听完,江修仪诧道:「张公公的意思是说,宝贤王指定让江太医此次也随行前往秋猎?」

  「没错,咱们宝贤王称赞江太医医术精湛,因此特意指定他此番随驾前往,这事江院使看着安排吧。」

  张公公料想这江太医能得宝贤王青眼,这等好事,江院使应不会推拒才是,不想竟听江修仪道:「江太医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您看可否换成秦太医?秦太医的医术也很精湛。」

  儿子私自留书出走,这会儿顶替他的是女儿,江修仪才不愿让她随驾前去秋猎,以免暴露身分。

  张公公略一思索,以为他这是为了要避嫌,劝了他两句。

  「江院使,这宝贤王指的是江太医,咱家可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咱家知道这江太医是令公子,您就别顾着谦虚避嫌了,能得王爷称赞,这对令公子日後的前途,可是大大有好处,您照着王爷吩咐的来办就是了。」

  闻言,江修仪有口难言,送走张公公後,神色凝重的盯着桌案上刚拟好的名单,这好端端的,宝贤王怎麽会突然派人来指定,要儿子此番随驾去秋猎呢?

  他担任太医这二、三十年来,自问多少能看出几位皇子的性情如何,唯独这位七皇子他看不透,他时而任性妄为,时而却又温和谦逊,让人难以捉摸,偏生他是最得圣宠的皇子,得罪不得。

  这事也不知是福是祸,令他有些忧心,思忖片刻,他差人将女儿叫过来询问。

  「你可识得宝贤王?」

  江宁安摇头表示不认识,她才进太医院不到十天,还没机会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

  江修仪狐疑道:「那为何宝贤王特意派人来知会我,让你此次秋猎时随驾前往?」

  江宁安想了想问道:「爹,那宝贤王是怎麽说的?」

  江修仪将适才张公公所说的话告诉女儿。

  听完,江宁安直颔首,「宝贤王称赞大哥医术精湛没错啊,大哥的医术确实很好。」他尤其爱钻研一些疑难杂症,一旦遇上,不钻研出个究竟来不肯罢休。

  原本大哥是不欲进太医院,比起为那些王公贵族治病,他更想为百姓治病。

  可他们江家几代以来都是太医,因此爹认为大哥也应当进太医院任职才是,於是在三年前逼着大哥进了太医院。

  这次发现那桩奇症,大哥有意想辞官前往西南查探究竟,可爹不准他辞官,大哥无奈之下,才会私自留书出走,前往西南查看那起令他疑惑不解的奇怪病症。

  江修仪轻斥了句,「你大哥医术好那是你大哥的事,这会儿在太医院的是你。」也不知这宝贤王是安了什麽心眼,他是担心女儿。

  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江宁安提醒父亲,「爹,我医术也不差啊,您知道我今儿个在客栈里救了个被噎着的人吗?」她接着兴高采烈的将今天在客栈发生的事告诉父亲。

  听完女儿所说,江修仪忖道:「莫不是这事被宝贤王给听说了,所以这才派人来要你秋猎时随驾前去?」说完,他这才忽然记起,几年前宝贤王有次得病,换了几位太医都没能治好,最後似乎是甫成为太医的儿子替他给治好了,莫非宝贤王是因这事,才要儿子秋猎时随驾前去?

  「爹,既然王爷让我去,那就去吧,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秋猎呢,正好可以长长见识。」想起这次能前去秋猎,江宁安颇为期待。她不以为宝贤王高高在上的一个王爷,会费什麽心思来对付她这麽个小小的太医。

  「你可知秋猎不比平常……」

  见父亲似是不赞同,不等他说完,江宁安连忙模仿兄长的表情,仰起下颚,用着大哥的嗓音说道:「爹无须担心,这事孩儿能应付得了,让孩儿去吧。」

  霎时间,江修仪觉得眼前的人彷佛就是那离家出走的混帐儿子,有些恍惚,稍顷回神後,瞧见女儿是真的想去,先前宝贤王又特意派人来钦点,这趟她不去也不成,只得叮嘱她,「这随驾秋猎可轻忽不得,你可得时时刻刻警醒点。」

  见爹答允了,江宁安高兴的应道:「爹放心,我定会小心再小心。」

  第2章

  八月,江宁安兴奋的随着圣驾启程前往凤眼山秋猎,因太后近来身子欠安,父亲须留守在京城随时待传,因此没有随行。

  他们此次随行的有六位太医,被分派在同一辆马车,江云庭在太医院任职只有三年,是资历最浅的,其他同来的五人起码都有一、二十年以上的资历,几个老太医说话,她搭不上腔,只好一路看着外头的风光。

  刚开始前两晚,夜里还能睡在驿馆,不过由於随行的人员众多,驿馆里房间不够,他们这些太医只能同其他人挤在大通铺里。

  後来她才知道有床睡已算不错,之後途中没有驿馆,入夜後便只能睡在营帐里。

  六个人睡在一顶小营帐,虽已入秋,但秋老虎发威,人人汗流浃背,夜里又没得沐浴净身,营帐里往往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江宁安觉得自个儿浑身也都是臭的,幸好明日就能抵达秋猎的行宫,所以这日不到日落时分,就早早紮营歇息。

  安放好随身行李後,她拎着个包袱,来到一条溪边。

  溪边已有不少人,斯文些的,掬着水清洗着头脸手脚,粗鲁些的呢,索性就光着膀子整个人泡在溪里头。

  见这儿人多,她顺着小溪往上游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花了些时间,终於找到一处隐蔽无人之处,她在附近捡了些枯枝生起火堆,将昨儿个在营帐附近挖来的几条红薯扔进去烤。

  在等那些红薯熟时,她拿了条巾子走到溪里,擦手洗脸,再将巾子塞进官袍里擦了擦身子,见四下无人,索性脱下鞋袜,连脚也一并洗了。

  「啊,好凉!」冰凉的溪水,让她整个人舒爽了几分。

  待洗完後,她走回适才的地方,估摸着红薯差不多熟了,她用药铲把火堆里的四条红薯给挖出来。

  祖母爱吃烤红薯,常在院子里烤红薯来吃,烤过的红薯那滋味可极好,因此昨日在营帐附近瞧见有片野生的红薯时,便悄悄去挖了几条,打算找个机会私下里烤来吃。

  今儿个正好能烤来解解馋。

  此时在附近不远的罗东麟,被一股香味给吸引过来,过来时瞧见有个人席地而坐,那人嘴上和下颚一脸的毛,圆碌碌的眼珠子又黑又亮,两只手抱着个黄中带橘的东西,嘴巴一张一阖小口小口的啃着,模样活像是只松鼠,十分滑稽。

  他不疾不徐走过来,带笑的嗓音问:「江太医怎麽一人在这里吃独食?」

  专心啃着红薯的江宁安浑然没发现有人走近,直到他出声才发现,她抬头看向来人,愣了下,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

  「下官见过王爷。」几天前,她远远的见过这位王爷一面,那时还是身旁的同僚告诉她对方的身分,她才知道那人就是宝贤王罗东麟。

  她原本以为宝贤王指定要大哥随驾,兴许很快会召见她,不想,罗东麟一直没召见,她也就忘了这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不用多礼,江太医在吃的是什麽?」罗东麟瞥了眼她手上拿的东西问。

  「禀王爷,这是红薯。」

  「可好吃?」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滋味不错,王爷可要嚐嚐?」她基於礼貌随口问了句,她料想宝贤王身分矜贵,应当不会想吃这种粗食。

  「既然你这麽说,那本王就嚐一嚐吧。」那话彷佛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纡尊降贵品嚐一下。

  「呃……」江宁安愣了下,这才将适才烤好的另一条红薯递给他,「王爷请用。」

  陶左走上前,取出一条乾净的帕子接过,先取银针试了毒之後,才送到主子手上。

  见罗东麟接过,似是在犹豫要怎麽下口,江宁安出声教他,「请王爷把红薯剥开,吃里头的肉。」

  他依言剥开红薯,嚐了口,似是觉得滋味不错,点点头,撩起袍子,准备坐下慢慢享用,陶右赶在他坐下前,取出一方巾子铺在地上。

  罗东麟气定神闲的坐在乾净的巾子上,一口一口品嚐手里的红薯。

  江宁安不自觉呆呆的看着他,他容貌清俊,肤白如玉,头戴紫金冠,穿着一袭浅紫色滚白边的长袍,腰间系着条深紫色的织带,腰上挂着枚玉佩,斯文优雅的嚐着红薯,彷佛在品嚐什麽珍馐佳肴。

  见他吃完一条,他身边的侍卫也没问她,迳自便再拿了一条递过去,她这才回过神来,她只烤了四条红薯,除了两人手上的,只剩下一条,怕被他吃完,江宁安悄悄把剩下的那条拨到自个儿这边,一边加快速度啃着手里的红薯。

  她才吃完手上的红薯,刚要伸手去拿最後那一条时,见他的侍卫又要伸手拿,於是飞快的把最後一条抢过来护在怀里。

  见状,罗东麟玩味的挑起眉,这大胡子太医竟然敢同他抢食。

  他微笑的瞅着她,「这烤过的红薯,滋味倒还不错。」

  见他盯着她手里的红薯看着,那意思很明显,要她把这最後一条红薯献出来,江宁安挣扎着,不想把这最後一条红薯让给他。

  他也没催她,就只是勾着嘴角笑睇着她,闲聊般的询问,「江太医,这红薯是打哪来的?」

  「我昨儿个在营帐附近挖来的。」他已连吃了她两条,这是最後一条,她握紧手里的红薯,决定不让给他,想他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总不至於强抢她这区区一条红薯吧。

  罗东麟吩咐侍卫,「晚点叫人回头去挖些送来给江太医。」

  「是。」陶左应了声。

  见罗东麟再朝她看过来,江宁安暗暗磨着牙,不情愿的把手里最後一条红薯献了出去,「多谢王爷,王爷若喜欢,我这儿还有一条。」等他派人回头去挖来,最快也要明天了,她这肚子里的馋虫,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到那时。

  罗东麟没接过,而是轻笑着道:「本王瞧江太医似乎还饿着。」

  「下官不是太饿,难得王爷喜欢,王爷多用些。」她勉强挤了抹笑,说着违心之语,这王爷分明是故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江太医如此盛意拳拳,那本王也不好拒了江太医的好意。」他笑吟吟的抬手接过她递来的最後一条红薯。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盛意拳拳了?她左眼写着心不甘,右眼写着情不愿,他没看见吗?

  配着她那副纠结的表情,罗东麟慢条斯理的享用着手里这条红薯,当他吃下最後一口时,瞧见她咽了咽唾沬,他心中好笑,这江云庭竟是个如此有趣的人。

  吃完後,他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出声问道:「三年前江太医治好本王的病,你想要本王赏你什麽?」那时江云庭另外留下了张方子给他,他服用一个月後,身子便健朗许多,不过这事他不欲让人知晓,因此当时并未赏他。

  这事她出来前已从爹那儿听过,也看过当年的脉案,不过都事隔三年,他现在才想到要赏大哥,不觉得太晚了吗?但既然他都开了尊口,江宁安原本想替兄长讨个赏,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大哥有缺什麽,末了只好婉谢道:「多谢王爷厚爱,替王爷治病本是下官的本分,是下官应做之事,当不得王爷的赏赐。」

  「江太医无须如此谦让,倘若江太医眼下一时想不到想要的赏赐,可先记下,待想到再来向本王讨赏。」

  闻言,江宁安面色一喜,连忙道谢,「多谢王爷。」当初是大哥替王爷治好病,那麽这赏赐正好能留着,待大哥回来後,再去向他讨要。

  有个太监奉皇命过来寻宝贤王,罗东麟没再多留,起身离开。

  江宁安躬身送他离去,见他行走时,左足微跛,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传闻中,这位王爷脚有残疾的事,略略替他有些惋惜。

  见红日已西沉,她收拾了下,熄了火堆,迎着晚风,慢步返回营帐。

  翌日启程前,据说宝贤王身子微恙,江宁安被召进罗东麟的马车。

  进了马车,她发现这辆马车比起她坐的那辆还要宽敞了一倍有余,里头的物件样样精雕细琢,除了雕花的座椅,还摆了软榻,几案上放着几样美味的果品和茶水。

  她匆匆看了一眼,也不敢多耽搁,赶紧看向躺卧在软榻上的宝贤王,从药箱里取出脉枕,搁在几案上。

  「请王爷伸出手,让下官为王爷请脉。」

  罗东麟神色慵懒的抬手搁在脉枕上。

  她抬指按在他寸关尺的位置,切完脉,再细看他的气色和舌苔後,这才出声问:「不知王爷有何不适之处?」

  「本王有些腹涨胸闷。」

  「天气炎热,王爷染了些暑气,脾胃又有些虚弱,昨儿个一口气吃下三个红薯,难免有些积食,下官开帖清热消食的方子给王爷。」她曾听闻,这位宝贤王体虚身弱,但适才经过脉诊和望诊,发现他的身子已不比寻常人虚弱多少。

  听她的意思是指他昨日吃了太多红薯,罗东麟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随即荡开一抹和颜悦色的微笑,「有劳江太医。对了,本王有些腰酸背疼,可否劳烦江太医替本王推按几下。」

  江宁安看向马车里安静跪坐在一旁的两名丫鬟,他身边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下人,她是太医,可不是来做这种事的,可即使再不情愿,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都开了金口,她不得不照办。

  开好方子,一名丫鬟拿着方子去让人煎药後,江宁安撩起衣袖,上前替罗东麟推揉腰背。

  罗东麟半阖着眼,趴卧在软榻上,不时的出声指点她哪儿要重些,哪儿要轻些。

  直到皇上的车驾启程,他也没放她下去,继续让她留在马车里。

  江宁安半跪在软榻旁,按揉得两臂酸得都要抬不起来,见他还不喊停,只得出声道:「已推按半晌,王爷先歇会儿吧。」

  等了好片刻,他才轻哼了声,「嗯。」

  她松了口气,收回手,揉着自个儿酸疼的手臂,瞥见摆在一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果品,替他推揉许久,她肚子里的馋虫饿得咕噜噜直叫,可没经他同意,她也不敢擅自取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罗东麟徐徐坐起身,瞟见她盯着那些果品看的眼神,他眼里掠过一抹坏笑,取了块玉香糕慢条斯理的品嚐。

  江宁安忍不住抿了抿唇,想起一事,出声劝道:「王爷脾胃有些虚弱,这些糕点暂时别吃太多。」

  他吃完一块玉香糕,故作为难的睇看她,「不能吃太多,那这些糕点该怎麽办?本王不喜浪费吃食。」

  给她、给她,江宁安心里呐喊着,她可以帮王爷消灭这些万恶的糕点,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了,这种话她哪里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能睁着双黑亮的眼睛,说道:「若是王爷不想浪费这些吃食,可以赏赐给下人吃。」

  见她明明一副渴盼的表情,却说出这样的话,他喉中滚出笑意,这才恩赐般的开口,「这糕点滋味还不差,江太医若吃得下,不如帮本王吃些可好?」

  她欣喜的忙不迭出声,「好好好,没问题。」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拈了块糕点,两只手拿着,就像昨儿个吃红薯那般,像松鼠似的,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见她明明蓄了一脸落腮胡,吃起东西却又十分秀气,那模样瞧着就好笑。

  这人在他跟前,总能令他心情愉悦,罗东麟决定在抵达行宫前,就让她留在马车里取悦自个儿。

  思及日前在客栈见到的事,他出声问她,「对了,那日在客栈里,本王瞧见江太医使了套奇特的手法,救了一个被噎着的人,江太医是怎麽想到用那手法救人的?」

  江宁安吃了块糕点,再饮了几口茶,听见他的问话,没有隐瞒的回答道:「那手法不是出自下官所想,而是下官的祖母所教,这手法叫哈姆立克法,是专门用来施救被噎着的人。」

  「令祖母也懂医术?」

  「没错,我祖母也通晓医术,不过她所学的医术,并非江家祖上所传,而是来自她的故乡。」

  罗东麟好奇问道:「她的故乡在哪儿?这手法本王倒是第一次见到。」

  「我祖母说她的故乡在大海遥远的那一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因发生船难而飘流到海边,被我祖父所救,两人後来情投意合,遂结为夫妻。祖母的医术可一点都不亚於咱们江家,她还知晓很多咱们这儿不知道的医理和医术。」提到祖母,江宁安满心孺慕敬佩。

  听她这麽说,他想起江家父子的医术和见解比起其他太医,要来得精湛独到,兴许便是得自於这位祖母所授。

  江宁安又拈了块绿云糕吃着,吃得高兴之余,再说道:「不过我祖母最擅长的其实是验屍。」

  罗东麟狐疑道:「验屍这不是仵作的事吗?」一般人对屍首之事多有避忌,因此仵作的地位低下,他祖母一个女子怎麽会通晓验屍之事?

  「我祖母说验屍之事可复杂了,并不比替人看诊容易,咱们朝廷有很多仵作泰半都没有经过训练,故而造成很多错判和冤狱,可只要通晓验屍之法,就能从一具屍体上得知他是怎麽死的。」

  「江太医莫非也懂验屍?」

  「略懂一些。」祖母教过她,她自十三岁开始,偶而会跟着祖母或是兄长去帮欧阳爷爷的忙。

  欧阳家与江家是世交,欧阳爷爷是大理寺卿,据说他在三、四十年前还是一个知府时,遇上一桩棘手的命案,一直查无真凶,而後从祖父那里得知祖母的能耐,请祖母相帮,从而抓到了真正的凶手。

  此後欧阳爷爷若遇到难以解决的命案,便会来请教祖母。

  祖母已将一身本事传给她和兄长,兼之年事已高,这些年多半时间是由兄长帮忙欧阳爷爷,兄长若不得空,便由她易容乔装成男子前去,因此也算验过几次屍。

  她说得一时兴起,忍不住提到两个月前的事。

  「我上回去帮欧阳爷爷查验一具溺水的屍首,他爹和妻子都说他是自个儿不慎落水溺毙,可他娘不信,说是儿子托梦告诉她,他是被人所害,因此他娘告进官府。官府请了仵作去查验,那仵作没查出什麽,之後欧阳爷爷请我去帮忙,我查验後发现,他在落水前便已死,他的头顶被人钉了三支铁钉,是致命伤,屍体则是在死後才被抛入河里。」说到这儿,她望向罗东麟问:「王爷可知道最後查出这凶手是谁?」

  罗东麟从她的话里寻找线索,思忖须臾,说道:「难不成是他妻子?」

  「王爷猜对了一半。」江宁安公布答案,「这凶手是他爹和妻子,原来他们两人暗中苟合,意外被儿子撞见,那男人怕与儿媳乱伦之事被儿子说出去,遂打昏了他,为了守住两人的秘密,他与媳妇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拿了铁钉钉他脑门,把他给钉死後,再偷偷将他的屍首抛入河里,佯作是溺毙。」

  罗东麟这一听,听出兴趣来,便再问她还验过哪些屍首。

  见他问,江宁安便叨叨絮絮的说了,「还有陈家媳妇冤死的事……」

  一路上,她将以前验过的屍首或是从祖母那儿听来的一些离奇的事告诉他,直到抵达行宫,这才下了罗东麟的马车。

  抵达行宫後,翌日忙了一整天,江宁安与几位同僚将从太医院带来的药材,分门别类摆置好。

  秋猎已在昨日开始,这两天陆续有人受伤,她替一个受伤的官家子弟敷了药,嘱咐他几句,将人送走後,瞟见外头漫天彩霞,心忖都已日落时分,今天的秋猎也已结束,应当不会再有人过来,遂关了门,回房去换了套墨绿色常服,便去附近走走。

  行至一处小径,有一人也不知怎麽,走路没看路,朝她撞了上来,那人不道歉也就罢了,竟蛮横不讲理的一脚朝她踹过来,嘴里还叱骂。

  「狗东西,滚开!」

  江宁安来不及避开,猛不防吃了他一脚,身子踉跄的往後退了两步,平白无故挨他一脚,向来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动怒了。

  「你这人怎麽这麽不讲理,我好端端的走着,是你自个儿来撞我的!」

  曹天保在这两日的秋猎输了成平侯世子宋冀五只猎物,心情正坏,平日里为人就跋扈的他,见这挡着他去路的是个不认识的大胡子,这次前来秋猎的那些王公贵族他都认得,因此只把她当成一般的随从,没将她看在眼里,见她还敢顶嘴,骂骂咧咧的扬起鞭子便朝她挥下。

  「不长眼的东西,瞧见爷走过来,就该让路,你不让开,还挡着爷的路,找死!」

  江宁安没料到这人如此霸道,不仅踹人还想拿鞭子打她,她吓了一跳,见鞭子朝她挥来,一时间来不及退开,只能下意识的闭上眼。

  曹天保挥出去的鞭子在即将打到江宁安时,被人给拽住,他抬目,见那人穿着侍卫服,曹天保怒喝,「你个混蛋也敢管爷的闲事,是嫌命活太长了吗?」

  一道轻轻淡淡的嗓音轻启,「陶左,还不快向曹三爷赔罪。」

  「是,曹三爷,得罪了。」陶左松开鞭子,朝曹天保拱手致歉。

  那突来的嗓音令曹天保猛不防打了个冷颤,他顺着声音,抬首望过去,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宝贤王,脸色陡然一变,那张肥头大耳的脸,连忙堆起谄笑,拱手施礼。

  「天保不知这人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多有得罪,还请王爷恕罪。」

  罗东麟脸上带着笑,嗓音不紧不慢的说着,「适才瞧见曹三爷过来,本王可不敢像这不知死活的江太医一样,挡着曹三爷的路,连忙退避一旁呢。」

  曹天保性子虽跋扈,却也不是个蠢笨的,从他的话里听出他适才撞着的人是个太医,而宝贤王不仅让他的侍卫出面阻止他对那太医出手,还说出这番话来,明显是在替这太医出头,他当即便向江宁安告罪。

  「是我一时鲁?,得罪江太医,还望江太医莫要见怪。」

  江宁安对他这般前倨後恭的模样颇为不齿,方才宝贤王若没让人及时拦住这位曹三爷的鞭子,她可就免不了一顿皮肉痛,不过她也看出这人是因为宝贤王才认的错,因此要不要饶了这人,要由宝贤王说了算,因此她没答腔,等着他开口。

  罗东麟那双桃花眼瞥她一眼,斥责道:「曹三爷乃是曹国公府三少爷,身分娇贵得很,本王见了也得让路,你一个小小太医竟敢不让路,活该让曹三爷教训,看你以後敢不敢再这般不长眼。」

  江宁安听出他这话明着是训斥她,实则是在骂那姓曹的,因此配合他,唯唯诺诺的搭腔附和,「王爷教训的是,下官下次再见到曹三爷,定会让路。」

  曹天保连忙求饶,「王爷您这说哪儿话呢,我哪敢让王爷让路,这不折煞我,适才是我一时昏了头,才对江太医出言不逊,您就饶了我这回吧。」说着,他觑了江宁安一眼,暗怪若非是她,他哪里会招惹上宝贤王。

  「曹三爷的这架子可是比本王大,本王还不敢如此辱打朝臣呢。」罗东麟一脸佩服的睨看他。

  听王爷这般说,曹天保吓得都要给他跪下了,他先前也是被那宋冀给气得上火,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踹人,好巧不巧偏教王爷给瞧见,他先前不曾得罪过王爷,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揪着这事不放。

  「王爷,我不知他是太医,这才一时?撞多有得罪,要不,您看我摆桌酒给江太医赔罪可好?」曹天保小心翼翼赔不是。

  罗东麟不怀好意的笑道:「那倒用不着,你若真想向江太医赔罪,本王倒有个主意。」

  瞧见他脸上那笑,曹天保心头一跳,「不知王爷有什麽主意?」

  他笑吟吟说出方法,「一报还一报,你方才哪只脚踹江太医,让江太医再踹回来就得了。」

  他这话一出口,曹天保脸色一僵,而江宁安也暗暗叫苦,她哪里敢真踹回去啊,这不得罪死这位曹国公府的三爷了,宝贤王这是在替她出头,还是在给她拉仇人?

  「王爷,下官以为这事——?」江宁安意图揭过此事,话尚未说完,便被罗东麟给打断。

  他瞅向曹天保问:「曹三爷觉得本王这法子如何?」

  曹天保看出今儿个他要是不挨这一脚,这事便没完没了,只好梗着脖子点头道:「王爷这法子很公平,适才我右脚不小心踹了江太医,那就请江太医踹回来,也好消消气。」他嘴上这麽说,眼神却朝江宁安狠狠剜去一眼。

  「这……」没料到他竟会同意,江宁安一时有些傻眼,见他指着自个儿的右脚等着她踹,她迟疑着不敢真踹过去。

  「江太医这是没踹过人,不知怎麽踹下是吗?」

  听见宝贤王这麽问,江宁安连忙颔首,她原以为这事也许能就这麽算了,哪里知道他竟出声吩咐了另一名侍卫。

  「既如此,陶右,你帮江太医踹这下吧。」

  「是。」陶右领命上前,抬起脚便朝曹天保的右脚踹去一脚。他武艺高强,这一脚看似不重,却把曹天保给踹得整个人摔倒在地,抱着脚惨嚎了声。

  人在不远处的三皇子罗东廷,听见这里的动静,走过来查看,见曹天保跌在地上,一脸痛楚的抱着自个儿的脚,似是受伤了,不明就里的问:「七弟,他这是怎麽了?」

  罗东麟低笑的回了句,「他方才踹人,不慎把自个儿的脚踹疼了。」

  「天保这是踹了谁,竟能把自个儿的脚给踹成这般?」罗东廷狐疑道。这曹天保是他这边的人,他多少看出他八成是在七弟面前吃了亏,可在还不明了前因後果之际,也不好说什麽。

  「他嫌来替本王看诊的太医挡了他的路。」这话罗东麟说得轻巧,却把这事替江宁安给兜了下来,揽在自个儿身上。

  「他哪来的狗胆,敢这麽做?真是不长眼的东西!」罗东廷朝仍痛得说不出话的曹天保骂了句,接着才替他求情道:「既然他受了罚,七弟也别再同这狗东西计较了,省得烦心。」

  「既然三哥都开口了,这事便算了。」说着,罗东麟看向江宁安,「你还愣在那儿做什麽,还不随本王回寝房,本王这胸口闷得慌。」

  罗东廷闻言,有意向他示好,忙道:「七弟身子不适,我送七弟回房。」

  罗东麟婉拒了,领着江宁安走回寝房。

  待他们一走,罗东廷这才让随从扶起曹天保,询问他事情的经过。

  说完经过,曹天保无辜的表示,「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太医是要去给宝贤王看诊。」

  「七弟素来记恨,你踹了要替他看诊的太医,怪不得他要让他身边的侍卫出手惩治你,下回照子给我放亮点,别再去招惹他。」三皇子警告道。

  另一厢,江宁安跟着宝贤王来到他住的寝殿,躬身郑重向他致谢。

  「多谢王爷适才替下官解围。」她没想到他在命人踹了那位曹三爷後,竟会替她揽下了这事,把她说成是为了赶去替他看诊,才会被那姓曹的给撞上。

  「本王替你出了口恶气,江太医打算怎麽涌泉相报?」看着她那双圆黑的眸里盛满了感激之情,他手指动了动,竟有种想揉揉她脑袋的念头。

  她被他给问得一怔,他堂堂王爷,不该是施恩不望报吗,怎麽会让她涌泉相报?她呐呐道:「王爷希望下官怎麽报答王爷?」

  瞅见她脸色顿时从满满的感激之色变得错愕,他心情极好,长指轻敲着扶把,须臾,才缓缓启口,「本王体虚身弱,你就留在这儿,以便随时照顾本王。」

  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会如此简单,江宁安傻傻的脱口而出,「就这样?」

  他喉中滚出笑意,「要不你真以为本王奢望你的报答吗?」

  江宁安这才明白,他适才的话不过是逗弄她罢了,心中再次涌出对他的感恩。留在这儿只照看他一人,可要比她先前的工作轻松许多,不由得改变对他的看法,觉得这位王爷倒也是个好人。

  浑然不知这位好人王爷,不过是因为觉得她颇有趣,才想将她放到跟前逗着。

  秋猎将持续五天,今天已是第四天,一早,参与秋猎的人都进山狩猎去了。

  前几天启元帝也进山狩猎,今日则未进山,在几名老臣和大批护卫的保护下,在附近林间散步,罗东麟也随侍在侧。

  「这次夺魁怕仍是傅将军家的公子。」有个老臣提起了这话头,接着陆续有人表达各自的看法。

  「我瞧兰郡王家的老二也不错,这次夺魁的机会颇大。」

  「今次秋猎常将军也参加了,我看说不得是他能夺魁。」

  启元帝回头询问儿子,「东麟,你认为此次秋猎,谁最可能夺魁?」

  「回父皇,儿臣认为适才陈大人他们所说的几人都有机会,他们几人如今所猎到的猎物,相差不过在两、三只之间,只瞧这两天谁的运气好,能猎到的猎物多。」谁能夺魁,罗东麟并不关心,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这回秋猎,曹天保与宋冀的比试,最後谁能赢得美人归。

  不过这两人背後分别有二哥和三哥在暗中帮忙,谁能胜出,不到最後一刻还真难说。

  忽然,有人急奔而来,护卫拦住那人,查问事由後,才将人领到启元帝跟前。

  「启禀皇上,成平侯世子的马忽然发狂,将他摔下马背,世子当场重伤身亡,除此之外,其他人所骑乘的马匹也都出了问题,萎靡不起。」

  听闻秋猎竟出了人命,启元帝惊怒的质问,「马匹这几日不是都由司马监统一照料,为何会出事?」

  「启禀皇上,那些马似乎是中了毒。」

  「中毒?太子呢?他的马也出事了吗?」

  「回皇上的话,太子的马也中了毒,不过太子平安无事,太子已命人召监丞和兽医前去查看那些马匹的情况。」太子吩咐他赶在三皇子之前将此事禀告皇上,马匹全都出事,无马可骑,因此一路上他只能用两条腿急奔回来。

  发生这事,启元帝已无闲情再散步,派人召见太子前来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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