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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鬼县 [打印本页]

作者: ●ε ●草莓香气    时间: 2015-4-22 09:52
标题: 鬼县

  代表科技进步的物质文明逐步地渗入并装饰了千家万户,就连白庙县这样一个交通不便的偏远小县也没能幸免。当彩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渐渐成了小县人民生活的主流用品,这里的人们却仍旧对鬼怪神妖等在城市人眼里颇迷信色彩的事物笃信不移。对白庙县稍微知道点的人对此往往见怪不怪。因为白庙县是这个地区有名的鬼县,这个县所流传的怪事异闻要比其他地方多好多,就算是附近的几个在贫困线相同位置徘徊的邻县,这些邪门的事儿都很少发生,但单就这个县,这类事情却时有发生。因此常年在外闯荡的人只要提起自己是从白庙县来的,周围人瞧他的眼色都会微微一变,立刻围上来缠着让他讲几个鬼故事……
  “老王是小镇里的一个卖油郎,在整个小镇里头这种作坊也有两三家,将花生等豆类植物放入机器,加工后从一边摇晃的机器中舀出清油,那四逸的香气往往成为这些卖油作坊的免费招牌。
  傍晚才6点多钟,天已经完全黑了,还刮起了丝丝的冷风,街上行人越发稀少,偶尔一两个,也是急匆匆的赶路身影。老王看到这光景肯定是没生意了,就准备收摊回家,这时身后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吓得老王一个寒战——大叔,买三斤花生油。
  刚刚街上还没有人呢,怎么现在冒出一个人来,老王回头,见是一个女孩,抄着手,轻跺着脚,老王心里稍宽,一边给那女孩盛油一边随口拉拉家常。
  一问才知道,女孩住在赵村,是进城赶集的,回去走到半道上才想起忘了买油,急忙折回,但是好几家作坊都关张了,好容易找到这里,天也黑了。
  老王心想,三斤油对一个女娃来说也挺重的,天也这么黑,一个女娃在外面遇到坏人可咋办。何况,自己正好和这个女娃顺道,于是就说道,我正好也回家,我把油给你送到家吧。(小镇过小,一般小作坊老板的家往往在小镇附近的村子里面,不住在镇子里面。)
  小镇里面尚有微弱的街灯照亮,出了小镇,一切猛然黑了下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高大的白杨树静静的矗立在路的两边,夜晚的凉风住的袭来,飕飕的往老王的脖子根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老王和女孩两个人和一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女孩也不知是否是害羞的缘故,一路上很少说话,只有老王问她时才“恩”“啊”的作答。渐渐的老王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一旦沉默下来,四周诡异的气氛使老王陡然害怕起来,他时不时的用眼角瞄着身边骑车的女孩,越来越有种怪异的感觉,她的脸色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也是如此的苍白,没有血色。她骑车的动作一成不变,非常的机械。对于老王不时的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女孩全无任何反应。想起县里面流传的那些鬼怪故事,老王越想越害怕,自己原就只是听听乐乐罢了,难道今天真让自己碰上了?老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决定了。正当老王盘算着找个理由开溜的时候,那女孩突然说了句:“到了。”
  远处果然有了几点灯光,看到这些光,老王总算放了心,微微的舒了口气,不觉得自己的额头已满是冷汗。
  到了家,老王帮女孩把后座上的油卸了下来,那家人非常的热情,一边嗔怪着女孩,一边感谢着老王,生拉硬拽非要留老王吃顿饭,老王扭不过,只得答应了,席间,那家人对老王频频敬酒,招待的热情周到,老王一会便有些醉意,于是那家的大人又给老王腾出了一个房间休息,还给老王一个非常舒服的枕头让他枕着睡下了。
  第二天酒醒之后,睁开惺忪的睡眼,老王吓得蹭就坐了起来,自己在一片坟地里面,四周的墓碑都刻着什么“先考赵公某某”“先妣赵某氏”的字样,自己竟然在赵家坟地里睡了一宿!
  老王一摸口袋,惊奇的发现昨晚女孩买油的钱竟是一叠冥钞!
  老王急忙起身,无意间回头一看,吓得汗毛倒竖——原来昨晚那个他觉得非常舒服的枕头竟是一个女孩的尸体!”
  “瑞儿,别写了,快过来吃饭,再不来就是汤也喝不着了。”当厅堂里这个声音传到书房第三遍的时候,方瑞才很不情愿的停下了笔,把这个刚写完的故事急急看了一遍,合上了这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鬼县逸事集录”六个大字。
  方成斌,也就是方瑞的老爸是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人,带着副金丝眼镜,可方瑞知道其实老爸由于赶上一个动荡的岁月所以肚子里没灌多少墨水。虽然方成斌外表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现在他的吃相可一点也不和气,好象满桌菜都是他一个人似的。看到方瑞走进厅堂,还把露在嘴边的半截菜吸进嘴里,狠命的嚼了两口,好象是像方瑞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把整桌的菜全给吃完的。
  方瑞嘴里嘟哝一句,赶紧坐下来和老爸抢菜。
  “我说瑞儿。”方成斌一边嚼着菜一边说,“你不要每天都往外瞎跑,去搜集别人说那些有边没边的事,有啥用啊?抽空多来店里帮帮忙,咱家的这些东西就够你学好一阵子的,以后我老了,咱店的生意还要交给你打理哩。”
  “就咱店里那生意……”方瑞闷头吃饭,后半句也随着饭菜咽到了肚子里。
  “咱店里那生意怎么啦?光明正大,不偷不抢,又不丢人!”方成斌硬生生地把方瑞的不满扼杀了。
  其实也无怪方瑞有那样的情绪,方成斌的店做的都是死人的生意。
  方成斌祖上几代都是开棺材铺的,顺带卖些纸人纸马,香烛元宝之物,鼎盛之时在白庙县好多乡村都有分号,推算起来此店也是百年老字号了,到了方成斌这一代,政府大力提倡丧事从俭,又提倡火葬以节约土地,所以邻近几县的同行生意都景气,偏是白庙县的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丧事习俗一点没拉下,而且方成斌也顺应潮流,推出了骨灰盒等新产品,更甚者还和好几家火葬场接触,建立了类似“指定代理商”的关系。因此,方成斌的生意不光没有走下坡路,反而越办越红火,慢慢都有了些名牌效应,在白庙县谁要是用“方记殓丧用品器材经销中心”的东西办丧事,那才叫有面子呢!
  这时,几句熟悉的乡音从电视机里传来,立刻引起了父子二人的注意,要说白庙县这么个偏远小县,平时能上电视的也就是县城里的那些当官的,而且那些人一说话也都是一口半土不洋拼了老命想说标准的普通话,像是说句家乡口音的话给他们丢多大人似的。这回是谁这么给咱家乡人长脸啊?
  “你当时没有意识到你这是在犯罪吗?”一口标准普通话——是采访记者。
  “我真的啥都不知道。”家乡口音是从一个双眼通红尤在抽泣的中年妇女口里说出的,“我知道你们记者都是相信科学的,不信这些东西,但是当时真是有人推我去做的,我清醒的时候那小妮子已经死了,啊啊啊(泣不成声)……”
  方成斌和方瑞同时放下了筷子。
  “生意!”“素材!”两个词语分别出现在了父子二人的脑中,两双眼睛直刷刷的盯着电视。
  “……一个仅仅六岁大的小女孩,世界在她的眼中可能还是一个美丽的童话,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残忍的罪犯竟然用菜刀连砍十几刀将其杀死在家中,罪犯的残暴令人发指,更令人愤怒的是到目前为止,罪犯还未承认自己的罪行。
  经某某市人民法院一审作出判决,对罪犯刘某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是本台记者某某和某某为您发回的报道。”
  “瑞儿,好好看店,我明天要去趟刘庄。”
  “爸,我也去。”
  “你去干嘛,我是去拉生意。”
  “我……我去学您拉生意,嘿嘿。”
  方成斌看着方瑞那另有所图的谄笑,足足看了半分钟,终于叹了口气:“好吧,明天一起去,反正我不让你去你也会偷跑去的……”
  刘庄离方成斌所住的县城只有七八里地,骑摩托车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既然都已经上了电视,在这么个小村庄里面算是一件人人皆知的大事了,因此,方成斌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发生悲剧人家的地址。
  隔着几条街,方瑞便听到凄凉的唢呐声和隐传来的阵阵哭声。
  办丧事的那家人就在一条街的街尾,两面白色的大旗竖在门口,在微风的吹拂下软软的摆动,像是一双招魂的手。方成斌把摩托车停在了街口,和方瑞一起向街尾走去。
  两人猛然间发现,整个街的每家每户,外面的门面都帖着白条幅对联,门口的土泥路上都留有一些鞭炮和白纸钱的碎屑,像是最近都办过丧事一样。各家门口的人瞧自己的眼神都非常悲凉和无助,整条街除了街尾隐约悲呛的哭声,似乎没有别的声音了。
  悲剧的那家人是一家不太殷实的农户,此时失去女儿的父母无神的坐在正屋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厅案上的遗像,同屋坐着的还有一些外面赶来的亲戚,两个老人都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口里喃喃的不知念叨着什么,几个妇女在一旁不断的安慰着。
  方成斌看着满屋子的人没一个能说上话的,就只有屋门口着的一个中年庄稼汉斯斯的抽着旱烟袋,看着样子还能搭上腔。便换上一副悲伤的面孔走上前去:“老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那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伤心过头了,也没管来人认识不认识,便一把拉住方成斌的手,哭诉道:“那么好的一个女娃啊,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啊,你说那人咋那么狠心呢。”
  “老,你也别放不下,好在现在凶手已经受到惩罚了,也算是给孩儿报仇了。”方成斌轻轻的安慰,手还一边拍着那中年人的手,“当前最主要的就是给孩儿在下边安排的好一点,别委屈了孩子……”
  那中年人彷佛又被触动了伤心事,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是……是,说啥也不能再委屈了孩儿了……”
  “老哥,这张名片你拿着。”方成斌把一张名片塞到那中年人手里,“有啥难处就给我打电话,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唉~~~多好的孩子啊……”
  方瑞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自己老爸这种拉生意的本事,可能这辈子他都学不会了。
  方瑞悄悄地退出了大院,无言地走在这条冷清地小街上,看着各家各户门上的白条幅不禁陷入沉思。方瑞虽然也算是个医专毕业生,受过高等教育的,但绝不是一个死不信邪的人,相反,由于出生在白庙县这个特殊的地方,耳濡目染使他觉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因此,他经常利用空闲走访县内各地,收录灵异故事以及民间各种防鬼治鬼的偏方,随着收集的东西越来越多,自己对那种东西越发深信不移。这次看到整条街的住户最近都死过人,自然而然就想到必然是这条街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忽然,一阵无由来的恐慌涌上方瑞心头,下意识中觉得这件事似乎与以往的自己所见所听过的灵异事件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猛然间说不清楚。
  这时,一阵打闹声把方瑞拉回到了现实,方瑞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人被人从那家办丧事的家里轰了出来,随之几句骂骂咧咧带着哭诉的话音丢了出来:“你们还敢来,我们妮子就是被你们家的人给害死的!我们家平时和你们有什么仇啊?天杀的!”
  那几个人好像还不肯走,不住的敲门想进去,还一边在喊些哀求的话。大门却再也没有开,只是不断地从里面传来哭嚎和骂语。
  街口早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几句只言片语还传到了方瑞的耳边“一个月内八家都死了人”“就差一家了”“张老太不死就好了”……看了一会,众人慢慢都散去了,方瑞急忙跟上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大爷,试探着问道:“大爷,这里好每家都办了丧事啊?”
  “嗯——你是谁啊?打听这个干嘛?”老大爷看着方瑞面生,便有些疑虑。
  “我是刘二叔家的亲戚,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我跟我爹来看看有啥可以帮忙的啊?”方瑞的瞎话张口就来,这也得益于长期在外收集灵异故事的经验积累,许多这种事情的经历者往往不会轻易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一个生人的。
  “唉——”老大爷先长叹了一口气,方瑞赶紧凑了上去,经验告诉他这往往是话匣子打开的前兆。
  “真是个乖孩儿啊,我还抱过好几次呢!要是张老太不死就好了。张老太不死,老黑槐就不会被刨了根,老黑槐不被刨了根,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惨事发生了……”老大爷嘴里一连串蹦出的话把方瑞都给说蒙了。
  “您说的张老太是谁啊?”
  “就是住在这道街街口的那家,也就是现在大芒乡的乡长和刘姓的族长刘长安他妈。这混小子,当初就不该选他当族长!那老黑槐,能动吗!那可是镇邪的神物啊!可自从咱们金县长上台后,要弄什么两手抓,又要搞这文明,又要弄那文明——又是要修路,又是要破除迷信陋俗。刘长安那小子想着可得向上面好好表现表现了,就先修了一条穿过咱村的水泥路,说是便利交通,修路就修路吧,这是事,俺们也都没话说。后来又说老黑槐占了他的路了,弄得这片路太窄,大车过不来。俺们觉着过不来那就稍微绕一下,也费不了多少路程,可他偏不,非要把老黑槐给刨了,说什么这是迷信的化身,后来俺们是想明白了,他这是一箭双雕啊,他想让上面看看他是既修了路,也破了迷信陋俗啊!
  要刨这老黑槐,张老太就死活不同意,说是要刨就连她一块给刨了。还算那小子有点孝心,就安生了几天。可是这事还没过多久呢,张老太身子骨就不行了,撒手去了,这下可没人镇住刘长安这小子了,他等张老太的丧期一满,就派人把老黑槐给刨了……刨树的时候天一下子就阴了,还打了好几声雷呢!几个刨树的人都不敢刨了,最后还是刘长安自己费劲出力刨了根,其他几个就光是帮着把树给拉倒了……”
  “最后是不是出事了?”
  “对啊,先是上有两家的小子到河边玩淹死了,接着是李老太家的妮子不满意他们安排的婚事上吊了,还有一个高考考完后喝药死的,还有一个病死的,一个出车祸死的,加上现在这家,和刚被枪毙的这家,一共八家了,就剩下街尾的一家了……现在街尾的刘金水家正四处找道士和尚风水大仙什么的来这驱邪呢。”
  “这么说倒真像是撞了邪了,那老黑槐真能镇邪吗?”
  “能不能镇邪我不知道,反正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碰上邪的东西,老黑槐会引下天雷劈死它们。反正我活这么大也就见过两次,一次是小时候,一道闪电直接劈到老黑槐的边上,还有一次就是前几年,几道闪电劈下来,都是劈在老黑槐的边上,下面的地面还跟着噼里啪啦的乱响呢!”
  方瑞听的一阵心惊,这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是老爸。于是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和老大爷告了别。
  方成斌的脸上也满脸不高兴:“本来就快谈妥了,偏是那家人来胡闹,害得我差点也给轰出去。”发现儿子心不在焉地发着呆,方成斌有些莫名其妙,随口嘟哝一句“整条街都死人,我开这么多年棺材铺还是头一次遇到呢,难道真是厉鬼索命。”
  一刹那的灵光点醒了方瑞,自己终于知道刚才无由来恐慌的原因了,这里的事情与以往的事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虽然白庙县的灵异邪事很多,但弄出人命的却少之又少,偶尔的几宗也是由于当事人胆子过小被吓死的,这种厉鬼索命的事自己却一次也没听说过。
  望着满街的白色条幅,方瑞隐隐觉得这小小的黑槐树的倒下似乎触动了某个玄机,至此之后,不光这条街有灭顶之灾,整个刘庄,甚至整个白庙县可能都不会再平静了。
  “对了!”方成斌突然拍着脑门叫道,“刚才听他们提到,刘乡长天刚把一棵上好的槐木被送到木材加工厂了,我们得赶紧去一趟,要是做成别的东西实在是浪费了这块材料了,晚了可能来不及了。”
  说着方成斌已经跨上了摩托车,方瑞猛然想到那块槐木很可能就是那棵老黑槐,于是二话不说,便跳上了车。
  这时,便听远处有人喊道:“高人来了!刘金水把孙半仙请来了!”
  孙半仙在白庙县也算是个有名号的人物。此人原名孙文山,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研习各种阴阳五行,风水术数,也走访了许多名师,对此道颇为精通,一些富裕户经常请他帮忙看阴宅风水,在大芒乡小有名气。孙文山真正在整个白庙县名声大燥也仅是在前几年。
  几年前,一个海外华侨回乡祭祖,想请孙文山给祖上看看风水,正正阴宅。孙文山便答应了,经过一番勘查,孙文山便为华侨选中了一个风水极佳的地段,后世子孙的福荫极旺。那华侨一听大喜,便择吉日请出了祖上棺木,到下葬日,孙文山说需要选个好时辰下葬。华侨便问哪个时辰最好。孙文山答道需等鱼敲锣兔打鼓的时候方可下葬。众人一听全傻了眼,鱼敲锣兔打鼓,多新鲜啊,别说新鲜了,想着也不可能啊——但见孙文山捋着山羊胡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将信将疑,耐着性子等。
  到了晌午时分,天上卷来一阵乌云,顷刻之间便下起雨来,众人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雨,雨豆子噼里啪啦的就落下了,谁料到这雨是大风卷过一个河洼地的水到天上形成的过路雨,随着雨落下的还有一些河滩里的小鱼苗,这些小鱼苗砸得锣面上叮咣乱响,孙文山笑道:鱼敲锣了!
  过了会雨停了,众人还没从鱼敲锣的奇事中回过神来,就见一个打猎的扛着枪追着一只兔子从远处跑来,兔子许是被追急了,也没管人多就窜进了人堆里,一跃跃过了大鼓,双腿在鼓面上嗵嗵敲了两下,便窜出人群跑的没影了。
  众人眼珠子都差点没蹦出来,只听孙文山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鱼敲锣兔打鼓,吉时到,下葬——”
  自此事后,孙文山便得了个绰号——孙半仙。人人都传他是半仙之体,眼观阴阳,推命改命,无所不能。可以说,在白庙县有人可以说不知道县长是谁,县委书记是男是女,但绝对没人说他没听过孙半仙的。
  村民们一听孙半仙来了,一下子围上来一堆人,都想一瞻半仙风采,抑或是沾点仙气什么的。方成斌方瑞也都下来车,远远看见众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慢慢向这边走来,大概就是孙半仙了。孙半仙看起来远没有方瑞想象的那么仙风道骨,只是一个黑瘦的老头,不过看起来精神矍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刘金水看着人越围越多,怕耽误正事,于是,好言劝散了众人,领着孙半仙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起来。
  尽管大多数人都已散去,可还是有些赖汉闲人或者顽皮的小孩跟在半仙后面乱转,这里面就包括了方瑞和方成斌,亲眼看着半仙推阴断阳,对于方瑞来说可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吸引啊。而方成斌显然对此没有半分兴趣,可心里深知这片地方很不太平,而自己的儿子又是个好奇心上来就不知死活的主儿,这会儿肯定是拉也拉不走了,所以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方瑞,生怕一下子没看好又他捅出什么漏子来。
  孙半仙悠悠地把村子转了一圈,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掐掐指,一会念念词,最后孙半仙来到了"白事一条街"的街口,皱着眉看了半天,在新修的水泥路上跺了几脚,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败了……"
  刘金水脸色一变,赶忙上前问道:“半仙,啥败了?”
  “风水败了。”孙半仙说完这句话,随之又叹了一口气,“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阴邪之气里面,这股阴气还很重,像是被压制了很久,在这个街口本来有个东西镇住它的,现在那东西已经不在了。这股阴气便找到口子出来开始害人了。”
  在来之前,刘金水丝毫没有向孙半仙提过老黑槐的事,现在听孙半仙所说的和老一辈人所传闻的如出一辙,便对此事更加确信不移,心中早就把刘长安骂了不知多少遍了。
  “那半仙您看可有啥法子补救没?”刘金水焦急地问道。
  “法子嘛……有一个,在这个街口修一座庙,别供奉上土地,河神和城隍,每日敬香烧纸,兴许能镇住这股阴气。”
  刘金水见这么折腾,也只换来半仙口中这个“兴许”两字,仍旧不是很放心,刚要开口还想说什么,只听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个人问道:“半仙,把原先在这里的那棵老黑槐再种到这里不就行了,不需要那么麻烦吧?”
  刘金水回头一看,说话的不是本村人,而是今早来这里推销敛葬物品的方成斌。
  孙半仙喃喃自语道:“原来这镇邪之物是棵树啊……”随后看着发出一声轻笑,“人挪活,树挪死,一件死物怎么能镇的了邪气。”那语气就像是听到一个小学生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阵讪笑,一棵刨了根的老槐树再种到这恐怕也就只剩下刘长安说的“阻碍交通”这么个用处了。
  方瑞赶紧扯了扯他老爸的袖口,示意他别再这儿人了,好好卖你得棺材就得了。可方成斌张口又来一句:“这里盖庙怕是不合适吧,半仙您要看仔细了。”
  孙半仙诧异地瞧了瞧方成斌,揣摩他这话什么意思。孙半仙平生给人看相算命,可以说阅人无数,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可他好象对自己在这里盖庙颇有看法。孙半仙一向认为风水阴宅,是关乎人家后世几代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所以虽然声名显赫,但他在风水一事往往慎之又慎,所以当有人对他的看法提出置疑的时候,尽管说置疑他的人是像方成斌这样的门外汉,他也要再思虑一番。半仙记忆力超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对村子的地形走势,各家各户房屋布置,了然于胸,他又把每个细节细想了想,掐指算了算——没错啊,这里的确是盖庙镇邪的极佳之地啊……
  一边的刘金水看到方成斌说这里盖庙不合适,便扯着嗓子吼道:“有啥不合适的!他刘长安要是再敢说什么阻碍交通的屁话,我们就把路给他刨了!”
  “对,对!”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叫起来,他们本来对刘长安刨老黑槐时心里就微微有些不满和担心,但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去得罪乡长兼族长的刘长安,也觉得犯不上,现在听了孙半仙刚才的话,知道了这简直就是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了,所以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刘长安乱来了。
  孙半仙听到众人的话,才稍稍安心,原来方成斌的意思是担心阻碍交通啊,不过这似乎就和他的风水没多大关系了,自己的职责就是给人提个建议,至于实施不实施,怎么实施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众人于是开始商议怎么盖这个庙,家各户凑多少钱,到哪买木材石砖,请哪建工队盖庙,哪的采石场刻神像等等。
  正在这时,孙半仙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话惊呆了在场的众人,“这个庙虽然能镇住这股邪气不再外泄,可对于那部分已经跑出的邪气我却没办法收服。我只是一个看风水的,不是降鬼捉妖的道士,恕老朽无能。”
  “啊——”众人一下子傻了眼。刘金水更是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实也无怪刘金水会请错人,因为在村里老百姓的眼里,这些看风水观阴阳的和捉鬼降妖的道士都属于一类人,没有特别明确的概念划分,而且孙半仙的名气这么大,早被以讹传讹成了半仙之体,星宿下凡什么的,捉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谁成想请来的高人竟然撂了这么句话,这着实让人泄气。
  可孙半仙接着的一句话就直接把人的气全给泄光了:“我推算那邪物今晚便会出来作祟,各位好自为之,老朽告辞。”说完,孙半仙也没要酬金便走了。
  刘金水呆坐原地,哭都哭不出来了。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开始合计。
  “什么半仙嘛,抓个小鬼都不会抓?”
  “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啊,赶紧想个主意吧。”
  “不如到附近的庙里求个符吧?”
  “呸,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县里面的庙都不供神仙就供着块石碑,怎么求符啊。”
  “不如今晚别回家了,你们家人搬到别的地方住一晚?”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那鬼要是认准了一个人躲哪里都不用。”
  “要不赶紧到其他地方的大庙里请个和尚来吧。”
  “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各位各位,试试我们方记殓丧用品器材经销中心的护宅平安符吧,镇邪护宅保平安。”
  众人一看是刚才和半仙顶嘴的方成斌,便不由的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谁知刘金水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方成斌的手,问道:“大哥,你这个符真的管用吗?是从哪里弄来的?”
  方成斌勉强的笑了笑:“一个世外高人留下的,效果嘛……用了都说好啊,哈哈……哈哈……”
  方瑞一把把自己的老爸推到了旁边,别人不知道,他可对那些护宅平安符清楚的很,都是方成斌猫到屋子里自己画的鬼画胡。效果好,那是因为没碰到鬼,碰到鬼和废纸没啥两样。
  “大叔,有护宅平安符当然是好,我在咱们县游历时也听过几个降鬼的偏方,据说非常管用,不如今晚就在那小鬼的身上试试。”
  方成斌一把把方瑞拉到一边,低声训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就你听来那些偏方,给鬼挠痒还差不多,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在这儿胡来,跟我回家去。”
  这时,只见刘金水扑通一下子跪下了:“谢谢啊,小哥,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家人啊!”
  方瑞长这么大几时见过别人给自己下跪,一时间手足无措,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方成斌赶紧搀起刘金水:“你看这是干啥啊,你说他一个小孩子家的,他懂什么……”方成斌还没说完,就被刘金水给打断了:“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都是救命的菩萨,有这些个护宅平安符还有你们家孩子的本事,我们家有救了,我们家以后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报答你们啊~”说完,竟然咚咚的开始磕起头来。
  方成斌父子二人赶紧搀起了刘金水。
  看额头乌青,老泪纵横的刘金水,方成斌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
  乡村的夜间比不得县城,天一擦黑,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往往很早就都关灯歇息了,除了偶尔回荡几声隐约的狗叫和一些夜里醒来的婴孩哭声,四周一切都隐藏在静寂和黑暗之中。
  相对于县城的喧嚣,方瑞心底里更喜欢这里宁静的环境,可是此刻这些宁静中间似乎隐藏着许多说不出的诡秘和压抑,方瑞知道这些其实都来源于孙半仙的“我推算那邪物今晚便会出来作祟”这句话。
  此刻的方瑞与其说是紧张害怕还不如说是有些期待的兴奋——方瑞虽然搜集了许多灵异的故事和降鬼防鬼的偏方,也尝试了一些见鬼的法子,可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鬼。他的生辰八字斤两并不重,常理说这种撞邪的机会也算不小。若按“夜路走多了,早晚会撞见鬼”的俗语,方瑞这号人早就不知遇到多少鬼了,可他偏偏一次都没碰上。
  方瑞的妈妈由于生他时难产死悼了,老人们把这种孩子称做“换命子”,有母亲的英灵护着孩子,一般的邪灵不会近这些孩子的身,可能是这层缘故,方瑞那见鬼的心愿一直未偿。
  可是直觉告诉方瑞,今晚的情况可绝不一样,从白天孙半仙的表现和一些只言片语可以看出,这祸害了一条街的鬼决非一般的善类。
  想到这里,方瑞不由得看了看背包里自己从家里取回的准备好捉鬼的东西,稍稍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心。
  方成斌已经把刘金水家里所有的门和窗户上都贴上了护宅平安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出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回到屋里看着自己儿子正在背包里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东西要是能捉到鬼,那么鬼也都能拉到菜市场上论斤卖了。
  刘金水一家人早早地就在方成斌的安慰下睡下了,可哪里睡的着啊——一家三口缩到一张床上动也不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就连很远处那婴孩的啼哭声也都消失了。静谧的黑夜像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水压向了刘金水的这间小屋,方瑞刚刚有些困意,忽然感到阵阵的恶寒,门窗上的符纸齐刷刷的抖动起来,一股阴风顺着门缝吹进房内,里面还夹杂着浓浓的尸腐恶臭……
  来了!方瑞无声的从座上弹起,来到门边从身上取出家里自己珍藏的柳叶露水滴入眼中,只觉眼光一闪,恍惚看见院落门缝外边一条黑影在徘徊,又不似真切,刚想拉门出去看看。旁边的方成斌伸手将他拉住了。
  门逢外的黑影最终在门口立定,方瑞只觉一股阴寒爬上脊梁,一阵巨大的阴风穿过门逢扑面而来,那股尸腐恶臭搅得胃中一阵翻腾,门窗上的符纸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黑影似乎往前移了移,拂面的冷风更大了,门窗上的符纸有几张竟被吹离了墙面。方瑞只觉得一种未曾经历的恐惧袭上心头,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此时,方瑞也感到老爸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有力,仿佛在抑制着自己心头的恐惧。
  这时院落门口红光一闪,门上的符纸烧了起来,紧接着院内所有的符纸都燃烧起来,一瞬间这个不是很大的小院亮起了数点红光,在这片漆黑的夜里甚是耀眼,在光亮之下,方瑞反而看清了院门缝外其实没有任何东西。紧接着,那股阴风也停了,屋内没有留下任何恶臭的气味,四周的黑夜猛然间少了那份压抑,老爸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胳膊,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倦意袭来,方瑞开始坐在椅子上打盹儿,黑夜已经要过去了,远方已经隐隐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鸡叫,屋里的那座老座钟已经响过了四下,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忽然,方瑞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即逝,方瑞却再无睡意,仔细回想着来到刘庄的所见所闻,所有的情节像电影一样在脑中一遍一遍的重放—白天时老大爷的话在方瑞的耳边响起:先是街上有两家的小子到河边玩淹死了,接着是李老太家的妮子不满意他们安排的婚事上吊了,还有一个高考考完后喝药死的,还有一个病死的,一个出车祸死的,加上现在这家,和刚被枪毙的这家,一共八家了,就剩下街尾的一家了……
  看来这鬼刚开始作恶的方式多是意外至死,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鬼遮眼,但随着死人的增多,这鬼像是积累到足够的怨气,已经可以利用鬼上身控制别人来作恶行凶了……
  猛然间,方想到了什么,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自己清楚的记得这条街上左右两侧各住五户人家,现在就剩下刘金水一家没办过丧事,可是按照老大爷所说却只有八家发生了意外,而这个“白事一条街”中张老太的死是寿终正寝,这就是说这条街上那厉鬼没有作祟的人家不是一家而是两家,一家是刘金水家,另一家是刘长安家。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方瑞浑身一震,立在远处,静静地听着。敲门声显得很机械很呆滞,但却一直坚持地敲着,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显得非常的刺耳。
  里屋传来几声推推搡搡的怂恿声,一会刘金水抖抖所所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兴许是因为天快亮了的缘故,所以显得没那么害怕了。
  刘金水看了看方成斌,方成斌点点头,示意让他去看看。
  刘金水到了院门前隔着门缝一看,不禁松了口气,冲方成斌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是刘长安家的儿子小生。”
  说着便开了门,“小生,到叔家有啥事?”
  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青黑,目光呆滞,看到院门打开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右手瞬间弯成爪状向刘金水的脖子抓去——
  “快闪开!”方瑞一把将刘金水堆到一旁,紧接着手中的红筷子一下子就夹住了小安右手的食指,猛地一拉,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小安身上拉出,而小安彷佛失去支撑一样晕倒在地——鬼上身!
  方瑞刚刚就在思虑,若是刚刚那阵阴风真的是厉鬼前来,那么在这里受阻,会不会就到刘长安家里作祟。这时正好听到刘金水说刘长安家的儿子来了,心想着有古怪,便出来看看,一看小生那幅模样,像中了邪一般,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见小生突然出手伤人,立即救下了刘金水。
  这黑影的身形像是一个中年男,而面貌却非常模糊,被方瑞夹出来之后一直拼力的挣扎。
  方瑞第一次见到鬼,而且也想不到民间流传的这种治服鬼上身的方法竟然真的管用,看着那拼死挣扎的黑影竟一时呆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黑影另一只手突然抓向方瑞,方瑞一惊之间松了筷子,那黑影摆脱束缚,向方瑞扑去。
  方瑞惊吓之后反而又恢复了冷静,从背包中取出一张厚纸迎面向那黑影的脸上蒙去,这是一家老宅子门上年年贴的门神累积来的“百层纸”。
  那黑影伸手就将那“百层纸”拨到了一边,继续向方瑞扑去。
  “靠,这种法子看来不灵。”方瑞骂道,看来幸运之神不会让他把把都开大。
  方瑞一边后退一边双手伸进左右两口袋,“刷刷”一道石灰粉和朱砂粉洒向黑影,紧接着方瑞从瓶中的混着香炉土的水喝了一口,喷向黑影。
  黑影猛地一抖,身上立时升腾起一阵黑烟,像是受了伤一般开始扭动。
  “这个管用。”方瑞兴奋的叫道。
  但黑影很快便恢复过来,继续向方瑞扑来,此时方瑞已经到了墙角,避无可避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闪电般地出现在黑影身后,将一张符纸贴到黑影的后脑,那黑影顿时身形一滞。那身影取出一把木剑,挽着几个剑花眨眼之间就围着黑影走了一圈,口中默念:五雷猛将,火车将军,降妖逐魔,不得稍停。急急如律令!
  黑影的身躯开始剧烈的扭动,甚至方瑞还听到了几声细细的嘶吼,像是在经受地狱的火烤一样非常难受,但那黑影显然毅力极强,猛地转身向那拿剑的人扑去。
  “还想作孽!”那人断喝一声,把剑扔到一边,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手手掌立时画了一个符纹,口中急速的念了一道咒语。那黑影刚刚扑至,那人的右手便直拍在黑影的脑门。
  “五雷轰顶符!”随着一声断喝,那黑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叫,整个身体慢慢的化成了一道黑烟,渐渐消散了。
  方瑞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这短短的时间后背早就被汗浸透了,再看刚才救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爸——方成斌。
  刘金水刚刚从生死线上转了一圈,这才看出来原来方成斌是一个“不露相”的真人,急忙上前答谢救命之恩。
  方成斌笑着阻止了刘金水说道:“你若真想谢我,那你须答应我件事。”
  “恩人,高人,您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去办。”
  “倒不是什么难事,今晚降鬼的事,你们全家一定不可以说是我做的,你就说是一个云游的道人晚上借宿你们家来帮你们降的鬼,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啊,那是为什么?”刘金水不解的问。
  “原因你自不必问——另外还有件事,你们街口一定不能盖庙,可盖一个小型的祭坛,供奉上太上真君,每日焚香祭拜,祭坛的镇邪效果虽不如庙,但也能镇住大部分的邪气,你们村在这七七四十九日要各家各户贴上我的‘护宅平安符’,可保平安。这些话你说也是那云游道人所说。”
  “既然祭坛镇邪效果不如庙,那高人您为什么还要反对盖庙呢?难道是孙半仙道行不够,看漏了什么?”刘金水有些诧异地问道。
  方成斌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孙文山能看至此处,也算是他有些本领的,不过他的目光局限太窄,只限于一村一地,没有看清整片地域的大风水。凡事太尽,势必早尽,盖祭坛从长远来看于你们村是有好处的。”
  刘金水虽听的不甚明白,但仍旧点点头答应了方成斌。
  方成斌看了一眼一边的方瑞,笑道:“天快亮了,该走了,我们还得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方瑞仿佛也没弄明白老爸刚才的话,一听见老爸要带自己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猛然想起了什么,叫道:“我知道,是去木材场!”
  方成斌笑了笑算是回答。
  告别了刘金水一家,父子二人便跨上了摩托车向木材场驶去。
  路上,方瑞实在忍不住疑惑,问道:“爸,你降鬼的本事怎么会那么厉害?而且为什么不让刘金水说是你除的鬼?还有为什么那个街口不能盖庙啊?”
  方斌沉默了一会,叹道:“这个……说来话长……”
  白庙县政府楼内。
  “啪!”金县长气得把一打文件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这个刘长安,简直是胡闹,我说过多少次了,破除迷信思想,要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宜缓不宜急!可他倒好,卡卡地砍了一棵树,结果怎么样,村民又盖起个祭坛来。”
  “县长,您消消气儿,刘乡长办事是有点急于求成,可他本意是好的……”旁边的张秘书急忙劝道。
  “好什么,我还不知道那点弯弯饶,他就是想建点功,弄点政绩,好捞点资本!”金县长稳了稳情绪,接着说,“张秘书,你去安排一下,通知各乡乡长后天来县里开个会,我一定要好好强调一下今后的工作方式和策略。”
  “好。”张秘书应声出去了。
  金县长感到了一阵头晕,慢慢地坐了下来,轻轻地捏着眉心,也许是应该抽个空好好休息一下了,最近经常容易出现头晕眼花,有时还会在办公室里睡着了。刚想到这里,一阵很浓郁的困意袭来,金县长只觉得眼皮变得很重很重,思维也昏昏沉沉的,就在金县长感觉快要失去知觉进梦乡的时候,忽然一个机灵,思维又变得非常清晰起来。
  日影西斜,办公室里也变得异常灰暗,四周一切声音都没有。金县长想去开灯,却猛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了,手指还在稳稳地捏在眉心处,仿佛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去做。
  这时,金县长看到办公桌前的水泥地面有一点细微地颤动,随后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抬起,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地想挤出来一样,金县长想要叫喊,可发现拼尽全身的力气,声带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好象自己除了眼睛之外其他身体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金县长只能眼睁睁地看者那水泥地越撑越大,上面已经开始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缝……
  随着一声闷响,水泥地终于被撑破了,里面冒出了一层蓬蓬的头发,上面还夹着许多泥土和水泥碎块。
  恐惧充斥着金县长身上每一条神经,那份恐惧更刺激了金县长,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无力,现在金县长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了。
  那层头发还在不断的扭动着往上挤,一会的工夫,小半个脑袋已经从水泥地上冒。
  一阵刺耳的鼓声在金县长的耳边很有节奏的响起,随着那个脑袋越钻越大,那鼓声竟越来越剧烈,金县长猛然意识到,那竟是自己的心跳声。
  那脑袋终于全部露出了水泥地,轻微的左右晃动抖掉了头发上附着的泥土和水泥碎块,忽然,那脑袋猝不及防地转了过来。
  一瞬间,金县长看到了一双充满恶毒和怨恨的双眼!
  “啊!”金县长胳膊一抖栽倒在桌子上,慢慢地从桌子上爬起,发现自己额头满是汗水。原来是场梦啊,金县长微微松了一口起,可是刚才那个梦给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真实啊,看着办公桌前平坦的水泥地,金县长一时竟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知下一刻,是不是真的会从里面钻出一个头来。
  方瑞手中捏着一块小小的黑玉,仔细端详着。这块玉手感冰冷,却泛着温润之光。玉的一面隐隐可见由一条丝线勾勒出很复杂的符纹,而另一面则刻着一些繁体小字,仔细辩认后,发现是:天网法阵,霹雳雷光,迅如闪电,驱鬼降魔。
  自把招雷降魔黑玉从老黑槐中取出之后,方瑞就像饿极了的狗见到骨头似的,把玉捧在手里都没撒开。可看来看去都看不明白,这么一块石头疙瘩怎么能够比那富兰克林的风筝还要厉害,能把天上那么高的闪电给下来呢。
  这时,方瑞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一回头正好迎上了方成斌的一双微露血丝的眼睛。
  “还没看够啊?”方成斌道。
  方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爸,你那个回春续命符好使不?我看那老黑槐好像一点起色都没有啊。”
  方成斌叹了口气说道:“这符纸又不是观世音菩萨的圣水,这树也不是人参果树,哪有那么快,再等两天吧。”
  “爸,有件事情我有点不明白,我看有些书上说,木鬼为槐,槐木聚阴,易养鬼。刘庄原来的那个村庙用棵槐树来代替岂不是应该会助长了恶鬼的戾气吗?怎么会有克制它们的效果呢?”
  方成斌笑骂道:“臭小子,每天不学无术,净会看这些无聊书的瞎掰。写这种书的人有几个见过鬼的?都是东挪西凑从别的古书上抄来的。他们自己都不明白,那看书的人就更糊涂了——其实,槐木聚阴,这一点倒不错。不过那指的是木头,而不是树。
  槐树可是辟邪的灵树,能够拒坏人,明善恶,古代有些官员甚至还有在槐树下审案的习惯。所以将伏魔黑玉置于槐树之内,来分辨善鬼恶鬼再合适不过了。
  有些老辈人给孩子取小名叫‘槐根’,意思就是让孩子在老槐树爷爷那里扎个根,让槐爷爷保佑孩子的意思。到了现代,一些不懂的人以讹传讹,把槐树说成了什么不吉利的鬼树,真是大大的冤枉啊。”
  “那你刚才还说书上说的槐木聚阴这句话没错?”
  “是啊,槐木一般都是槐树砍伐后制成。灵树死后必然比平常的树产生更大的阴气,这便是鬼常聚在槐木周围的原因。”
  方瑞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院子里那棵枝垂叶黄、一副蔫了吧唧,上下都贴满乌七八糟鬼话胡的老黑槐。
  “要不咱们把这块玉放在别的槐树里面种到刘庄好?”
  “换一颗树,这颗可是百年老槐,极品灵树,这种树你到哪儿找?而且这块黑玉和这棵老黑槐在一起有一百多年了,彼此之间都有了灵性沟通,要是放在别的树上,恐怕镇邪的效果要远不如这棵老黑槐的好——幸好咱们到的及时,槐树的根还没有完全被破坏,要不然,这个刘长安的孽就造大了!”
  水泥地不住的蠕动,像是里面的东西费了好大的劲在往外挣扎,终于从里面挣出一只手臂,那双恶毒而怨恨的双眼仍旧冷冷地盯着金县长,那眼神就像是食尸鬼盯着一堆腐肉,金县长如堕冰窖,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但是他仍旧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慢慢的往外钻。
  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梦,但是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得有些诡异了。甚至他都可以闻到那东西身上恶心的尸臭。
  水泥地板的碎块划过那只干枯而沾满尸斑和泥土的手臂,一层皮肤被蹭了下来,里面流出了黄黄的浓汁,但那东西没有因此而停顿,他仍旧努力的向上撑着身体,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金县长。
  他在笑,金县长不知怎么会有这想法,那东西的脸缩在一片阴影中,除了一双眼睛金县长几乎看不到他任何的面部表情,但是金县长却彷佛很清楚,那东西一边在努力的往外爬一边盯着自己笑,他笑什么?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笑?金县长只觉的从灵魂深处泛起一阵阵阴寒,那是极度危险,濒临死亡的感觉!
  这是做梦,这只是做梦,这东西伤不到我……金县长心底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的安慰,仅以此来使自己不至于崩溃!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阵汽车过路的声音,还有几个办公室的科员路过时的聊天声,那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这些声音彻底击碎了金县长的理智!
  这,这竟然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那东西是真的,自己也是真的!
  那家伙是在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现在才明白过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阵干涩而凄厉的笑声在金县长耳边响起。金县长也无法控制自己被恐怖击溃的情绪,尖声大叫起来。
  “啊!”金县长猛地一抬头,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上,而桌前的地面仍旧平坦,金县长走上前踩了踩,没有一点异常,办公室外面仍旧不断隐约传来一些公路上汽车过路声,和梦里何其相似啊。
  金县长是个不会轻易信邪的人,尽管来上任之前就听说白庙县是个有名的鬼县,但他始终都认为这是老百姓对不了解事物的一种主观臆断再加上以讹传讹引起的。所以金县长到任后,便想对此大力整治一下,金县长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希望这里的迷信风俗在自己的任上有一些改善。
  但这两天来竟然都做同样情节的梦,怎么想怎么不正常啊,金县长实在很难找到办法来用自己所信奉的科学的自然观来解释这件事情。难道说真的有……古怪?在心里金县长仍然避讳着这个“鬼”字,以下意识还是用“古怪”二字来替代了这个“鬼”字应该出现的位置。
  下班后,金县长有些神不守舍地走出了办公大院,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县长,您订的晚报!”
  金县长回头一看,是传达室的老许头,他是白庙县城的老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给县政府大楼看门,两年前自从他唯一的女儿出车祸死了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家,一直在传达室里住。白庙县是个穷县,县政府也很寒酸,就是一个四层办公楼和前院的一个花圃,没啥值钱的东西,因此晚上有时候保安都很少值夜,只有老许头一个人呆在这儿。
  金县长心念一动,或许能从老许头套出些事情来,于是一边接过报纸,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老许,晚上一个人在这儿……没啥事吧?”
  “没啥事啊!”老许头想都没想就答道。
  “就没有什么异常,没什么不对或者奇怪的地方吗?”金县长又问。
  “没有。”老许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直都好好的。”
  金县长心稍安,思虑了一下又问道:“老许,咱这个楼里面以前死过人没?”
  老许头一楞:“县长,你问这个干啥?”
  “没啥,我随便问问。”
  “没有。”老许头很干脆的答道,“自从咱政府大楼建成我就到这儿守门儿了,从来没听过楼里面死过人。”
  “哦——”金县长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多想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饶之,说的真是一点没错,肯定是这两天累了,过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就都好了。想到这,金县长就起身告辞了,“其实也没什么事,碰上你了,就瞎聊几句,老许那你忙吧。”
  老许头应了一声,也不挽留,这时老许头目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喃喃一句:“咱这个楼里面倒是没死过人,不过咱们这块地皮儿上以前还真死过一个人。”
  “什么!”一句话生生的又把金县长拉了回来。“什么时候的事儿,死的是什么人?”
  老许头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游离,像是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过去。
  “这事都过了快三十年了,估计都没人会记得。咱们这个县政府大楼没盖之前,这里原来是个居民院,院里住着姓宋的一家人,户主叫宋熹仁,家里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孩子好像叫宋明之,这家在原来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后来宋熹仁的老婆病死了,就留下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到了十年动乱的那会,这家人就被打成了反动右派,臭老九,每天拉出去批斗,家里的宅子也就被征收成了革命小将们的办公地点和批斗会场。最后宋熹仁连病带气的就死了,剩下宋明之一个人,每天受尽凌辱。有一次,小将们准备第二天开个批斗会,晚上就把宋明之锁在这里的地下室里面写材料,谁成想晚上不知怎么着了火,小将们全跑出来了,可谁还记得地下室锁着的宋明之啊,结果……就烧死了。”
  “那这事就没人管?”金县长问道。
  “管?谁管?小将们自然不会把这么个人放在心上而那种日子谁敢和右派沾上半点星的关系啊,宋明之家里本来人就少,这下子全家都死绝了,家也烧没了,在那个混乱的日子里没过多久就差不多没人记得了。”
  “拨乱反正后,县政府就把这块土地征用盖了这个大楼,那时侯人们就只知道这是个没人的荒地,谁会记得这里以前还死过人啊!”
  “那……这件事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金县长不解地问。
  “我,我以前就是这家人的邻居,住在他们的隔壁。”说到这里,老许头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那晚着火的时候,我就赶紧跑了出来,火里面还传来了声声歇斯底里地呼救声,真惨啊,可是都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冲进去救他的,再后来,大火里面那呼救声不知怎地就变了阵阵凄厉的笑声,经久不息,好慎人啊。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个时候他怎么还会笑,那个笑声到现在我都记得,惨极了,我怎么都忘不了啊。”
  金县长听的牙根发颤,那声干涩而凄厉的笑声不禁又在耳边响起,一个可怕的念想儿头一次在金县长的心里浮现——莫非是,闹鬼了!!
  第二天下午,金县长坐在办公室,心不在焉,满脑子想得全是昨天傍晚老许头说的话以及梦中那声清晰得如在耳际的慎人笑声,心神一恍惚,佛面前的地面又开始慢慢隆起,金县长一惊,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地面仍旧平坦如初。但金县长的心却再不平静了。“也许我应该换个办公室——可拿什么理由去换呢?说自己梦到鬼从办公室里钻出来,这不光听起来荒谬,传出来也是个笑柄啊。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呢。”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头绪,金县长渐渐地又感觉到眼皮开始打架了,“不能在这里睡。”金县长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痛使自己变的清醒了一些,但困意却像山洪一样席卷而来,金县长只觉得眼皮沉重,思维模糊,只想着痛痛快快地大睡一场,甚至连自己不能在办公室里面睡着的原因也想不起来了,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声音:“不能睡,为什么不能睡,我怕什么?我就睡给你看!”
  这一觉睡的却是出乎意料的香甜,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而平和,没有任何东西来打自己,金县长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像泡在一个很舒服的温泉里面,格外的放松。真想一睡不醒啊——这时,一阵敲门声把金县长从梦中惊醒。
  金县长感到自己慢慢地起身,张秘书进来说,各乡乡长都到齐了,请示自己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可是,自己还是很困啊。忽然,金县长感觉到一只很凉爽的手慢慢过自己的全身,自己的困意全消,变的很有精神。
  自己对张秘书说了句话,张秘书便应声出去了。紧接着,金县长也起身,整了整衣服,向会议室走去……
  金县长终于从办公桌上直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真是让人不舍啊。当啊的睡眼看清了周围的事物,金县长不禁吃了一惊,天已经完全黑了。再一看表,七点多了。自己竟然在办公室里面睡了四个多小时。金县长此时还真有点不知今昔几时的感觉。
  这次竟然没有做那个可怕的噩梦,金县长不禁释然,看来自己是有些多心了。果然是劳累过度的缘故,这次休息好了,一切都神清气爽,好不惬意。不过隐约之间,金县长老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金县长决定先放一放,明天再说。
  第二天,张秘书碰到了金县长,关切的问道:“县长,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或是休息不好啊?是不是因为苗书记去省里学习使您的工作太累了?”
  这句话要是早一天问,可能金县长就是另一番回答了,不过现在金县长觉得一切都好了,于是答道:“我很好啊,也没什么烦心的事,怎么这么问啊,小张?”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您昨天在会议上的表现有些……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张秘书犹犹豫豫地把“反常”两个字憋到了心里。
  “什么?会议?什么会议?”金县长吃惊地问。
  “您不记得了?”张秘书也很吃惊,“就是昨天下午四点钟各乡乡长的会议啊。”
  “昨天下午四点钟!”金县长忽然想起自己确实让张秘书安排乡长们在那个时候开会的,可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正在办公室里面睡觉啊!怎么可能去主持什么会议啊!一股寒意从金县长心底泛起。
  “您在上表扬了大芒乡刘长安乡长雷厉风行的作风,鼓励各乡都应该切实的行动起来,狠抓精神文明建设,从那些迷信陋俗的代表性事物下手,摧毁它们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我说过多少次,破除迷信思想,要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宜缓不宜急!这些你是知道的啊!”
  “对啊,我也很奇怪,不过当时会上十几双眼睛盯着,这话就是从您的嘴里说出来的啊。”张秘书又取出一个文件夹,说道,“不信您看,这里还有昨天的会议记录呢!”
  看着张秘书看自己那奇怪的眼光,金县长就猜到他不可能说谎,但还是一把抓过会议记录,细细的看了起来——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自己那个时候明明在睡觉,怎么可能同时主持什么会议呢?
  难道说,自己……梦游?不可能!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病史而且人在梦游时一般都是动作机械,目光呆滞,若自己真的梦游,会议上那么多人怎么会看不出一点异样呢?这时,金县长想起昨天睡着时暗抚过自己全身的那双冰凉的手,不由得脊背发冷,毛孔虚张。
  真的有……鬼!
  “还有,昨天会议上,您还勒令青远乡的郭保胜乡长今天就到李家集去拆庙呢!”张秘书看着今天表现完全不同的金县长,不由的提醒一句。
  “什么!”金县长立刻把会议记录撂到了一边,赶紧给青远乡那边打电话。
  “啊!早上你们郭乡长带着派出所的人和一个施工队去李家集了!好,知道了。”金县长挂了电话,对张秘书说:“你赶紧给各乡乡长打电话,就说上面下达了新的精神,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得去趟李家集!”说完,金县长便抓起外套,跑出了办公室。
  一辆辆小车在崎岖颠簸的乡间道路上行驶着。
  摇晃的车里郭乡长愁眉不展——李家集是个小村子,从县里到村子就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和外界联系较少,而且它又处于三县交界位置,这个三不管的状态使得村子里很少对上级政府的指令买过帐,而且由于各县交界处常发生些抢占农田的纠纷,所以长期以来村子的民风很彪悍,平时工作中处理起李家集的事情郭乡长就很犯怵,这去拆人家的庙那就更棘手了。想到这里,郭保胜不由得暗暗埋怨起金县长来。也不知道县长是咋想的,怎么就偏偏下这么个死命令,让自己今天就来拆这个村子的庙啊?
  白庙县里有近百个村里面有庙,而这些村庙往往特别小,就像一个普通农家的院子那么大,而且庙里从来不供奉什么神明,所以平时根本就没人去,香火往往连本村的祠堂都不如,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几个有记性的老人到那边烧个香什么的,平常时候都是大门紧锁。要想在村子里找到这么个地方确实不容易,所以郭乡长前一天就派人摸清了李家集村庙的位置。
  为了尽量不惊动村子里面的人,郭乡长带人天没亮就出发,争取在村子里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就找到村庙,三下五除二一拆,立马走人,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再出来闹,自己就一拖二磨三弹压,过两天这事就抹平了。
  赶到李家集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只有三两户人家开了院门。几个村民看见这么多车开进村里,不知出什么事了,远远地跟在了身后,看着这些车最后竟停在了村庙的前面,几个人下车看着庙门还在那里指指点点,一些人还把大锤,铁稿等工具卸下了车,有两辆车竟是挖地的推土车,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跟着来的包工头乔队长叫手下把庙门砸开,几个工人一拥而入。
  庙院中间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碑,石碑边缘的图案已经模模糊糊,足见年代久远,中间镌刻着像是某种字体的奇怪花纹。尽管石碑相对于庙宇很小,但整个庙的布局都好像是围绕这个石碑修建的一样。
  “乡长,动手吗?”乔队长上前问。
  郭乡长点点头。
  “你们几个进屋里看有啥东西没?你们几个去开推车!”乔队长吩咐完,自己拎个大锤向庙碑走去。
  进庙门,乔队长心里便有种感觉,好像是这个庙碑不砸,这个庙拆了也白拆。
  乔队长抡圆了大锤就向碑面砸去。只听“啪”的一声,碑面掉落一些碎屑。
  “砰!”第二锤砸到了石碑上,碑面某处出现了凹陷。
  当乔队长准备砸第三锤的时候,就听见原本安静的村庄一下子炸开了锅,村里的大喇叭开始喊:村里的壮劳力赶紧带上家伙来庙这边,有人想拆庙了……伴随这喇叭声的回响,一阵阵急促的锣声在村里的各个角落响起,眨眼之间,四面八方涌来一群举着锄头铁锹的村民,把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施工队的工人一见这场面谁也不敢再动一动了。乡派出所的一些民警都不由的把手伸进了腰间。
  瞬间这二十来个人被这群气势汹汹的村民围住了,郭乡长赶紧大声喊道:乡亲们,不要误会,我是郭保胜乡长,这些都是咱乡派出所的同志。我们来村里办点事!
  一听是乡长,村民们稍微平复了一下,人群里面挤出一个人,五十多岁,又黑又瘦,个子不高,满脸的沧桑,此人正是李家集的村长李富贵。李富贵看了看说话的人还真的是郭乡长,便不象刚才那么的凶了,但也没有个好气的问道:“郭乡长,你带这些人来我们村干啥?你砸我们庙门干啥?”
  郭乡长见到自己的下级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把火往下压,笑道:“富贵儿啊,俺们来拆庙——误会,这是县里面的决定,俺们也没办法——要不这样,等把这块地皮腾出来,我给你们拨款让你们在这儿盖个小学校,这样你们村的孩儿们就不用到邻村上学了,咋样?”
  李富贵一听是拆庙,下面的话就没往下听,嘴一撇说道:“乡长,平时别的工作指示我还可以配合你,不过要提到这村庙的事儿,呵呵,这不归我管,这你得和我们族长李福来商量。”说完没等郭乡长答话,转身拨开人群就走,边走边了喊一句:“爹先回去了,这里的事全听你福来伯的,他让干啥就干啥?”
  郭乡长一看李富贵这么做不是明摆着拆自己的台吗?不过到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又冲人群喊道:“福来哥来了吗?”
  “我就是。”人群里应声挤出一个人来,也是五十多岁,中等个头,国字脸,精神奕奕,此刻眼里充满怒意,“乡长,我劝你们趁早回去,管他县里的省里的决定,这庙我们绝不会让你们拆的!”
  “福来哥,这事总得有个商量的余地嘛。”郭乡长仍旧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看,我听说这庙里也没供奉什么神仙菩萨,白占一块地方嘛,也没啥用,不如拆了盖个小学校,多好。”
  “你懂个屁!”李福来就差淬郭乡长一口唾沫了,“你敢说这庙没用,这庙护佑我们村好几百多年了,几百年来我们族里每代族长代代相传一句话:庙倒则祸乱生。这是当年的一个高人传给我们族长的,一旦我们村庙没了,整个白庙县都得完蛋,整个天下都要大乱,你懂不懂!”
  “放屁!”郭乡长终于激火了,“你们这些迷信思想讲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还天下大乱,呸!我不听你们胡扯,今这庙我是拆定了——动手!”
  “你们敢!”李福来一声断喝,村民们一起举起家伙叫嚷起来,几个民一惊慌“噌”的把腰间的电警棍拔了出来。
  “你们连县里的决定都敢抗,我看你们是反了!”郭乡长喊的比李福来的声音还高,但显得还是微微有些底气不足。
  只听人群外“砰”的一声巨响,几个村民提着鸟铳就挤了进来,李福来叫道:“县里的决定不对,我们就敢抗!就你们手里那几个破家伙什儿还想来吓唬人?别说是你们几个,当年小鬼子的一队宪兵想来搜庙,俺们村光用石头蛋儿也都把他们给砸回去了!”
  看着一个个村民如狼似虎的模样,民警的心里一阵发虚,郭乡长思虑也没必要为了县里的这么个决定把自己的半条命给搭在这里,便恨恨地说:“好!走着瞧,等我往上面汇报,看怎么收拾你们!咱们走!”
  庙里的工人听了便收拾了工具往外走。乔队长这时也不知哪根筋错了位,许是觉得这么走了好像是被村民吓怕了自己很没面子,也许是想为郭乡长最后那句狠话壮壮威。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就是个习惯动作——他拿起铁锤随手向后一甩,给庙碑补了一下。“砰!”石碑一震,凹陷处竟出现了几条裂纹。
  “啊——”李福来惊叫一声,一下子呆在原地,两眼直直地盯着庙碑,傻了一样,口里不断的低喃:“坏了,要出大祸,大祸啊……”
  旁边的村民也不知为何族长给吓成这样。只见石碑的裂纹逐渐变大,向四周慢慢扩散,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哗啦”一声,石碑断成几段,碎块散落一地。
  “咔喳!”一声震天的响雷在头顶炸开,天空骤然间竟被乌云遮蔽,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竟将刚刚亮起的天空重新染成了黑夜,而且庙宇头顶的天空像是有个黑色的漩涡缓缓转动,像是要把天空一切的云全吸引到这里……
  县长的专车一路急行向李家集驶去。
  车上金县长微微有些发呆,上午张秘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昨天看门老许头的话以及自己的这些天的那些怪梦不断的在脑中盘绕。白庙县是个很邪的地方,会发生一些很邪的事儿,这些他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但一直以来都没放在心上。来这里工作之后,鬼怪的故事也听了不少,不过也就是姑妄听之,从来不信,听的时候还可以装作比较冷静的样子去用一些科学的理论解释一下,驳斥他们的荒谬,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面对种种怪异的谜团,金县长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像以往那样平静的对它进行分析和解释,每当自己想要用些差强人意的说法来安慰自己的时候,自己的耳边总是会隐隐传来那干涩而凄厉的笑声,让人心悸不已。
  这时金县长发现司机老赵的内车镜上挂着一个三角的符纸,便问道:“老赵,这是啥东西?”
  老赵笑了笑:“平安符,镇邪的,咱们县城方记殓丧品器材经销中心买的,听说挺管用的。”
  “你也信这东西啊……”金县长微叹了口气,问道。
  “我们这些开车的,一脚踩阳间,一脚踏阴间,夜路走多了,难免撞到鬼。我没给您开车以前,跑过一段时间运输,就碰见好几次怪事,反正挂着这东西,不管有用没用,求个心安。”
  “噢。”金县长点了点头,没有再往下说。
  这时,老赵忽然说道:“前面这片天怎么一下子黑了,我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全县都是大晴天啊!”
  金县长一愣,发现天果然比刚才暗了许多,如浓墨般的乌云遮住了个天空,不见一点光线,彷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黑夜一般。前方远处的天空还传来阵阵雷声,气象变化的非常奇怪。而且眼下是仲夏季节,车窗外竟然吹起了冷飕飕的寒风,透过车缝发出鬼叫般的呜咽。
  “嘎”的一声长响,老赵猛地把车刹住了。金县长一惊,问道:“怎么啦老赵?”
  只见老赵双眼瞪的突大,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好像看到前方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哪儿呢?”金县长盯着窗外暗黑的大路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啊!许是你看花眼了吧。”
  突然金县长觉得眼前一花,一条白影从远处的黑暗中快速的飘来,到了面前还没看清是什么就没有了。金县长心里一紧——那是什么东西,是人吗?但人怎么可能那么快,而且到了跟前却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不是人,可刚才确实像个人影啊!
  金县长又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也再没看见任何异状,便说道:“没事儿,可能是风刮起的塑料袋,别疑神疑鬼的啦,开车吧。”
  老赵却摇了摇头:“不行,县长,这回您可得听我的,咱不能往前走了,前面不太平。”
  “胡闹!我要赶着去办事,你这是干啥?”金县长有点觉得老赵有点风声鹤唳了。
  老赵没搭县长的茬儿,打开的车灯,开始不停的摁着车喇叭。
  阵阵刺耳的喇叭声在这暗黑的大路上开始回响,附和着远方隐隐的雷声和呼啸的风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金县长虽说现在心里不像以前那么的铁齿,但还是受不了老赵这种荒唐的举动,自己要赶去李家集办事儿,不料竟被老赵这样莫名其妙的拦在了路上。在这声声车鸣声金县长越来越烦躁,最终受不了的吼道:“行了,别摁了,吵死了,赶紧给我开车!”
  老赵被这么一吼,手也停了。四周猛地静了下来。这时两人听见车门上传来密集的敲门声,滴滴答答的像啄木鸟在啄树,片刻之后车把锁也跟着转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进来。
  外面是什么?金县长往车窗外看了半天——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金县长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脊梁,双手抓住车顶扶手动也不敢再动。
  这时,一道闪电瞬间划过天空,借着一眨眼的强光,金县长往外瞄了一眼,这一看竟吓得自己三魂离体,心胆俱裂,车窗外正挤着好些面露青光,披头散发,口边挂着丝丝血迹的女人,她们正使劲的踢打着车门想要往里面挤,但车里好像有种力量抗拒着她们,她们只能拼命的在外面敲打。
  车外的敲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而且敲打声再仅陷于车门,车的每个部分都开始传来敲打声。而且车体慢慢的开始向前行进,不论老赵怎么踩刹车也制止不住,像是一股无形的手推着车向前面走。
  车镜上挂着的三角符纸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红光一闪烧了起来。
  老赵惊呼一声:“完了,看来这符也镇不了这些东西了。”
  金县长看着化成一团飞灰的符纸,心底一阵惊恐,竟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时,后面的路上传来一声声的车嘀,车嘀声越来越近,像是一辆大卡车慢慢驶来,一会儿功夫,卡车熄了火。接着外面的黑夜传来一道铃声,铃声极其清脆,似是不带一丝尘俗之气,铃声三短一长,传得极远。
  随着铃声的回荡,车外的敲打声渐渐平息了,金县长和老赵惊魂未定,仍旧不敢稍动。
  外面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敲钉木头桩的声音过了很久终于平息了。
  车窗外猛地一亮,几道粗大的闪电直接从天际劈到了金县长乘坐的轿车旁边,外面地面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也平息了。
  天空慢慢地明朗起来,然而四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金县长和老赵正想着是不是到车外看看。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金县长心一惊——难道是,又来了!
  但见老赵看着窗外却大松了一口气。
  金县长回头一看,窗外露出一张很和气的微微发福的脸。再看看四周再无异样,便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看到路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个香案,香案前竖起了一个很高的旗杆,旗杆上方似乎看到贴着一张符纸,顶端挂着一个很小的黑色东西,旗杆下面一个年轻人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金县长看着眼前这个丝丝文文的中年人,不禁问道:“你是……哪位?”
  那中年人还没开口,老赵便上来拉住了他的手直摇:“方老板,原来是你啊。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啊,没想到您还是位高人啊。”
  看到金县长还在困惑,老赵急忙介绍:“这位就是方记殓丧用品器材经销中心的老板,方成斌。”
  前方的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而身后的天空却渐渐变的明朗,一碧如洗。
  方成斌看着前方,眉头紧锁,面色越来越凝重,深叹一声道:“我一觉察出此处村庙有异动,便马上赶来,没想到局面竟严重到这种地步,看起来李家集的村庙应该已经被毁了。”
  “啊——”老赵惊叫一声,对金县长道,“莫非是郭乡长他们……弄的?”
  金县长听了方成斌的话,如坠云雾一般。自己本来是由于担心郭保胜不注意方式强行拆庙会引发群众闹事,便赶紧过来这里处理。没想到听了眼前这位方老板的话,好像由于这里的村庙被拆引发了更严重的事情。
  “什么?”方成斌惊问道,“你说是乡长带人来拆庙的?”
  老赵急忙道:“具体来龙去脉我也不太清楚,你县长吧!”
  “县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这……”金县长张张嘴,竟似无从说起。这几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早就超出了自己以往的认知。从连续几天的怪梦,到老许头对宋明之惨被烧死的叙述,还有张秘书提到昨日另一个自己主持全县会议,直到眼前头顶天空的异象,这一切都太离奇太诡异了。
  金县长还在愣神,忽听方成斌道:“县长,我看你眉宇间隐约有股黑气,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邪事啊?”那口气就像是一个中医在问诊一样。
  如果说平时金县长要是听到什么“印堂发黑,眉间发暗”之类的话,只会认为是跑江湖的算命先生拉生意招客户的屁话,然而此时此刻这句话却好像一下子戳到了他困惑的根源,他特别需要一个解释,即使这个解释可能会颠覆自己以往的世界观。
  “哦……哦,方……老板。”话到嘴边,金县心里又打起了鼓,自己是一县之长,竟会为了这些东西求卜问命,岂非可笑?但抬头看看头顶那半黑半白的天,又想想刚才电光一瞬间见到的群鬼拦车的景象,金县长最终下定了决心,“这两天我确实遇到了一些怪事。”
  话匣子一开,金县长便毫无保留的把自己这两天的怪梦以及老许头、张秘书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方成斌。
  推算起来,金县长开始做噩梦的时间,正是刘庄老槐树被刨的日子。联系此后种种情形,方成斌心里大致有了推测。
  “凡事有果必有因。”此时的方成斌完全不象一个做生意的老板,更像是一个论理的道士,“县长你想过没有,县政府地皮下被烧死的宋明之的冤魂为什么沉寂了几十年,直到今天却才出来作祟?”
  金县长摇了摇头,对此事大为不解。
  方成斌继续说道:“今天发生的一切种种其实都是因为芒乡的刘乡长刨掉了本村的一棵老槐树,然而就因为少了这棵树,便败了一个平静百年的风水大局。”
  金县长两眼闪烁着迷茫,像是听明白了一些,却好象又越来越糊涂了。
  “明末时期,本县应运降生一位小皇帝,被当时皇廷内的邪恶术士得知后,竟逆天违势,在本县连修百庙割断了龙脉,致使一批贵命陨于此地。这冲天的冤气受百庙压制,不得舒发,渐渐转为邪戾的怨气,这股邪戾之气在近百年时间内吸收了县内的许多其他各种冤气,变得越发强烈,这百庙就要压制不住了。后来一个道士云游至此,建议将这百庙中某处的一庙拆除,使怨气可以缓慢释放,在庙的原地栽上一棵槐树,若有戾气也想由此出来危害人间,那么此树便会引下天雷来击溃这些戾气。如此一来,本县便常有怨气出来惹是生非,但经过老槐树的过滤,很少有戾气出来索命害人,又过了近百年的时间,原先的邪戾之气也慢慢的减弱了些,如果本县一直这样政通人和,安乐太平,可能再过百年,这股冲天怨气便会化解了。
  可是前两天刘乡长却刨掉了这棵老槐树,怨气便少了节制,许多戾气便趁机出来害人。而本地几乎所有的戾气皆受那股两百多年前的邪戾之气所控制。这股百年邪戾之气要想破桎而出,必须彻底破坏本县的风水大局,于是便指使潜藏在县政府那片地方宋明之的冤魂出来幻化成你的模样,指挥郭乡长带人去破坏本县风水中最关键的一个庙——就是李家集的村庙,此庙一除,百庙镇邪风水局的威力便会大减。”
  “那几百年前的邪戾之气为什么不指挥其它戾气去直接破坏李家集的村庙呢?”金县长不解的问。
  “因为每座庙中都有块镇邪石碑,那是庙里核心的东西,真正压制邪气的便是这些庙碑,此物不在,庙就和一座院子没什么区别,有此物在,一般的邪物都难以近前。所以,它只有靠他人之手来毁坏村庙,这就是它使计让郭乡长来拆庙的原因——一旦这座庙被破坏,此消则彼长。届时,它的部分力量破局而出,完全有能力不假借他人的手而毁掉其它的庙。一旦这些庙全部被毁,再无压制它的力量,到时人间便会有一场大浩劫。””
  金县长双眼凸瞪紧盯着方成斌,听着他侃侃而谈,前因后果条理分明,完全不象是说谎,更重要的是,他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可是要让自己马上去接受这个解释却太困难了,这种鬼神之说,这种迷信思想真的可信吗?金县长仔细思虑着方成斌刚才的话,希望找到一点漏洞来反驳他。
  “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金县长又问道。
  “每一座风水大局都会有一个守局人,当年那道士布置完这一切之后,便派一名弟子世代守护在此,我便是那名弟子的后人。”
  “哦……”在一旁的司机老赵此时感慨道,“方老板,不,方大师,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那如你所说李家集的村庙已经被毁,但这股邪戾之气一直停留在李家集那边,这里好象并没什么异动啊?”金县长仍旧有些不死心。
  “是我用先师祖留下的招雷降魔的黑玉设下香案暂时阻止了它,但由于这股邪戾之气太强,这个香案最多只能阻止它一天而已。”
  “啊——”老赵大惊失色,连金县长也惊惧不已。
  “这可怎么办啊?一天之后要是那股子邪戾气儿跑到别的地方害人那可就糟了!”这时的金县长早就把对方成斌的怀疑抛到了脑后。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把它封印一次。”方成斌沉吟道,“——重新做一块镇邪石碑,竖立在李家集的村庙中。”
  金县长一听还有办法挽救,心里稍安:“那好,那就好,那方老板您就赶紧把给个碑文图样出来,我们这就联系石器场让他们加工,一天时间应该够用了。”
  “这个嘛……”方成斌微露难色,“因为每一个庙碑的碑文都是根据其所处地势和作用而分别绘制,每个碑文都不一样,这都是当年那个皇廷术士所绘,凭这点道行,嘿嘿,还绘不出来……”
  “啊——”金县长和老赵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这可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呢?”金县长急得直甩手。
  “没关系,一会儿我们会潜到李家集的村庙,找到被破坏的庙碑拍照,然后根据照片还原出碑文,再交到石器场雕刻石碑……”
  “你们?”金县长这才注意到方成斌旁边一直站着一个十七八岁,闷不吭声的年轻人,身上背着两个帆布袋。
  “哦,我叫方瑞,金县长好……”看到县长看着自己,方瑞便微笑着介绍一下。
  “不行啊!”旁边的老赵叫道,“现在的李家集可是万鬼集结,太危险了。”
  “是啊,就你们两个人,能行吗?”金县长忧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方成斌叹了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另外,还有些事儿要麻烦两位。”
  金县长道:“老方,我不太懂这档子事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我们走后,赵老哥你就在这里看着别让人再往前闯进这里,也看好这个香案。县长您立刻联系石器场,雕刻石碑一定要是泰山石,这种石头在咱们县的石器厂不多见,只有大磐石器厂才进这种货。”
  “好,你放心,我这就去办。”金县长道。
  “另外,我们的这点身份和本事希望你们两位能够替我们保密。”
  “哦?这是为什么?”金县长不解的问。
  “先祖遗命,我们得世代遵从啊。”
  “那今天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金县长又问道。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一家人的事,而且也不是我们一家人的力量可以解决得了的,我们需要得到帮助,尤其是像县长您这样的大人物。”方成斌笑了笑说道。
  “好,两位小心点。我代全县人民谢谢你们。”金县长知道现在时间也不多了,所以也没再挽留。
  方成斌父子背帆布袋手摇着安魂铃转身向李家集的方向走去,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湮没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阵阵清脆的铃音和几句只言片语传到了金县长和老赵的耳中……
  “不要离开我五步距离,记住了吗?”
  “放心好了,爸,您都说几遍了,儿子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就你那三角猫的道行……”

  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金县长忽然有种悲壮的感觉,像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意味。
  每向前行进一步,阴气便浓厚一分。在安魂铃的驱使下,一路上许多游荡的冤魂野鬼都退回到了村子。到了李家集的村口,天空已完全看不出阴天,而更像是黑夜一般,阵阵罡风迎面吹来,浓郁的鬼气直让人骨髓发颤。
  到此方成斌停下了脚步,李家集是怨气的发源地,群魔聚集,绝非外面拦路小鬼那么容易对付,必须十二分的小心。
  方成斌的手在空中纷繁的划了几个手势,最后双指并拢遮于目前,口中默念:“圣威神君,法泽万方,借我神目,降妖除魔——开天眼!”。
  紧接着,方瑞平生第一次听老爸说了一句脏话:“我肏!”
  这两天方瑞从家里传下来的秘籍里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法术,一看老爸开了天眼后竟如此失态,也赶紧学着样子默念咒语,之后双指一划,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村子立刻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到处都是火光和烧的焦黑的断壁残垣,有无数道黑影在废墟中来回穿梭,许多缺臂少推的僵尸在浓烟中徘徊,恍惚间还可以听到声声哀怨的哭嚎在村间回荡,让人感觉仿佛身处幽冥鬼府一般。
  此时的方成斌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沉压几百年的怨气,就算让自己侥幸将那邪戾之气再次封印。可这眼前已经跑到人间的冤鬼,自己捉半辈子也捉不完啊——唉,先不管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时,听见身边的方瑞惊叫一声:“啊,他们朝我们过来了!”
  方成斌顺着方瑞所指,看到一些身著白衣,披头散发,挂着残破面皮的女鬼似乎发现了他们,正像这边缓缓飘来,而方瑞近前五米处就有一个吊死鬼像是秃鹫发现死尸一般死死地盯着方成斌父子,那张脸惨白,眼睛鼓得暴出来,盯着人,舌头被绳子勒得长托托地吊在嘴边,脖子被绳子挤拉的很长,也蹒跚而来……
  方成斌心里赞道:“这小子看到这场景没有吓得转身就跑,定力还真是不错,自己不知道被老头子领着趟过多少个野坟场乱葬岗才练到这一步。看来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和鬼打交道的材料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却不饶人:“没出息,慌什么!他们一直都看着我们呢,只是你刚看见他们而已。”说着,方成斌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符纸。口里快速地默念一句,手指一抖,两张符纸瞬间着了起来。“张嘴!”
  方瑞还没明白老爸在干什么,嘴下意识的张了一下,方成斌立刻将一团燃着火苗的符纸塞进了他的嘴里。方瑞惨叫一声,口中一阵乱咳:“老爸,你想烫死我啊。”
  只见方成斌口中轻轻吐出一股黑烟,说道:“这是避邪护命符,吞后身上散发出邪魔厌恶之气,一般无形体邪魔不会近身的。”
  果然,眼前那只一直对方瑞虎视耽耽试图扑过来的吊死鬼,像是犹豫起来,露着血污的眼白翻了翻,最后终于转身走了。
  方瑞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个还真管用。只见方成斌已经摇起安魂铃往村里走去,方瑞便赶紧跟上。
  天越来越暗,唯一的亮光便是废墟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火光以及飘忽的荧荧鬼火,路上不时的窜出一两个腐烂不堪不断掉着碎肉的僵尸,低嚎着向他们走来,但离他们几步远的时候就转身走开了,有一次,一个僵尸锋利的手指都快碰到方瑞的脸,方瑞几乎闻到了他令人作呕的尸臭,僵尸牙齿间夹杂的肉丝都看的一清二楚。方瑞甚至想避邪护命符是不是失效了。但见方成斌静立身边,手中仍旧三短一长的摇着安魂铃,最终那僵尸还是将手一偏,向旁边走去。
  村子里的路虽然不能说是盘根交错,但也枝杈颇多,尽管进村之前方成斌曾用五行风水之术推算过村庙的大概位置,但一片昏黑的环境中,辨识方位分清道路变得非常困难,而且还会时不时遭到这非人界的幻像和鬼打墙的干扰,这就使得两人的进程异常曲折和艰辛。
  前方的天空没有那么黑暗,但是气氛却好像更加的压抑,方瑞都可以分出身旁的几间民房的构造,民房间似乎有几条身影在躲藏,感觉上不是那些行动笨拙的僵尸,更加不是那些由怨念形成的无实体的飘忽冤鬼,正诧异间,只见一条身影猛然从民房间窜出,手持铁镐,扑向方瑞二人。
  方瑞定睛一看,发现那身影竟是一个村民,但此时那村民双眼白翻,表情凶狠,面泛青光,完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表现。
  方成斌推开方瑞,躲过了飞袭来的铁镐。反手随之将一符纸啪地贴到了那人的后脑
  那人立刻像触电般浑身一震,方成斌单掌变刀在他后脊一划,双手成钩状在锁骨一掰——那人口中吐出一口白沫,扑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老爸,这个人中邪了?”方瑞问。
  “是鬼上身!”方成斌微吐出一口气,说道,“这道符可以保他一个时辰不受邪灵附体。”
  “咱们不是吞了避邪护命符吗?怎么他不怕呢?”
  “这符对这些已经找到载体的邪灵是没用的。”
  正说话这当口,附近的民屋中又走出了十几个村民,个个面部扭曲得不成人样,手中提着铁锹锄头等工具,朝方成斌父子俩围了上来。
  “老爸,这些村民看来全都鬼上身了!”方瑞惊惶地看着这些村民,“你的符纸够吗?”
  “看来李家集的村民们已经全部被邪灵控制了——我们不能和他们纠缠,被邪灵附体时间长了,村民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得尽快找到庙碑!”
  方瑞看了看越围越近的村民,慌道:“老爸,怎么办?”
  方成斌大喊道:“一字箴言——跑!”
  话音刚落,两人便从村民的空隙中夺路而逃。这些‘村民们’虽然比那些僵尸动作顺畅许多,可终究还是不如大活人灵活。
  方成斌父子俩这么一跑,就像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村子里整个就沸腾开来,怨灵冤鬼开始在各个角落哀嚎,各式各样的幽魂四处乱飞,不断地有面目狰狞的僵尸和血肉模糊的厉鬼在半道爬出,还有一些鬼附身的村民拿着各式原始的工具向两人袭击过来。
  两人在村内东躲西闪,早已不辨方向,只要看着哪条路上的鬼少便冲向哪边。
  方瑞跟着老爸跑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虽然四周还是如炼狱般的鬼嚎,但这里没有厉鬼和被附体的村民了。
  方瑞稍微地了口气,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更别说去找村庙了。
  “老爸,咱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方瑞焦急的问。
  方成斌慢慢转过头来,方瑞吓得汗毛倒竖——那竟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是幻象?自己被鬼遮眼了?
  或者老爸被鬼上身了?
  还是自己一直跟着跑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老爸?
  几个念头在方瑞脑子里嗖嗖地冒出——自己进村子的时候已经开了天眼,怎么可能被鬼遮眼呢?而且老爸的道行也不太可能那么容易被鬼上身啊!莫非自己跟着跑的一直都不是老爸?自己和老爸跑散了?
  方瑞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个没有五官的鬼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方瑞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急急念了句咒语。那符纸闪出一道金光,射向那鬼。
  那鬼身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怎么会这样?这鬼的道行竟这么高!这难道就是所说的魔高一丈吗?
  方瑞又匆忙的掏出一张符纸;“让你尝尝五雷轰顶符的厉害!——五雷猛将,那个什么将军,降妖……逐魔,娘啊,咒语忘了!”
  “刷刷”两道石灰粉和朱砂粉洒向那鬼,谁料前两天对付刘庄那个鬼很有效的方法,对这个鬼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无脸鬼越来越近了——
  方瑞一下子慌了神,也不管什么道教佛教基督教了,只要自己听过的防鬼的咒语全跟蹦豆般地从嘴里得波了出来:
  “灵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一切有违法,如梦幻泡影……”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我在天上的父,愿人们尊你的名为圣,还有,那个啥啥……”
  “观音菩萨,原始天尊,上帝真主耶和华!”
  天啊,怎么都不管用啊——
  “还是一字箴言——跑吧!”方瑞刚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忽然如水泥般长在地上。
  身后的那鬼慢慢地靠近,方瑞甚至感觉到了后脖颈传来的冰冷的气息,接着自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
  方成斌一边夺路狂奔,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仔细听来原来竟不是什么驱魔咒语:“祖师爷,弟子是您老第七代传人方成斌,也知道这样见鬼就跑很给您老人家丢脸,可是没办法啊,实在是鬼太多了!您老多担待!”
  恍惚间,方成斌就见前面有一个低矮的建筑和附近的民房离的很开,有几只僵尸正在门口来回徘徊,那建筑的大门倒在一边,里面隐约看见几个人影在晃动,方成斌又往前跑了几步,那建筑的轮廓看得更清了,是个四角屋檐弯向天的老式房屋,这个样式的建筑方成斌在许多村子里面都曾见过——
  “是村庙!儿子,咱们找到村庙了!”方成斌兴奋的回头喊道,但声音嘎然而止,他的身后哪里还有方瑞的身影?
  方成斌立刻心急如焚,凭儿子那点浅薄的道行,在这个地方对群鬼来说不就是一碟菜吗?
  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村庙,又回头望了望群魔乱舞的人间地狱,方成斌一咬牙,转头向村庙奔去。
  几个戴着建工头盔的人正拿着大锤一下一下不断的砸着已经碎成石块的庙碑,这些人也不知砸了多少下,他们的手早已被震的鲜血直流,肩膀的皮肉已经撕裂开露出了大片鲜红的肌腱和花花的骨头。
  这时一个工人突然停下了,转过头看见了庙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的方成斌。此时方成斌正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几个。
  那工人呜呜地低嚎几声,其他几个工人也停下了动作,齐齐地向方成斌走来。
  方成斌大吼一声:“你们这帮杂碎,还我庙碑!”说着刷地从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金神天将,伏鬼降妖,急急如律令!”
  随着木剑的几道虚斩,那几个工人全都停下了一切动作,软软地歪倒在地。
  方成斌看着满地的庙碑碎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这哪里还能辨认出碑上的符文?
  呆坐片刻,方成斌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瑞儿,瑞儿……你再坚持一会,老爸这就来救你!”
  这个传说是我小时侯听老人讲的,那时侯太小,没有记那么清楚,也没问那么清楚,至于小皇帝降生的具体地点,我确实是说不上来。
  不过我知道我们那里降生了一位要辅佐小皇帝的人,后来就死掉了。我老家的一个村子就是以他来命名的。
  还有,小说中提到的什么这些贵人怨气不散,纯粹胡扯。特此做个小声明,替他们正名。
  对了,忘了说了,我的老家在河南。
  恍惚间,方瑞听到一阵凄凉的唢呐声从远处悠扬的传来,接着又是一些鼓吹铜锣的声音渐行渐近,方瑞吃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趴卧在冰冷的地上,挣扎地站起身来,晃了晃晕沉的脑袋——四周还是雾气氤氲,目视距离不过五米。
  “我这是在哪里啊?”
  这时,方瑞感觉自己的左脸好像粘着些什么东西,取下来一看,竟是一张残破的白色外圆孔方的冥纸钱!而脚下的土地上竟洒满这种类似的冥纸钱,一阵阴风掠过,带起满地的冥纸钱在脚边如白魂灵般四处游走。
  方瑞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我的妈啊,这莫非就是黄泉路不成!!
  方瑞下意识地随着风向走了几步,就见路边竖着一条高粱秆,上面挑着一大张纸剪成白帆。而隔着雾气,好像还有许多这种大纸帆竖在四周,延绵到远处。
  方瑞觉得眼熟,这种东西好像在某本介绍乡土民俗的书中见过,它的名字好像叫——招魂幡!常常插在坟墓的旁边,据说可以指引灵魂及早找到自己的归宿!
  这种鬼东西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贵族常用布来做,没钱的百姓家就只好用纸来代替,不过这玩意好像到民国末年就已经绝种了,怎么会在这里大规模出现呢?
  忽然,方瑞好像想到了什么,捡起一张冥纸币仔细端详:这种形式的纸币现在也早就不用了,即使家里再穷,使用冥币也早就换成了那种“冥间银行发行”秦始皇头像面额5亿一张的那种印刷冥币了。方瑞对这个是非常清楚地——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嘛。
  这些绝种的殓丧之物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而且数量这么多,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方瑞觉得四周的气氛已经说不出的诡异。
  这时,远处的鼓乐唢呐声慢慢地朝这边走来,中间还夹杂各式腔调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队出殡队伍从雾气中依依走出,一条巨大的招魂幡高高挑起。一团团的纸钱满天抛洒。
  方瑞赶忙退到了路边,队伍从方瑞身边徐徐经过。
  起先是孝子执幡前行,一些唢呐吹打手跟在后面,然后一樽硕大的黑木棺材在亲属的簇拥下慢慢走过。
  方瑞心里猛地一惊,发现眼前的这个送葬队伍中每个人服饰发型竟然都和现代不同,倒和古装剧中明代的比较像。
  那些吹打手们在乡下被人叫做“响器队”,他们和抬棺者常由于某些地方的风俗讲究在出殡时穿着古代服饰,这个倒也不希奇。可是总不至于说,连家属和随行送葬的也跟着穿成古代服饰吧!!
  难道自己在做梦?方瑞掐了一下胳膊,生疼。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方瑞仔细回想,之前好象自己是被一个鬼给弄晕的,然后就出现在这里——
  方瑞猛地一激灵,现在的情形莫非是——鬼迷心!
  听老爸说过,有些能力强的鬼会把人的意识带到他死前的一段时间的场景,让那个人替他把死亡的情形重新演练一遍,这就是老人常说的找替身。也有些比较善良的鬼会利用这种方法让人明白自己的冤情,让来人帮自己伸冤。
  但李家集的鬼估计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后一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了。
  而眼前这个幻境像是回到了古代,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鬼可算是百年老鬼了!
  想到此处,方瑞的额头冒出一层层虚汗,难道自己的小命就要在这里交待了?
  这时,方瑞发现一个鹤发童颜超凡俗的老道也和自己一样站在道路旁,说不出的落寞和沧桑,他看着送葬队伍的经过,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悲怆之情,口中直念无量寿佛。
  方瑞的注意力马上被这老道吸引,心里直纳闷,正所谓魔道不两立,这鬼迷心的幻境中怎么还会有佛道之类的人物呢?这种人出现在这种场合,真如下水道里的樟脑丸一样眨眼。
  正思量间,四下里无数的招魂幡一起激荡飞扬,满地冥币卷得漫天飞舞,方瑞瞬间觉得彻骨冰寒。
  前方的送葬队伍在这阵奇怪的阴风下一片混乱,但由于浓雾遮掩,方瑞也看不清状况。这时,就听到一声怪叫“诈尸了!!”接着一声棺木坠地声,送葬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嚎叫,哇呀叫喊着四散奔逃。
  于此同时,那老道一扫刚才的颓废,一个箭步冲向前方,消失在雾气中。方瑞急忙跟上。
  但听前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孽障!你还敢害人!”
  方瑞赶到时,看到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头,眦目圆睁,平举着胳膊要跳向老道,但每次跳起均落回原地,像是撞到一面透明的玻璃上。方瑞仔细一看,原来地面上不知何时插了七面信黄小旗把那寿衣老头围在了中间。
  老道口中念诀,手指一指,那老头马上像触电一样一哆嗦,栽倒在地。紧接着,一道金光从老道袖中甩出,刺向空中,立时空中噼啪作响,方瑞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惨叫声。
  阴风随即止住了。
  方瑞暗惊,这老道道行着实高深,甩手之间便干掉了这个厉鬼。但同时更增加了自己的疑惑。
  按理说,在鬼魅制造的幻境中,只要你的道行不够高,破不了这迷人心窍的魔障,那你就只有任由宰割。
  如今有这么号人物在此,怎么会让那厉鬼轻易作祟呢?即使说那厉鬼是百年老鬼,但这老道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可这老道又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呢?是他靠自身的法术,破了魔障,入了幻境?但李家集目前除了自己和老爸这两个大活人,哪儿还有别人啊,何况这种法力高深的人闯入鬼村,开了天眼的老爸不可能毫无察觉啊?
  莫非是那厉鬼幻化出来的?可幻化出老道的目的何在,除魔卫道,显然不可能。这鬼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儿变出来个东西来降服自己?
  又或者这个老道只是幻化出来迷惑人的,附带抓几个小鬼,博取他人信任,这样就能更快地惑乱人的心智。
  没错,这是最可能的情况,更有甚者,这老道本身就是厉鬼幻化而成的。
  想到这里,方瑞不由得对老道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不过,回头又一想,这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自己这点微末本事,那厉鬼要想害他又何必这么麻烦呢?
  方瑞正兀自惑,但见几个送葬的没有跑远,见状全都折回来,跪倒在地:“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啊!”
  老道急忙把人搀起:“降妖伏魔,本是道家的份内事,各位不必多礼!”
  那几个送葬的好说歹说非要请老道回村,一定要重谢老道。说如果不接受他们就跪死在这里。
  老道拗不过,只好跟他们走。早有人飞奔回村报信,说一个老神仙赶走了妖怪。满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到村口迎接。
  方瑞跟在众人之后,发现每个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放佛自己是空气一般。
  待村民将老道迎进村子后,方瑞看到村口路边的杂草堆掩着一个老界碑,上书几个古体隶书:李家集。
  村里人对老道千恩万谢,当天下午还大摆筵席。
  席间,村里的里长感激地说:“老神仙,您可真是我们全村人的大恩人啊,我们这地界儿,穷疙嗒嗒的一片天,也不闹兵灾,也不闹天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近几年,这儿竟然闹起妖怪来了。你看看,这村子里几乎是家家死人,家家出殡哪。也不知道是哪做的孽,邻近的几个县都没事,偏偏我们百庙县出事。在我们百庙县里,还就数我们李家集闹的凶啊!”
  “你说什么?”老道略惊,“你说你们村叫李家集?你们县叫百庙县?”
  “没错,李家集,百庙县。”里长点头道,“早先我们县不叫这个名,前些年,先皇爷下旨,在我们这里用一天时间盖了整整一百座庙。后来,我们县就改名叫百庙县了。”
  “那原先你们县叫什么名字?”老道问。
  “平鏖县!”
  老道一惊,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口中喃喃自语:“平鏖县!李家集!平鏖县!李家集……”
  方瑞的心中也是一惊,此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自己眼前的景象正是几百年前的发生过的事情。
  众人看到老道这种神态,全都停了杯著。席间渐渐安静了下来。
  里长问道:“老神仙,有什么不妥吗?”
  老道沉默良久,仰天喟然长叹一声:“天道沧桑,顺昌逆亡啊!”随后,又转向一头雾水的里长道:“你想不想本地再无妖孽作祟,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里长道:“想啊,怎么能不想?老神仙您有什么办法吗?”
  老道视定里长,目中闪出摄人的光芒:“有!按我说的做,可保本地三百年太平!——只需在村庙外设下祭坛,然后将贫道火化,将骨灰埋于村庙正乾之位,如此即可!”
  里长惊地栽倒在地,席间众人包括方瑞也全都呆住了!
  里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神仙,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道摇了摇头,眼神很坚定。
  里长惊呼道:“老神仙,舍不得啊,这怎么可以!”众人也跟着一起劝说。
  但老道主意已定:“你们用再说了,稍后就给贫道准备祭坛和薪柴。另外诸位一定要记住,将贫道骨灰埋定之后,你们世代都要保住此庙不倒,庙倒则祸乱生。届时,天下将会有大浩劫。”
  里长道:“这个老神仙放心,不过这火化一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老道笑道:“贫道修行近百年,如今就差此功德一件就可以羽化成仙。此乃天数各位也不必再劝说了。”
  众人又劝说了一会,见老道坚持,也只好作罢。
  里长和几个村民把老道领至本村的村庙,便都告退去准备祭坛的材料去了。
  这个村庙和普通的民院差不多大小,四方格局,廊檐牙角卷曲朝天。正门的墙壁内嵌着一座石匾,上面镌刻着天启皇帝的手谕,隶书小体,苍劲有力:
  妄动庙内寸木片瓦者,斩立决!
  妄动庙内界碑之石者,夷九族!
  虽说大明朝如今已风雨飘摇,但它在百姓心中的威仪已经根深蒂固。长期以来,无人敢靠近村庙,庙墙的墙头墙角早就杂草丛生,藓苔遍布。庙内的情况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必是枯叶满地,金木萧条。
  老道静立庙前,神色异常悲痛。方瑞疑窦顿生,这老道对着这村庙为何如此神伤?
  电光火石间,方瑞想到了什么:在这个幻境中这老道乃是厉鬼所幻化出来的,或许他就是厉鬼本尊。那么说他根本就没有成仙,他为什么要对村民扯谎?他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如今为什么又要将他如何死去的情形演练一遍给自己看?
  “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吗?”老道忽然转头看向方瑞。
  方瑞惊的倒退了一步——这老道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这里。他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
  方瑞心稍安,眼前这个人(或者鬼)的道行,要想害自己,也不必说这么多废话。
  “你到底是谁?”方瑞问道。
  老道苦笑道:“我便是这个百庙镇龙局的缔造人!”
  方瑞大惊,眼前的这个老道竟然是朝廷里的那个术士,那个改变风水,隔断龙脉,导致百庙县怨气冲天的始作俑者。
  “道长不在朝廷里享清福,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做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自焚呢?莫非想成仙想疯了不成?”由于眼前这个人是这片土地灾难的始源,方瑞说话也少了客气。
  老道似乎毫不介意,长叹一声道:贫道远离庙堂已很多年了,当年一念之差酿成大错,现在也只是想以自己这点道行来补错而已……”
  接着,老道便向方瑞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泰昌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偶然机会结识了老道,遂成了布衣之交。泰昌皇帝登基后,老道便被召进宫,挂名在钦天监,常在皇帝身边行走。谁料泰昌皇帝在位仅一个月便大行了,临终时托付老道好好辅佐太子朱由校,这便是后来的天启皇帝。
  一日,天启皇帝做了个梦,梦中一个老神仙赐下乩言:大明江山必毁于李氏。醒来后,皇帝急忙召老道来问。老道夜观天象,果然看出南方有天子之气直冲紫薇。
  天启皇帝急忙向老道询问对策。
  逆天改命本来就有违天道,是要损阳寿,亏阴德的。更何况要改变一个新生王朝的气运。
  但老道念及已故先帝的情面,最后还是决定勉力一试。
  当他最终推算出新帝出生在中原小县的一个李姓的小村庄时,更加印证了天启皇帝梦中的乩言。于是便摆下了这个百庙镇龙局。
  但天道岂是人力所能扭转,虽说老道摆下镇龙局,使得新帝被扼杀在摇篮之中,孰料天意竟然安排明王朝的丧钟提前敲响了。先是关外后金起兵攻占辽东,后又关内李闯起兵造反,大明王朝气数将尽。
  此时的老道才明白,先前李成梁家族在关外养虎为患,坐看后金渐成气候而毫不作为,后又李自成率义军反抗朝廷。明江山果然毁于李氏之手啊。
  天启皇帝驾崩后,崇祯皇帝继位,新皇帝因为这种种兵祸怀疑老道之前办事不力,遂将他逐出了朝廷。
  老道便开始云游四方,倒也逍遥自在。行至此地,见戾气冲天,便来细细查看。刚才里长的一席话,让老道明白,其中的缘由正是因为自己当年将一批贵命压在此处,成了很大的怨气。加上近几年兵连祸结,中原大地遍地哀鸿,这些怨气又吸聚了周围的怨气,变得更加强大,竟可以克服庙碑的压制出来害人。
  “那你又何必自焚呢?用我们家祖师爷的那个拆庙泻怨之法不行吗?”听了老道之言,方瑞对老道已经没那么反感了。
  “那个倒也算是良方,不过要想生效,耗时过长。如今这个百庙阵已经快要镇不住这些戾气了,而李家集的村庙正是此阵的阵眼,一旦此处被破坏,那这百庙将会逐个崩溃瓦解,如今贫道只有以自身修行多年的道骨来守住这阵眼,这也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说来也算是贫道咎由自取啊。”
  方瑞若有所悟,原来这个百庙大阵真正的守阵人应该是这老道才对,自己家比起来不过是个看大门的。
  这时,方瑞忽然想到此次来李家集的目的,如今村庙就在眼前,不是可以直接拓下碑符吗!
  想至此处,便向老道说道:“道长,能否给我找条白绫和颜料,我要进村庙拓碑符!”
  老道闻听,似乎有些生气地骂道:“你竟会有如此想法,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这里是贫道的幻境,此间之物皆是虚幻,并非实物,你拓了也没用。除非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否则休想从此间带出碑符。”
  方瑞被这老道一通斥责,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心里隐约有点不解,为何老道会如此生气,而且之前还要高看自己呢。
  此时,里长和村民已经将祭坛和薪柴都准备好了。
  但见老道转身向祭坛走去,不再理他了。
  里长和村民都依依不舍,有些心软的妇人还偷偷地直抹眼泪。
  老道从怀中又取出了两件物品交给了里长,一面信黄旗,一幅布卷轴。
  “待贫道的骨灰埋定之后,你将这两样东西收在祠堂内,妥善保管,将来必有大用。”
  里长双手捧过,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地说道:“老神仙,您为了我们村子……您放心吧,要是这点事我们都没给您办妥当了,就让我们村断子绝孙!”
  老道昂然地跨上了祭坛,四周的薪柴已堆积如山,几个村民又上前浇了火油。
  猛然间,方瑞明白了什么,激动地跑到祭坛前叫道:“祠堂!你说祠堂!你是想让我去祠堂,你在那里留了东西给我们。”
  老道微闭双目,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那两样是什么东西?”
  “那面信黄旗是我派代代相传,名曰辟邪旗,其上所绘皆各种驱鬼降魔的符文堆砌交会而成,几乎所有邪灵均可应付,我毕穷一生心血,从中所悟不过几十种灵符而已。听家师言道,其上符文,不下百种。希望你得到之后,可以好好参悟。
  那幅卷轴上所绘,乃是这个百庙镇龙阵的阵位和碑符……”
  这时,火把点燃了薪柴,熊熊的火焰瞬时窜起,噬着整个祭坛,黑烟四起。
  “等等,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呢?”方瑞道。
  隔着火光,老道看方瑞的目中流露出一些赞许:“此百庙大阵,四百年一劫难,这是天数。所以在我之后,此地需要另一个守阵人……”
  “我?”方瑞愣了,“你想让我来守阵?我这点道行——可以吗?”
  “修道之人,何曾有过道行深浅之说。道法自然,最高的法术境界即是替天行道!若应天道行法,则无人能敌。只可惜,贫道当年逆天违势,可能永远也达不到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了。”
  火势越烧越旺,祭坛上已是一片火海汪洋,一个黑影在火海中端坐不动,村民中已哭成一片。一句悠悠地话语伴随着木柴的吡啪声飘入方瑞耳中:“如果此地民生安乐,百业祥和,不出百年,则戾气全消,也就不再需要什么守阵之人了。”
  “道长……”方瑞还想在说什么,忽然之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方瑞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待风势渐小,方瑞慢慢睁开眼睛,老道,祭坛和村民们早就没了踪影,四周又恢复了乌烟瘴气,万鬼齐集的地狱场景,刚才发生的事,真如做梦一般……
  “道长,道长……”方瑞叫了几声,却再无人回应。倒是又几个僵尸和怨灵慢慢向此处袭来。
  方瑞拔腿就跑,这时,他想起了老爸,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老爸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折回头找自己。那么现在就应该回到和老爸失散的地点才对,也就是被鬼上身的村民围攻的地方。
  方瑞想到此处,稍微地确定了一下方位,就朝一个方向跑去。刚跑几步,在昏暗的前方,隐约听到了老的声音:“瑞儿,你在哪儿?瑞儿……”
  没想到老爸就在附近了,莫非是那鬼老道觉察到老爸快要到了才让我醒过来的?
  方瑞大喜,高叫道:“老爸,我在这儿呢!”接着就向声音方向跑去。
  可是跑了半天,方瑞觉得离那声音的距离丝毫没有缩短,从那声音的语调可以听出方成斌慢慢有些焦急了,可方瑞比他还要焦急。
  为什么怎么跑都跑不过去,好像在原地转圈圈啊。
  一个念头在方瑞脑中一闪,瞪时停下了脚步——碰上鬼打墙了。方瑞心中一阵哀叹,连这种低级的幻象都被自己碰上了。果然是被鬼侵袭过的人,一段时间内会阴盛阳虚,容易被再次入侵。看来自己被那老道鬼迷心之后,那避邪护命符也失去了功效。
  鬼打墙在民间的说法就是鬼给人制造了个迷魂阵,被迷住的人以为自己在朝前走,其实在原地打转。方瑞在地搜集鬼故事的时候曾听一些老人提到过这种现象,还有好几种破解的土办法。一种稍微不雅,就是对着前方撒泼尿,然后破口大骂,越凶越好。还有一种是闭上眼睛,转身倒着走。当然由于方瑞之前从来没遇过鬼打墙,所以这些方法有没有效果也不知道。现在正好有个机会来尝试一下。
  于是,方瑞转过身,闭上眼刚倒退两步。就听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瑞儿,你在干嘛?”——是老爸。
  方瑞急忙回头,身后却没有人。这时,方瑞莫名地感到一阵头晕,肩头泛冷。
  猛然间,方瑞醒悟了——鬼吹灯。
  传说人的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说是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便给鬼招了魂。
  来李家集的路上,老爸就把该注意的事儿交待了数遍。其中就包括,身后有异样,切忌猛回头弄熄了自己身上的阳火。
  “瑞儿,你在那儿迷瞪什么呢?”声音又在方瑞的另一侧出现。
  方瑞为了护住剩下的两团阳火,缓缓地转过了身。看见不远处,方成斌正手持一把桃木剑,脸上印了好几道尘土,快成大花脸了,衣服也稀稀拉拉的,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瑞儿,你动作怎么那么僵啊,发癔症了?”
  “你刚才还在我身后,怎么会又在我的这边出现?”方瑞警觉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方成斌说着就走了过来,方瑞急忙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方成斌道:“我刚才听见你回应就急忙赶来了。我看见你一直往那边走,所以就叫你啊,我一直都在这边叫,怎么会跑到你的身后啊?”
  听老爸说的,不像是在扯谎,方瑞稍微的放了心,不好意思地向老爸走去:“对不起,老爸,我刚才碰上鬼打墙,可能搞错方向了。”
  方成斌嗔怪地看了方瑞一眼,将桃木剑收了起来:“你个臭小子,吓死你老子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怎么向你娘交待啊。”
  在离方成斌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方瑞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顿时停下了脚步——
  自己刚刚遭遇鬼打墙,说明自己的天眼已经失效了。为什么四周的景象还是一片鬼哭狼嚎,群魔乱舞的地狱景象呢?莫非——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幻象,自己其实不是碰上鬼打墙,而是被鬼遮眼了!
  鬼打墙其实也算是鬼遮眼中比较低级的一种。这种鬼的能力一般比较低,也没什么伤害性,恶作剧的性质较多,所以方瑞潜意识中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要是被鬼遮眼的话就不同了,这鬼能制造出这么多幻境,仅次于刚刚碰上的鬼迷心,看来此鬼绝非泛泛之辈啊。
  方瑞这稍一愣神的夫,只见方成斌猛地冲上前来,双手闪电伸出,‘啪’地一声,就将方瑞的双臂紧紧钳住。喉间发出了嘶嘶阴冷的笑声,随着这阵笑声,方成斌脸慢慢变化,满脸充满了疮斑,双眼翻白,嘴角一堆粘稠状的东西慢慢渗出,滴落……
  方瑞大骇,使劲挣了挣手,纹丝未动,那双鬼爪犹如铁钳一般,方瑞的手腕顿时变得青黑,方瑞心中泛起一丝绝望:完了……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断喝:“降妖伏魔,恶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方瑞只觉手臂一松,眼前的恶鬼发出一声惨叫的嘶吼,四周的景象瞬间变化成阴暗天空下的民屋矮墙,街坊巷弄。
  只见另一个方成斌手握木剑,衣衫不整,正喘着粗气,看着方瑞,目光里透着嗔怪:“你个臭小子,瞎跑啥啊,让你老子好找啊,老子要是晚来一步,你就交给你娘照顾了!”
  方瑞看着方成斌,激动地快哭出声来:“老爸,可算找到你了!”
  说着扑向方成斌,刚到近前,只见方瑞手中一丝星芒一动,一根金针瞬时刺入了方成斌左手的大拇指甲下。
  当年药王孙思邈曾传下鬼穴十三针来驱赶狂猖恶鬼,第二针便是大拇指甲下深刺三分。这一针对鬼的伤害很大,如果是鬼就会现原形。
  只听方成斌“嗷”地一声惨叫,当即痛的直甩手:“你这个混球,扎死我了,哎哟,哎哟~~你这是干啥呢!”
  方瑞见状,赶紧把金针收起来,血都冒出来了,这个老爸肯定是假不了了。
  “对不起啊,老爸,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鬼变的?——对不起啊,疼不疼啊?我这儿有创可贴。”
  “你个兔崽儿,屁都不懂竟敢玩鬼穴十三针,人家没个十几年经验的老中医谁敢耍这个!扎准了穴位会流这么多血吗!我要是鬼变的,你现在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创可贴都带了?你以为来这儿郊游啊!!你不是开了天眼了吗?怎么会看不出老子我是真是假?”方成斌一边将创可贴贴在手指上,一边继续痛骂方瑞。
  方瑞心中暗忖道,原来自己照古书上所述来行针,竟然连穴位都没扎对阿。想到此处头垂地更低了,老实巴交地挨批:“我的天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失效了,刚才还被鬼遮眼了。”接着把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此时方成斌的手指已没么疼了,口气也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这样,看来李家集这个地方邪气越来越重了,再呆下去估计连我都得撂这儿。还是趁早离开这鬼地方吧。”
  “对了老爸,你拍到庙碑的符文了吗?”方瑞问道。
  方成斌长叹一声:“没有,我找到村庙的时候,庙碑已经被几个鬼附身的小工砸碎了。碑符早就烂的不成样儿了,看样子是没办法封印那邪戾之气了。算了,庙碑都没了,咱们再耗着也没用了,快走吧。先保住这条小命,再图日后打算吧。”
  “还有一个地方有碑符!”方瑞拉住了方成斌道。
  “你说什么?还有碑符?”
  “对,在祠堂。”接着,方瑞把之前被那老道鬼迷心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方成斌。
  方成斌听完,沉思了片刻道:“还有这等怪事。估计你的天眼就是在被鬼迷心的时候被破了。不过那鬼老道的话可信吗?万一,这是他设的一个套儿,想把咱们骗到祠堂,给咱来个一锅烩,怎么办?”方成斌果然是老江湖,想得更深一层。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那鬼犯得着吃饱了撑的给咱设套吗?”
  方成斌想了想也对,庙碑都砸碎了,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现在有个翻盘的机会,即使说有可能是陷阱,也值得一试啊。就像是个快要饿昏了的人,见到路上有块馒头,还会管里面是掺了耗子药还是粘了狗屎吗。
  方成斌望了望四周昏天暗地混沌不堪的鬼域,叹道:“这村庙还可以根据堪舆之术来确定大概方位,可这李家集的祠堂要到哪里去找啊!”
  方瑞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我知道祠堂在哪里!我记得在幻境之中,村民们是在一个戏场子里为那老道设宴的,而戏场子的对面好像就是祠堂。我知道怎么从村庙到祠堂。”一个姓氏的祠堂往往关系着一族人脉的香火传承,惯例往往只会不断修葺,不会移迁。所以说几百年来,李家集什么都会变,但有两样东西肯定不会变,那就是村庙和祠堂的位置。原来那老道的幻境中一切自有深意啊。
  “那太好了!”方成斌道,“事不迟,我们马上赶去村庙,然后再去祠堂。”
  方瑞又开了天眼,吞了一张避邪护命符,便跟着老爸向村庙方向行去。
  由于见识到了李家集厉鬼的厉害,两人更加小心,遇到恶灵僵尸,能躲则躲,能藏就藏,实在躲不过动起手来,也绝不纠缠。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村庙。庙门大开,方成斌隐隐看到几个身影仍在不停地用大锤夯打着碎碑,大概是又有新的邪灵附上了那几个小工的身体。此时,方成斌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了。
  方瑞辨了一下方位,便带着方成斌朝一个方向奔去。虽说村里的道路几百年来已经变了不知多少回了,但方位不会错。两人不知跑了多久,忽然觉得前方鬼气阴森,刺骨冰寒,大大小小的鬼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牙根发颤。
  转过一个路口,方成斌忽然倒抽口凉气,对方瑞道:“你确信那鬼老道不是想害咱们,是吧?”
  方瑞探出头来一看,只见远处黑烟缭绕处,果然有一个像是祠堂的建筑矗立在那里。不过它的门口,至少挤了一百来只僵尸恶鬼在徘徊,还有几十个被附体的村民,他们都妄图冲进祠堂,却好像又很忌惮里面的东西,只能在门口不断的嚎叫。天空中无数的怨灵在上下翻飞,发出刺耳的哀鸣……
  两人无声地退回了墙角。
  方瑞道:“那些鬼一直没有冲进祠堂,很可能有什么东西镇着它们。我猜多半是那鬼老道说的辟邪旗,可见他并没有骗咱们。”
  方成斌沉吟道:“现在那帮龟孙子把祠堂堵了个严严实实,真要命,这可是火中取栗,不好办啊!——瑞儿,看看你的布袋里带了多少金粉。”
  “带的可不少呢!”方瑞从帆布袋中取出一个大袋子晃了晃,问道:“这么多,够了吧?”
  方成斌道:“眼下这光景多少都不够啊。”说着话,从自己的帆布袋中取出安魂铃递给方瑞,嘱咐道:“呆会我冲在前面,你要紧紧跟着我,一边摇铃,一边洒粉。按照我刚才的摇法,三短一长,每摇完一次就往四周洒一把金粉,记住了吗!”
  方瑞点了点头
  方成斌抽出桃木剑,又掏出了几张符纸握在左手,低声道:“如今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了,只有拼死冲出一条路进祠堂,进了祠堂就安全了。”
  方成斌蹑手蹑脚地出了墙角,方瑞紧随其后。两人尽量不惊扰前方的群鬼。
  当快要接近鬼群时,还是被发现了。一个僵尸冲他们发出一声恶嚎,鬼群外围的几个恶鬼闻声回头,虽然二人身上都散发着邪灵厌恶的气味,但这些恶鬼攻击欲都非常强,不顾那讨厌的气味怪叫着扑向二人。
  “快摇铃!”方成斌大喊道,紧接着,把剑一挥,大叫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冲进了鬼群。方瑞紧紧地贴在方成斌身后,铃声响起,金粉飞扬,鬼群立时炸了锅。
  安魂铃的铃声可以化解恶鬼的戾气,金粉有驱鬼的功效,可依暂时阻碍恶鬼的攻势。
  尽管有方瑞在身后助阵,可是冲在前面的方成斌是感到非常吃力——前方的群鬼一层层地袭来,真有点排山倒海的气势,方成斌的眼睛所见全部都是鬼,掉脸皮的,没眼珠的,长舌头的,披头散发的,缺胳膊少腿的,一股脑地涌过来,伸着长指甲鬼爪来抓挠,吐着黑气黄水来喷毒,还有的竟然匍匐在地上爬过来咬。
  原先握在左手中用来救急的“金光神策”的符纸,一上来就给用了。此刻方成斌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往前挤,再往前挤,挤进祠堂就全妥了!
  就这样两人左冲右突,闪转腾挪地在鬼群中冲杀了半天,终于在前方几层绰绰摇曳的鬼影之后,一对棕黑色的祠堂的大门依稀可见了。
  这时,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之声响彻了整个李家集的天空,他的声音压过了群鬼的怪叫,在那一瞬间所有鬼怪似乎都停止了动作,就在那一刻,天更黑了……
  此时,李家集村外的山路上,已经有几辆车停在了那里,把本来就不宽的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的。这个座落在山窝窝里的小村庄于是便完全的与世隔绝了。
  早先有几个小货车本来要进村拉货的,但被老赵拦住,死活不让往前走了。几个司机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还要硬闯,最后老赵也急了,大叫道:“你们上杆子去死,我也懒得管你们了,告诉你们吧,前面的村子闹鬼正闹的凶呢!你们看看这天,再看看那边那香案,看看我是不是唬你们呢!”
  司机们果然不愧是白庙县混出来的,对这些神鬼之事向来都不排斥。听了老赵的话都抬头看了看,心里便信了六七分,当下便有两三个二话不说,上车扭头就跑了。剩下的几个胆子比较大并且和李家集的关系比较铁的,留下来帮老赵把路给堵上了,并时不时的按喇叭鸣笛。
  之前县长把小吉普开走去联系石器厂了,老赵便窝在方成斌开来的车里。
  车外冷风习习,气氛诡异,开始的时候老赵还有点提心吊胆,可时间一长,老赵也慢慢放下心来。那香案祭坛果然厉害,往前面这么一摆,不管前面煞气冲天,多么热闹,这边屁事儿都有。
  这高人就是高人啊,或许这车也沾了方大师的仙气也说不定。
  忽然,前方阴沉沉的天空里隐约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虽然离的很远,但众人都听的真切。紧接着,路中间摆的那个香案开始不住的震动,旗杆被一股阴风吹得七扭八歪,老赵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咋回事!这祭坛要倒?
  “怦怦怦!”车窗传来三声敲打声,吓的老赵差点把嘴里的烟掉下来。回头一看,发现之前的一个货车司机的脸正贴在玻璃上看着他。
  老赵正想把车窗摇下来,发现那人竟没有闪避,依旧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他,“怦怦怦!”“怦怦怦!”
  老赵的手立时僵了,难道说,这人被上身了?
  什么妖魔鬼怪都过不来——我问你,你刚才一直趴我车窗上瞎敲啥啊?”
  “没有啊,赵哥。”那司机委屈地说道,“车里太黑,我看不见,所以就敲敲看您在不在,再说,我就敲了一声啊……”
  “你说啥?”老赵一惊,“你就敲了一下?”
  老赵觉得脊背凉飕飕地,车内的三角符纸冒出一缕黑烟,接着红光一闪,着了。
  “妈呀!”老赵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汽车,那司机也算机灵,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扭头就跑,老赵听见一道惊雷炸响,就像贴着自己的后背一样,差点没把两耳震聋了。
  后面的几辆车立马开始急按喇叭,老赵和那司机慌里慌张地钻进了一个大货车里,就听见前方一个接一个闪电从天而降,一连劈了十几道才慢慢将歇。
  还没跑出二里地,就看见前方一辆小吉普迎面开来。老赵急忙伸出头喊道:“不想死就快回去,前面村子闹鬼呢!凶着呢!”
  谁料那小吉探出来一个脑袋:“老赵,你慌什么?你不是在前面路口拦车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老方回来了吗?”
  老赵一看,原来是之前去联系石材厂的金县长。
  老赵急忙下车,拉住金县长把刚才的情况说了说,最后说道:“县长啊,前面真是太危险了,我看方大师那个祭坛也撑不了多久了,而且都已经三个多钟头了,还不见人出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再想别的办法吧。”
  说话这当口,那几辆大货车已经嗖嗖地从身边溜走了。
  听到老赵把方成斌之前吩咐的事儿撂下就想溜掉,金县长心里的火就一股股的往上窜:“想什么办法?你倒给我想个办法来?”金县长吼道,“这里要是坏了事,还不知道要整出多大的乱子来!到时候,咱们谁也跑不了!”
  老赵没见过金县长发这么大火,不敢吭声了。
  这时,就听见路上“嘟嘟”一串警铃作响,七八辆警车沿路开来,跳下来二三十个交警,领头的队长向金县长敬了个礼。金县长向他指示了几句,那些交警接着开始设路障封路了。
  老赵见来了这么多人,胆气慢慢回复了一些:“县长,您把交管支队都给调来了。”
  金县长点点头道:“是啊,现在这光景决不能放一车一人进李家集了!”
  “那石器厂那边……”老赵问道。
  金县长道:“我已经和大磐石器厂那边打过招呼了,他们厂长说泰山石是现成的,现在那边的工匠老把式王师傅已经去邻村的村庙给庙碑量尺寸了,相信石碑的坯很快就能做好,现在就等老方他们能把碑符带来了。”
  金县长望着前方黑沉沉的天空,目光透着焦急,心中默默念道:“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老方,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当那声婴儿啼哭声刚在天际响起的时候,方成斌就发现自己手中的桃木剑瞬间裂开了几道缝,心中暗惊:天下竟有如此强烈的怨气。
  这桃木剑是方成斌的祖父所留,据说,当年老爷子在一座高山上的一片野桃林中寻了好几年,终于找到的一颗不会开花结果的老桃花树,传说这种树是要成精了的公桃花树。用其树干精雕细刻,成型后又杀了一只壮年的没杂毛的纯黑狗,用其鲜血淋浇,然后在三伏正午的烈日下晒而制成。乃是辟邪斩鬼的利器。能使此物瞬间受损,而且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面,这鬼的怨气可想而知。
  那啼哭声刚止住,四周刚愣住的怨灵恶鬼就猛地涌向了方成斌父子,那攻势比之前遇到的都要猛烈,一个个仿佛吃了磕药一般。
  方成斌带着方瑞在群鬼中冲杀躲闪,奋力挤向祠堂。只见方成斌右手挥剑,左手掐诀,口中还不断的念咒,简直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可面前的恶鬼却是击退一批又来一批,而且一批比一批猛。慢慢地两人被逼到了祠堂外墙的一个角落里。
  “啪!”一声脆响,就见方成斌手中的桃木剑断成了两截。
  方成斌的心当下凉了大半截:“传了三代的宝贝啊毁在我手里了!”
  再看方瑞,脸上也写了个大大的囧字,大大的一袋金粉就剩下一个小角儿了:“老爸,金粉也快完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团金粉奋力了出去,冲在前面的两个恶鬼‘嗷唠~’怪叫两声倒退了几步。后面的恶鬼立刻扑上来补位。
  “完了完了,难道今天要折在这儿了?”方成斌急得额头直冒汗,“对了,儿子,你还没和哪个女娃娃睡过吧?”
  方瑞一愣:“老爸,这节骨眼了你问这个干嘛?就算我没那个啥就死在这儿了,你也不必为我惋惜。”
  方成斌一把抓过方瑞的手道:“那就好。”说完,迅速抓过他的手指咬破,也不管方瑞在那边龇牙咧嘴地叫疼,口中急急地念了一句密咒,然后在自己手上飞速的画了一道符。
  突然,“呼呼”风声响动,两个锄头破空而至,直奔着方成斌父子俩的头上砸去。
  方瑞急忙拉着老爸后跳一步,锄头几乎贴着二人的鼻尖儿砸到了地上。
  就见两个鬼附身的村民已站在面前,面容扭曲,两眼翻白,二村民见一击不中,提起锄头再砸,喉间‘呜呜’嘶吼,那阵势是非要了方成斌两人的命不可。
  此时两人的后背已经紧贴着墙了,而两旁都是厉鬼,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两个村民的锄头刚刚抬起,方瑞忽然猛冲向前,将两张符贴到了村民的额头,两个村民身体像触电搬开始剧烈地抖动——那符正是刚进村的时候,方成斌用来驱除村民身上附体恶鬼的灵符,虽然方瑞现在无法像老爸那样用相同的手法对二鬼来场推拿,但方瑞相信仅凭这符纸也会对这恶鬼有抵制作用。
  两个村民还在抽搐,后面好几个恶鬼已一拥而上将他俩挤到一旁。
  这时,一只大手将方瑞拉至一旁:“瑞儿,快闪开!”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五雷轰顶!”
  几个恶鬼瞬时像被一股力场撞得向后飞出,接着发出声声惨叫。连他们身后的两个村民的体内也跟着冒出了层层黑烟,接着两个村民软地栽倒在地。
  这招正是方成斌在刘庄降鬼的时候所用的一招,不过威力似乎大了许多。只听方成斌道:“这童子纯阳血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啊!”
  说着话,方成斌抓过方瑞还未来得及止血的指头又挤了挤,在右手也飞速的画了相同的一道符。方瑞此时才明白,原来老爸是用自己的童男血来画符,莫非说这五雷轰顶符就是老爸年轻时候的保命符?
  修道之人往往会根据自身的道德修为和潜质选择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符咒勤加修炼作为自己的保命符或后招,常在危机时刻用来护身保命。这种符往往完成的非常迅速,而且威力也不小。有些修行高的道士甚至可以不借助纸木石绢等载体,用眼舌手等在虚空画符。
  面前的鬼潮似乎丝毫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所震慑,仍然狂叫着向前涌来。
  方成斌将方瑞护在身后,挥动双手“五雷轰顶符”连续出,不断有恶鬼被击得魂飞魄散,就这样两人在群鬼中打开通道,沿着外墙艰难挪动,离大门越来越近了——
  终于,方瑞的身体顶上了大门,奋力的往后推动,“吱呀呀~”大门挤开了一条缝(村里祠堂的外院大门一般不上锁)。
  方瑞已经闪进了半边身子,方成斌也顺着门缝往另一侧挤,这时,门礅石头后面猛地跳出一个僵尸,两只利爪直爪向方成斌的脑壳。这个方向恰好是方成斌视野的死角,方成斌只听耳边风声响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危机关头,就听见一声断喝:“五雷轰顶!”
  僵尸身形在空中一震,跌落在地,嘶嘶惨叫着化成一股黑烟,方成斌惊诧地回头,只见方瑞伸着手掌,愣愣的神态当中透着惊喜,手上画着和自己一个一模一样的符纹。
  见方瑞还在发愣,方成斌一把把他揪进了祠堂,并迅速顶上了大门,插上了门闩。接着靠在门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刚才的情形真好比从鬼门关转悠了三圈啊。
  在一旁的方瑞这时出声道:“老爸,这大门连个门神都没贴,关门是挡不住鬼的。”
  方成斌一楞,立刻醒悟过来,刚才被那些鬼弄的晕头转向,下意识地把门关上了,如今竟然被这个小子揭破,登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道:“靠,你个臭小子,老子刚才忙活了半天,靠着休息会不行啊!”
  自从在李家集村口,方成斌说了那句脏话之后,口里的零碎儿就像开了闸的渠水一样开始多了起来,方瑞知道,虽然老爸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这鬼域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对了,我问你——”方成斌忽然问道,“你怎么会用五雷轰顶符的?”
  其实打刚才方成斌心里就一直纳闷儿,要知道,在符咒诀印这四个道家修行的法门,以画符最难,因为一个符文不光包括一些比较好理解的图案和祷文,还有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符窍。符窍又叫符心或符胆,可以说是整个符的灵魂,这部分画不好,这符就和废纸没啥两样。而符难画就难在这儿——符窍多是由一些秘字或者特的线条组成,晦涩难懂,非常难画。道家常流传一句话: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其实要是符窍画不对,被鬼神嘲笑一番倒还是轻的,弄不好小命也得搭进去。不同的门派的符窍也多有不同,有些入派之前甚至需要赌咒发誓,符窍部分绝不外泄等等。方成斌之所以没办法画出李家集的碑符,也正是因为如此。
  更让方成斌费解的是,方瑞竟然念对了五雷轰顶符的咒语。所谓符不离咒,自东汉时符文与咒语并用开始,道士行法,符咒并用一直是定制,不同的符文念不同的咒语,咒语念不对,符画对了也白搭。
  便听方瑞有些得意地答道:“之前在刘庄的时候见你用过,有个大致的印象;刚才你又拿着我的手指在你手上画了两遍,这不就和手把手教我写字差不多吗?这都学不会,那我笨死了。”
  方成斌道:“那咒语呢?你怎么知道这五雷轰顶符的咒啊?”
  “我刚才窝在你后面,贴你那么近,你又念了那么多遍,就算嘟哝的再小声,我听清了一两句,好像有什么——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的话,我想起来之前在家里翻的秘籍中一段咒语有这两句话,于是我猜那段应该就是密咒。”
  “什么!你猜?”方成斌大声训道,“你要是猜的不对,你老爸脑袋都没了!你这个毛毛糙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做事就不能稳重点……”
  这时,从天际传来的一声嘶哑的婴儿啼哭打断了方成斌的训话,这一声比刚才的一声还要响亮,还要绵长,大门另一侧的鬼怪再一次沸腾起来。
  “肏,又来了!”方成斌怒骂一句。
  两人急忙离开大门向祠堂内跑去。
  “那是什么声音啊?”方瑞边跑边问。
  “我猜多半是那个被镇压的小皇帝破封时的啼哭!”
  “啊!”方瑞惊叫的有失了态。
  一些无实体的怨灵孤魂呼啸着飞进了祠堂外院,祠堂的大门外传来一声声工具砸门的声音,间或夹杂一些指甲抓木头所发出的刺耳的嘎嘎声,各种鬼叫混杂,响成一片,甚是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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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外院并不大,格局也很简单,一条石头甬道通向内院,甬道两旁种了一些松柏树木,甬道的正中间有一个大的立方石碑,碑的四面记述着一些李氏族脉分支的起源和香火传承之类的话,此时被群鬼在屁股后面追着的方家父子俩对此自然是无暇欣赏,直接绕过去就往前跑。
  刚跑到内院的台阶前,方成斌忽然停住了,忍不住叹道:“看来震慑群鬼不敢进门的也不光是那鬼老道留下的避邪旗啊,还有这两个东西。”
  方瑞顺着老爸的目光望去,只见,内院门前端坐着两座石雕:“这个是貔貅?”
  方成斌点头道:“泰山石雕的辟邪,貔右貅,肯定是大磐石器厂雕的,价格肯定不便宜啊,李家集为了保护祠堂,下了不少血本啊。”
  方瑞又仔细看了两眼那对石兽,头生两角,酷似龙头,身体又像狮子,脖子间有长鬃卷起,背有双翼,尾毛卷须,雕刻的栩栩如生。不过这石雕显然也有些年头了,有些部分已有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而且一些棱角处也被磨的平滑,在底座的侧面下方,果见一个不太清楚的磐字的半边露在地面的外面。
  方瑞道:“就凭这两块破石头疙瘩怎么会挡住鬼群不敢进院子呢?”
  方成斌道:“你可别小看这俩东西,那些手上有功夫的石匠能把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疙瘩变成斩妖除魔的法器呢,大磐石器厂就有好几位这样的师傅。”
  这时,许多恶鬼的叫声从外院石碑前的松林间传来,起彼伏,像是向两人敲响了艺术品鉴赏课下课的铃声,而且越来越近,像是朝这边奔来,他们已经不再忌惮祠堂内的东西了。
  “看来那要破封的小皇帝的怨灵又助长了它们的戾气,这个祠堂也不再是它们的禁地了。”方成斌道,“瑞儿,没时间了,你先进内院,我随后就到。”
  方瑞心倏地一沉,老爸莫非是要只身一人在这里阻拦鬼群吗,当下急得大声道:“不!老爸!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呸!”方成斌当即啐了一口道,“乌鸦嘴,连句吉利话都不会说!谁说要死了!”说着话,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在手掌一划,当下鲜血汩汩冒出:“老子要让貔貅出血,以煞挡煞!”
  “什么?以煞挡煞?”方瑞有点糊涂了,“老爸,貔貅不是瑞兽吗?哪来的煞气?”
  方成斌一边快速地把血涂在两座石兽的眼睛和嘴部,一边解释道:貔貅是瑞兽没错,可是那是指正常的情况下。貔貅最忌血煞,一但沾上了鲜血就会变得很暴戾。呆会我会念咒请灵为这两个畜牲开光,如果它们开光时所见所尝都是血腥,就会变得凶残无比,煞气激增数倍!到那时候站在它们面前的人就会成为它们攻击的对象。”
  无数的恶鬼凶灵已经绕过了立方石碑向内院这边奔来。
  “老爸,快啊!”方瑞催促道。
  方成斌涂完鲜血后,立刻在两个石兽的后方站定,拿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就见一阵旋风拂过,刚刚涂抹在貔貅眼睛和嘴巴上的鲜血瞬间变得通红发亮,并且蒸发升腾成一片血雾环绕在两座貔貅周围,萦绕不散,将那两座冷冰冰的石雕印染的如同两头浴血的凶兽。
  “快跑!”方成斌作完法后扭头拉着方瑞就往内院跑去,像要躲避什么东西似的。
  刚到内院门口,只听身后喧嚣的鬼叫声中响起了一阵阵颤抖压抑的哭泣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大有将鬼群的叫声淹没之势。
  方瑞回头一看——便见祠堂的外院内不知何时上下纷飞了许多不同于怨灵的绿色鬼火,鬼火纷纷聚集到了血貔貅身边环绕盘旋,渐渐的幻化成许多鬼影护在了血貔貅的前面。
  这些鬼影拦住了向内院奔来的鬼群,双方顿时战成一团。内院的台阶前变得杀气腾腾,乌烟瘴气,鬼鸣声,嘶吼声,惨叫声,呜咽声,响成一片。无数只鬼爪在挥动,无数只獠牙在嘶咬,无数身影在扭打,在滚动,不断地有恶灵凶鬼被打的魂飞魄散,化成黑烟。
  这时,外院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啪哒!”外院的大门被砸倒了。几十个附体的村民从外面一拥而入,加入了战局,台阶前面变得更加混乱……
  方瑞正看得心惊胆战时,一只手把他迅速的拉进了内院。手的主人迅速地关上了大门,插上了门闩。
  “老爸,你又关门了。”方瑞道。
  方成斌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我是不想看那场面啊,太血腥了,惨不忍睹啊。”也完全不去想谁才是这场惨不忍睹的战事的罪魁祸首。
  “对了,老爸,刚才那些聚在貔貅身边的鬼影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是伥鬼。”方成斌答道,“就是那些被凶兽害死的人变成鬼之后,沦为凶兽的奴仆,帮助凶兽去继续害其他的人。这些鬼的怨气一般都很强,常聚在凶兽的身边活动。许多石刻的野兽周围也会栖息一些伥鬼,由于石兽一般都有镇邪挡煞的作用,所以平时伥鬼很老实,可一旦石兽变成邪兽,这些伥鬼变立刻跳出来帮石兽去害人。石兽的灵性越强,所招揽的伥鬼就越多。
  说起来这大磐石器厂的货就是厉害啊,居然能招这么多伥鬼。我只盼着它们两边掐架恰好都死光了,我们就省事了——哎,瑞儿,你带那创可贴呢,快给我来点,我手还流血呢,真没眼色!”
  方瑞赶忙拿出创可贴给方成斌粘上:“对了,老爸,那个大磐石器厂是干什么的啊?你好像挺待见他们的。”
  方成斌张握了几下手掌,一边往内院里走,一边答道:“大磐石器厂啊,反正是些来头的,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出的石器石兽,镇宅护院是最灵的,而且他们那儿的工匠老把式们的手艺都非常好,全是祖传的,而且一辈子只在大磐干工,从来不会转到别家去做。”
  内院的格局比外院还要简单,几乎是一目了然。就是一条平直的甬道直通正堂,甬道旁边虽然也种了一些树,但比外院稀疏了不少。这就印证了二人之前的猜测,辟邪旗和碑符卷轴一定藏在正堂内。
  正堂檐下的大门正前方放置着一个大鼎炉,这是在过节祭祀祠堂时烧纸之用,平时都是灰冷烟熄。正堂正面有几扇雕花镂空的木门,天长日久已经漆皮脱落,露出了本来的褐黄木色。方成斌和方瑞来到近前一看,全部都上了锁。
  “别看我,我也没钥匙!”说着话,方成斌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握了一块石头,“啪啪啪!”的一通乱砸,将锁砸了个稀巴烂。
  两人就这样进了正堂。
  正堂内光线昏暗,有股轻微的潮湿霉味扑鼻而来,而且室内没有顶棚,显得空间很宽阔。正堂的设十分简陋,正中央的墙上有幅巨画,上面有一个中年男子,这大概就是李家集这个族氏支脉的始祖。在巨画的左右两侧挂了好几幅图,上面由许多名字和支线由上而下串起,大概就是李家集的世系图谱。
  正中间放置着一个破旧的八仙桌,上供了一些香烛之物。书桌前面还摆着三个蒲团,大概是让人跪拜用的。
  “这哪里有藏东西的地儿啊!”方瑞一边叫着,一边上前把三个蒲团掀开来看了看,又在地上踩了踩——一无所获。
  这时,方成斌提醒道:“两边还有两个屋子呢!”
  正堂的左边有个侧室,门口正上方挂着一个黑底金字仿古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集英堂。
  里面矗立着几尊雕像,都穿着清朝或者明朝的官服,大概都是李家集的祖上出的一些达官贵人。两人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藏东西的地方。于是又出来向正堂右边的室走去。
  右侧室的门口挂着一个同左侧相同样式的牌匾,上面也写了三个大字——铭恩堂。
  里面放置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置着一个大牌位和一顶香炉。牌位上都写着类似“恩公某某之禄位”等字样,方瑞猜想这里大概都是为那些李家集的恩人所立的牌位。不过这个屋子里也是清洁溜溜,估计连个耗子都藏不住。
  两人忍不住又回到了大堂。内院门外传来的鬼叫声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混乱了,那些伥鬼的哭喊声变得越来越小。
  “看来门口的两尊血貔貅撑不了多久了,那该死的碑符到底藏在哪儿了!”方成斌急的直打转。
  方瑞也急得直跺脚,正堂翻来倒去也就这点东西,房梁上除了一些沾满灰尘的蜘蛛网也没剩下啥了,难道说碑符不在祠堂,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碑符,自己被那鬼老道给骗了?这个念头在方瑞脑海中一闪,顿时惊得一阵冷颤。
  “肯定有什么暗门咱们还没发现!”方成斌找了块石头拿在手里在墙上敲来敲去,可敲了半天全都是实心的清脆声音。方瑞也加入进来——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就算那鬼老道真骗了自己,也没别的退路。
  两人就这样敲阿敲,从在墙上敲到了地上,还是毫无所获。两人越来越急躁,把正堂内的图画全部都扯了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被遮了起来,把两块牌匾也桶了下来,看看后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结果除了灰尘和几只小灰蜘蛛,什么都没找到。
  院门外伥鬼的哭喊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狰狞的鬼叫声开始离院门越来越近……
  “我肏他姥姥!”方成斌一声怒吼,把手中的石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石头在地板上滴溜溜地滚进了旁边的铭恩堂。
  忽然,方瑞的目光被这块石头吸引——只见石头滚落的那面墙壁上竟镶嵌着一一臂来高的石碑,由于墙壁是青灰涂料,和石碑的颜色相近,而且前面又有一个大桌子和一顶香炉遮掩,再加上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由于光线昏暗,竟一直没有发现。而从正堂外的这个角度看就会发现石碑和墙壁的不同。怪不得刚才在屋里感觉有一个桌子有点怪怪的好像没放牌位,不过由于急着找碑符,就没理这茬儿。
  方瑞立刻跑进铭恩堂,只见石碑上模糊地刻着一行字:仁义恩公道德仙翁之位。谁会被人尊称为仙翁呢?
  方瑞心中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李家集的族人为那个鬼老道立的牌位?李家集感念那鬼老道的大恩德竟为他立了一块石头牌位!那碑符会不会就藏在这里呢?
  想到此处,方瑞急忙推开桌子,拿石块敲了敲石碑,果然听见很小的“空空”回音。
  方瑞惊喜的叫道:“老爸快来!这个石碑后面是空的!”
  方成斌一听立马跑了过来。拿起脚边的石头敲了两下,兴奋的高叫道:“没错没错,那碑符一定就在这石碑后面!瑞儿,快!咱们快找工具来砸开石碑!”
  可祠堂的内院哪里会有什么工具,两人转了一圈,就找到几块稍微大点的石头。方成斌抄起石头朝着石碑狠狠砸了几下,直震地虎口生疼,手臂发麻,可是那石碑却只留下几个小小的凹坑。虽说这石碑看样子不是很厚,可这大青石材料也不是随便一块石头就会砸碎的。
  “老爸,照石碑和墙的缝儿砸。”方瑞道。
  方成斌又拿起石头朝着石碑缝狠砸几下,只砸掉了一些墙皮砖末儿,墙皮背后的青砖同样坚硬,而且与石碑接触日久,两者结合的也十分牢固。
  方成斌急的额头直冒汗,这眼看着烤鸭就在碗里了,可就是吃不着啊。
  这时,一声怨灵特有的幽长鬼鸣在院内响起,接着恶鬼的嘶吼也越来越多,鬼群已经进了内院了。但从声音上听来,数量比刚才少了大半,可能很多已被门外的血貔貅杀掉了,这些恶鬼没有像刚才那样朝这边奔袭,而是慢慢地接近,似乎还是对正堂有一些忌惮。
  “啪!”“啪!”一声声巨大的砸门声响起,被鬼附体的村民妄图进入内院。
  “瑞儿,我知道哪儿有工具了!”方成斌忽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方瑞,目光中透着一种决然!
  方瑞一下子明白过来,急忙道:“老爸,不要!太危险了!咱们肯定能有别的办法的!”
  方成斌握紧了方瑞的肩膀道:“时间来不及了!呆会我把工具扔给你,你来砸石碑,要快,知道吗!”
  “啪!”“啪!”“啪!”“啪!”巨大的砸门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有更多的村民涌到了内院门前。
  方成斌朝门外怒视一眼,牙缝里崩出一句话:“龟孙子们!别砸了,老给你们开门去!”
  方成斌刚要转身,方瑞拉住他道:“老爸,其实……其实现在这石碑后到底有没有碑符咱们还不确定,万一砸开了没有,那……”
  方成斌打断了他:“那就是天意,只能怪咱们运气不好!瑞儿,世事就是这样,努力之后并不一定会有回报,有时候不光没回报,而且还会失去一切。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要努力。即使败了,也无愧于心!”
  说完后,方成斌深舒了口气,看着方瑞的目光淡定又有份慈爱的温情。
  方瑞只觉心头一酸,感觉眼泪都快出来了,急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指深划一刀,疼痛感迅速麻痹了那份酸楚,然后将手举到了方成斌面前道:“老爸!给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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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成斌的左手之前已经被划伤了,所以只能在右手上画了一道“五雷轰顶符”,又掏出了几张黄纸,用方瑞的血画了几道符,握在左手备用。接着方成斌便冲出了正堂,方瑞拿着安魂铃跟在后面。刚过了门口的大鼎炉,就听方成斌道:“呆在这儿!”接着便头也不回向前冲去。
  内院的恶鬼怨灵一见到有人出来,立刻变得更加的疯狂,疯狂地嘶吼着向方成斌冲来。
  最前面的两个恶鬼刚到方成斌近前,就听一声断喝:“五雷轰顶!!”二鬼立刻倒飞出去,其中一个惨叫着化成了黑烟,另外一只挣扎了几下,竟然重新站起,又冲了过来。看来能冲过门前血貔貅的恶鬼比刚才的恶鬼要厉害很多啊!
  方瑞在鼎炉前方干着急帮不上忙,只能不断地摇着铃铛化解众鬼的怨气,可前面的这些都是恶鬼中的恶棍,安魂铃对它们的影响非常有限。
  好在恶鬼们的数量已经不多了,方成斌几经周折,还费掉了一张备用符纸,终于来到了内院门前。内院的大门正在外面村民锤打下剧烈晃动,门轴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方成斌还从门缝当中看见一些火光闪烁,正有点不解,但听身后鬼叫连连,回头看到群鬼又冲杀上来,心中叹道:“真是阴魂不散啊!这门一开可就被包了饺子馅儿了。早知道现在要开,刚才我手那么贱关它们干嘛啊?”
  方成斌猛地后背紧靠大门,挥手又飞出一张符纸直射追上的群鬼。一个恶鬼迎头撞上了符纸,顿时爆炸出一团黑烟,群鬼们被爆炸的力场逼得一滞。
  趁此空档,方成斌赶紧奋力地抽开内院的门闩,大门立刻“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十几个凶神煞的村民矗立门前,手持各式工具,后面的几个村民手里竟然还提着汽油,举着火把。
  猛然间,方成斌明白了,由于辟邪旗的存在,邪灵厉鬼没办法接近正堂,所以他们要火烧正堂,内院的树木稀少,如果外院放火很难波及正堂,所以这些村民要冲进内院来放火!
  村民们对于大门的忽然敞开,有些始料不及,有几个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工具还高举过头顶。
  方成斌可不会客气,二话不说,手中“五雷轰顶符”击出,两三个村民的体内顿时冒出股股黑烟,有一个身子还没有软倒,手里的铁镐已被方成斌夺过。这时,七八个锄头铁锹和粪耙迎头袭来,方成斌赶紧用铁镐架住,但这些鬼上身的力气着实很大,砸在铁镐上的力道差点把方成斌的手腕给弄折了。
  方成斌赶紧就势向后一滚,脱离开了门口,刚站起身,就觉后脖梗子吹来股股强烈的阴风,那群恶鬼再次卷土重来。门口的村民此时也一涌而入,将方成斌重重包围。
  方成斌奋力的将铁镐向正堂抛了过去。
  方瑞就见铁镐跌落在地,又在甬道上滑了很远,方瑞急忙跑过去抓起铁镐再抬头望时,只见村民和群鬼已将方成斌的身影吞没。一声呼喊从群鬼中间传来:“瑞儿,别管我,快砸石碑!”
  方瑞跑进铭恩堂,举起铁镐朝着石碑和墙壁的缝隙狠命的砸去,一下两下三下,顷刻间碎砾乱飞,窗外不断地传来恶鬼的吼叫和铁器击打地面的声音,间或夹杂一两声“五雷轰顶”和发符纸时“揭!”的断喝。老爸现在已经没有符纸了,如今仅有一只掌心的符文,而且还是四面环敌,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想到这里,方瑞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滴落,手里凿砖缝的动作更加的凶狠了。
  然,方瑞感觉铁镐那端猛的一轻,在石碑和墙壁的交接处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凿开了!”方瑞赶紧把窟窿凿大,然后用铁镐狠命地将石碑撬了下来。
  石碑砰然倒地,烟尘还未散尽,方瑞便急忙将手摸了进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盒子,方瑞的心中一阵狂喜。
  盒子大约一尺来长,表面沾满了灰尘,看不出本来色泽。盒子的锁已经生锈报废了,方瑞手起稿落,砸开了锁头。
  打开一看——另一个盒子,六个面全部被蜡水封存的密不透风,方瑞敲掉蜡层,打开了盒子。只听见正堂外飘飞的怨灵发出一阵阵哀鸣,呼啸地飞离了内院,院中的恶鬼也发出咝咝惊恐的低吼。
  盒子内有一个黄绫包裹,拆开包裹一看——一面三角银边的信黄旗包裹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在群鬼凌厉的攻势下快要支撑不住的方成斌顿觉压力一轻,四周的恶鬼竟丢下他慌乱地向院门方向逃离。
  方瑞打开小盒子,是一个卷轴,上面画了好多地图和符文——方瑞的眼泪夺眶而出,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把你给找到了。
  方瑞将那面信黄旗展开,上面用各色线笔描出了许多繁杂怪异的符文,符文的线条交叉环绕,直看得方瑞眼花缭乱。
  方瑞把旗子攥在手里,冲出了正堂。此时还有几个戾气很强的恶鬼和村民仍逗留在内院。方瑞见状,挥动辟邪旗,只觉一阵强烈的罡风激荡而起,那几个恶鬼立刻化为黑烟消散的无影无踪,昏迷的村民倒了一地。
  此时,只见方成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衣衫上沾满了血,背部和胳膊上有好几处长长的伤痕,看着方瑞,笑道:“你再稍微晚一小会儿,我就找你妈去了。”
  方瑞急忙上前搀起了老爸,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方成斌骂道:“没出息哭个球?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碑符找到了吧?”
  方瑞点点头:“嗯,还有这面辟邪旗!”
  方成斌接过旗子,展开来一看,眼珠子都差点飞出来,口中唏嘘不已:“高深莫测,果然是高深莫测。这可真是个宝贝啊,也不枉费我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啊——咱们快走吧,金县长还等着咱们的碑符刻碑呢!嘿嘿!有了这东西,看谁还敢阻拦咱们!”
  方成斌父子出了祠堂,四周的孤魂野鬼见到两人全部都退避三舍。
  方成斌不由的哈哈大笑:“这可真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得得呛得~~南要是反了往南战,那个北乱了,是我去平哪~~~~”方成斌竟然得意地在这阴森的鬼域中唱起了大戏。
  忽然,一股狂烈的阴寒之风扑面而来,吹的两人睁不开眼,寒风过后,两人只觉得被一股寒气笼罩,冷意深入骨髓,激的一阵阵打颤。
  这时,方成斌手中的辟邪旗忽然无风而起,旗面抖的哗啦啦直响。
  方成斌心中一惊:“好强烈的怨气啊!!”
  此时,两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神鬼哭嚎的鬼域变得安静了很多,这种安静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震慑所致,更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哇,哇~~~”一阵啼哭声陡然从前方传来。虽然比前两次要小了很多,但却非常清晰。
  方成斌惊叫出声:“不好!难道是……”
  在层层的雾霭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地爬了出来,他的身躯很小,但两人却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他低头。
  一阵极为猛烈的黑风从前方山间呼啸而来,一时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金县长急忙转身躲过风,奋力稳住了身形,心里还纳闷怎么忽然起了这股子怪风啊。乌云加上黑沙几乎遮蔽了一切的光亮,五十米外交警大队设的警戒线,此时也只能看到一串闪烁的警灯和几个路障标志,几乎看不到人影了。
  忽然,金县长听到身后的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脚步声来的非常快,还有些杂乱。金县长急忙回头,在黑风中,一个身影径直冲向自己,丝毫没有躲闪,金县长心中一惊,想躲已来不及了。
  “砰!”那身影和金县长撞了个满怀。金县长低头一看,正看到那身影抬头,四目相对,金县长认出是之前自己打发到前面去望风的老赵。
  见老赵这么低头急跑,慌里慌张的,忙问道:“老赵,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老赵一见是金县长,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但神情还是非常惊恐,奋力的咽了口唾沫,喘着大气的说道:“县长,不,不好了,那祭坛……倒了!”
  “啊!!”金县长闻听,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快!领我去看!”
  老赵急忙拉住了金县长:“别,别,县长,太,太危险了。我瞧的真真儿的,错不了!咱们快,快跑吧!”
  “别废话!”金县长猛地甩开了老赵的手道,“快带我去!”
  老赵无可奈何,只好领着金县长顶着黑风向前方走去。黑风中不断传来阵阵呜咽,隐隐约约的,分不清是风吹山体发出的,还是冤魂在哀鸣,两人听的心里直发碜。
  在黑风中走了很久,终于老赵听下了脚步,领着金县长缩进了个避风口,指着远处道,“县长,你看吧!那祭坛早就瞧不见了。老方他们真的没戏了,咱们走吧!”
  原来老赵刚才并没有回到祭坛望风,因为他觉得那里并不像之前那么保险了,所以就隔了两个路口,远远的瞧着,此时把县长也带到了刚才他猫的路口这儿。
  县长眯着眼睛,吃力地往前瞧,但看了半天,啥也没瞧见,于是便出了避风口往前方走去。老赵本来想拉住他,但被金县长甩开了。老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缩在了避风口内,眼睁睁地看着金县长慢慢地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金县长在狂风中摸索中前行,拐了两个路口,约摸着离原先自己专车被阻的地方大概有五十来米,就看见一个很模糊的小黄点在黑风中来回飘荡,就像一个柔弱的小海鸟在大海的怒涛中艰难的飞舞。
  金县长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那小黄点的下方有一个细长的黑影在以很大的幅度摆动——金县长一愣,那不就是方成斌之前搭的那个旗杆吗!那小黄点正是旗杆顶端的黄符啊。下方还有一个案桌紧紧地靠在旗杆上来回晃动,是祭坛!虽然旗杆被肆虐的黑风吹打的剧烈摇摆,好像下一秒钟就要折断,但只要黑风稍弱,便又会重新挺起,几经周折,仍屹立不倒……
  金县长的心中长舒了口气,盯着那面顽强挺立的旗杆和摇曳不定的黄纸符,无由来的眼泪直流,口中喃喃道:“祭坛没倒,祭坛没倒!老方他们还有戏,有戏……”
  回到那个避风口,见老赵还缩在那儿,不禁怒火中烧,冲着老赵劈头盖脑的吼道:“赵方才!你个王八蛋,你哪只狗眼看见祭坛倒了……”接着仿佛印证金县长话一般,前方路口一道巨大的霹雷炸响,接着十几道闪电同时从天而降,如十几把锋利的剑劈开了无尽的黑暗。
  金县长中间的话全部被这滚滚雷声淹没,老赵只听见最后一句:“你要是怂了就给我滚蛋,我一个人守在这儿,老方他们一定会出来的!”那语气斩钉截铁,在嘶吼的狂中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步伐缓慢,却很坚定。身下爬过的痕迹全部都变成一片焦黑,附近还会有红色的火焰冒出。他经过的路边,杂草全部都发黄凋谢,树木立刻枯萎腐朽。他的身边,没有一丝的生机。
  他的目光闪烁着妖艳的红光,哭声凄厉,表情痛苦,但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方瑞紧盯着那婴儿,小声的问道:“老爸,那个是不是……”
  方成斌双目圆睁,额头已沁满汗珠刚才得意忘形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架势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了:“是!那个小皇帝,他破封了,他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方瑞压低了嗓音,似乎生怕惊到了那小婴儿一般:“怎么才破坏了一个庙碑他就出来了?那九十八座庙碑难道是摆设?”
  方成斌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不是小皇帝,只是小皇帝的一个分身,百庙局未破,他只有一部分力量克服了禁锢。应该不是很厉害,不用怕。”
  说话间,方成斌把手中辟邪旗攥紧,朝着前方抡圆了膀子狠命一挥,大喝:“孽障,瞧瞧爷爷的厉害!”
  一股猛烈的罡风呼啸而起,直吹向那蹒跚而来的婴儿。那罡风力道极大,一路卷起无数瓦砾沙尘。但刚触及那婴儿面前,便嗖嗖地打了两个卷,消逝的无影无踪,只拂动了那婴儿的几绺垂髫。
  两人顿时傻了眼。方成斌骂道:“道高才一尺,魔高他娘的十几丈,这架怎么打!”
  只听那婴儿在前方忽然“呜哇~”的一声哭喊,在婴儿脚边冒着的小火苗瞬间向方成斌二人急速的漫延而来,而且火势越来越猛,快到近前时火苗已经窜到腿膝盖那么高了。
  两人顿时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顿时被吹得连带着骨髓都要打战,互相对视一眼,非常默契,连句废话都没有,扭头就跑。
  那半人多高的火苗子紧跟着两人的脚步追了过去。
  方瑞终于算是切身体会了为什么人们形容情势紧急要用火烧屁股这个词语了。就见身后的火呼呼地从地上往外冒,烧起来根本不用时间,也不需要什么材料,就像有生命一样,顺着自己的脚印子就过来了,看起来极其诡异。
  “老爸,为什么这火离的越近反而越冷啊?”
  “不知道。”方成斌正拼命往前跑,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我就晓得让烧到肯定好不了。”
  过了会,忽听方成斌叫道:“肏,想起来了,我小的时候听你的祖爷爷讲过一次,从阴间带出来的火,活人感觉是冷的,因为它们是用来烧鬼魂亡灵的我活了这么大只是听说,没想到这次还能碰上——瑞儿,快点跑,被这火烧到了,它不烧你衣服,它直接烧你的魂儿啊!”
  “啊——”方瑞一听,脚步倒腾的更快了。
  身后的火焰如同蜿蜒的长蛇一样紧咬不放,两人亡命狂奔,根本就不再管什么方向了,见路就跑,见弯就拐,一路上的鬼怪恶灵原本见到他们俩就躲的远远的,现在一看这俩祖宗怎么把阴间火都引出来了,更是四散奔逃,唯恐躲之不及,一些行动缓慢的僵尸怨灵一旦被这火蛇擦上点边,火焰立刻会引燃它们全身,然后它们便在嗷嗷的惨叫声中灰飞烟灭。
  火蛇跟随两人的脚步,几乎点燃了小半个村庄。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火焰慢慢地平息了下去,四周充斥着恶灵哀嚎的惨叫和惊恐的长鸣。两人顿时累地软倒在地,背靠背呼呼地喘着粗气,刚才的那通狂奔已经把体力严重透支了,大口的呼吸几乎连肺都给撑破。
  “哎,老爸……”方瑞用胳膊肘捅了捅方成斌,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是说……他不是……很厉害吗?”
  方成斌把脑袋向后一歪,靠在了方瑞的肩膀:“那家伙……又不是我生的……我怎么会那么清楚,不过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他——在邪灵中……婴灵的怨气本来就很大……再加上他又是好的冒泡的皇帝命,没过百日就被人害死了,死后还被压在这里了几百年不得超生,怨气肯定大的没边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仅仅一个分身都这么厉害,连辟邪旗这种国宝级法器都不怵。看样子要是他的真身破封而出,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那……那咋办啊,现在?”
  “我也不知道啊。”说着话,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方成斌道:“现在咱们趁他没追来,赶紧先把碑符送出村。走一步算一步吧。”
  忽然,一声尖锐的啼哭声从不远处传来:“哇,哇哇~~”
  这声响的尾音脱的非常悠长,并且在这黑暗的鬼域中传很远,回音四处回荡。
  方瑞惊叫道:“我靠!这么快就跟来了。”
  紧接着,鬼域中的所有的凶灵恶鬼、魑魅魍魉,全部都叫喊起来,由近及远,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而且不再是凄厉的惨嚎,更像是一种兴奋的呜鸣!
  一时间,风云变色,天惊地颤。方成斌父子警惕地望着四周,全神戒备。
  然而四周除了那巨大喧嚣、层层叠叠的鬼叫声,却无半点异样。
  空气变得沉闷,气氛越来越压抑,方成斌父子慢慢地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时,方瑞忽然感觉到有些鬼叫像是从头顶传来,不由得抬头观瞧。但只一眼便令方瑞呆在了原地,手肘下意识机械地捅着旁边的方成斌。
  方成斌见状,忙抬头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头顶如墨般黑重的乌云正层层涌动,积压,汇聚,而汇聚的中心位置正是两人的顶。乌云缓缓下沉,从天上直压下来,越来越低,越来越近,而头顶的鬼叫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那乌云如一条黑河从天上奔流直泄——而眼前这条呼啸而来的黑河竟是由无数个如烟般浩渺的冤魂组成!
  黑河承载着众冤魂的哀怨和悲叹滚滚而来,方成斌脸都吓白了,嘴巴里无意识地低声咒骂着,双手抡起辟邪旗朝着天上拼命地挥啊挥,那架势就和孙悟空拿着芭蕉扇扇火焰山差不多。
  只见阵阵罡风漫天回旋,许多冤魂被卷出黑河惨叫着化成黑烟消散无踪,但冤魂太多了,这些小花丝毫不能阻止大河的奔腾流动。
  黑河越来越近,方瑞已经能够看见最前面几个冤魂那扭曲的鬼脸了。
  “老爸,别挥了,没有用!咱快跑吧!”说着话,方瑞拉着方成斌的胳膊扭头就跑。
  方成斌不甘心的又向天上猛挥几下,转身跟着方瑞就跑了,口里还骂骂咧咧:“我肏!总算明白老爷子咽气的时候别的话没有,就传了那个一字箴言了。来到这儿别的没用上,光跑了!”
  那黑河紧接着两人的脚后跟降落到地,滚滚冤魂发出各种嘈杂的声响着朝二人追去。渐渐地,那嘈杂的声音里开始整齐化一的重复着一句话:“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无数回声在方成斌父子俩身后回荡,有男声、有女声、有沙哑的老人的声音,也有脆嫩的童声,尖锐的、厚重的、嘶哑的、雄浑的,愤怒的声音,仇恨的声音,鄙视的声音,嘲弄的声,哀怨的声音,奸笑的声音,各式各样,重叠在一起,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每一句话都直接敲击在人的耳膜、拉扯着跳动的心脏,纠缠着不安的灵魂。
  方瑞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心底竟有一个声音开始回响: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方瑞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回去!
  “瑞儿,快回来!”只听身边一声断喝,方瑞猛地惊醒,只见面前有无数的鬼魂扑面而来:这些鬼魂各个赤身裸体,肮脏不堪,无数对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那些目光有的哀怨,有的失落,有的悲伤,有的愤怒,各种情绪汇集交织,如天河巨浪般一齐涌了过来,直可慑人心,夺人魄!
  “瑞儿,别看,快回来!”又一声断喝在耳边响起,方瑞立刻回过神来,转身就跑。
  方成斌松了口气,边跑边对方瑞道:这群冤魂……怨念太重了……包含太多负面情绪……你稍微一走神,魂就会被招走!幸好刚才……我发现的早……把你的魂叫了回来……从现在起……我们不断地叫对方名字……听见了就答应一声……免得魂被招走了!”
  刚才的一幕让方瑞心有余悸,说道:“好的,老爸……不过……儿子叫父亲的名儿……这对你可不太尊敬啊!”
  “别废话……什么节骨眼儿了……还管的了那个……”
  于是,在层层如浪潮翻涌的冤鬼招唤中响起了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成斌!”“哎!”
  “瑞儿!”“哎!”
  “成斌!”“哎!”
  “瑞儿!”“哎!”
  “成斌!”“哎!”
  “瑞儿!”“哎!”
  “成斌!瑞儿!”“哎!”“哎!”
  两人答应声刚出口,心中猛的一紧,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唤不是对方叫的。
  身后冤魂们的喧嚣声疾贴耳背,逼袭而近,“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颂念声密密麻麻,异口同声,如老鼠噬啃着白骨,直震的耳窝嗡鸣,牙根发艮。
  然而这催魂夺命般的死亡交响乐似乎只是那句呼唤的配音,那声音很轻柔,但在这暴潮巨浪似的招魂声中却清晰的传到了两人的耳中。那声音不是从身后传来,也不是来自四周的任何一个方位,更像是从心底传出一样。
  两人谁也没有再吱声,心底已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两人都知道,危险已经近了,不管那声音是谁,一旦应了,便着了道,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然而,许久,那声诡异的呼唤再也没出现,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稀薄的白雾不知何时开始在阴暗的鬼域弥漫开来,使这一切的气氛更加的诡异。那不断折磨着两人神经的冤鬼的召唤声,似乎也被这薄雾隔离,不知不觉已渐渐开始变的缥缈,恍惚难辨。此刻似来自天际,下一刻,又像近在身边。
  这时,在前方的一个路口,透过层层雾气,一个身影飘然出现。
  “来了!”两人的脚步不敢稍停,手中将辟邪旗握的紧紧的,径直向那身影冲去。
  路口越来越近,那身影却丝毫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方成斌忽然觉得,这个身影竟是这么的熟悉。
  猛然间,像一道闪电穿透了方成斌的心房,整个人登时愣在了那里。
  没错,就是她,那个自己曾经准备共度一生的女人。那个自己曾经平凡的拥有着而如今只能在梦里温习她的音容笑貌的女人。那是自己的一份挂念,也是一道深深的伤痕。
  “文秀!”方成斌失声叫道。
  方瑞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过,却为何感觉如此熟悉,她的模样,她的神态,为何和自己心目中的母亲是那么的相象,简直丝毫不差,还有她看自己的目光,那么慈祥,她就是娘啊:“老妈!”
  “瑞儿。”那女人温柔的笑了。
  方瑞的泪水夺眶而出,从小到大,自己一直是在老爸的照料下长大,从来没有体味过一丝的母爱。看到别的小孩儿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耍赖,自己是多么羡慕啊,多么想和他们一样啊。而现在老妈就站在面前,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她这么看着自己,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叫自己瑞儿……
  方成斌走了过去,握住了那女人的手:“文秀!”张了张嘴,喉结涌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人一只手摸着方成斌的脸,怜声道:“成斌,你瘦了!白头发多了好些!”接着,又摸着方瑞的头:“都长这么大了,有出息了吧?”
  轻轻地,女人的双手把两人揽入了怀中:“成斌,瑞儿,你们都累了吧!不要跑了,不要逃了,回来吧!放下了那些担子吧,好好歇会吧!”
  方成斌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浑身都跟着起困乏,而文秀的肩头真的好舒服啊,慢慢地,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突然,一个苍老虬劲的嗓音在方成斌的耳边响起: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那声音如洪钟嗡鸣,振聋发聩,由耳畔直传入心,一丝清明如潺潺流水灌入了心田,刹那间,方成斌醒悟过来,那不正是道家人人熟识的净心神咒吗!
  方成斌猛地睁开了双眼,四周还是那片阴森怪异的鬼蜮迷城。没有从天而降的冤魂黑河,也没有文秀,只有在前方的阴暗之中一双妖红的荧光在紧紧盯着自己。
  “哇哇哇~~~”那熟悉的婴儿啼哭声骤然响起,方成斌头一次从那聒噪刺耳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那魔婴的幻境,自己险些迷失在幻境之中。若不是耳边传来的那句咒语,自己就要魂魄离体,变成一具活死尸了。可那神秘的声音从何而来,仅凭一句咒语就可突破那魔婴造出的魔障,将自己拉回现实,此人的道行真是非同小可,莫非又有高人闯入了李家集。
  此时哪里还会由得方成斌多想——妖瞳已慢慢向前,魔婴的身影从阴暗中浮现,一股威压如无形气浪席卷而来,瞬时弥漫在方成斌的四周,压的他胸口一阵发闷,口里的气息不由的变粗了很多。
  方成斌刚要逃走,陡然发现方瑞还静立在身边,双目紧闭,表情呆傻,嘴里发出极小声的喃喃:“老妈,我好想你!老妈,我好想你……”
  “啊!”方成斌大惊失色,原来方瑞还没有醒来——毕竟方瑞的道行太浅,那净心神咒也无法将其拉出幻境。
  魔婴越来越近,阴冥之火在手脚间流淌,他离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二十来米了……
  方成斌急得团团转,突然发现方瑞手中紧紧攥着的安魂铃,顿时眼睛一亮,当即从方瑞手中拔出安魂铃,猛力向那魔婴掷去!
  魔婴的喉中发出一声模糊的清喝,像婴儿呜呀声,妖艳的红瞳也随之一亮,空中的安魂铃发出一声巨响“啪!!!”碎成了粉末。一股强劲的声波伴随着嗡鸣回响瞬间划过个李家集,顿时惊得四方鬼哭神嚎,离的近的一些怨灵当下被震死,方成斌虽及时用手捂住了双耳,仍觉得耳膜生疼,再看方瑞身形一抖,两眼也立时睁开了。
  方瑞疑惑地向四周扫了两眼,有了上次的经验,当下也明白了七八分:“老爸,刚才我又被……”
  “别废话!快跑!”方成斌的话音刚出口,方瑞已经看到那个渐渐逼近的魔婴了。
  两人转身就想跑,却发现双腿像被什么力量死死钳住,任使多大的力量也挣不脱。
  就听身后呼噜噜火焰声从远处急行而至,一股冰冷阴寒之气席卷而来。
  方瑞回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老爸,阴间火烧来了!”
  方成斌当下也慌了手脚,拼命挣扎了着双腿,口中不断骂道:“他大爷的,看来小王八蛋是被惹怒了,连跑都不让咱跑了,这回死翘了!”
  正在这危急关头,平地突然冒出阵金风,从两人背后吹过,直将那阴冥之火的进路生生隔断。
  同时,两人发现自己的双腿可以动了。回头看时,阴冥之火渐渐地隐没入地,一个矫健的黑影携着一股金风飞袭向那魔婴。
  方瑞看那黑影感觉极为熟悉,心念一动,脱口叫道:“是那个鬼老道!”
  那魔婴发出了一声凄厉慎人的啼哭,只见天空乌云攒动,周围黑风四起,旋飞而至,将那老道裹在中间。
  一声中气十足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到了两人耳边:“还不快走!”
  两人随即扭头便跑。
  李家集一片浓郁的怨气蒸腾,激发所有的凶煞厉鬼发出阵阵恶狠狠的咆哮,不断地有许多怨灵伸着鬼爪从地底钻出,他们四顾而盼,择肉而噬。
  整个李家集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地狱,而这片地狱的某个地方不断地传来开山裂石般的霹雳之声,以及阵阵清啸和凄厉的婴啼,间或道道红光划过,照亮遮天蔽日的黑暗。
  这时,一些怨灵忽然发出了兴奋的嘶嘶叫声,有两个生灵朝这边飞奔而来。这些怨灵才刚刚飘起,忽地迎头遇到一阵强烈的罡风,马上化为股股黑烟。而那两个生灵连看都没看它们一眼,直接从黑烟中穿了过去,口中还不断的骂骂咧咧——
  “操他姥姥,从哪生出这么多鬼,来的时可没这么多!”
  “这些可能是刚做鬼没多久,不然也不会这么缺心眼儿,之前的那些看到辟邪旗跑的比谁都快,这帮怎么还迎上来——咦,瑞儿,你嘴里咋这么多零碎儿呢?从哪儿学的——”
  方瑞一阵无语。
  “对了,老爸,你说,那鬼老道和那个小鬼头哪个厉害啊?”
  方成斌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挥动辟邪旗,想也没想就答道:“我哪知道啊,反正都挺厉害的,咱俩的腰绑一块估计还没人家的一个指头粗呢。”
  方瑞又道:“你说那鬼老道既然那么厉害,为啥不直接从祠堂拿了辟邪旗和碑符交给咱们,搞那么多事干嘛啊。”
  方成斌仍旧不经大脑的答道:“不知道,人家是高人,或许另有深意吧。也兴许他现在变成鬼了,也没办法再接近辟邪旗,所以只能告诉咱们让咱们去拿那些东西……”
  猛然,方成斌住了口,看了一眼方瑞。
  方瑞心领神会:“刚才那小鬼头可不怕辟邪旗啊……”
  “所以,那鬼老道不是小鬼头的对手!”方成斌对着大腿一记狠拍,“操他姥姥,还以为天塌下来有个个儿高的替咱顶着呢,谁知道这位爷也撑不住啊!咱们得快点跑——鬼爷爷您可得多撑会啊!”
  **
  压盖在李家集天空的乌云如被什么西搅动一般,开始缓缓的蠕动,时不时还会发出一两声雷鸣般的巨响,在山间久久回荡。
  忽然一片红光闪过,只见团团乌云中有一点突然变得通红,接着这片红云如血渍一样,逐渐扩散,越来越大。红云开始在乌云中来回滚动,扭曲变幻着各种形状,天空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火烧云!!”金县长惊道,“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火烧云呢。”
  老赵这个时候站在金县长旁边,本来煞白的脸此时被映照得些许通红。眼前的异像也不知道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慌,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把心一横,心道:“再劝你一次,如果还是不听,也算仁至义尽了。管你是什么县长省长,就是玉皇大帝,大爷也不伺候了。”
  老赵刚要张嘴,就听金县长忽然叫道:“老赵!老赵,你快看,有人过来了!”
  老赵顺着金县长所指往前方张望,果然见到两个人影向这边跑来,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见到金县长还要出去迎,赶紧把他拉到了一块石头后面,“县长,先看清楚再说!”
  就见两个人影到了祭坛处,开始四处张望,然后站在祭坛后方,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面旗子来回挥动。
  慢慢地,金县长和老赵就觉得这边的天空好像明朗了些,黑风小了许多,而且也没有刚才那么阴冷了。祭坛边两人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了。
  金县长又定神看了看,只见两人衣衫破烂,满身尘污,还有好几处受伤挂彩,不是方成斌和方瑞是谁?
  金县长兴奋地叫道:“是老方!是他们!”说着便向祭坛跑去。老赵这时也看清了,也跟着跑了过去。
  **
  “老方!老方!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方成斌应声回头,就见金县长和老赵一路小跑着向这边跑来。刚到近前,金县长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猛力的摇着:“可算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要是你们不出来,我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啊!”
  方成斌看到金县长,如释重负:“哎呀,金县长,我回到这儿不见你们,连车也没了,也正不知道咋办呢!”
  金县长有些不太好意思,老赵急忙接过话茬:“方大师,你们走了之后,这祭坛这边也很不太平啊。我们就到后面的那个路口等你们呢!”
  金县长道:“老方,大磐石器厂那边我联系好了。他们那边的厂长说,会腾出来六个老工匠把式一起赶工,但能不能在明早之前刻出来,就得看刻什么样儿花了!那个碑符呢!到手了没!”
  方瑞从怀里取出了布卷轴,交给了金县长。
  金县长接过来有点莫名其妙:“不是相片啊,这个是……”
  方成斌道:“县长您放心,这个比相片准的多。”
  老赵把头也凑了过来:“这个看起来可有年头了,在哪儿找到的,这纸是什么做的,可够结实的啊。”说着还伸出手来捻那纸的质地。
  这时,方成斌道:“金县长,老赵,你们赶紧把这个送到大磐石器厂让他们赶紧赶工,争取在明早之前弄出来。”
  老赵正想找个由头离开这鬼地方,现在如蒙大赦,口中答应一声“好咧!”
  金县长道:“老方,那你们呢?”
  “我们还要在这里守着祭坛,防止恶鬼冲过这里到外间作祟——你们一定要在明天早上的时候把刻好的石碑带过来,不然……”
  金县长道:“老方,你放心吧!你们也一定要小心啊,实在不行,就撤下来!”接着,方成斌过来把李家集的符文从卷轴中找出来指给他们看,让他们记牢。
  金县长和老赵刚要转身走,在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方瑞忽然拉住方成斌道:“老爸,你忘了宋明之……”
  方成斌一愣,接着猛地一拍脑门道:“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瑞儿,幸亏你提醒,不然可要坏事了!那要不你陪金县长他们走一趟吧!”
  金县长和老赵都一时没明白为啥让方瑞也跟着去,老赵仔细一琢磨,反应过来了——之前听金县长说过,县政府大楼里一直安份潜藏的冤鬼宋明之昨天突然出来作祟,化身成他的模样让郭乡长带人去拆李家集的庙。据方成斌分析,宋明之这么做是受了那股邪戾之气的指使。现在他们要去往大磐石器厂送碑符,那股邪戾之气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吗?会不会还有厉鬼前来阻挠啊?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然方成斌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跟过来。
  此时金县长也转过味儿来了。却听老赵出声道:“差点忘了!方大师,现在都过晌午了,你们二位还都没吃饭的吧,这人是铁饭是钢啊!您还要在这儿守祭坛呆一天呢,可不能空着肚子啊!”
  本来方成斌二人倒没觉得被老赵这么一提醒,顿时感到肚子里咕噜咕噜乱叫。
  金县长直叫自己大意,脑子里全是碑符和石碑,竟然把这事忘了,于是便道:“这样吧,老赵,你快去给老方弄点吃的送过来吧,可千万别让老方饿着肚子施法啊。”
  “好咧!”老赵答应的干脆又痛快。他等的就是金县长这句话,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大磐石器厂了。虽然路上有方瑞护着,但老赵觉得一个毛孩子太不靠谱,搞不好这条老命就搭进去了。虽说这里阴气冲天,貌似非常凶险,但有方成斌在这儿守着,哪容的妖魔鬼怪害人,方成斌既然能从群鬼聚集的村子里兜了一圈囫囵着出来,那这山路隘口自然是镇的住的。
  **
  方瑞在县长的小吉普的门上各贴了三道镇邪驱鬼的灵符,又前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便钻进了车内。县长无奈地冲他笑了笑,此时他已经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了,不过要是有人认出县长的专车竟然贴这种东西,还不定编排多少事儿呢!不过现在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吉普车沿着山路前行,不多久便上了县里的一条大马路,四周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许多,让人的心胸也随之舒畅,刺目的阳光照在光溜溜的柏油路上,反射着刺目的闪光,方才阴霾凄冷的天气恍如梦里一般。
  一路上顺顺当当地,什么事都没发生,方瑞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此时是正午时分,一天当中阴气最弱的时节,邪灵恶鬼最不可能挑这个时候出来行凶作恶。
  又不知开了多远,吉普车一拐弯下了大马路,进了一条乡间土路。路面虽然被压路机碾压过,但毕竟没有柏油路平整,慢慢开始有些颠簸。而且土路也很窄,两边都种了许多高大的白杨树,深秋时节,树叶少了很多,但也遮住了不少的光线。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慢慢感觉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方瑞发现道路两边的白杨树种的越来越密集,几乎遮挡了路两边的风景。
  这时,金县长突然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方瑞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咋了县长?”
  金县长伸脖子往前方看了一阵,笑道:“没事儿!许是看花眼了,刚才好像看到路上蹲着一只猫。”
  “什么?一只猫!”方瑞的表情一凛,急忙问道,“什么颜色的?”
  金县长有点不明白方瑞为何会这么关心一只猫,但还是想了想道:“没看太清,好像是……黑的吧!”
  “黑猫?”方瑞惊叫一声,“是不是蹲在路中央?”
  “嗯,没错。”金县长答道,“见到车来也不知道跑,可我一踩刹车,又没影儿了。”
  方瑞听罢,立刻开门下车,详细地看了一遍车前的路面,接着又回到了车上,对金县长道:“呆会您开慢点,前面不太平!”
  “什么!”金县长一头雾水,“你咋知道不太平阿?”
  方瑞道:“我以前听一些跑长途的司机说过,夜晚路上常会遇到黑猫拦路,要是装没看见碾过去了,到前面准出事儿;要是踩刹车避过黑猫,然后绕道或者一路鸣笛过去,兴许就没事。”
  金县长道:“这些……哪儿跟哪儿吗?一只野猫也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没道理啊!都是那些人胡扯瞎掰的鬼话!”
  “也不全是瞎掰!”方瑞道,“因为黑猫在以前又叫玄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常会预告邪物接近或者驱除邪灵。黑猫出现在路上肯定是知道前面有灵要害人才会去警告那些司机,要是司机毫不理会直接冲过去,肯定是要遭难的!”
  “还有,您再看看这条路,不觉得不对劲?”方瑞说着往前面一指。
  金县长瞪大眼睛朝前方看了又看:“哪里不对劲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忽然,金县长闭了嘴,原来整条土路上目之所及竟然连一片树叶都没有,那这深秋的白杨树枯萎的树叶都掉到了哪里?
  “这个……树叶都哪儿去了?小瑞,这也是那些东西弄的?有什么说法吗?”
  方瑞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或许我爸知道吧,不过我猜暗含有清道吸引你过去的意思。”
  “那咋办啊?咱也不能绕道啊,去大磐石器厂只能走这条路!”
  方瑞道:“既然躲不过,只有迎上去了!不过您一定要慢点开,不定有什么迷魂阵和陷阱呢。”说着话,将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小吉又启动了,不过速度慢了许多,在这阒无人烟的乡间土路,幽黑矗立于两旁张牙舞爪的行道树群中,独自鸣着车笛,一路向前方驶去。
  天空的乌云越压越低,看样子已经快要压到远处山坡上的一颗老柿子树了,空气也变得很沉闷,有点让人喘不过气。而乌云中团簇着的红云,如滚烫的岩浆流淌在漆黑冰冷的火山石上不停地翻滚变化,幻化出各种形状,时聚时散,时多时少,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似山涧溪水,绚丽多姿,煞是好看。而四周的乌云就像一团深沉乌黑的墨池,始终将红云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方成斌的目光注视着天际团团诡异的红云,久久不语。
  老赵看着天上万云攒动,心中不知为何一直都惴惴不安,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门道,最后忍不住问道:“方大师,你老盯着那红云干嘛啊?”
  方成斌仍然仰望天际,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在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等那些红云消失的时候,我们的时间就到了。”
  “啊!”老赵惊叫一声,经过这么多事,他自然是知道时间到了意味着什么,经方成斌这么一点拨,赶忙又抬头看了看,稍微松了口气道:“好在现在红云还不少呢!”
  方成斌点点头道:“没错,那主要是因为正午的阳气压制了李家集众邪的阴气。所以关键要看晚上,阴气最重的时候,子时——”最后一句话,方成斌说得很小声,像是自言自语:“虽然他如今也是鬼,不过应该还是那魔婴的阴气涨的更凶些吧。”
  这句话老赵没听太清,此时他已满心思的寻思着怎么在子时前找个理由离开这个鬼地方。
  高大的白杨树一棵棵徐徐地向后褪出了视野,周围除了吉普车刺耳的喇叭声外一片死寂。那白杨树的突结就像一只只虚张的眼睛注视着这辆孤独的小车,金县长被这些无言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时不时嗽两声,清清嗓子,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而身边的方瑞此时一言不发,表情肃穆的就像座浮雕。
  金县长慢慢开始心烦起来,按喇叭的手也不那么勤了,计速表的指针开始慢慢地右偏,右偏……
  “快刹车!”方瑞猛地大叫一声。
  金县长下意识地赶紧踩了一下刹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县长,你咋直冲冲往树上撞啊!”
  “没有啊?”金县长往前面看了看,明明是一条平平整整的土路延伸到远方,哪里有树?
  方瑞顿时明白了:“县长,你被鬼遮眼了。”
  “什么?什么……眼?”
  “鬼遮眼,说白了就是鬼给你制造个幻象,让你察觉不到现实中危险,许多司机就是常常因为这样出了车祸。”方瑞道。
  “你说……那你咋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是假的?你没被迷?”金县长不解的问。
  “我由于开了天眼,所以鬼的幻象迷惑不了我。”
  “那,现在咋办?”听方瑞说的这么肯定,再加上之前的那些经历,金县长便没再存疑,直接问对策。
  咋办?这下方瑞可为难了,自己虽然有本事看穿这假象,可却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金县长也不被鬼迷,想来想去也没辙,只好对金县长道:“现在我给你指路,你来开。那鬼见咱们没着道,肯定会现身,到时候我再出手,那幻象便自然消失了。”
  金县长点点头,按照方瑞指示的路线,直直地向着路边两条白杨树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金县长还差点踩了刹车,只觉得眼前一白。车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撞击,而是直直地越过了树,俯冲而下掉落在下洼的庄稼地里,金县长吓的大叫一声,但发现车还是四平八稳的开着,毫发无损,金县长心中顿时称奇。
  这时,车外门上贴着的符忽然哗啦啦一阵乱响。方瑞一眼便瞧见前方丛丛的白杨树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下一刻,那黑影已冲至了车前,速度快的惊人,而金县长还浑然不知。方瑞的口中刚发出一声“啊!”
  就见车外的符纸一起亮了一下,那黑影掺叫一声,忽地被震飞回去,眨眼便消失了。在金县长的眼中就觉得红光在车外一闪,前方猛然间又变成了那条片叶不沾的乡间土路。
  金县长顿时嘘了口气,赞赏地看了方瑞一眼。方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也暗自庆幸,原来是虚惊一场,竟然碰上这么个蹩脚虾,连车外的符纸都对付不了。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谁都没有注意到树后下洼的庄稼地里,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几座野冢,这些野冢常常都是那些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入祖坟的人被亲属草草埋在野外庄稼地里的。
  小吉普沿着这条乡间土路拐了个弯,道路两旁的白杨树相对稀疏了些,正是因为如此,方瑞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路上还是一片树叶都没有。时过正午,虽然少了些遮挡,但四周依然比较昏暗。
  突然,金县长看到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横穿土路,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便急忙急忙打方向盘想躲过那人,只听方瑞在一旁大叫:“快刹车啊!”
  这时候哪还能容得刹车!金县长仍旧转方向盘,方瑞斜身抢过来一把抓住方向盘一扭,小吉普在路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S形轮胎印。
  金县长急忙踩了刹车,扭头狠狠地瞪了方瑞一眼,吼道:“你干什么!弄出人命了!”说着立刻开门下车查看。
  金县长在车底下看了半天,别说人了,连个死耗子都没有。正疑惑间,方瑞也来到了身边,问道:“咋了?县长,出啥人命了!找啥呢?”
  金县长眼中露出一丝惶恐,说道:“刚才我明明看到一个人……”
  这时,一股森冷的阴风吹来,旁边车门上的符纸一阵乱摆,接着上面的朱砂同时闪出道道红光,方瑞看了看四周,顿觉不对劲,急忙跳起,叫道:“我早该知道没这么简单!快上!”两人几乎是扑进车内,立刻关上车门。
  金县长刚要开车,就觉得后面无由得的一阵恶寒,刚要说话,只听方瑞猛地转身喝道:“电灼华光,缚鬼伏邪——揭!”手中一道符纸飞出袭向后座。接着背后的恶寒瞬时消失了。
  难道有鬼趁刚才我们下车的空当进了汽车?金县长心中一惊,只听方瑞大叫道:“快走快走快走!”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车轮摩擦声,小吉普油门大开,在土路上一路飞驰。车外阴风阵阵,将道两旁的树叶纷纷吹离树枝,卷飞到不知何处。午后的阳光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四周一片阴暗。
  金县长心突突乱跳,双手紧握方向盘,瞪大眼睛紧盯着前方。这时,面前的土路分叉出了两条,而自己印象中好像这里并没有分叉——莫非自己又被鬼遮眼了。
  “我看到前方有两条岔路!”金县长叫道。
  “是条直路,照直开!”方瑞道。
  金县长二话不说,开着车从冲到岔路中间点开了过去。和刚才一样,四周景物土泥乱溅,尘土飞扬,但汽车却丝毫没事。
  只见车外火光一闪,车外的符纸齐齐的烧着了。方瑞低叫一声:“来了!”接着猛地推开车门,左手同时挥向空中,一声断喝:“五雷轰顶!!”
  金县长眼前一白,眼前的景物立刻变成了那条灰不溜秋的土路。金县长赶紧趁此机会辨别方位,现在的情况是只有方瑞能看清真实的路,但他又不会开车,也不知道路怎么走。而自己又随时会被鬼遮眼,这样子下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大磐石器厂。
  金县长一边看路一边对方瑞交待道:“呆会如果看到路的左边有条机井房,那接着的那个十字路口,告诉我往右开,再往前要是看到个废砖窑,就……啊!”金县长突然惊叫出声,只见对面一辆覆满灰尘的旧型砂石车疾行而来,它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道路,就在右边留了一条小窄逢。
  “有大车!”金县长大叫一声,同时就要催油门闪避。
  “没有!”
  金县长闻听方向不变,看着眼前的大车飞速地驶来,占据了所有的视野,快要接触的一瞬间,金县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方瑞灵巧地一转身翻到了后座,只听车门一开,又传来一声“五雷轰顶”的暴喝。
  眨眼间,眼前又恢复了正常。金县长看到方瑞的左手鲜血淋淋,不免担心地问道:“你受伤了?”
  方瑞笑道:“没事儿,这是血符,也是我目前知道最厉害的降鬼招数了——县长,咱们到石器厂前,肯定还会遇到不少麻烦,接下来,要是我没说路上有东西,你无论看到啥都不用管它们。”
  金县长点了点头。接下来果然不断地碰上许多千奇百怪的幻象,都方瑞出手后一一化解。金县长就像在看一幕幕立体逼真的电影一样,眼前的画面不断地在假象和真实之间变换。
  方瑞也时不时告知路上出现了哪些比较明显的参照物,金县长根据这个判断方位,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吉普车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猛地跳出出现在前车盖上,接着另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前车盖前的小旗杆,那手上丝丝渗血,顺着那同样惨白带着恶心乌黑墨绿的创斑缓缓留下。
  金县长吓的呼吸都停了,双眼圆睁,张口结舌对方瑞道:“小,小瑞……前面……”
  方瑞看了看道:“放心县长,什么都没有。”
  一颗脑袋窜上了车盖,是个女人的脑袋,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半边面色惨白,眼白外翻,嘴角流血,她用下巴支着车盖,对着金县长诡异地笑着……
  “小瑞……前,前面……有,鬼!”金县长结巴地说道。
  方瑞一惊:“有鬼?”说着又仔细环顾四周后道:“县长,没鬼啊?你到底看到什么?”
  金县长狠咽了口唾沫道:“一个女鬼,披头散发,正从车底爬上来!”
  金县长说话的当口,那女鬼已经全部爬上了车盖,她一身破旧的白衣,身材极为细瘦,如枯骨一般。这时一阵风吹起了她的长发,金县长登时吓的大叫,原来女鬼的那半边脸竟是森森白骨,没有面皮,有些地方还爬着蛆虫!
  “啪!”“啪!”“啪!”那女鬼开始拍打前窗,玻璃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她要进来!她要进来!她就在车盖上!你没看到吗!你看不到吗!”金县长见方瑞指望不上,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左右转方向盘,想把女鬼甩下车。
  吉普车在土路上开始开始七扭八歪。
  方瑞赶紧抓住了车扶手,同时对金县长大叫:“县长,别慌,前面什么都没有!保持方向,冲到下洼地咱们都得完蛋!”
  而金县长此时像着了魔一般,口中不断的惊慌自语:“别进来,别进来!甩掉你!甩掉你!”
  方瑞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更努力的四处看,前方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啊,没道理金县长能看到鬼,我开了天眼却看不到啊!
  车盖上的女鬼始终没有甩掉,她抓住外面的雨刷,慢慢向主驾驶位的车窗爬去,整个身体斜斜的探出,一只血手拍到车窗,另一只手紧拉车门。
  “她要进来了!要进来了!”金县长像发了疯一样。双手丢掉方向盘,紧紧地扣住了车门把手。
  “不要啊!县长,太危险了!”方瑞吓得尖叫,赶紧伸出一只手抓住方向盘。车窗外空无一物,是什么把县长吓成这样?
  电光火石间,方瑞醒悟了——是幻象!是潜藏在暗处的鬼制造了一个女鬼的幻象,自己的天眼能看穿一切幻象所以只有金县长才能看到。要想破除这个幻象只有把那个鬼本尊纠出来。可自己从刚才就一直在找,前后四周连个鬼毛都没有?它藏在哪里,在哪里?
  方瑞的额头急得直冒汗,金县长此时早就不管开车了,双手拼命地拉着车门叫喊,自己从来没开过车,勉强扶着方向盘还时不时被金县长的挣扎的身体碰的乱晃,吉普车好几次都差点冲出土路,翻进深沟。
  冷静,要冷静,那鬼一定就在附近,因为它制造的幻象就在眼前。它一定躲在一个很隐蔽的角落。可那角落在哪儿?
  这时,方瑞忽然感到自己的头顶一阵泛冷,再看金县长的头顶的头发也有些轻微拂动。
  方瑞猛然惊觉:“知道了!在车顶!”说着将方向盘上的左手大力向上挥出,跟着一记恶吼:“五雷轰顶!!”
  车顶传来一声悠长的惨叫。
  跟着金县长惊恐的神情随之消失,开始大口喘气。
  方瑞的大叫惊醒了他:“小心前面!”原来在方瑞的左手离开方向盘的那一瞬间,由于土路的颠簸,方向盘已经发生偏离,直直地向路边冲去!
  金县长急忙抓住方向盘,猛的急转弯,于是吉普车在路面又留下了一长串复杂的来回扭曲的曲线。在猛烈晃动扭摆的视野中方瑞看到远方一个类似工厂的建筑出现在一个村落的村口。
  **
  大磐石器厂看门的老王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挺好的小吉普打着转的一路狂飙而来,待急刹车停在厂门口之后,驾驶员就立刻冲出汽车,扶着旁边的一棵大树一阵阵的干呕,同时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也着下了车,对那个驾驶员抹脊锤背。待那个驾驶员直起腰来,老王头才认出,这个一脸狼狈的人竟然是之前来过厂里的金县长!
  晚间的阴风果然更盛,虽不似上午时间那么大,但源源不断,毫无间歇,就像要将人身上所有的热气都吹走一样。李家集外已经是满天星斗,远处的警灯来回闪耀,流光溢彩,已是山路上唯一的光源。而前方的天空上由于被万云笼罩,阴沉遮蔽了黑暗,反而显得不那么漆黑。
  才八点多钟,老赵已经早早地把消夜给方成斌带了过来,眼睛时不时地往天上瞄。天际边原先如划天绸缎般的红云如今已经缩成了一个磨盘大小。
  方成斌紧盯着天际,眉头紧缩,丝毫没有注意到老赵已经把饭放到了自己身边。
  “方大师,饭……”老赵在背后小声的提醒道,生怕一不小心惊到了方成斌,打乱了高人正在筹划的自己不能理解的大事。
  方成斌“哦”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老赵,笑了笑:“麻烦了,赵老哥!”
  虽然方成斌口上没说什么,但老赵看的出来他笑的很勉强,而且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加深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来这高人也快要靠不住了,情势大大地不妙啊!得赶紧脱身才行!
  方成斌的手刚要去拿饭,就听老赵猛地大叫一声:“啊!”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一颤,立在那里,两眼呆呆地望着天。
  方成斌赶紧抬头,只见刚才还如磨盘大小的红云,突然间变得如篮球大小,而且还好象有双无形的手在积压它变的越来越小……这,这还不到子时啊!
  “赵哥,赵哥,快走,你快走!”见老赵还在那里傻站着,方成斌猛地推了一把老赵。
  老赵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双眼仍旧盯着天,挣扎着往后爬,口中含糊不清地叫嚷着:“来了!来了!他们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阴风呼呼地吹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叫声隐隐响起,混杂着一混乱毁灭的气息,由远及近直向这边奔袭而来。
  方成斌手持辟邪旗在祭坛前站定,早先在祭坛前方粘贴的灵符发出的红光越来越亮,有些已经冒出黑烟化为火团……
  方成斌将一大团符纸奋力抛向前方,大叫道:“来吧!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揭!”
  十几条如蟒蛇粗细的闪电从天间齐齐地直劈下来,再那一瞬间的闪亮中,老赵恍惚看到了在漫天飘飞的符纸中,无数条恐怖拥挤地黑影伸着尖爪,吐着獠牙,在祭坛前涌动,而方成斌的背影就立定在那里,手持辟邪旗如神兵天降一般守护在祭坛前,一步都不退……
  **
  老赵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阴风已经小了不少,周围也很安静,再没有噩梦般的鬼叫声,一切都结束了?老赵抬头一看,依然是一天的墨云,只有一小点红云,如一片红叶在黑海中漂浮,似乎下一刻一个浪头就能将它打翻,可是这个渺小的异数却一直倔强地飘摇着……
  而祭坛四周贴的灵符早已经被吹走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是零零碎碎,变成了一些废纸。
  这时,老赵发现一个人趴卧在祭坛案桌上,一只手紧紧握着一面旗子——不是方成斌是谁?
  老赵急忙跑过去,就见案桌上面,竟有一口鲜血喷溅其上!再看方成斌早已人事不醒,顿时吓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赶紧把方成斌抱起来又掐人中又扎虎口,口中一个劲的祷告:“方大师啊,您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可咋办啊!”
  终于,方成斌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老赵,问道:“咱们……不是在……阴间吧?”
  这一句话把老赵问楞了,自己也是刚醒来,也不太清楚状况,赶紧掐自己一把,然后高兴地说道:“没死,大师,咱都活着呢!”
  “现在是什时辰了?”方成斌问道。
  老赵抬手腕看了看表道:“七点了!”
  方成斌让老赵把自己搀扶起来,抬头向天上望去,面色忽然变的很惊慌,紧紧抓住老赵的手问道:“红云呢!怎么天上没有红云了!”
  老赵也吓了一跳,赶紧往天上看:“刚才明明还有一小片呢,明明还有一小片呢!”然而此时的天上已经是乌云遮天,再无半点赤色存在。
  就在这时,李家集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鬼叫之声,起初如天亮时的鸡鸣,慢慢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无数地声音加入其中,如惊潮骇浪,如怒涛排壑,谁也无法阻挡,就在这众鬼激昂高亢的叫声快要到顶点的时候,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破啼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向所有的一切张显它的独特!
  “天意,难道真是天意!”方成斌脸色苍白,双目望着前方,口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成事在天,上天既定的结局是不是不管付出多少人力都无法挽回。自己家族世代口口相传的那句祖师爷的预言——“此阵百年之后必有劫难,此乃定数。”而今年正是应劫之年。
  这就是定数吗?正如自己一直都没敢告诉方瑞前日正午祖宅西屋供奉的七代祖宗的牌位突然无故全部倒翻。正如自己没有告诉金县长,自己祖上参悟几代终于确定出九处可能的阵眼所在,并冒险偷偷将这九处庙碑的碑符拓下。而昨日清晨在查看的时候,独独只有李家集的碑纹被老鼠噬咬得到处是洞。
  想想自己家族代守护这座百庙镇龙局,在县内隐藏身份,降伏厉鬼邪妖,几生几死。又对这独特高深的阵法琢磨研究,费劲心血。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竟最终无法敌过这冥冥中天意的安排!
  “方大师,方大师!”老赵一个劲的摇晃着方成斌,终于把他的思绪拉回。“咱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老赵虽然口气很镇定,但微微发抖的身体却暴露他此时怕的要命。他很想转身就逃,不过他并没有想过丢下方成斌。昨晚自己在晕倒之前的那个画面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悠,大概要不是方成斌在前面拼死拦着,自己的小命早就见阎王了。
  方成斌看了看老赵,又看了看祭坛旁边旗杆上悬挂的黑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奋力推开了老赵的搀扶,说道:“赵老哥,你走吧。给前面交警队知会一声,也快撤吧。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呆会也不用给我送饭了。”
  老赵心头一惊,看方成斌这架势是要拼命啊,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圈红了,上前一把箍住方成斌的膀子就往后面拽:“方大师,我不懂你们家的什么祖上遗命,什么降妖伏魔的道义,我就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本钱才能翻本啊!”
  “赵老哥,你走你的,你拽我干啥!”方成斌一边奋力挣脱老赵一边嚷道,“你快走!我要是走了,谁来拦着他们!”
  老赵死活就是不放手:“老方,算了吧,你杵在这里也拦不住他们啊!”
  这时,一阵黑风从前方直吹出来,与以往的风都不同,这阵风冰寒中带着一股腥骚恶臭,风中伴随着层层叠叠的呜咽,如泣如诉,如哀似怨,再看天际的乌云如一汪移动的黑水朝着这边逐渐延伸、推涌,铺天盖日……
  见到这个情形,两人都急了,扭打得更厉害了。
  这时一声声车笛响从身后的山上传来。两人一楞,心道前方道路都封了,怎么还会有车过来。莫非……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小型的带兜货车急行而来。一直开到两人跟前才刹车停住,
  车刚停下来,三个年轻人从车篼后面一跃而下。其中一个正是方瑞,另外两个衣着简短,肤色黝黑,身体壮实。从车前驾驶室里也开门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金县长,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带着一副与生俱来的和气脸。
  金县长上前看了看方成斌和老赵,不解的问道:“你们俩这是唱的哪出啊?”
  方成斌问道:“县长,他们是……”
  金县长拉着旁边的那个中年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大磐石器厂的厂长孙纪周,他们是来送货的,石碑已经刻好了。这位是方记殓丧经销中心的老板方成斌。”后一句话自然是对那中年人说的。
  方成斌一把拉住孙纪周的手摇了又:“原来是孙厂长啊,久仰了!我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没想到劳烦你这个厂长亲自送货啊!”
  孙纪周笑道:“方老板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了,你看看这货让县长都亲自来定,我这个厂长只得亲自来送了,哈哈……方老弟,你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啊,咋回事啊?”
  方瑞此时也发现不对头,赶紧上前:“老爸,你咋了?身体咋看起来这么虚啊?”
  老赵在一旁搭腔道:“昨个傍黑,前面又狠狠闹了一阵,你爸为了守住这儿……哎~都吐血了!”说着在一旁不住的叹气。
  方瑞一惊,没想到有辟邪旗加上招雷降魔黑玉助阵,竟然还能让老爸吐血,这邪气好厉害啊。心念至此,赶紧抬头往天上看,接着大叫一声道:“老爸,那红云没了!”
  方成斌和老赵一起苦涩地点了点头。
  方瑞此时已经对两人扭打的原由猜到了七八分了。而金县长和孙厂长还云里雾里。
  金县长的眼中,头顶阴沉沉的天和昨天这个时候没啥大改变,和昨日晚间相比就少了一些火烧云而已,怎么方家父子和老赵都一副死了亲爹一样的表情:“老方,这是咋回事啊?”
  方成斌道:“县长,这个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反正那股邪戾之气已经有部分力量突破镇压跑出来了,而且村子里目前也再没有任何力量阻拦他,本来我都觉得事情已经全砸锅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提前把石碑带来了,那么这事倒还有份转机。”
  金县长道:“老方,你就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
  方成斌道:“现在这件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我的能力控制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祭坛再有两个钟头时辰就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紧行动!”
  说着方成斌走向了小货车的车兜:“当下我们必须先进村把庙碑立起来,这样就能阻止更多的气跑出来,同时也能切断……”
  车兜里的情形打断了方成斌的话,只见车兜的四角分别放置了一个矮凳大小的石兽,这个石兽方成斌从来都没看过,体形像是凶兽,但面容却给人很慈善的感觉。石兽下面压着几股粗粗的麻绳,麻绳相互打结,捆绑着一块石碑,上面的碑符纹路曲折缠绕,极其精细玄妙,真想不到这竟是不用半天的时间雕刻而成的。
  不过这石碑的重量看起来少说得有六七百斤,这正是打断方成斌话语的原因所在,自己一开始的计划竟然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想把这石碑竖起,少说得有五个人,而此时李家集万鬼聚集……
  “我们需要五个人,除了我和我儿子,还需要三个!”方成斌沉声道,“我必须说明一点,此时,前面的村子有很多恶鬼,多的超出你们想象。”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心里掂量着方成斌后面那句话的分量。
  孙厂长先出声道:“老方,这肯定少不了我啊,我们大磐石器厂开办以来,向来都是送货上门的,没听说过送到半路就撂下的,我们厂子虽小,可是不能不讲信誉,祖宗传下来大磐的名号,不能到我手里砸喽。”
  “那俺也去!”一个跟班伙计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往前站了一步。孙纪周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也算我一个吧,这样就够数了!”说这句话的人是金县长。
  老赵急忙出声拦道:“不行啊,县长,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县里头……”
  “对啊,老赵说的对,县长,你不能去!”方成斌也劝道。
  “凭什么我不能去,凭什么!”县长有些急了,“你们看不起我,嫌我?都别给我争,我去定了!”
  这时就听孙纪周道:“老二,你咋不支声!老三都去了!”
  另一个伙计把头低了低,嗫懦道:“爹,俺,俺不想去……”
  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这俩伙计全都是孙厂长的两个儿子。
  就见孙纪周上前照着老二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大骂道:“没种的玩意儿,还是不是我儿!不去也得去!就这么定了!”
  见人数凑够了,大家一起都把金县长给劝住了。
  事不宜迟,方成斌和方瑞立刻动手,一起在小货车前前后后贴满了灵符,然后又给每人吞了一张辟邪护命符。简单商定后,孙厂长和方瑞坐进了驾驶室,方成斌和孙厂长的两个儿子上了后车兜。
  按照方成斌的想法,那魔婴在打败鬼老道之后肯定要出村去破坏其它的庙碑,而村外只有一条山路,所以最好是抓紧时间进村,让方瑞做向导,挑小路找到村庙,竖起庙碑。千万不要再村外的山路和那魔婴碰上,否则真是躲都没处躲,只有死路一条。
  而方成斌则守在车外,防止路上零星落单的凶灵恶鬼的侵袭。
  越往李家集开,温度越低,最后连驾驶室内的孙纪周都有些丝丝发抖,车外冷风嘶吼,昏天暗地,车灯只能照到前方十几米的地方。
  这种情况下,孙纪周想开快也没办法,在这盘路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要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交代了就太冤枉了。
  而旁边的方瑞双眼大睁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全身每一根弦都紧绷着。
  孙纪周不禁出声安慰道:“小瑞,别担心,外面有你爸呢,不会有事的,再拐个弯就能进村了,到时候你再给你孙叔指路,咱们和那些小鬼们玩藏老猫。现在先别急,啊?”
  方瑞慢慢地放松了一些,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在位置上活动了一下:“对了,孙叔,问你个事——你说你后车兜的那四个石兽到底叫啥名儿啊?我从来都没见。”
  孙纪周笑道:“不是啥稀罕玩意儿,放到车上压绳子的几块石头疙瘩。”
  方瑞道:“不会吧,我觉得咱来的路上一路都太太平平的可能就是和这几个石兽有关,叔,你可别瞒我啊!这几个石兽肯定有什么说法。”
  孙纪周道:“小瑞,你越说我越糊涂,大早上的路上都没什么车,可不就太太平平的嘛。不过你要是对这石兽有兴趣,回头你问你爸吧,他肯定知道,等把石碑埋好之后,这石头疙瘩叔送你一个,你看咋样?”
  听孙纪周这么说,方瑞也不纠缠,不过他不知道连方成斌也不清楚那石兽的来历。
  这时,忽见车前一片红光闪耀,车头灵符瞬间化为团团纸灰,车后紧接着传来“仆”“仆”两声闷响,方瑞大叫一声:“有情况!”
  几乎同时,孙纪周已经刹住了车。车兜后的三人直晃了一个大趔趄。
  孙家老三后面大叫:“爹,车前面两个石墩儿裂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和尸腐恶臭扑鼻而至,这气息很快地弥漫开来,令人一阵阵反胃。
  在前方阴沉的黑风中,拐弯的路口处,方瑞眼角猛地一跳,只见一团矮矮的红色火苗子从地上冒出。
  方瑞大骇,高叫道:“老爸,是那个小皇帝,他出来了!”
  后面的方成早就看到了,心里不住的哀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小祖宗咋这么性急,也不在村子里多风光一会儿,这么快就出来了。
  仿佛印证方成斌的哀叹,一个矮小的身影缓慢蹒跚地从路口爬出,他的步履间依然环绕着恐怖的阴冥之火,他的周围时刻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黑暗,永不消散。
  那婴儿好象看到了他们,冲着前方怪叫一声“哇,哇~~”
  他身后的路口立刻响起了各种各样阴森的鬼鸣回应,尖利悠长,漫山遍野。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漆暗的前方终于有了动静,一只只怨灵从路口徐徐飘飞而出,接着是一具具流着脓血挂着腐肉的僵尸,身后跟着群群伸着利爪尖牙的厉鬼,还有无数条诡异黑影在后方摇晃,他们都跟随着婴儿的脚步,朝这边走来。
  方瑞看的目瞪口呆,这次可算是把一辈子的鬼全给看完了,半天从口中才发出一个声响:“老爸……”
  “倒车倒车倒车!!”方成斌在后面狂吼道,“快倒到祭坛那边去!”
  话音刚落,二尺高的火苗子呼呼做响,像长龙一般直扑过来。
  孙纪周猛踩油门,小货车屁股向前飞奔而逃。速度可比来的时候快多了,哪还管会不会滚落山沟啊。
  金县长和老赵守在祭坛这儿还没多久,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高音的车胎摩擦地面声响。
  少顷,就见之前方成斌他们开的小货车后退着朝这边直冲过来。
  急刹车停住后,金县长上前刚要问话,就听后车兜孙家老三叫道:“爹,二哥晕过去了!”
  孙纪周推开车门,跳下车破口大骂:“操t马力隔壁的,这个没蛋子的熊玩意儿,别管他!让他死喽算了!”
  方成斌等人也都跳下了车,金县长急忙问道:“老方,出啥事了,咋都回来了?”
  “操!还没进村就撞上那群鬼了!”方成斌恨恨地说道,“现在那帮龟孙子们就朝这边来了,相信很快就到了。这趟进村竖庙碑,砸锅了!”
  金县长吓的脸色大变:“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方成斌现在也是一筹莫展,眉头紧锁。
  老赵在旁边道:“方大师,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碑也刻好了,咱们就把它竖在这儿得了,反正这里李家集差不了几里地。”
  “石碑放不对地方,和普通石头没啥两样,差一点都不行,这位置都是经过——哎,和你也说不清楚!”
  众人急的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转,这时,方成斌忽然瞟见了祭坛旗杆上那枚黑玉,心头忽地一跳,沉吟了片刻后,悠悠说道:“事到如今,只能暂且试试这个法子吧。”
  大家一听,急忙围拢过来。
  方成斌道:“我们方家还有个祖上传下的绝招,可以尝试一下。不过,这招杀伤性很大,你们必须马上走!”
  “老爸,你要使用震怒天雷轰吗?”方瑞突然问道。
  方瑞从刚才就注意到老爸时不时地瞄那黑玉几眼,听他这么说,马上想到,祖上的一本秘籍中介绍过关于招雷降魔黑玉的一个威力强大的杀招,叫震怒天雷轰。此招即是将黑玉中所有的灵力一次性全部激发,招引天雷而下,降妖伏魔!不过此招只是祖师爷当年的一个设想,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因为,这招一旦施法成功,不管对方如何,直接的效果就是——玉毁人亡!
  方成斌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方成斌的回答更加印证了方瑞的猜测,当下急得方瑞大叫道:“不要啊,老爸,使用震怒天雷轰,你也会死的,不要啊!”
  众人闻言大惊,没想到方成斌所说的杀招竟然会有这种后果,立马全都开口来劝。
  方瑞更是哭出声来:“老爸啊,你别丢下我啊,我从小都没见过娘,我现在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其他几人听了心头不由的一阵酸楚。
  正在这时,远处的山脚处群鬼层叠的叫声回响越来越近,一股阴冥之火也从拐弯的地方朝这边奔袭而来。刚到中途,就见几条眩目的闪电从天而降,将火焰的道路生生截断。
  又听见车兜上面“扑”“扑”两声,孙家老三往里面一探头,叫道:“爹,剩下那俩也裂了!”
  “来不及了!”方成斌从胳膊上将方瑞的手奋力掰开,向后一推,道:“快走!都快走!孙老哥,替我把小瑞带走!”
  孙纪周立刻将方瑞拉住,向后拖去,口中说:“方老弟,你多保重啊!”说着也不管方瑞声嘶力竭的哭喊,和金县长老赵一起上了货车。
  狂风黑沙吹打着祭坛旁的旗杆不住的摇摆,方成斌一脸肃容端坐在案桌后方,手中银星闪动,七张黄绫符纸飞出,被七根银针订在了旗杆前方路面之上,摆出天罡北斗形状,而旗杆所在正是勺柄直指的北辰星方位。
  但黄绫符纸上面此时空白一片,没有任何符文。
  方成斌双目圆睁,眼神如电,穿过层层黑风鬼雾,直射向前方。
  此时,小货车已经发动,但孙纪周迟迟没有开车,任由马达突突地响着,车后兜方瑞哭声哀绝,嗓子都快哑了,孙家老三和老赵在旁边死死地摁住他,两人的眼睛里此时也噙满了泪水。
  终于,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它特有的哭声从远方传来在每人的耳畔响起,他的哭声中没有包含一丝悲伤的成分,众人听到得只有怨愤,残忍和阴森。
  他身后群鬼也一步步地从山口走出,但在他人眼中,除了那小婴儿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他身后一片片如烟尘似的黑影扭曲飘摇……
  “你们还不快走!!”方成斌头也不回地怒吼道。
  几乎同,一道一人多高的赤红色的阴冥之火从远处窜起朝这边直扑而来。
  孙纪周在车上一咬牙,大吼一声:“我们走!”
  这时,车兜上的方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孙家老三和老赵,拍打着后车窗叫道:“等会,孙叔,等会!!”
  老赵急忙上前拉住方瑞刚开口要劝,就听方瑞指着前方道:“你们看,你们快看啊!!”
  车上众人急忙向前张望,只见那来势汹汹的火浪仅前行数米便停滞不前,最终缓缓熄灭。
  众人都看呆了。老赵疑道:“咋回事?没烧起来呢?”
  方瑞急忙跳下车,跑到方成斌身旁,将他拉起:“老爸,你看那个身影了吗?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在二人的天眼中,前方黑风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魔婴的面前。他身形飘忽,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几乎就像一个怨灵,看起来疲惫不堪,极其无力,但他却支撑着自己拦阻在群鬼前行的路上,坚定如山岳。
  方瑞惊喜地叫道:“老爸,是他?是他吗?”
  方成斌点点头,不无惊异地说道:“是他!是他,那鬼老道他还活着。”接着又叹了口气:“不过,他在找死啊。”
  那婴儿的双目红光大盛,口中发出一阵愤怒的嚎叫:“呜~哇哇哇~~~”
  伴随着这声哭叫,一股强大的气浪从山路上席卷而来,顷刻间,漫天尘沙,吹的方家父子俩倒退好几步。那老道的身影被吹的倒飞数丈,直吹到祭坛不远处才稳住身形。
  方瑞惊叫出声:“当心天雷!”
  只见那老道回头对方瑞微微一晒,接着又向那魔婴飘飞而去。
  方成斌道:“天雷只劈斩害人的戾气,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只听前方一个苍劲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帝尊当年我设阵害你性命,毁你江宏,是我的罪孽。而若你戾气化消,不吸纳怨念,我这镇龙局自是压不住你。然你一心想重挽帝势,君临天下,竟收容如此众多怨灵厉鬼,你可知这会涂炭天下多少生灵?”
  那凄厉惨绝的婴儿哭声再次在山谷响起,尖利的腔调直刺的众人耳膜生疼。那滚滚黑风伴着赤红的阴火在山谷山路的每个角落熊熊燃烧,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顿时将前方变成一片火海。
  天空立时有十几道闪电如电网光墙从天而降,将那阴冥火海向祭坛方向的攻势截断。
  在火海中,有一小片地方始终未被阴火侵袭,鬼老道就站在其中。
  那声音透过火海悠悠传出,语气如万年古井无波:“帝尊法力确实高强,然你可知晓,势强则衰,水满则溢,一切轮回不休,唯天道不变。一切有常皆敌不过天道。”
  一道声浪陡然出现,逼得火海向周连退数尺:“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今日一定要逆天违势,贫道就要应天道行法!”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家集村落方向一声清脆响亮的巨响传出。黑暗中,一道金风从远处飘飞而至,金风中裹胁着点点荧光,在肆虐的狂风中也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飞散。
  那金风如同一条小蛇穿过了群鬼的上空,所有的鬼灵全部都抬头观看,发出了呜呜恐怖的嚎叫。
  那金风从那魔婴的头顶飘过,那魔婴目不转睛地看着,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像小孩子看到了好玩的玩具,顿时周围旋风四起,几十道黑风打着旋儿飞向金风,然而那金风却像金针穿布一样从它们中间穿过,又飞过熊熊火海,最后缓缓停止在那老道的手指尖。
  “老爸,那个是什么东西?”方瑞不解的问道。
  方成斌也同样迷惑:“不知道,像是某种粉末,从李家集那边飞来的……”
  那老道的手指在空中缓缓而行,那些荧光随之在空中走动排布,慢慢形成了一道符文。
  “他在画符!在虚空中画符!”方成斌叫道,“这个连你祖爷爷都不会啊。”
  方瑞眼睛一亮,叫道:“我知道了,那些荧光是骨灰,是那老道嘱咐李家集的里长埋在村庙外面的骨灰!”
  那道符文画的极其复杂,那些荧光慢慢在空中扩散,使得符文越来越大,而此时那老道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已经渐渐隐没。
  方成斌惊道:“用骨灰画符?我只听说过佛家有用高僧的骨灰画印,从来没听过道家也有类似的招术啊。道教法术果然是博大精深啊!但可惜,不知有多少已经失传了。”
  那符文越来越大,群鬼全部都被它威慑,惊慌地直往后退。那魔婴不住地哭叫着,火焰暴涨,黑风激荡,然而这一切种种,全部都无法突入到那片空地。里像是有一个透明的领域在护罩着。
  那老道的身影仅余一只脑袋和一只右手还在诡异地漂浮在空中。
  忽然,那悬空的脑袋开始吟唱,那声音不再苍老,而是许多不同声调的和鸣,也不似从口中发出,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空灵不带一丝尘籽,惋若天籁清音。
  那吟唱的咒语似缓实急,每个字都吐字清晰,然而这些话语传到方成斌二人耳中却一句都听不懂。
  在吟唱声中,那仅剩的脑袋和那只右手终于也隐匿在虚空之中,踪影全无。
  整个山坡上在那歌声停止的一瞬间起了一丝奇怪的变化。一连串沉闷的天雷在头顶炸响,像一座巨大的碾盘从天空上碾过。一个紫红色的闪电撕开了乌云,划过天际。接着一道又一道闪电在乌云中翻滚。
  山间的群鬼顿时炸开了锅,争相四散而逃,惊恐的哀鸣在山间此起彼伏。
  那魔婴趴原地,双目怒睁望天,黑雾如海浪般向周围汇聚。
  闪电将漫天乌云撕的粉碎,碎云丝丝缕缕如棉絮似流水般在天际纷飞而逝。万丈霞光从云间穿过直射山间。
  山路上的众人惊奇地看着天间的异象。
  “哇~~”“哇~~”“哇~~”那魔婴身旁的黑雾如雪如沸水般迅速消散,霞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身躯发出了缕缕青烟,在发出数声不甘的哭叫之后,终于化为一团烟雾消散。那凄绝的哭声在山间回响,弥久不散。
  山间的怨灵恶鬼在霞光照射下迅即开始冒烟。痛苦、无奈的叫喊一波波的冲击着四方。
  一个无力的沙哑老音突然回荡在空中:“呵呵呵呵,天不弃我,天不弃我啊。一曲大道法!逍遥自兹去。”
  在那慢慢消散的回音中,方成斌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意味叫做释怀!
  始于斯,终于斯,数百年纠葛,恍如一梦,知这是否也是冥冥中天意的安排。
  在晴朗的晨光中,小货车沿着山路缓缓开向了前方的李家集。
  方成斌一手耷在车窗上,任由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抚。
  孙纪周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方老弟,你现在放心把小瑞放到车后了。”
  方成斌道:“年轻人嘛,需要历练,就算村子里有个把漏网的,也得让他好好练练手了。说起来,孙老哥,你不也把你们家老二老三撂到后面了。”
  孙纪周哑然一笑。
  “对了,孙老哥,你车后面那几个石兽是不是梼杌啊?”方成斌突然问道。
  孙纪周一楞,笑道:“方老弟,果然见多识广。我那点小玩意儿,逃不过你的法眼啊!”
  方成斌道:“我也就是瞎猜,这种上古凶兽我咋会见过,只知道它是人面兽身。但你车后面的也看不出人脸来,只是比较和善,有点人的感觉,所以就冒险猜了一下。不过我没听过这种凶兽有图样流传下来,孙厂长你们能把它雕出来,着实了不起啊。”
  孙纪周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瞎刻,瞎刻的。”
  “孙老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方成斌道,“你说,凭你们厂的手艺,在省里我不知道,但在市里那肯定是数一数二的。为啥一定要窝在咱们这么个穷县里憋屈自己个儿呢?”
  孙纪周狡黠地一笑:“那方老弟你呢?凭你的这身本事,不是也一样在这个穷县里憋屈吗?啊?”
  方成斌一愣,和孙纪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山路上传得很远很远……
  相逢何必曾相识。方成斌相信孙纪周也必和自己一样深藏不露,也一定有一段精彩的往事,不过那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后记:
  李家集的村民在事后都一一醒来,这一天的事情在大脑的记忆当中是一片空白,全部浑然不知怎么回事,有些身子弱的,还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臆症。那天有几个醒的早的,恍惚看见有辆车载着双臂残废的乔队长和几个民工从庙里出来。等赶过去看时,发现庙里的石碑换了个新的。
  刘庄的老黑槐在方家的救护下终于枯木逢春,最后又通过刘金水假托那云游老道的名义将老黑槐迎回了村,栽种到了原地。而乡长刘长安却连个屁都没敢放,据说,县里面他还挨了顿批!
  不过有一件事,方成斌没想到,那刘金水虽然没有透露他的身份,但不知是否出于感恩,竟到处说那云游老道和方家颇有渊源。于是,记殓丧用品器材经销中心的大名在白庙县威名远播。也算是为生意做了免费的广告,如果你有一天来到了一个叫鬼县的地方,听人们说起方记,千万不要认为是卖包子,或者卖烧饼的,那可是一家卖棺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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