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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7月试阅] 千寻《七品芝麻官》(上) [打印本页]

作者: Queen    时间: 2014-7-14 23:04
标题: [7月试阅] 千寻《七品芝麻官》(上)

出版日期:2014年7月23日

【内容简介】

她意外穿越後低调在古代过完一生,不料咽气後竟重新再来,
这回她不愿顺命当通房,决心靠着两世经验做一番大事业,
可她大业未成,就先被无良的官大人拐去当他的小书吏,
都怪她贪看审案外还律师职业病发,对案情侃侃而谈,引起他注意,
不过为了当回良民还得经过他这官大人许可,只能无奈被他坑,
反正她一个女人在古代寸步难行,现下有人肯罩也是福气,
加上可怜他这一心为民的穷县令,於是她提供赚钱点子再由他出面经营,
五五分利也能让他俩赚得金银满钵,且他从不在意她的奇怪言行,
让她总在他面前畅所欲言,甚至认同她自立自强的抱负,
不惜用官威让一群爷们听她指挥,只为完成她筹划商业区赚钱的理想,
而他不擅长浪漫,却会为她买胭脂、作情诗,
还含笑问她是否愿意与他签下「终身契」?
他细水长流的陪伴,蚕食鲸吞掉她不再想爱的坚持,
可当他们两情相悦,却因事业做太大引起皇帝注意并召他上京,
他承诺回来後就与她成亲,可归期竟不断延迟,更传闻公主对他一见锺情……






  楔子 两世前尘如梦

  午後,宋府的华园。

  院子里,温暖的阳光洒下,筛子似的绿叶筛落一地金黄,如点点金币映缀在老妇身上,随着轻轻摇晃的椅子,金黄圈圈在她身上前後移动,下垂的眼皮望着那面围墙,嘴角翻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那面墙并不算高,年轻时,以她的体能,攀着墙边的老树往上爬,爬不了几步就能站到墙头,身子一跃,便能翻过去。

  她想过千百次,想着墙那一头有着什麽惊喜,要是真的翻过去了,会碰见怎样的一番奇遇,可惜……她终究没翻成,终究任由这堵墙,圈住自己的一生世。

  额头冒出微微的汗水,夏季将至。

  不禁感叹时间飞逝,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像轮子似地转过,眨眼间数十个寒暑自指缝间滑过,她从娇俏少女成了垂暮老妪。

  好快,从现代穿越而来已经五十几年,所有事都鲜明得好似昨天才刚发生,从初初穿越来时的恐慌,到措手不及地被夫人开脸、摇身一变成为通房丫头的愤慨与怨懑,到被一个老男人压在身下,几次欢爱、自己从鸡腿变成鸡肋的无奈……漫长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她唏嘘感叹。

  曾经她是新世纪女性,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哄得了法官、查得出命案、绑得了凶手、翻得来旧案,她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躺得起名床、坐得了头等舱,虽然没经验,却也确定自己斗得过二奶、打得过小三。

  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遂得意,一流小学到一流大学,出社会後立志当一流的律师、拿一流的薪资,穿一流的名牌、睡一流的男人……

  可是,噩耗降临,一流的她得了一流的病,在她生命最辉煌的时候成了重症病人,听说会得乳癌是因为反式脂肪吃太多,她得病不意外,谁让她压力一大就吃蛋糕蛋塔炸鸡块,然後,她连三年都没熬过。

  她因器官衰竭而离世,再次醒来,所有的一流离她远去,她成了下九流。

  十五岁的小丫头,没爹没娘没人爱,只能傍着夫人,安分地被迫啃着她不要的鸡骨头。

  为巩固夫人的位置,被抬为通房的她,必须和一个漂亮却让人想把她砍成八段的江姨娘争斗,她的身体成为老爷短暂的新鲜品,可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才上不了几次脚,她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旧鞋。

  在二十一世纪,她绝不打没把握的仗,她会权衡利弊、计算成功机率後,才决定是否要进攻,然而穿越过来,她不想打仗都不行,她再也不是有权决定要不要攻击的大将军—— 穿越後的她,只有当炮灰的命。

  她曾想闹的,想替自己闹出一条活路,但稍稍研究过这时代的律法後,她很聪明地选择冷静适应。

  因为当逃奴只有一条路,叫做死,那麽不当逃奴呢?

  睡了奴婢,男人没事;杀了奴婢,花两百钱往乱葬岗一丢了事;打奴婢叫做练身体、骂奴婢叫做宣泄情绪,整得奴婢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叫做训练脑力。

  奴婢向来就只是个东西,比起骄傲自尊,她更看重性命,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有多痛苦,於是她决定收敛聪明、隐藏智慧,小心翼翼、谨慎细心,专心一意效忠夫人。

  为什麽是效忠夫人不是效忠老爷?古代社会里,男人的地位不是比女人更高、更有发言权吗?

  话是没错,但乐意效忠老爷的女人一大把,而愿意效忠荷尔蒙失调、情绪不稳定,动辄起肖、狂怒的夫人的人,还真不多见。

  就像初出社会时,选择在大企业工作还是小企业忙活的心态一样,前者薪资福利较齐全,但後者,因为员工人数不多,容易被老板看到并且重用。

  住同一处宅院,领的薪水一样多,虽说让老爷睡得神清气爽,额外赏赐会比较丰富,但若哪天夫人月事不顺、心情恼火,冲着你喊一句杖毙,到最後千辛万苦累积下来的赏赐,还不是乖乖回到夫人口袋里?所以钱重要,小命更重要。

  因此,她不光挑Boss,还挑对手。

  挑会对女人手下留情,几个嗲声嗲气就会脾气全无的短命老爷当对手,比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夫人为敌,来得聪明。

  做出选择後,她决定安分守己。

  她这小通房立定志向,专心一意地以夫人的快乐为快乐、以夫人的幸福为幸福,她的人生以创造夫人的美满前途为目标。

  她与老爷划清界线,不争宠、不谄媚,把忠心耿耿摆在脸上、身上。

  慢慢地,她的忠心为主赢得夫人的感激,她引导着夫人改变,尤其在老爷过世之後,两个女人相扶相携,创造出宋家子孙另一波奇蹟。

  她鼓励夫人坚强勇敢,并插手老爷的事业,也劝说无子嗣的夫人把妾室的孩子抱到身边养。

  抱来後谁养?当然是她养。要正妻扶养小三的孩子,孩子健康成长的机率不会比零高多少,於是小通房毛遂自荐,成为几个少爷、小姐的养母。

  她虽然不懂琴棋书画,但读书一流、考试一流、脑子也一流,她又是个强调爱的教育,认定多夸奖孩子能减少教育时遇到问题的台湾新生代女性,依她这种态度要在古代教出几个菁英分子,把他们养成自己的小棉袄、平安符,困难度并不高。

  果然,在她尽心尽力的教导之下,孩子们的心不向爹、不向娘、不向嫡母,向得是她这个身分卑贱的通房丫头,他们对生产者没有感情,对她这个培育者却有着浓厚的孺慕之情。

  然後,接下来的工夫,就是熬了。

  熬死纵慾过度的老爷、熬死年轻美貌的侍妾,最後熬死夫人,她一步步向上攀登,成为府里最尊荣的老太君。

  儿子媳妇在膝前承欢,孙子、曾孙天天来跟前请安,人人都说她是个有福的,还说她的八字本就益夫旺子,宋老爷收她当通房,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可……她真是有福吗?

  就这样让一堵墙给圈住,当一辈子的幼稚园园长,养出一堆优秀杰出的新生代,然後,没了。

  深深吸气,说句真心话,她其实是不喜欢的。

  不喜欢奴颜婢色、奉承巴结,不喜欢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喜欢在生气的时候还要笑,不喜欢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不喜欢穿越几十年,从没真正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她有无数的不喜欢,但她只能装得很喜欢,而这种假装令她厌烦。

  可没办法,她得活下去,一个身为奴婢的女子,能安然活到七十岁,能被赞一句有福之人,她并不容易。

  有时候,她也怨恨自己太明白、太聪明、太通透,她把所有情况都瞧得太清楚,以至於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委屈、憋闷,却只能时刻陪小心,逼自己当个称职、无可挑剔的小通房。

  可到底……意难平呐,她心有不甘、有忿然,有着无数说不出口的憋屈。

  摇椅轻轻晃啊晃,多年的如履薄冰,深恐被人发现自己特殊的来历,她谨言慎行,刻意隐瞒二十一世纪的见识与智慧,守本分安静地当只小蝼蚁,终於平平安安活到鹤发鸡皮。

  只是蓦然回首,生命缺少精彩事蹟,唯有寂寞空虚、唯有有志不能伸的哀戚。

  如果能选择,A:当一世平安、福禄双全的小通房;B:跳出墙,挣来一份自在惬意,却寿年不永。

  她要选择哪一个?

  摇头、再叹,视线又落回到那堵墙,第三百次、五百次……第一千次想着,当初如果勇敢一点翻过去,多好……

  「老太君,猜猜谁回来了?」徐嬷嬷快步走到她身边,满脸笑意盎然。

  徐嬷嬷刚来到她身边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长得很水灵,两道细眉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边的涡涡儿一跳一跳,可爱得很,要不是老爷已经不在了,恐怕她和自己一样,会变成另一个小通房。

  徐嬷嬷的运气比自己好,她挑对效忠对象,并且多年如一日的忠心。

  她不乐意身边的人受委屈,於是作主徐嬷嬷的婚事,发还她和丈夫的卖身契,让他们成了良民,她甚至让徐嬷嬷的儿子进入宋家族学。现在人家儿子已是官身,徐嬷嬷老说:「这辈子,我值得!」

  再次证明,在古代挑对老板比挑对老公更重要。

  「谁回来了?」她问。

  「二老爷带着二夫人、少爷、少奶奶还有小少爷、小小姐都回来了。」徐嬷嬷恭敬回道。

  这些日子,几房老爷夫人、姑奶奶们陆续回到老家,整个府第热闹得快要翻过去,这些年宋家名声大得很,泉州南开城里,每个人提到宋家,都要竖起大拇指喊一声赞。

  宋家子孙,兄友弟恭、父严母慈,几个老爷在朝中为官,相互扶持、通气连枝,生下孩子後,一个个都送回老家上族学。

  宋家族学因为出了四个二甲进士的老爷红翻了天,可与京城塾学媲美,可老爷们心底明白得很,读书其次,他们更想的是把孩子养在老太君膝下,希望这群堂兄弟、堂姊妹们,心能够凝聚在一起,像他们自己一样,彼此支持、相互扶持,唯有如此,家族才能繁盛百年。

  再过十数日便是老太君寿辰,几个老爷们领着妻子、孩子们,风尘仆仆回到老家,亲友们久未相见都分外热情。

  老太君尚未回过神,二老爷宋帼容已领着妻儿过来拜见。

  她看着帼容,脸上笑意盎然,她与他,算得上有缘。她穿越那天,他的出生令老爷心情分外美好,难得地跨进夫人大院,而便是那天,满肚子嫉妒的夫人开口,把她开了脸送给老爷嚐鲜。

  「母亲。」

  宋帼容一进院子就奔到老太君身边,往她膝前一跪,都五十几岁当爷爷的人了,看见她还像个孩子似的,满脸的孺慕之情。

  她只是个通房丫头,帼容几个本不该喊她母亲,但他们都由她一手带大,一个比一个更固执,不管她怎麽论理,待夫人一死,他们就全改了口,喊她母亲。

  她拍拍帼容的肩膀,笑道:「怎不先回屋里歇口气?」

  「还不是媳妇想快点见到母亲。」帼容向妻子觑上一眼,妻子笑着蹲到老太君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娘,媳妇想您了,您想不想媳妇?先说了,可别想大嫂胜过我喔。」

  她呵呵笑着。「都这把岁数了,还同你大嫂争宠啊。」

  「不争不成啊,谁让母亲偏心。」

  她打心底明白,四个媳妇儿都是感激自己的,感激她从小灌输老爷们的观念—— 妾室实乃乱家之源,宁可晚点儿嫁娶,也得挑个合心合意、想过一辈子的对象,千万别像他们的亲爹,妾室姨娘一大堆,却精尽人亡活不过三十五岁。

  从小灌输的观念,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因此到最後,「不迎妾、不纳通房」成了宋家家训。

  她感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见一次、少一次啦,看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感觉心里头挺好。」

  「娘,您这是说什麽话,大哥还要给你请诰命呢。」宋帼容不满道。

  这次回来,他们便是要商议此事,看看有没有办法将身分是通房丫头的老太君扶为继室、记入祠堂,受後代香火,因此他们连二叔、三叔都一并请回来了,若此事可成,他们便要上折子、请求皇上诰封。

  「千万别,你们仕途正好,若我当上继室夫人,死後,你们就得丁忧三年,连累几个刚入朝廷的孙子辈也得跟着丁忧,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想再上位,不知道能不能如现在这般顺利。」她站在现实面做考量,不认为这是个好作法。

  「这是我们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他坚持。

  「活着一碗饭,好过死後满桌菜,人活着顺心快意,强过死後香烟缭绕,入不入宋家祠堂我不在乎,但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辈子做过什麽事,好的、坏的,都有神仙眼睁睁看着、记着呢。人总要去地狱一遭,论清对错是非,才能重入轮回,与其想着有没有供奉,我宁可多想想这辈子自己做过多少好坏事儿。你们啊,要是真有孝顺心,就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少应酬、少喝点酒,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得好好养着。」

  「娘……」

  宋帼容眼底闪着感动,母亲总是事事为他们着想,只想着他们好,从没替自己争些什麽,她越是这样,兄弟几个就越是想为母亲做些事。

  那些年要不是她,说不定他们早被嫡母给害了,他们能够平安长大、能够好好念书、能够记到嫡母名下成为嫡子女,都是她在嫡母面前好话说尽、道理论尽,才能得的结果。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让母亲入宋家祠堂!

  「娘,您生辰那日,二叔和三叔也会过来。」

  二叔、三叔?那两个年幼时被赶出宋家大门的庶子?

  他们也是争气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官,一级一级往上爬,直做到一品大员才退休,那可真不容易,虽然他们没少过岳家相助,但寒门子弟这个苦啊……

  她没见过宋怀青、宋怀丰,但两人的事儿听多了,人人都说宋家祖坟冒青烟,才得嘉子贤孙。她不知道宋家祖坟有没有真的冒烟,但她很确定自家这一群,都不是天降英才,一个个都是她耗过心力、倾心教诲的,他们的成就全来自於教育啊!

  「你二叔、三叔年纪都大了,怎麽好劳烦他们跑这一趟。」

  当时的大老爷宋怀恩是嫡子,父亲一死,就开祠堂将姨娘和庶弟给赶出去。他用的理由是:方姨娘不安分,背着老爷偷人,宋家血脉不容混淆。

  当时老宋死了,小宋和亲生娘亲想安个罪名谋害小姨娘有啥难的?瞧瞧小宋自己,他前脚才踩进棺材,夫人王氏便迫不及待收拾残局,瞧瞧,後院里那堆莺莺燕燕有谁得善终?那时,她又暗暗感激自己投对明主。

  这对兄弟对宋家有没有怨恨,她不清楚,但帼晟、帼容几个懂事,在进入朝堂後,开始和两位叔叔恢复联络,後来还开祠堂,将他们的名字重入祖谱,只不过她身分低微进不得祠堂,没参与上那场盛事。

  「二叔、三叔还健朗得很,前阵子三叔和堂弟们上京寻大哥,还在大哥家里住上好一阵子。」

  「亲戚们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你二婶和三婶都还好吧?」

  她记得宋二爷娶了谷尚书的独生女,叫……什麽名字呢?谷、谷……谷什麽华的,年纪大了想不来,但她知道谷氏子嗣上艰难,终生无出,但宋二爷却未纳小妾,一心一意对待妻子。

  听闻这个八卦,她想,在这个时代,他算得上奇葩了,可以作为当代痴情男子代表。他与她,定是真爱。

  「二婶过世多年了,二叔膝下虽然无子,却是性子豁达,致仕之後,到处游山玩水。」

  当男人真好啊,可怜她再能干,终究是女人,哪儿都去不成。

  她拍拍帼容和媳妇的手背说:「带孩子先下去歇歇,晚上咱们全家好好吃一顿。」

  「是,娘。」

  徐嬷嬷送二老爷一家回屋,转回老太君跟前,轻轻替她揉腿。

  人人都说量大福大,指的就是像老太君这样的人,要是人死後真会到阎王跟前论断是非,像她这样的女子,下辈子一定会成佛成仙。

  仰起头,她低声道:「老太君,起风了,要不要进屋里歇歇?」

  老太君挥挥手轻声道:「我再坐一会儿,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嬷嬷点头,进屋里取来一袭薄被,轻轻盖在老太君身上,便安静退下。

  只见老太君的脚轻轻一挑,摇椅晃了晃,那堵墙跟着在她眼前晃荡,眼睛缓缓闭上,她有点累了。

  恍惚间,她回到那家医院,点滴还吊着,手臂上留下一大片淤血,她的血管和她的生命一样脆弱。

  「关关,很痛吗?妈妈去请护士来给你打针。」母亲话才出口,泪也跟着淌下。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病已经拖得太久,久到家人因她而心力交瘁,她知道自己若早点死去,亲人就能解脱。

  她摇摇头,拉住母亲的手,望着她霜白的两鬓,是操劳得连染头发的心情都没有吗?她的妈妈是再爱漂亮不过的呀。

  「妈,你不是最喜欢看『宫锁心玉』吗?如果我不在了,你别当我死去,就当我是洛晴川,穿越到一个需要我的时代里。」她淡淡笑着。

  母亲也笑了,把她揽进怀里。「那你穿越过去,可别太强势嚣张,把你当律师那套给我收起来,古代没有人权,动不动就会把人给杖毙的。」

  「放心,吾爱真理,吾尤爱性命。」

  「嗯,你要好好吸取别人的经验、累积自己的智慧,要是真穿越过去,得用你的火眼金睛,选对皇子,可别弄得自己要死不活。」

  「不,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要钱、本人自己赚。」

  「真骄傲。」

  她摇摇头,笑着反驳,「是骨气!」

  不论是骄傲还是骨气,她都没战胜病魔。

  一个星期後,她进入弥留,弟弟来了,握住她的手说:「大姊,你是我最崇拜的女人,你走了,我找谁来当偶像?」爱耍酷的弟弟哽咽了。

  关关叹气,他真不会说话,什麽最崇拜的女人,明明就是最崇拜的人,她是他崇拜排行榜上,男人加上女人中的第一名,看在她帮他写过那麽多作业的分上,夸奖怎麽能够省一半?

  妹妹也来了,她哭得乱七八糟,老半天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麽,然後她冲出屋子,弟弟连忙追在她身後跑出去。

  办公室里的小菜鸟也来了,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乾乾的,握起来很舒服,但他的口气不大好。

  他说:「你总是不给我机会,你看不起我是新人,什麽都不让我做,不让我出庭、不让我找证人、不让我跟在你後面学,连……连让我爱你的机会都不给,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关关笑了,终於有男人对她告白,虽然圆不了睡一流男人的梦,但聊胜於无。

  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对他说:我愿意。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竟听见点滴从瓶子里滴下来的声音。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感觉得到金黄色的点点阳光在皮肤上燃起一簇簇火苗,她想,她快死了,终於能体会一次寿终正寝的感觉。

  上辈子总认为自己命太短,许多梦想来不及完成,可这辈子她活得够久了,却连爬墙的梦想都完成不了。

  所以梦想这回事,与生命长短无关,与敢不敢豁出去比较有关啊……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闻到小菜鸟身上的古龙水味道,那是HERM?S,一只小菜鸟居然用这麽昂贵的品牌,以後他一定会是个黑心律师,真可惜,没有早点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慕,否则组成黑心律师情侣档,他们肯定可以联手缔造不败纪录。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闻到桂花飘来的淡淡香味,感觉咽进肚子里的最後一口气很甜,甜得有些腻人。

  累了,关关的五感突然间变得清晰,她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母亲疾奔而来的身影,看见她泛红的眼睛,看见她泪水里的沉重……亲爱的妈妈,保重……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她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帼晟、帼容、帼怀、帼堂齐齐朝自己飞奔的身影,看见他们脸上的哀凄,听见他们沉重的心情……儿子们,保重……

  身子轻飘飘飞起,仰头,天空很亮、日光很美,深吸气,她将要投奔去另一个世界。这次会是哪里?二十三世纪的太空城?还是到清朝去当洛晴川?不管去哪里,这次她发誓,一定要尽情尽性,做尽冒险事。

  再深吸气,她的身子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第一章 重生回宋府

  关关被口水给呛醒,接连咳上好几声後,她猛然张开眼睛。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子,熟悉的柜子、架子,一个……熟悉到让人很鼻酸的窗景……这是宋府大丫头的住处

  小心肝狠狠地颤上一颤,她迅速转头看看左、看看右,伸出十指、努力辨认这是哪个世纪的DNA,再用力一踢,把棉被踢翻,努力看清楚下面那两根细小柔白的筊白笋,呜……怎麽会……她……又回来了……

  不会、不会、不会,老天爷没那麽残忍,不会让她再过无聊的数十年,她飞快跳下床,奔到架子旁,低下头就着水盆往里头瞧。

  啪答一声,两颗眼泪坠落水面荡出小涟漪,待水面再度平静,里头的倒影清清楚楚,那是……邵翠芳的容貌。

  是穿越?不,是重生,她回到上次穿越到古代的同一天。

  这代表什麽?代表她生命的齿轮坏掉了?她必须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单调Boring的岁月,她必须每天面对着那堵墙,想像着墙外世界的美好,她必须当无数辈子的幼稚园园长?

  不要!她不要再当很有福气的老太君,她要自由,她不要圈在宋府安享荣华富贵,她要睡好男人,不要被短命老爷睡。

  哀号一声,她垂下脖子,无力地背靠墙壁缓慢滑坐到地上,背凉凉的,心更凉,身子蜷起,她把头埋进膝间,欲哭无泪。

  在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容貌之後,熟悉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像是有谁拿了管大针筒朝她太阳穴注射似地,脑袋突突地疼痛起来,那是……邵翠芳的记忆。

  她是受尽父母宠爱的独生女,每天读书写字、做女红,家里不富裕却算得上小康,几亩田、几间铺子,日子过得舒舒爽爽,夫妻俩把女儿给疼进心坎里,还商量着要给她招上门女婿。

  可惜她八岁丧母、十岁丧父,邵翠芳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婶婶谋夺了家产,卖予人牙子。

  最终她进了王府,那是宋老爷的正室夫人王月娇的娘家,见她长得清丽美妍,老夫人特意把她挑到身边,刻意栽培教养,她十三岁时,老夫人病重,临终前把她送进宋家,目的是让她去帮王月娇固宠。

  邵翠芳百般不乐意,可身为奴婢,她只能回答,「是,主子。」

  收到这份娘家的礼物,王氏又恼又恨,她气邵翠芳年轻貌美,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恨她满腹才学,因为出口成章的女人恰恰是丈夫的心头爱。

  她拿邵翠芳当大丫头,迟迟不愿意把人给宋老爷,但丈夫在几个月前纳了江姨娘,那是个勾栏院出身的贱女人,迷惑男人的手腕很不一般。

  王氏对上江姨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最後没辙了,只好使出最後一张牌—— 给邵翠芳开脸。

  王氏火力全开,她准备用邵翠芳和江姨娘一较高下!

  邵翠芳不甘心,却不能说不。一怒,她狠下心肠,托看守二门的周婆子买回一两砒霜,化水喝掉。

  於是,邵翠芳死去,邵关关穿越。

  门突然打开,关关抬头,看见与邵翠芳同住在一处的大丫头珊瑚进屋,关关记得她是个实心眼、厚道的丫头。

  下意识地,一个声音钻进她的脑海—— 谢天谢地,你终於醒了,早上我怎麽推都叫你不醒,夫人那边我找事儿给掩了过去,你快些打理打理,夫人急着要见你。

  珊瑚发现坐在墙角的关关,急急跑到她身边,将人扶起,说道:「谢天谢地,你终於醒了,早上我怎麽推都叫你不醒,夫人那边我找事儿给掩了过去,你快些打理打理,夫人急着要见你。」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得教她怵目惊心,她越加害怕了。

  怎麽办?又要重来一回?她不想、不要、不肯,她……现在就要去翻墙!

  甩开珊瑚的手臂,她一口气往外冲,却被珊瑚一把给拉住。

  「你做啥呀?你要去哪里?」

  是啊,她能去哪里?几十年的经验,难不成她还不晓得奴婢代表的定义?

  见她久久不发一语,珊瑚忍不住道:「别发愣了,快点拾掇妥当,夫人心情差着呢,李姨娘就快生了,夫人急得像无头苍蝇似地,还点起香拜佛,我可不信夫人是在求李姨娘顺产。」

  语毕,她偷偷吐了舌头,这般编排主子,被嬷嬷知道,可有她好看的。

  珊瑚的话提醒她,今天帼容要出生了,本来还不到日子的,可昨儿个李姨娘把张姨娘生的庶长子帼晟给推进池塘里,张姨娘一怒之下告到主母处,夫人命人将李姨娘给绑来,想问个清楚。

  没想到啥话都还没开始问,人才刚跪下呢,就说动了胎气,直喊肚子痛。

  偏偏老爷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进到夫人房里,一看情况,便直觉是老辣手在摧残小白花,赶紧命人请产婆之余,还寻机会将夫人臭骂一通。

  王月娇本是个直脾气的,从小又被娇惯着长大,一旦发起脾气,身边丫头就得遭殃。刚被老爷修理过,她不寻个人来修理才有鬼,关关看一眼珊瑚左脸上那块红痕,明白她挨打了。

  低头轻叹,关关不乐意在此时凑到王氏跟前,但她不出现的话,接下来挨打的,肯定不是橘红就是平儿。

  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很违反良知道德,而这时代的女人足不出户,又没有新光三越刷卡乐翻天,只能成天面对小妾们和无良夫君,不将怒气发泄在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小婢女身上,又要发在谁身上?

  「我马上过去。」关关话甫出口,又是一阵心惊胆颤的熟悉。

  她痛恨这个熟悉感!

  咬牙,伸头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她飞快洗脸、换衣服,挽起发髻,行云流水的动作,更是熟悉得让她很想哭。

  她跟在珊瑚身後,她们快步走往王氏住的行云楼。

  关关低着头,每前进一步,心里头的叫嚣就更严重!

  她不要重复、不要过相同的一辈子,她再也不要替别人养儿子,不要当色鬼老爷的玩物,她不要再用「熬」来等待雨过天青,她要想尽办法脱离这里……

  想到此,脑子像被什麽撞到似地,顿时清明。

  对,她必须脱离这里,必须把坏掉的时空齿轮扳正。

  她前脚跨进屋子,里头服侍的平儿像是见到救星似地松了口气,急忙出声道:「夫人,翠芳来了。」

  王氏抬起头,两颗眼睛红得发肿,熟悉的心酸在心里头腐蚀,那是翠芳的心情,她是个善良知礼的女子,被送到夫人身边两年,虽不喜欢这位主子,却也同情她被环境一天磨过一天,磨成一个恶人。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尖酸刻薄,没有人乐意喜怒不定,是那个无良老爷把好端端一个王府姑娘造就成今日这副德性。

  看见关关,王氏顿时板起脸,方才江姨娘到她跟前来,言里言外把她狠狠羞辱一顿,还说道:「老爷心寒了呢,若夫人需要我在老爷跟前说说情,婢妾必当全力以赴。」

  她一个正室嫡妻,需要一个低三下四的女人说情?该死!凡是和她抢男人的女人都该死!

  她瞪住关关,胸口喘着大气,好半晌才冷声说道:「你过来。」

  关关明白,王氏做这个决定有千百个不甘,但除了往丈夫身边送个新玩意儿之外,她已想不出其他方法抚平丈夫的愤慨。

  李姨娘早产,老爷怒发冲冠,他是再看重子嗣不过的男人,送李姨娘回屋生产时,老爷甚至撂下狠话,说要休妻。

  王氏无出,本就犯了七出之罪,光是这点,老爷想怎麽做都能随心所欲,若不是她的娘家太强势,而满院子的姨娘除温柔美貌之外,其他都放不上台面,不然说不定他真会替自己换个新夫人。

  关关乖顺地走到夫人身边,再次鼓励自己说:你必须改变!

  主意打定,她缓缓吐口气。

  瞬地,她温柔了眉眼,直视王氏的脸,轻轻地伸出手,抚过她的脸庞。

  看见关关这个动作,珊瑚和平儿的皮倏地紧绷,她们看看左右、再看看诡异的关关和……正在为发狂做准备的夫人……

  两人互使眼色,在狂风暴雨出现之前,她们畏首畏尾地溜出屋子,守在外面。

  王氏太生气了,没注意到开溜的那两人,只是一双怒目狠戾地瞪上关关。连小丫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了吗?那是什麽表情、什麽目光,她需要一个下人的同情?

  关关轻咳两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沧桑,她不惧王氏脸上的凌厉,柔声道:「我可怜的月儿,娘不在,辛苦你了。」

  这话……王氏心头霍地一惊。

  她是娘?

  眼眶酸了,要是娘在,老爷再大胆,也不敢把什麽脏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带;要是娘在,哥哥、嫂嫂哪会对她这般冷淡;要是娘在,她不会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要是娘在……

  然下一刻,她恢复神智。

  不!翠芳怎可能是娘,她在作假,连她也想来嘲弄自己!

  发现王氏的目光从温柔和善变得冷刻坚硬,关关心知,她并不相信自己,即使王氏成天拜佛求神,迷信得让人很跳脚,也不是轻易就能糊弄。

  她不给王氏说话机会,又道:「月儿,娘时间不多,阎王只给一个时辰,过了时辰就得离开,可看你这样辛苦,娘走得不安心呐。

  「你听娘说,再过没多久,李姨娘将会生下儿子,母子均安。姑爷会往你这边报喜,他将给那孩子取名帼容,说不定还要讽刺你一句:有容乃大。他是打心里希望能把儿子挂在你名下的。」

  「想都甭想!」王氏气极败坏地狂怒道。

  上回也是这样,张姨娘生下帼晟,老爷到她这里来闹,她打死不点头,老爷便同她冷战上大半年,让她花了不少工夫,才慢慢把他的心给拢回来……

  等等,她在想什麽,怎信了这丫头,她在娘跟前服侍了三年,要模仿娘说话的口气有何困难?她可不能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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