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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思念成城》(下部)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完结]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2
标题: 《思念成城》(下部)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完结]
(天籁纸鸢转型笔名首部力作!最优雅浪漫的爱情传奇!我们往往还没学会怎样去爱,就遇上了那个会爱一辈子的人!)

【编辑推荐】
  在最年轻最灿烂的年华,我们往往还没学会怎样去爱,就遇上了那个会爱一辈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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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成城》=《奈何》的深情+《夏梦狂诗曲》的典雅+《天王》的温暖!
  ★作者亲自精修版,比写初稿时对作品感情的领悟更加深刻,带你进入全新的“思念”之城。



【内容推荐】
  她说:希城,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你了。
  可是,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他是她念念不忘的城。她是他一言难尽的伤。
  十年,她在没有他的记忆里踽踽独行,将自己的心困成一座孤岛。
  直至,一个名叫Dante的知名建筑师出现。
  这个容貌酷似前男友的神秘男人,打破她高处不胜寒的生活,一步步攻城掠地,给予她更激烈缠绵的爱情。
  当城之将倾、爱之将始时,一个隐藏多年的阴谋再度打破她的幻梦,Dante的真实身份与目的随之浮出水面……
  当你决意去伤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注定会受伤。可是,在走向相爱的过程中,还是有那么多人会不惜付出伤害自己的代价,去刺痛那个珍惜自己的人。


【网络版文案】
    这是一篇演艺圈好大一朵白莲花曾经有过暗黑内.幕却处处充满了相爱相杀的燃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申雅莉 ┃配角:Dante,白风杰,李展松,顾希城 ┃ 其它:柏川,浅辰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2
第十六座城

(1)

顾希城在大雪中停下车,看着马路对面的街景。
黑色路灯照亮街道,一个个挺拔而高挑,低垂着头,盖着灯帽,就像是十八世纪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的枯瘦绅士。雪水在灯光中略微溶解,化作破碎的潮湿镜子一路延伸到远处。越过城市底下的花岗石,地铁站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每小时都有无数量载满乘客的列车穿梭又消失。广场中央的专卖店把硕大的缺口苹果高悬在透明的玻璃后。穿过这层玻璃,草间弥生带有迷幻色彩的小圆点染红了最新的时尚物件。所有的奢侈品店就像是一块块宝石,被擦得锃亮发光,串联在一起变成了璀璨的项链,缠绕着大厦丛林的根基。飘落的白色雪花令它们看上去充满贵气,却也令它们变得更加孤高而不近人情。
这是一座昂贵到冰冷的城市,冬季的到来加剧了它急冻的速度,它闪闪发亮的表面却总能是会化作海妖的歌声,挽留住旅人们本已疲惫的脚步。
在那些店面中央,有一张最显眼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女星把手臂搭在豹纹毯上,肩上裹着雪白皮草,一头充满空气感的大卷发海藻般落在皮草上。在一身优雅性感的衣服包裹下,她的嘴唇饱满而贵气,扬起的弧度展现着浓郁的法式DNA。正中央的品牌Logo后面写着“魅惑口红系列”。但少有路人讨论这款大牌口红,目光都聚焦在代言人身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她永远能站在最高的云端。
这才是十年来,他所为熟知的那个申雅莉。那个美丽的、理性的、充满目的性的超级天后。而不是现在这个会唤起他多年前记忆的恋人。
短信提示音几分钟前响起,上面只有一句话:“亲爱的快回家,有惊喜。”对于对方准备的“惊喜”他不是不好奇,却完全不想去面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他们的生活合照,她的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脸贴着他的脸,笑容灿烂如同十多年前的高中生。从她上次生病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从那次争吵之后他们并没有突然疏远或者亲近,但也是那一次转折,他意识到这段时间来,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了。
他们也时常会拌嘴,就像前几天早上,他们因为她不让他穿格子衬衫吵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气不过,连续几天不是在工作,就是跟着闺蜜们做指甲、逛商场、大吃特吃,完全把他抛到脑后。他找不到她人,只好打电话找了丘婕,丘婕像她亲妈一样对他进行拷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甚至带着威胁的口吻,问了很多问题才允许他们通话,就好像是他犯了滔天大罪似的。最后申雅莉别别扭扭地接过电话,回话好像总是慢半拍,像是仅靠听声音,都能想象她紧贴着听筒脸颊发热的尴尬样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心跳却干扰了所有的注意力。每次和她打电话,他很少能真正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这也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女人总是爱煲电话粥的原因。那之后没过一个小时,她就老老实实回了家,见了在家门口等待的他。推门进去以后的吻让他彻底迷失了自己,她咬着嘴唇朝他坏笑的样子令他夜不能寐。他抱着她一个多小时,一直不愿意松手。
顾希城打开车门,撑开鳄鱼头手柄的伞,走入雪中。他黑色的身影进入一家顶级珠宝店,那里面站了另一个女人。寒冷的冬天,行人们都匆匆而走,可路过这家店橱窗的人,都会禁不住转头,多往里面多看两眼:金碧辉煌的灯光中,男人穿着灰色呢绒粗糙面料的西装、系着白圆点黑底领带,舒展的好身材被包裹在黑色小马皮高领大衣中;他身边的女人穿着同质量的灰色呢绒风衣,中央一道白色牛皮,镶嵌着灰色纽扣,腰间是丝绒缎带蝴蝶,点缀了大气中小女人的心机。
这两个人看上去如此般配,简直就像是旧式电影中走在罗马街头的慵懒贵族——事实上,她的地位等同于贵族,她完全可以让设计师把鸽子蛋做好了送到家里,只此一颗,价值连城。可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到店里采购,喜欢以消费者的身份买下东西的感觉。专柜小姐把珠宝盒一个个列在她面前,赔笑着向她介绍每一款商品,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光泽更加引发了路人的侧目。
这时,李真和丘婕两手空空地从另一个女装店里出来,她们身后的保镖双手拎满了袋子。
“你又和我抢鞋,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丘婕一脸怨怼地看着李真,在迎上对方轻蔑的眼神后,皱着鼻子刚想继续唾弃她,视线却被珠宝店里高大的背影夺走了注意,“哇,你快看,有美攻!”
李真的脑袋在厚厚的皮草大衣上转了一个小弧度,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扯了扯嘴皮:“不就是个模特,这样的男人T台上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稀奇。我看他身边女人的包倒蛮好的。”
那个女人胳膊上挎着鳄鱼皮灰色手袋,她正用空出来的手对着各色戒指指指点点。金色卷发中分朝向两边,低头时头发下坠,她则会把头发风情万种地往脑后拨弄,露出芭比一般的脸庞。她回头朝男人灿烂一笑,一头金发愈发衬托出男人黑发的神秘内敛。
李真张了张嘴,在脑中寻找信息:“等等,这女的我认识,是西班牙的一个名媛,也兼职模特,叫PazCruz……”

丘婕显然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等待他转身时的倾国倾城。可是,当他真正侧过头,她却觉得脑门被雷劈中:“那那那,那不是Dante吗!!”
一个小时后,申雅莉收到了一条来自丘婕的彩信。因为家里信号不好,她很久都没能把照片下下来,只好发短信去问对方发了什么。丘婕的回话是:“你看了就知道了啊,我解释不清楚。”她想,要么是一些乱七八糟网站上的图片,要么就是火影忍者中男二号和他哥哥不得不说的往事,所以把它丢到口袋里让它慢慢下载,继续用铲子翻锅里的菜。
时间卡得刚好,几道家常菜刚端上桌,钥匙拧动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赶紧脱掉围裙,一路小跑到门口,等对方打开门,把双手藏在身后。
“亲爱的回来啦!”看见他面容的刹那,她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却很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
她把藏在身后的筷子拿出来,再把夹住的花菜用手接着送到他嘴边:“来,啊——”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把那口菜吃了下去。
“怎么样?”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吃。”
她像是刚刚被贴上小红花的小学生,骄傲地挺起胸脯,扬起下巴:“这是最普通的一道,还有更好吃的。你别看我平时不下厨,我下厨就是大厨,不比你差。快进来。”
她把男式拖鞋踢到他的面前,朝他勾了勾手指。但径直往餐厅走了几步,都没听见后面有任何动静,她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玄关呆呆地站着,头也渐渐朝一边歪去。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却照映出一种冷冰冰的轮廓。他的眼神空虚,嘴角似乎有一条略微往下的弧线。
这几天他好像工作特别忙,一直在公司加班,一定是经历过了不开心。她连筷子也没放,就转身飞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对于她这样突然把他扑倒的行为他早已习惯,所以并不会去询问她原因。她笑得像是偷吃了糖的坏孩子,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享受着幸福到奢侈的时光。
从发现他的微博关注了电池哥以后,她并没有问过他任何有关的问题,也没有旁敲侧击地让他承认自己就是顾希城。她知道他一定对自己有所顾忌,毕竟两个人那么多年没见,当初自己又是以那样现实的理由与他分手。不是不好奇他为什么经历了空难还没有死,可回想他在海滩上有些绝望的告白,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还爱着她,想和她重归于好,只是需要时间与勇气去承认自己是希城的事实。所以,她从来不催他。或者说,她已经非常满足于此,不敢再奢求更多。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她却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只是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餐桌旁,按着双肩坐下,再用汤匙舀起汤里的肉圆子,送到他嘴边:“尝尝这个。”!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把肉丸子吃下去。她坐在旁边,看他的脸被肉圆子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包,又咀嚼着慢慢把它吞下去,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从他们相恋以后,她做了多少傻事呢?盯着他发花痴、无原则地为他奉献、只要他呼唤自己就一定有空、发短信一定回、主动找他太多次、重色轻友、为了他放所有人的鸽子……这些都是情场菜鸟才会犯的错,她轮着一个个犯下来,一个都没漏下。
可是,希城还活着——每次一想到这个事实,她就完全没有任何理性可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看见他,恨不得把自己所能给的一切都给他。这种程度的喜欢,就算他说“申雅莉你现在从窗子跳出去”,她大概也会言听计从地说“好的,我是先跨左脚还是右脚呢”。
他吃到一半,余光察觉到了她目不转睛的注视,转了转眼睛,故作惶恐地往旁边缩了缩。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些,双手缠住他的胳膊,橡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
“来。”他夹起一个肉圆子,送到她的嘴边。
吃下圆子的同时,只要一意识到“在喂我吃东西的人是希城”,眼角就又一次无法控制地湿润起来。
思念一个人过了头,其实有很多后遗症。例如哪怕是开心的事,也会因为压抑过多的伤感,而变得只会流泪。
(本章未完,待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3
(2)
窗外的云层看上去很稀薄,被染成蓝褐色的楼群如同褪色的杰出油画,尖尖的顶端承接了大雪的微光,仿佛是即将熄灭的跳动火苗。入夜的城市比白日看上去要阴森很多,一栋栋大楼因为失去了紫外线的照耀而身影模糊,乍一眼看去就好像是无数蛰伏在黑暗中的庞大发电机,会在某一个未知的时刻马力十足地运转,用机械的力量摧毁已经超出人们控制的世界。

因为不想在她家中留下烟味,饭后他披上风衣,把打火机和烟盒拿到阳台上,在寒冷的空气中点燃了烟头。她看着他的背影、临近大厦的局部、远处整栋整栋的楼群。楼房的顶端在空中聚集成璀璨的塔尖,一个人的力量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是如此微不可言。然而,他站在玻璃门后面,站在飘舞的大雪中,看上去如此孤单,给了她一种错觉——他早已被温暖的家放逐,此时此刻,只不过是走回了原本属于他的冰冷城市里。

不论两个人走得有多近,在某一个时刻,你总是会突然觉得对方像个陌生人。

她在他的身后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与他对话。她拿起几颗李展松送的大白兔奶糖和手机,一边吃着一边帮他熬桂圆银耳粥。这时他刚好抽完烟,走进厨房。她把大白兔糖纸丢到垃圾桶里,拿起一包食材的说明书佯装阅读。他看了一眼桌面上剩下的大白兔,笑了:“这么晚还吃糖,不怕长蛀牙?”

“不怕蛀牙,就怕长胖。”她拿起大白兔,心跳如擂鼓,“对了,大白兔你知道么?这个在国外没有的吧。”

“怎么会没有,只要你能想到的中华美食,唐人街都有卖,只不过供货慢一点而已。”

“原来如此。现在交通真发达啊。”

完全没能套出他的话,她感到有些气馁,终于忍不住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过,大白兔唤不起你的任何童年回忆吧,这种奶糖可是陪伴着我们长大的。”

他笑着摇头,很狡猾地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熬了一会儿粥,就把大衣穿好:“我要走了,明天还要早起。”他凑过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她舀起一些银耳,“我看你最近脸色不是特别好,给你熬了点补身子的粥,学了很久呢,喝一点再走吧。”

“嗯。谢谢。”

他按照她的意思留了下来,乖乖地坐下来喝汤,但话比之前更少了。偌大的家里异常寂静,时钟的嗒嗒声令氛围变得有些尴尬。他喝完汤以后把碗收到厨房,帮她洗干净,才又一次拿好伞准备离开。

“Dante。”她在玄关抓住他的手,“今天下这么大雪,就不要走了。”

“你家离我公司太远,我也没带衣服来,还是回去睡。”

这一天不知怎么了,她特别舍不得他,走过去握紧他的手:“可是,我想你留下来。”

“留下来,我睡哪里呢?”

他们唯一一次睡在一起,就是上次她生病的晚上。那次她病成那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她,两人都没有往暧昧的地方想,但这一次不同。她绞尽脑汁,终于给了一个很不明智的答案:“客房,我帮你找被子。”

他低低地笑出声,挣脱开她的手,在她的额心弹了一下:“我经常觉得你成熟又有思想,可你说话又时常像个小孩子一样。把男朋友留在家里过夜,你认为真的会什么都不发生?”

被他这么一说,耳根忽然发热起来。她低下头,紧锁着眉,眼睛执拗地看向其他地方,脸颊却也连带着渐渐变红:“不都是男朋友了么,发生什么也没什么吧。”

他眼中有惊愕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满满的笑意取代。他的声音毫无杀伤力,眼角却洋溢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风流韵味:“这算是莉莉的邀请么。”

“什,什么邀请啊, 我只是假设,假设而已。”

“就是说,假设这样的事发生了,你也不介意?”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憋着气摇摇脑袋。

“我知道了。”他走进来,一边解风衣扣子,“那个你有的吧。”

“啊?”

他做了一个撕东西的动作。她歪着脑袋,认真观摩他的动作,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跟着她一起把脑袋歪过去,然后笑了笑,直接说道:“避孕套。”

她涨红了脸:“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为什么希城现在变得跟李真一样,可以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如此大尺度的话?

“那我下楼去买?”

她张大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原本已经羞得无地自容,谁知他又低下头来,在她耳边悄悄说:“还是说,莉莉喜欢直接的?”

其实他说的话完全有问题。他们现在在交往,都是成年人,不大可能一直这么禁欲下去。两个人也没有走到要结婚生子的程度,所以安全措施的话题不可避免。可是,她总觉得他没安好心——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现在突然说起来,居然是在大门口,还说得这么随便轻松。真是让她不爽极了。

“你还是回家吧。”这是她的最后发言。

“其实我是逗你的。看你反应这么大,真可爱。”他揉乱了她的头发,“既然你有这个意思,那我明白了。改天吧,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让那一天变得很特别。”

他这几句话依然说得平平淡淡,但她听得心惊肉跳。直到他离去后很久,她都没能从那种糊涂的状态中走出来。

过了几乎半个小时,她才终于想起之前收到了几条短信,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看见预览图和上面那句“这是刚才我和李真在维多利亚购物中心拍的”,她的眼睛眯成了一个紧张的弧度,手指颤抖地把那张丘婕发来的照片放大。然后,她用手心捂住了嘴唇,眼睛闭了起来。

——“我没有女朋友。”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没有女朋友,我是单身。”

——“莉莉,这几天公司要加班,所以我不能每天都见你,但我会给你发短信打电话的。”

只要他说的话,她全部都相信。从发现他是顾希城之后,她对他更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哪怕他不打电话来,她也会告诉自己他是在工作,或许是开会,或许是画图纸,或许是在计划新的工程。她不愿意做太黏人的女友,因此从来不多问。有一些疑问,她也自动忽略不去在意。例如年少无知的顾希城或许会为了她守身如玉,最后一步一定要二人在结婚之后才发生。可是现在的他早已不像当年那样单纯,他有过私生活非常混乱的时期,两人在一起几个月,如果不是今晚她的主动,他也从来没有碰她的意思。这能说明什么呢?原本她以为他是重视自己,想要回到最初的状态,但现在想想单纯的人应该是她。

看着照片上对着Paz露出微笑的希城,她嘴角轻扬,笑容嘲讽——这才是你不肯碰我的真正原因,对么。

可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几乎每天的碰面,无微不至的照顾,睡觉前固定来电中那句温柔的“晚安,莉莉”,又算是什么呢?


*** *** ***


第二日中午午休的时候,皇天集团餐厅的VIP包间中。

“虽然我不想说出来伤害你,但事实你若不接受,以后会被伤得更深。”李真把那张显示着偷拍照片的手机丢在桌面上,“你被玩弄了,认命吧。”

“……为什么?”申雅莉浑身僵硬。

“这事实不是摆在眼前的么,Dante快要和这PazCruz结婚了,婚前当然想来个大解放,和别的女人玩一玩。很不幸的,你就是被他选中的那一个。”

“我……我不认为他是在玩。因为他没碰过我。”

“雅莉,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卑微了?要泡你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你难搞的事实都快闻名世界了,不下点血本你能这么快到手?你不都说了么,他昨天晚上说了要把你们第一次弄得很特别。这不很明显了,他早就有准备。你等着吧,一旦你们发生关系,他就会溜之大吉,然后和那女人结婚。”

李真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很多时候也会直接过了头而伤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刺中申雅莉的要害,令申雅莉完全无法开口反驳。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申雅莉苦涩地说道:“他不喜欢我?”

李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你,会给你婚姻。不论口头上怎样甜言蜜语,只要他娶的人不是你,那就不是真爱。”

申雅莉觉得快要崩溃了,把脸埋在双手掌心里:“可是,我和他那么多的过去,还顶不过一个认识几年的女人么……”

“什么意思?”

“他是希城。我在他手机上发现证据了。”

李真看着她呆滞了很久,皮笑肉不笑地拉拉嘴角:“原来Dante就是顾希城?”

申雅莉埋着头点了点脑袋。

“原来他们真是同一个人……”李真长叹一声,“那他是回来复仇的。”

(本章未完,待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3
(3)

复仇——这两个字就像黑水一般排山倒海袭来,让申雅莉喘不过气来。她握紧桌面上的杯子,又松手把它放下,强撑了一脸的笑:“复仇?他为什么要复仇?”
“再回想一下,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甩掉他的?”
申雅莉怔住。希城没死的喜讯让她已经完全忘乎所以,导致她连十年前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彻底抛在了脑后。
——“身上这些东西是谁买给你的?”
——“哦,白成浩的儿子。”
——“这些东西以后我会买给你,离他远一点。”
——“都上过床了,你要我怎么离他远一点?”
到现在,他用力拍桌那一下剧烈的声响都如此清晰,像是会击碎她的耳膜一样。
——“申雅莉,你发什么疯?!”
—— “真烦人,男人情商低起来真是无趣透了。”
——“是我从来没了解过你,还是你变了?”他的声音颤抖,几近哽咽,“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家里的钱,也可以和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到现在就……”
——“没错,刚开始我喜欢你是和你的家庭没有关系,毕竟那时候我也不了解你。可是和你熟悉以后……怎么说,你要我真心喜欢上你,而不是你的钱,你的家庭。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啊?尤其是现在,你看你窝囊的样子。”
年少无知时总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喜欢的人。而过了这么多年以后,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以十倍的杀伤力重新刺入她的胸膛。
她痛苦地皱眉:“可是,他不是这种人。”
“人在经过生死以后总是会改变的。而且雅莉,站在他的角度上来看,他其实并没做错。他只不过是把你对他做的事重新对你做了一遍。而且这一回,你也没像他那样差点丢掉性命。”
看见申雅莉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拍拍对方的肩:“当然,我也不觉得他会这么做,我们还是私底下再调查一下,肯定能找出他不肯说出实情的原因。”
李真办事的效率绝对是申雅莉认识人里最高的,没有之一。这话放下后的当天晚上,申雅莉正换好衣服,打算去男朋友家里。李真就打电话到她家中,开门见山地说道:“Dante的公司是叫Fascinante对么。”
“是啊,怎么了?”
“这个公司的总裁叫Pablo van Cruz,是西班牙名流克鲁兹家族的继承人。他的长子叫Marco van Cruz,Fascinante的副总裁。他的女儿,也就是那个和你男人一起去买戒指的金发芭比,是个模特,对继承家业似乎没有什么兴趣。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去世了,从此以后总裁克鲁兹先生就很少回家,只把孩子丢给家里的佣人照顾。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克鲁兹先生一直未续弦,直到前年,才娶了一个年轻的华人老婆。他们相差了整整三十岁。”李真隆重地说道,“也就是说,当父女都可以。”
她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这与希城有什么关系?”
“我在想,如果说Dante真是他们家的未来女婿,会不会是他们家里的人对亚洲面孔都很感兴趣?不然不会老爹找了一个华人老婆,女儿还要嫁个华人女婿吧。”
“我还是没听出来你的意思。”
“我还没说到重点。这华人老婆的样子,怎么说呢,就是外国人特别喜欢的那种类型。黑黑瘦瘦,方脸高颧骨,细长眼,总之和我们审美基本是相反的。她的名字也看不出点名堂,叫Ann Zhang。你懂的,在国外华人的名字都叫什么Jack Liu, Jessica Sun, James Chen, Steven Wang……完全没辨识度,谁知道谁是谁。”
“所以?”
“所以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她的照片,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看一下我发到你手机上的照片。”
申雅莉打开手机,看见了一张非常眼熟的面孔,可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又因为照片上是个肤白大眼的亚麻头发日系小美女,她过了半天才迷茫地说道:“这两个人算是……?”
“是同一个人。”李真断然说道,“头发染回了黑色,没再戴美瞳贴双眼皮贴,皮肤是紫外线烤箱烤黑的,颧骨是用胶原蛋白针打高的,你看照片,她就只有颧骨在灯光下闪亮滑嫩跟新生婴儿一样,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毫无光泽的焦炭——第一次去巴黎走秀之前,经纪人就让我往颧骨上注射这玩意儿,以符合当地人的审美,当时我宁死不屈,保住了我秀气的瓜子脸。不然就像她一样,折腾得跟吕燕似的。”
“真美人,说重点,我马上要出门。”
“我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认出她是谁?”
“没有。”
“那晚上回来我们再继续这话题,不然待会儿你可没法和你男人和平共处了。”
“好,我们回来说。”申雅莉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开始为自己穿鞋,“不过,我还是得感慨一下,不管过多少年,你的洞察力都还是如此惊人又刻薄,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别忘了姐姐可是模特,模特就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李真一声冷笑,相当得意地做出总结性发言,“姐姐这叫狗眼金睛。”
申雅莉差点翻个白眼直接晕倒。
李真,你何苦要这样对自己……


沿江的一条街附近有一片空地,那里曾经有一个幼儿园和居民小区,它们被大片高楼包围着,显得十分弱势。如今房屋几乎已经完全拆迁,新盖起的半成品中透露出微弱的灯光。冷雾沿河弥漫,穿透了那些还在修盖的赤裸钢架和黑森森的吊车,静悄悄地飘向尽头的高楼脚下,将那栋高楼显得愈发摩登闪亮。申雅莉抬头看向恋人居住的豪华公寓,首先进入眼帘的,被两栋大楼夹住的狭小夜空。
时间过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小时候夜空的模样。但这些年每次抬头看天,总会发现它的面积变得更小了一些。就好像是梦想与纯真,随着我们一天天长高变大,它在视野中占据的地位也在一天天变小。
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向他家里。
他并不像以往那样伏在桌前画图,或者像小男孩一样抱着PSP打游戏,而是有些颓废地靠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麻木地切换电视台。彩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那张雅致的面孔看上去比平时苍白很多。
“我来啦。”她在他身边坐下,手背亲昵地摩挲着他的脸颊,“这么无聊,一个人看电视?”
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她,比平时的文雅多了一些慵懒,还有她不是很愿意承认的性感。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几下。她被他专注的眼神弄得有些害羞,不自然地抽了一下手:“吃饭了吗?”
他像个乖宝宝一样摇头:“等你一起。”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材料啊。”
“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翻身下了沙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径直去了厨房。
她在沙发上坐了小片刻,忽然身体像是被抽空一样无所依托。偌大的客厅也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格外空旷。这种空虚的感觉近日经常发生,而且越来越强烈。她按捺不住跟去了厨房。他没有开吊灯,只有金黄的灯光从洗碗池旁边照出。这个背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各式各样的美梦噩梦中,但不论是怎样的梦,醒来以后剩下的感觉也只有一种——从“原来是梦啊”到“又是梦”到“这一辈子都只能做梦了吧”。
她小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身体被她撞得摇了摇,他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有一份礼物要给你,先去餐厅等我。”
“不去。”
“乖,快去。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闹着别扭回到了餐厅,眼睛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他背着她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她只能听见酒水流动的声音。但很快的,他把餐厅的灯也关了,端着一个蜡烛和两个杯子走过来,把它们放在餐桌上。
看着蜡烛把两个人的脸蛋映成了柔和的颜色,她顿时有了一种过生日的感觉。而更令她惊讶的是那两个高脚杯——杯子里装了一半红酒,杯口一圈围了厚厚的白色颗粒,看上去就像是雪花落在杯子上一样。此时此刻,“雪花”和红葡萄酒在烛光中闪闪发亮,漂亮得就像是精工制作的珠宝工艺品。
“这是你想出来的?”她喜悦地看着那两个杯子。
“你没见过这个?”
她老实摇头。
“这是圣诞用的,可能在非基督教国家很少见吧。”他端起杯子,“圣诞节我可能有事要出差,不能陪你。今天算是提前过圣诞了。”
只有一个星期就到圣诞节了,他居然到现在才告诉自己。他是临时改变的决定,还是早就计划了?她的心情忽然复杂起来,脸上笑得勉强,却没有质问他:“哦,是这样啊……”
“来,祝我的莉莉明年会更漂亮。”他朝她举起酒杯。
“明年?”她端起高脚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到新年也不回来?”
“现在还不确定,如果不回来我会告诉你。”
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特别想张口就问他打算去哪里做什么,但是心里也清楚不管理由是什么,他告诉她的答案都会是她想听的而非真实的,于是只能端起酒杯和他碰杯。喝下红酒的同时,一些砂糖沾到了嘴边,是甜的味道,却苦涩到了心里。
“对了,我还有圣诞礼物要送你。”喝完酒以后,他站起来朝她淡淡笑了,然后绕到她身边坐下,把一个包装好的小礼盒递给她。
“但我什么都没准备……”
“没事,我的那份,等我回来你再补送就好。先看我的礼物。”
她点点头,把上面粉色的礼品带拉开,撕开了包装纸。里面深红牛皮盒子和露出一半的意大利语让她愣了一下,她加快了拆包装的速度,看见上面眼熟的Logo,整个人都傻掉了。
“看看喜不喜欢。”他对着盒子扬了扬下巴。
里面装的是什么,其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因为这个品牌的高级珠宝店,就是他与Paz在维多利亚购物中心去的那一家。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3
第十七座城


(1)

打开首饰盒看见里面的东西,申雅莉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拍电影。因为这么多年她出入各种高级社交场合,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红钻。她很快意识到,这一颗钻石是三个月前出现在报道非洲采矿新闻中的那一颗,成品直到两周前才出现在全球时尚杂志上,成为了这个品牌的代言钻石,全球有能力购买它的人屈指可数。

在一整块完整的红钻石旁边,有一圈碎钻和红尖晶石,它在烛光下璀璨得不似真实。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会为珠宝心动的人,但看见真品在眼前的那一刻,她却觉得去触摸它的手指都有点发凉。

可是,当她把它从首饰盒的那一瞬间,却意外地发现它不像宣传海报中那样是一枚戒指,而是与黄金连成了项链。

“这……这是?”

“南非之心二世。”顾希城理所当然地报出它的名字。

“我知道,可是它原本不是被做成戒指了么?”

“我请人把它改成了项链了。”他把红钻拿出来,放在她锁骨下比了比,“我觉得带颜色的钻石还是比较适合戴在脖子上。”

刚才那种狂喜的感觉被冲走了大半。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枚钻石更能收买女人的东西了。如果用它来向她求婚,对象又是他,她大概会哭着用力点头,让自己完完全全属于他。可是,他却如此不屑一顾地把它改成了项链。

“亲爱的,这颗钻石太高调了,我不大可能戴着它在公共场合出现。”她试着含蓄地提醒他,“我没有结婚,戴着它出去,记者肯定又会写乱七八糟的新闻。”

“是么。”

他浅浅笑着,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卧房,在黑暗中打开落地灯。暧昧的灯光点亮了两人的脸,他把她推到镜子上,直接解开她的衣服扣子。她吓了一跳,潜意识想要后退,但反抗的动作却被自己强压下去。他似乎完全打算经过她的允许,只是姿态强势地脱掉她的衣服,就好像是在处理自己的东西:“男人送女人钻石,可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当连衣裙落在地上,她被脱得只剩下内衣时,他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冷漠的笑意。这还真和他预期的反应不大一样。他原以为她会激动地让他为她戴上项链,像《封神榜》里的苏妲己一样使尽招数诱惑他。可是,直到他轻松地解开她的文胸扣,她的表现依然是越来越紧张,害怕得眼睛都闭了起来。这样的反应让他莫名地感到焦躁,但他并没表现出来,只是沉默地为她戴上项链。然后,把她转过去,对着镜面。

她看见镜子里赤裸的美丽女子戴着“南非之心二世”,却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愧是以美貌闻名的女人。这条项链真配你。”他衣冠楚楚,温文儒雅,从头到尾都很有风度地避开敏感的地方,像是对待艺术品一样欣赏地看她。

单身的男人送女人钻石通常只有两个目的,求婚或者上床。

这个晚上,他送给了她最昂贵的钻石。但什么都没做。

以前的希城也从来不会吃她豆腐。如果希城送她钻石却什么都没要求,她绝对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还会理直气壮地享受他的温柔,还会自恋地说“我知道,你这是讨好未来老婆嘛”。但现在跟他在一起,她找不到以前的安全感了。他明明对她很好,她却没有一刻不感到担心。

在他这里摔了个大跟头,回家以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导致接到李真电话都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话:“现在想起是谁了吗?”

“啊?”

电话那头留下了长长的叹息声,李真无奈地补充道:“我说照片上那女人,你完全没想起来她是谁对吧。提醒你一下关键词:白风杰,李董。”

申雅莉出神小片刻,渐渐地,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脑中记忆的片段像被撕裂成一条一条的布匹,在这一刻又被这两个名字粘合起来。

许多演艺圈的新人或是外行人都有奇怪思维定式,就是觉得进入演艺圈的女艺人拼的就是厚脸皮。他们认定了在这圈里谁敢脱,谁敢潜规则,谁就能红。总那么一部分人为自己做好思想工作,决意要抛弃所有尊严和清白去搅脏水,认定了这样的代价一定能换得以后的成功。当初的张安娜也一样,她一路过关斩将,消灭了竞争对手进入皇天集团,在三线明星的圈子中混了近一年,终于赶上了公司年会。

那个晚上,她穿着一条火红塔夫绸深V裙,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傲人身材,直接坐在了李董的大腿上,亲手喂他喝酒。李言把她推开,正义凛然地呵斥她:“像你这样耍心机的艺人永远出不了头。看看申雅莉,她才是你们这些新人女明星应该学习的对象。”第二天,她就被李言钦点炒鱿鱼了。

这样的傻瓜时不时会出来一个,申雅莉并没有记住她,让她记住张安娜的,是李真指着下眼皮说认真点评的一句话:“她右眼的假睫毛是植村秀的,左眼是Benefit的,而且号还不一样大,这简直就像是左右脚穿不同色的袜子一样让人无法忍受,我好奇她是不是把所有的打扮时间都放在了半透明红裙下白皙皮肤上的古铜色Nubra上。”之后丘婕摇头说了一句“我觉得是个女人都会怕被你看,你这毒舌受就是欠调教”,更加加深了对她的印象。

再之后没多久,她变成了白风杰的女友——或许玩伴更合适。她没能诱惑成李言,却挺对白风杰的胃口。他们风流快活了一段时间,他带她盛装出息各种上流社会的宴会,最终在李展松的生日派对上划下句点。申雅莉也去了那次派对,而且在派对的前几天晚上和当时正在交往的男友分手。正因如此,白风杰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当晚甩掉了她再次对申雅莉展开猛烈追求。

大致与李真回忆了一下这个人的过去,申雅莉迷茫地说:“好像从阿松生日过后,这张安娜就不见了,对吧?”

“这之后她移民西班牙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嫁给了克鲁兹先生。因为她实在没什么名气,外加克鲁兹家族里的风云人物其实是那对兄妹,所以这件事也没有媒体大张旗鼓地宣传。”

原本想说这与希城根本没有关系,但话还没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张安娜,应该不是很喜欢我。”

“何止不喜欢,以我对她这种类型的女人来看,应该是嫉妒厌恨至极。所以,她找了个同盟,一起来向你复仇。”

“你是说……希城?”

“对。”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话你都跟我说了多少次了。他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不会撒谎骗你自己在工作,实际跟Paz两人出去。”发现电话这头没有回复,李真难得苦口婆心地说道,“雅莉,不要再傻了。难道你要等顾希城把最坏的事都尽,才肯承认他确实已经不是你爱的初恋男友了?”

“他能做什么坏事?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报复的啊。”

她自知说话已经完全没了逻辑,但还是如此固执。其实内心深处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可是李真一点没留情,单刀直入地说:“最好的情况,是他骗你爱上他,然后甩了你让你心碎。不好的情况是他让你身败名裂,彻底毁掉你的名声和星途。最坏的情况是两者皆有。”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头脑早已混乱:“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当演员这么多年,除了白风杰那件事是个疙瘩,还真是一直坦坦荡荡。我不怕被揭露。”

李真提起一口气,似乎想要再进一步说服她,但大概猜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有些疲倦地说:“你出道这么多年,应该清楚要让一个女星彻底完蛋有多少种方法。到底是要你那死去的爱情,还是要后半生的事业,你自己琢磨。”她顿了顿,原本想挂电话,但越想越生气,激动地说:“是,或许你牺牲了自己能博取他的同情心,能像乞丐一样讨回你们的爱情。可你确定这是你怀念的那一份初恋?记住,你没欠他什么!在他‘死去’这么多年里,你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没有哪一晚睡安稳过,说难听点,你都到这年龄了还没结婚,和这男人也脱不开干系!”

被如此中伤,申雅莉终于有些恼了:“李真你别这样说我,你比我大,不一样没结婚。这年头还像我爸妈一样觉得女人该几岁几岁结婚,你的钱不是自己赚的么,你还活在上个世纪么?”

“我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结婚,我为什么不想结婚还要解释么?”

申雅莉的心脏忽然一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是因为我总遇到人渣,而且被这世界上最烂的男人骗过。”

李真的反应果然一如既往强悍无比,好像那个结婚前被花花公子骗走又打胎的女人不是她。这让申雅莉更加难受了,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李真却顾不上这么多,继续刚才的话题:“申雅莉,有的时候你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你他妈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长得漂亮,事业有成,追你的好男人简直快从皇天集团一楼排到顶楼了,你却还在这里矫揉造作想你的初恋。你初恋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么,他如果真爱你早回来了!要再这样傻下去,就算哭到死我也不会再管你!给我理智一点!”

最后一声斥责结束,对方狠狠挂断了电话。

申雅莉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蓦然把它放回座机上,像是忽然清醒了。



(本章未完,待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3
(2)

第二天她照常和希城发短信联系,但人很早就去了公司。她把经纪人阿凛单独留下,避开了希城的身份,大致跟他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他静静地听完她的描述,大大咧咧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两条长腿跷成了一种轻松自在的姿势:“雅莉,为什么我这一回你给我的感觉是,你很害怕?”

申雅莉愣住,一时间给不出答案。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端详着她,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孩童时期让她请家长的老师。她更加紧张了,错开他的视线维持着缄默。终于他放下茶杯,身体往前倾:“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和Dante拍了床照?”

“啊?”

“你拍了?”他的瞳孔微微紧缩。

“没没没,当然没有!”她使劲摆手,本来想说我们俩只睡在一起过一次,但又觉得有些画蛇添足,于是尴尬地住了嘴。

“没有是指没拍裸露的照片,还是完全没拍过?不,只要没裸露就没关系。Dante的名声很好,哪怕你和他的恋情曝光,传出去也不会是丑闻。就算你们拍过睡在一张床上的照片,我也可以帮你挡住。但这一点你必须照实回答我,你没有裸露的照片在他手上,对不对?”

“没有。”

可是话刚出口,她的脸就“唰”的变白了。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在顾希城家里发生的事。他脱光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脖子上戴了“南非之心二世”。原本一直猜不透他不碰她的原因,现在想想,或许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和她发生什么,而是……

“不,可能有。”她心如擂鼓,声音略微哆嗦。

“是什么样的?”

她大致跟他描述了一下那个场景。听完以后阿凛长叹一声,用手撑住额头:“雅莉,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你恋爱我不会管你,但是不可以到男人家里。你们要真想亲热,把他带到你家或者你订宾馆,不允许他把手机带到房间里。保密功夫一定要做好,千千万万不可以拍照。”

她不愿再多解释其实那是意外,只是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把那张照片买下来。”

“他不会卖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就这么跟你说,这世界上95%的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解决不了的,只能说明是数目还不够大。要不,你先和他谈谈?”

“行,我和他谈。”

她根本没有一点头绪。当你对一个信赖的人突然开始怀疑,那样矛盾的痛苦绝对不亚于背叛的痛苦。可是李真说得对,她不能再傻下去。现在的希城并不只是想报复,张安娜这样做或许也有别的目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利益。或许他更能为人类创造文明价值,但在商业价值上,她并不比他弱。回家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她决定让之前感性柔弱的自己见鬼去。

晚上她请人在家里做了一道丰盛的大餐,自己也下厨做了几道菜,然后把他请到家里好好吃了一顿。吃饭的时候,她若无其事地说道:“亲爱的,如果有人找你买我的照片,你会开什么价?”

他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两秒,然后淡淡地说:“我不会卖。”

“如果给你这么多呢?”她伸出三根手指。

“不卖。”

“这么多呢?”她又换成五根。

他干脆不回答了,缓慢地摇头,喝了一口汤。这样的反应让她内心焦躁得如度炎夏,但她还是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正襟危坐:“不管别人给你开什么价,我都翻倍。”

他终于抬眼看了她,眼中的情绪平静如水,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对着陌生人说话。而这样不为所动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了,他那天确确实实拍了照。仿佛是一桶混着冰渣的水从头上淋下,她把发抖的手藏到了桌下,维持着脸上的从容微笑:“考虑一下吧,两倍不是小数目了。”

他终于笑了出来,相比较她的不自然,他露出的仿佛是发自内心的笑:“原来这真是你的软肋。”


*** *** ***


“他不肯卖。”

当天晚上申雅莉就打电话给了阿凛。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手指绕着电话线缠了好几圈:“阿凛,这方法行不通,找其他方法吧。”

“除了这方法,就只能找人做了他。”阿凛冷冷地说道,“但如果他早有此目的,照片早就给幕后人了,做了他也没用。我再想想还有其他方法没有。”

申雅莉抱着头,闭上眼睛的世界里好像都是满眼金星。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她终于坐直起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我想到了。在电影里加入一幕一模一样的场景。”

阿凛吃了一惊:“你是说,让别人误以为剧照外泄?”

她在黑暗中看着未知的方向,思路像是一下清晰了起来:“是的,不过换成跟浅辰的对手戏。原版的遮住关键部位,删减版遮住肩膀以下的镜头。这样一来,如果照片流传出去,就说原本是有大尺度的,但是考虑到审核通过问题就删除了。”

“好主意!”她在电话这一头都听见他打响指的声音,“不过……这样还是会有裸露的照片。而且现在电影快上映了,会来不及。”

“来不及就加到DVD里去,或者说这是删减镜头。知道他知道电影有这样的场景,就算把照片公开,也不会达到之前想要的效果,所以可以趁机再次掏同样的甚至更高的价格买下这些照片。如果到那时他还不愿意,我就当是为艺术和票房献身了。”

“知道了,唉……我不是很擅长安慰人。”

“我没关系,现在重点是想办法把损失减到最小。如果他们真打算报复,绝对不会只留这一手。吸毒、私生活混乱、一脚踏两船、小三、包养、潜规则、逃税漏税、酒后驾车……我很可能会变成这类丑闻的女主角。明天开始你就去收买各大媒体记者,准备应对好任何危机状况。刚好电影快要上映了,如果他们在这期间行动,就给大众一种我们正在为电影制造话题的感觉。”

“好!”

“对了,如果我们成功把这一幕加到电影里,先联系这个珠宝品牌的公司试试水,尽量把这笔赞助费拿到手。他们如果知道我不穿衣服戴他们的项链拍电影,肯定会大力配合。”

“雅莉……”阿凛欲哭无泪。

“相对于能花钱买到的东西,人们更容易厌恨自己投入感情的东西——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接下来三天内,皇天集团就和珠宝商谈妥了这件事,支付剧组一半的赞助费用,联系了浅辰,火速增加了侯风在镜前为陈晓戴项链的一幕。在顾希城那边有什么动静之前,申雅莉一颗高悬的心就无法完全放下。她暂停了与他的见面,他那边意外的沉默让她更加担心。可她还是坚持高强度的工作,配合剧组参加访谈、节目、宣传活动,大力推广将在平安夜首映的《巴塞罗那的时廊》。

*** *** ***

转眼年关将至,整个世界的节奏好像都加快了数倍,犯罪率上升,股市乱跳,娱乐八卦格外热闹,就连皇天集团的大厅都变得像证券交易中心一样,只剩下一片忙碌和喧哗。不论是在这座大厦里,在背影的街道上,还是在对面的投资银行中,都无法看见天空,只能看见这个吵嚷的巨穴。人们在逐日高大的城市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就像是一根根野草在庞然巨物足下挣扎求生。

令人几乎虚脱的一日过去,阴沉的夜晚笼罩着黑压压的楼群,几片薄薄的雪从楼与楼的夹缝间落下,无声无息地融到路边的人工土壤里。申雅莉独自开车回家,看见远处数码购物中心上方高高挂着电子日历,上面显示着:十二月二十三日。

无法想象到这么晚交通还可以如此堵塞,从上高架到下高架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她困得神经衰弱,几次差点在车里睡着。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状况,一定不会自己开车。终于把车停在车库那一刻,她有一种死而无憾的快感。她戴好手套,卷起风衣袖子,刻意弄皱的领口让气质变得随性了许多。她把车钥匙抛入空中又接住,踩着高跟皮靴踏上铺满薄雪的水泥地。

可是,在沉凝的夜色雪光中,她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男人。好不容易松缓的情绪又一次紧绷起来——这是她认识他一来,第一次觉得面对他会辛苦到无法忍受。她想躲开他,但他很快向她投来的目光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相当冷漠,充满了警惕,“你不是出差了么。”

他抽出了一些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她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些。这令他觉得好笑——她的表现这样激烈,如同一个被陌生男子搭讪新娘的本能反应。可他还是把那只手抽出来,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我只能给你这些了。”

她看了看那个信封,狐疑地接过它,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看他,才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她为那些照片的数量与场景感到惊诧:在家门口、拍摄外景时穿着戏服的、在国外酒店的、戴着墨镜在商场的、搂着丘婕脖子揉她脑袋的、挽着李真走向美甲店的、坐在楼梯上的、打呵欠的、趴在桌上睡着的、微笑的、大笑的、一脸阴险坏笑的、斜眼瞪人的、穿着比基尼戴着大草帽的、叉腰鄙视人的……所有的所有,全是她的照片。

她心情乱到了极点,还没翻完就抬头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些,在你家拍的那张呢?”

“在我家拍的?”他锁眉想了片刻,把手机打开——照片上的她扎着马尾正在做饭,只有一个专注的侧面,“你是说这张?这张我没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张?我们在你家的合照挺多的,但在我家几乎没有。”

“你就继续装傻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以为拿张照片威胁我,我就会怕你么?大建筑师,你在计划做那些事之前先想想,你和我谁在娱乐圈里混得久一点。跟我玩,你玩得过么。”

他似乎也警备起来,严肃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麻烦你说清楚。”

“你还要装是么?那咱们就把话摊开了说。就是你送我钻石那晚上,你把我衣服脱了拍的照片。”

雪光中,他的眼中有明显错愕的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淡淡地笑了:“在你眼中,我是会做这种低级事情的人?”

随着她沉默盯着他的时间加长,他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而他不知道,其实现在的申雅莉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她已经不敢再向他暴露自己更多的缺点,所以故意放低了声音,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Dante,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可是为了进娱乐圈,为了前程,把初恋男友甩掉跟小开跑掉的女人。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呢,现在都过了十年,你以为这圈子里什么脏事我没见过?你以为曝光一张我就会害怕么,你闹得越厉害,我的电影票房越高。”

她看见雪花在路灯下旋转飘摇,落在他黑色的刘海上。他静默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说话。终于,她用沙哑却凶狠的声音说道:“警告你,别来惹我。否则先死的人肯定是你。”

“我现在是很后悔来惹你了。”他指了指那个信封,“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然后跟你说一下,我们分手吧。”

他说得太过云淡风轻,导致她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分就分吧。”

“那我走了。再见。”

他刚转过身,她就在后面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觉得真的挺有意思的。都分手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姓。我们这真叫恋爱么。”

“你还记得周叔叔和杨阿姨么?我爸去世以后,我到西班牙跟他们住一起,移民时过户到他们家,所以护照上是姓周。”他背着她,淡漠地说道,“至于我的真实姓名,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最后话像是重石一般,狠狠击碎了她伪装的面具。她在他的背后红了眼眶,但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你还在恨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报复我,对么。”

“可能吧。”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希……”

她还没叫出口,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原本想要忽视电话拉住他多问几句,但一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李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然后,手机里传来李真连珠炮般的声音:“雅莉,我刚才看到一条一周前的新闻,怎么Dante后天要和Paz结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看过这条新闻没有?”


大概长时间的忙碌真的令她感到累了。

她不愿意再多思考。只是看着他的车发动开起,然后开向与她背离的方向,最终消失在十二月寒冷的雪夜中。


(本章未完,待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七座城(3)
  其实,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中性的,当它被赋予了感情,那也是人为的。当一个人过度悲观消极的时候,除去天生如此的例子,更大的可能性是来源于他或她自我调节的能力。从哲学角度看,快乐或者悲伤两种情绪人在一个时间段只能占一种,当我有搅得快乐的时候,绝对不会感到悲伤。反之亦然。同时,充实的生活却可以把任何情绪都冲淡。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人在快乐的时候应该放松享受,在悲伤的时候应该让自己变得忙碌。
  申雅莉深知这个道理,她觉得很幸运。因为分手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忙到抽不出时间悲伤。她甚至连思考顾希城真实想法的时间都没有。
  一天通告结束后,她和阿凛坐车去赶当日最后的通告——《巴塞罗那的时廊》的首映。她按下车窗,看见繁荣热闹的街景,忽然想起分手前希城说过,国外的圣诞节和国内过法完全不一样,那时候街上是没有人的,交通工具也基本都停了,大家都在家里做圣诞大餐,就像中国的春节一样。而西方人对待春节反而像亚洲过圣诞一样,喜欢到夕卜面凑热闹。春节期间,中餐厅总是会爆满,而且大部分都是外国人。
  近些年来,平安夜早已变成了变相的情人节。热恋中的女生往往会在这一天撒娇打滚向男友讨礼物、鲜花、浪漫的约会。申雅莉看见街上挽着恋人胳膊偷笑的女孩子,那个表情让她瞬间想起去年网上一个很火的贴《为什么说申影后演不来感情戏——点评烂片<忘不了>》。那片文章从一开始就非常毒舌:
  “最近上映的《忘不了》,不论皇天和柏天王再怎么用力捧它,我们都不能否认,它是毁在了一姐和新人模特手里。这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被宣传忽悠。模特演技太差,随便举个例子,有一幕她和影后同时被绑架遮住眼睛,丢到了不同的车里。男主角柏天王出场,两辆车同时摇开窗子,影后第一反应是慌张地左右搜寻,找到天王的身影,吃惊了一下、思索过后再摇摇头——这里不得不赞一下影后果然是老戏骨,有几把刷子,演得非常逼真。但到了模特身上,就变成开窗前她就知道天王在哪一样,比神枪手还准地用眼睛朝他射了一瞪——敢情你是真间谍、千里眼还是占卜师啊?这类亮点对比全片无处不在,各位可以尽情去观摩。
  “可是一到感情戏,影后就完全不够看了。天王失恋醉酒,误以为影后是模特,把她抱到了怀里。影后靠在他的胸前微微一笑——卡,就是这里!这个剧情里,影后暗恋天王已有多年,但天王抱着她的时候,她笑的那叫优雅、端庄、仿佛老佛爷一般。我说姐姐,你这会儿演的是被你暗恋了多年的男人抱着的女人,你是怎样做到笑得如此气定神闲的?你这真的是爱上了男主角吗,不能因为你和冷白天王私底下是好兄弟就真演成兄弟了好吗!好,刚好在这个时候镜头切换,变成天王醉酒幻想中的场景:自己抱着模特正在告白。反观模特的表现,真是令人相当意外:她靠在天王怀里把头埋低,那小脸上绽开是满满甜蜜的窃笑,被爱人宠着偷乐却又怕被对方发现的样子,真是让人看得恨不得把这小女人揽到自己怀里来疼一疼。更杯具的是,导演似乎比她们更不懂扬长避短,这么活灵活现的一幕完了他不赶紧截掉,居然又回到现实中,把镜头对准了申天后那张老佛爷的脸……”
  以上省略上万字后,这位毒舌网友的总结性发言是:“柏天王,有传闻说你在策划秘密结婚无心拍戏我之前是-个字都不信,但现在我真信了!申天后,别的女星是恋爱被人阻挠,但对你,算我求求姐姐你了,去谈场恋爱吧,别当灭绝师太了!看看你演的什么玩意儿,柏川这制片人监督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真不敢相信演出《62分钟》的你们,会拍出这种年度大烂片。如果这部电影主角不是你们,你们可以直接去电影院再接着拍《空城计》。”
  曾经就有导演察觉了申雅莉不擅长拍感情戏,但这一事实真正在圈内外都传开是从这部《忘不了》之后。以前不管被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介意,但阿凛把这点评贴给她看以后,她觉得句句都戳到了她的要害,久久不能平复。
  其实她不是不懂感情,只是遗忘了而已。毕竟太多年没有完全投入地谈过-场恋爱,淡忘了那种被人宠着爱着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她对充满感情戏的《巴塞罗那的时廊》其实也不是特别有信心。
  直到她在首映式中发言结束,在大剧院中坐下。她身边坐着容芬、浅辰、柏川、Cheryl等等电影主创。一堆乱七八糟的电影宣传片放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观众们兴致高昂地讨论着以后要不要看这些电影。终子最后一个预告结束,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黑色的荧屏上出现了几行白色的小字:
  皇天影业投资有限公司出品
  Fine Empire PicturesPresents
  导演:容芬
  Directed by Fen Rong
  紧接着,画面陡然变成刺日的白色调,观众们不由眯起了眼睛。一个留着短发的女性面带微笑,出现在荧屏中央。她站在巴士中,身后的挡风玻璃外是西班牙的华丽街景,她朝着镜头的方向鞠了个躬,却有着与欧洲格格不入的大和抚子式教养。她彬彬有礼,吐字清晰地说道:“你们好,我是这次即将陪大家进行八日西班牙豪华游的导游。我叫佐伯江南。”
  镜头依然停在她身上,但游客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有东北汉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导游,你的名字怎么听上去这么像日本名字啊?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我的名字也是中国名字呀。因为出生在浙江,所以给自己取名‘江南’。”
  “我说的是你的姓,你不是姓什么佐伯吗?你一个好好的中国人怎么给自己取个这么小日本的各字?”
  “先生是日本人,我嫁给他以后就随他姓了。”
  随着她的答案说出口,游客们的讨论声骤然停止。她看上去很平静,像是已经对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我和我先生是在这里留学认识的,我们都很喜欢西班牙。”
  她停了一下,四下还是-片死寂。她脸上也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只是又一次有礼地点点头:“那么,我把这次的行程跟大家说一下……”
  “导游导游!”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你先生姓佐伯,那名字是什么呀?”
  “南。”说出这个名字,从她的眉梢到眼角,都荡涂满了温柔,“南方的南。”
  她拿起导游话筒,在司机身后坐了下来,开始向游客们进行讲解。
  随着镜头拉向挡风玻璃的方向,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悲伤的钢琴曲逐渐变响。然后,地中海风情的美景一览眼下。以直升机拍摄的场景再放远一些,安达卢西亚的古老建筑像是泛黄的积木一样,伴随着暗金色的阳光,占据了整个荧屏。当音乐响到最辉煌最令人翻目的时刻,荧屏正中央,手写字体一笔一划呈现于观众眼前:
  巴塞罗那的时廊
  A Time Cloister of Barcelona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八座城(1)
  电影的标题消失后,荧屏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数字“1999”又淡淡消失。在巴塞罗那一所大学校园外,一群群欧洲女孩从书店里出来,她们与一个进图书馆的黑发男子擦身而过,并且都朝他投去了长时间的注日。镜头切换到男子侧面的时候,观众席里有人低声说道:
  “天啊,这是谁,好帅,我的心肝儿啊。”
  “其实也还好,这种程度的帅哥演艺圈很多啊……”随着镜头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拉长,观众顿了顿又说道,“好吧,确实挺好看的。主要是气质很好。”
  浅辰往后探了探脑袋,在申雅莉耳边小声说:“哈哈,一姐夫要红了。”
  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每次分手其实最棘手的事不仅仅是伤心,还有要面对朋友说出“什么,分手了,为什么啊”时的尴尬场景。她只是轻轻笑了两声,继续看电影。
  在一群身材劲爆、鲜亮发色的欧美尤物衬托下,书拒前的单薄背影显得如此引人注日,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一片黑色,有些反光。佐伯南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这时她的朋友推了推她的手,她头发的光泽随着抬头的动作摆动,明亮的微笑像是夏季的第一抹阳光。耐不住朋友的催促,她很快抽了一本媒体专业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走了。他看了一眼她选的书,又看了看自己买的书,发现竟然是同一本。
  一周后开学的第一堂课上他们再次相遇。而且,她就坐在他身后和一个西班牙女孩聊天。从对话中观众知道了她是刚从中国转学过来的,非常喜欢西班牙,但以后肯定要回国。那个西班牙女孩傻傻地问道:“你认识南吗?他是日本人,也许你们可以当朋友……”
  二十上下的男孩最大的特点,就是很会用面瘫武装自己,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反应。而她只是和和气气地笑着:“朋友不用刻意交,随缘吧。”
  就这样,南和陈晓在同一个系,却一直没有说话。他从来没在图书馆看见过陈晓,也很少在校园里遇到她。她出勤率不高,从来都是下课以后就迅速收好东西离开。
  两人的第一次对话是在学校圣诞前夕的party。那天红裙黑发的陈晓美丽不可方物,迅速成为了人群的焦点,无数高大英俊的外国男生找她搭话,但都被她带有距离的微笑拒绝。南是典型的日本男生,谦逊,好面子,面对对白人又有一点点自卑,当然不敢贸然和拒绝了一堆西班牙人的陈晓说话。二十分钟后,有人拍他的肩。
  “你是日本人吗?”她微笑。
  “啊,是,是的。”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过你说日语。我也在选修日语。”
  “真的?”南心眼中透出喜悦。
  “嗯哼,但是我几个星期没上日语课,现在就要挂掉了,想请你教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佐伯南一整个晚上心情都很好。Party结束后第二天,他立即就发邮件给她,可过了三天她都没有回。他又发了几封过去,甚至开始问“需要我帮忙日语吗”,还是没有回音。直到十二月最后几天,她才姗姗回道:“对不起,前段时间我在忙别的事,你有EMAIL吗,我把日语作业发给你。
  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再次上网查邮箱,他发现里面有十多个文档,而且长度都不小。打开一看,竟然全都是日语作业的原件,上面还有日期。最早的一个时间是开学后两周。邮件里她只短短写了三个字:“ぉ願ぃ。(1)”
  也就是说,她从开学以后一直没有写作业,而且早过了交作业的时间。他提醒她就算现在交也太迟了,等了很久都没有回答。他想了很久,还是动作迅速地开始帮她写,努力模仿初学者的语法,花了一个通宵才全部写完。第二天她收到他的邮件后倒是回复得很快,但也只有简单的道谢,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他。
  转眼间,电影中的季节从寒冬切换到初春。木兰树苍翠繁盛,它的花杂俏然绽放。屏幕上出现大片嫩绿的草坪,校园附近的小住宅上方有青烟升起。画眉鸟低空飞过草坪,从一对与美景充满违和感的中国情侣身边飞过。
  男生好脾气地拉住陈晓的手:“我也是没办法呀,我和她出国之前就在一起了,这次回去两方家长都逼着我们结婚,谁知道她会一直缠着我。好了好了,对不起啊宝贝,不要生我的气。”
  “我早告诉过你,我无法接受男人用情不专,你滚蛋吧!”
  周围人的眼神让男生有些脑羞成怒:“叫我滚,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做得也不好呢?天天朝我发脾气,把我当保姆加电饭煲,自己却连饭都做不好……”
  欠了这么多日语作业,出勤率不高的原因一下浮出水面。眼见他们一路拌着嘴走过来,佐伯南赶紧躲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既然没那么大的兴趣,还选修什么日语?既然第一次作业都不做,为什么不换别的选修课?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好意思主动联系你,让他帮忙写所有的作业,真是太失礼了!当然,会去帮她写作业的南也是蠢透了。”事后,好友如此指责他。他却没有说话,只继续认真写论文。
  几日之后,她一个人从教学楼走出来,看见他正在花园旁边看书,朝他挥挥手:“嘿,好久不见了。”
  当视线从书本上转移到她身上时,他微微-征,说:“你还记得我的各字吗?”
  她假装认真思索,眯起了一只眼睛,像是被大人教训的孩童一样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他有些优郁地笑了:“佐伯南。南方的南。”
  随着佐伯那张清瘦俊逸的脸渐渐淡出,镜头切换到了塞维尔的西班牙广场。荧屏右下角出现了数字“2012”。佐伯江南带着旅游团一一介绍景点,当年还叫陈晓时脸上的顽皮不见了,只有成熟、稳重与水一般的不卑不亢。Cheryl演的女大学生似乎很喜欢她,一直缠着她问各式各样的问题。
  “导游,你先生人怎么样呀?你们结婚那么多年,感情一定很好吧?”
  “他是最好的丈夫,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真是太好了,我也觉得你好像很幸福。果然找个好老公对女人来说很重要!”
  这时,一个才痛骂过日本的四十来岁男人讥讽地说:“小姑娘你就信她吧,既然丈夫好,为什么让她当导游天天操劳?日本的风俗不是女人呆在家里,男人出去工作么。”
  女学生“哦”了一声,有些窘迫地说:“可,可能是她丈夫没在西班牙呢,他可能在日本啊。”而后转眼看了一下江南:“他在西班牙吗?”
  江南愣了一下,把右手中的导游旗放到左手,低垂了头。再次抬头时,她脸上已只剩了平静的微笑:“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晚饭时,爱幻想的女学生找她要南的照片。她说身上没有他的照片,下次吧。这让那个愤青中年男子又一次有机可趁:“小日本不都是又矮又丑么,她当然不敢给你们看啦。”
  没过多久,那几个中年男子喝多了酒,完全忘乎所以地开始大吵大闹。在西方,吃饭时不可吵闹是最基本的餐桌礼仪,他们这番言行举止不仅让当地人不喜欢,连同行的游客们都禁不住皱了眉头。但大家都不好去提点这几个醉鬼,只好埋头默默吃饭。
  “江南,你过来!”一直刁难陈晓的男人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江南放下刀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见她靠近,他把酒杯往身边一搁,正襟危坐,但额上流汗,脸颊发红,完全无法掩饰他已酣醉的事实:“你看看你,你是哪根筋不对,嫁什么地方人不好,非要嫁日本鬼子。小日本侵略我中华领土,签订马关条约,南京大屠杀,抢我钓鱼岛,而且长得又矮又丑,你嫁给他们不是吃饱了撑的?”
  江南傻眼了。可导游最忌讳的就是和旅客犯冲,哪怕对方肆意评论自己的私生活,她也不能动怒。她只是忍气吞声地低着头,敷衍地说着:“是啊,你说的都没错。”
  看见她如此顺从,男人更来劲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摆出平时上班时的领导样子:“而且,日本男人对女人特别糟糕,在日本,女人洗澡都要用男人用过的水,有客人来了女人还要跪在地上磕头。你怎么会这么笨呢,好好的中国人不嫁,偏要热脸贴冷屁股嫁给鬼子……”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大伯,你可以住嘴了。别人导游小两口的感情生活关你什么事?”
  男人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年轻而茱鹜不羁的脸——钱辰饰演的侯风出场了。还没等男人开口,他已拉起陈晓的胳膊,把她从那男人身边拽起来:“这种恶心人的游客你还理他做什么,明天就报公司把他从我们团里踢出去。我帮你作证是他没素质。”
  早就看不过去的女学生也站了起来:“就是就是,人家老公是搞动漫产业的,又不是军阀,大伯你这样对导游太过分了,要给她道歉!”
  一些正义的游客也开始指责这男人太没礼貌。侯风把江南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却酷酷地什么都没说。她心中有感激,但不知如何表达,只是轻抚他妹妹的头发:“小朋友,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小女孩很有精神地回答。
  侯风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后吞下,随意说道:“话说回来,你老公真不愧是留过学的,会让你出来工作。你有提属子共同奋斗的夫妻吧。”
  “其实他也很传统,喜欢女主内男主外。”
  “那你们可有的争的了。”
  “也不是。他没了。”
  他切牛排的动作停了一下,视线终干转到她身上:“没了?”
  她强笑了一下,闭上眼像是在努力收回即将流出的泪水,然后抬头看着上方,总算忍着没有哭出来:“嗯,他过世了。”
  他凉诧地看着她,一时间好像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打开自己的钱夹,看着里面陈旧的黑白照片,温柔的笑容蔓延在南的清秀脸庞上,像是十多年前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这一刻。眼眶始终是红红的,但她最后还是让自己坚强地笑了出来:“已经九年了,都淡了。所以,不用安慰我。”
  这一幕没有放任何音乐来煽动观众的情绪。可是,因为影片里的申雅莉眼神太过悲伤,观众席里已只剩一片死寂,不少年轻女孩还偷偷掉了眼泪。
  只有申雅莉本人一直不在状态。她只看得到江南钱夹里的黑白照。其实这个细节是她提议导演加进去的,因为九年来,她的钱夹里也一直放着这么一张照片,只不过因为怕被别人发现,她把它藏在了一对信用卡下面。不管是遇到怎样的事,她总是会养成把它拿出来看一看的习惯。她一直跟李真丘婕说不要提希城,因为自己决定忘记他。她也如此告诉自己。可是,真正不愿意忘记的人还是她自己。
  接到《巴塞罗那的时廊》剧本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比她本身的经历惨多了。因为她还有事业,有好友,有可以期盼的东西。而陈晓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能一次次带领不同的人游览西班牙,重复走着那些曾经与南走过的路。
  可经历过这一整天,她才发现原来悲剧并不等同于悲惨。凌晨时她发给过希城三条消息。第一条是:“你大老远从西班牙跑回国,就是打算这样玩这么一出?你以为我真的会在意么?笑死人了。”第二条是三点一刻发的:“顾希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打算和我分手?”第三条是三点半发翼皇:“我还是当你死了。”
  直到现在,他一条都没回。
  注释(1):ぉ願ぃ,日语,愈为“拜托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八座城(2)
  很多时候,人的感情比我们想象得要脆弱。当有一天那个最重要的人突然从生活里消失,你觉得对方只是暂时离开,也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和深爱着你、想着你、等着你。实际上,这个人可能只是选择了没有你的生活而已。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放弃。要让我们接受这个事实是如此的困难,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从出生起我们就是被放弃的生命——被母体放弃,离开子宫。人的天性就是没有安全感,因此,没人甘心被放弃。
  申雅莉是聪明的人,但也是不理性的。她一边在感性的这一端想着他有苦衷,一边在理性的这一端想着,放弃吧,你的爱情也不过是一段平凡而现实的故事。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不现实的男人。女人放不下一段感情,其实只是不愿意放不下一段自己美好的幻想而已。
  已经不愿意再当祈求感情的人,但一看这部与他合演的电影,她又会想他想到湿了眼眶。
  2004年2月,SARS突袭中国,非典病毒开始向中国周边国家扩散,引发了全球的关注。新闻电视台都报道着国内最新消息,坐在电视机前的江南一脸愁闷。才打了一个电话到家里,父母和蔼的声音与身后婆婆的严厉批评形成鲜明对比。婆婆用说她跪姿不对,腰板不直,还用折扇打她的腰,关掉了电视机。她四望着环境:榻榻米,木屐,洗手钵,石灯笼,被月光洗练的日式庭院……眼中露出了陌生寂寞的情绪。
  穿着和服的婆婆和一群三姑六婆聊天,不时还挑剔她几句。她耐着性子照婆婆说的话去做,直到佐伯南穿着笔挺的西装下班回家,说了一声我回来了。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许多,赶紧站起来。但刚好这时客人也要回家,婆婆凶狠地把她拽住,批评她失礼,让她跪在地上,额头和双手贴着地面送客人出门。所以,真正和自己丈夫说上话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南,我没有办法忍受继续待在这里了。”回到卧房后,她开门见山地说道,”对于你的母亲和你的家庭,我已经努力试着去忍耐,去习惯。但这是极限了。”
  他思索了许久:“……我明天再去和她说说。”
  “不用。你和她谈话的次数都有一百次了吧。”她正襟危坐,像是谈判一样望着他,“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们离婚,我回中国。二,你和我搬出去住。”
  他比之前更矛盾了,但刚才出去应酬完回来,看上去还有一些醉意:“我们明天谈吧。”
  “好。”
  她也没再勉强他,只是起身更衣准备睡觉。可是刚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从背后将她完完全全抱住:“老婆,你其实知道我离不开你。”
  拍这一幕的时候申雅莉并不知道顾希城的表情。直到这一刻看着影片,她才看见了他眼中的痛苦与悲伤。他将脸颊贴在她颈窝时的表情,与多年前她提出分手时一模一样。洒落在他们身上的月光是如此冷寂,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那之后一年,他就病死了。”
  江南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画面也渐渐黯淡,又切换到了2012年阳光灿烂的直布罗陀海峡。海风吹乱了她的短发,让眯起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漂亮。她望着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洋,用一种仿佛事不关己的语调说道:“他是单亲家庭,又是独生子,根本没办法离开他的母亲。但他又是不愿意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所以一直憋着不告诉我,只是天天出去喝酒解闷。他酗酒过度加过度操劳,有一天突然病倒,送到医院去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侯风皱眉说道。
  “主要是我当时态度太坚决了。他很害怕我回国以后不回来,又不愿意一直这么和母亲僵下去,所以一直过得不开心。日本人的亲情啊其实是很淡的,他妈说翻脸就翻脸,只要他在外住一天,她就不认这个儿子。他觉得不开心,一直背着我吃抑郁症的药。他的死其实心理占了很大因素吧。”
  说到这里,婆婆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是你,都是你这女人害死了南!他的葬礼你也别想参加!!”她用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说:“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了。”
  可是,刚一扭头,她就被侯风抱住。她错愕地往后缩了一下,对方却非常强势。侯风拍拍她的背,严肃地说:“其实心里很难过吧。我可以暂时当你的出气筒。”
  她疲惫地笑了:“哪有会主动抱人的出气筒?”
  “我自营自销的。侯风牌。”
  “哈哈哈哈,你不要犯二了啊。”她终于笑了出来,把他推开,“好了,谢谢你。你看这里天气这么好,谁有心思缅怀过去啊,大家聊聊天而已。”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影片都在拍摄江南与侯风陷入恋情的过程,同时穿插着西班牙的风景胜地镜头。西班牙本身已经很漂亮了,经过电影后期的处理,在大荧屏上更是美得犹如神话传说中的世界。他们背着其他游客偷偷牵手,从大教堂乘坐马车附近绕城而行。古城里的鲜花无处不在,他摘了野花佯装旧式绅士送给她。白色山城的雨天里,他们试着在橄榄树下躲雨,却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坐在长椅上绘制图纸,她从旁边经过,却被他一把接住腰按在了腿上。后来他们在科尔多瓦发生了关系,她躲了他一整天,却在回酒店时被他强势地拦住。
  “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我要带你回国。”他以几近命令的口吻对她说道。
  因为亲热戏过多,浅辰一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他那爱吃醋的恋人只要用眼角横他一下,他就会哆嗦着朝申雅莉这边靠。她被他闹得完全看不进去电影,只好像哄小动物一样把他赶回柏川身边。终于到镜头拍摄到巴塞罗那的时候,他才安分了一些。其实,没有人能忽略那个旋转在荧屏中央的庞大教堂。它长近百米,宽六十米,整体呈现米色,是学院派的新哥特式建筑。与它相比,巴塞罗那所有的建筑都渺小如蚁。它有一个外号叫“上帝的建筑”,学名是圣家堂。
  人们还没从这宏伟的景观中挪开视线,下方的侯风已经牵住江南的手,与她一起在巴塞罗那的大街上漫步。可是从她的眼中看去,崭新的街道总是会被回忆的画面洗旧,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身边的侯风说了什么,她已听不见。她只看见自己与佐伯南坐在格拉西亚大道的花坛旁,进行着初次的告白。他在轻风中吻了她,身影如水墨画般浅淡,他贴着她的嘴唇说“结婚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恋爱”,虽然平静地闭着眼,嘴角却天真地扬了起来。记忆中的画面仿佛野草滋生,他们好像远离了喧闹的城市,坐在只有两人的蜿蜒小道,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他牵着她走在这个完全静止的世界,哪怕一直只是露出沉默的微笑,也像是走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看着陈晓与佐伯南的过去,像是看见了自己少女时期傻傻的影子。申雅莉最后还是不忍地别过视线。
  这一天过后,江南变得很沉默,她随着侯风回了国,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关系平淡却稳定。只是不巧的是,侯风向她求婚的那一天,刚好是她与佐伯南的结婚纪念日。她并没有立刻答应侯风,而是找借口一个人去了南的家乡,北海道。
  黎明时天还未亮,大雪混着大雾淹没了世界。她穿着厚厚的大衣,脸被冻得通红。推开树枝穿过一片森林,树枝上挂着的积雪掉落在地,闪烁着晶莹的白光。镜头中呈现的,是一片完整的雪坡。蓝灰色的天和白色的雪好像混在了一起,已分辨不出谁是谁。远处的森林都穿上了蓝白色的外衣,置身子此,仿佛做了一场雪国的梦。
  电线杆和一些柱子都被风雪吹倒了,她的短发在风中犹如草叶般舞动。眼前的景色散发着潦倒而空寂的美。整个世界都是冷冷的冰蓝与灰白,像是万物早已死去。唯一活着的颜色是红色,那是她滚动着泪珠的双眸。她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但立体音响已播放出她沙哑的独白:
  “南,有一个男人走向了我。他出现以后我的生活发现了很大的改变,我告诉自己,这就是终点。毕竟你已离去九年,是时候整装准备迎接不同的旅途了。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导游吗?”
  “因为只有靠这种方法,我才能一直重复走我们走过的路。这样走着,我发现自己竟然比以往有动力,就这样快乐地活下去。”
  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意外的平静。电影院里许多观众已在偷偷吸鼻子抹眼泪,申雅莉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影片中悲伤的自己。荧屏上镜头渐渐拉远,她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呼啸的风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让整个画面都变成了模糊的白色。影片最初时悲伤的钢琴音乐响起,伴随着迟钝的节拍。每一次节拍声响起,都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闷闷地敲击着听众脆弱的心房。终子画面以极其缓漫的速度变暗,回归了短暂却漫长的黑色。
  屏幕右下角新的数字出现:2013。
  圣家堂下方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旅游团。江南带着新的一批中国游客也出现在这里。她指着圣家堂,拿着扩音器,用非常认真的态度向大家介绍:“各位,这就是西班牙最伟大的建筑,高迪的作品——圣家堂。它是联合国的世界遗产,从1884年就开始动工,一直修到现在,你们抬头可以看到,还是未完成品,现在请大家随我来……”
  相较之前在北海道悲伤的钢琴曲,这时的音乐竟换成了R&B风的《EmpireState Of Mind》。而在这样阳光璀璨的盛夏,在这拥挤热闹的人群中,在这些魔幻怪异的却异常夺人注日的建筑中,一个个穿着清凉戴着的拉丁年轻人如此鲜活快乐,令电影的基调变得十分现代,好像观众也会随着这个步调走向欣欣向荣的明天。巴塞罗那,这座以运动、艺术与美景闻各的南欧各城,原本就是西方人口中“欧洲最cool的度假胜地”。直至这一刻,它才被导演赋予了原始的色彩——它是张扬的、明亮的、五花斑斓的。
  城市里刷着“BarcelonaCity Tour”新漆的敞篷欢重巴士无处不在,游客们戴着墨镜惬意地坐在上层,大笑着欣赏格拉西亚大道上的美景。巴约之家的线条奇特,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就像是由动物骨骼和花瓣绿叶拼接而成。它的对面有无数大牌奢侈品店,Chanel Hermès和Burberry都把最新款的皮包和高跟鞋摆在了橱窗里。
  花坛旁边的街道正在施工中,一些走累的行人和留学生坐在树荫下休息,其中也不乏年轻的情侣。格拉西亚大道好像变成了一条时间的回廊,每一个角落都写满了过去的故事。路过花坛的时候,江南眼角的余光好像看见了熟悉的影子。她转过头,错愕地在诸多情侣中看见了大学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还留着长发,喜欢扁嘴生气。这时她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脸上还写着俏皮和不耐烦。
  身边有人停下脚步。她向上看去。
  南穿着纯白的衬衫,低头朝她微笑着。她先是假装生气,待他开始担忧,才终于破功大笑起来。她站起来,抱住他的脖子,踮脚送上了青涩的吻。
  江南看见这一幕,眼中透露着惊喜与欣慰。她看着他们牵手离开花坛,在长长的时廊中渐行渐远,才终干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招呼游客们跟紧自己,因为马上就要去这场旅途的下一站了。
  她仰头对着巴塞罗那的晴空,露出了九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朝和那两个人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灯光亮起,影片结束了。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还在继续,大荧屏上开始滚动字幕:
  制片人
  柏川Dante
  导演
  容芬
  领衔主演
  陈晓(佐伯江南) - 申雅莉
  侯风 - 浅辰
  佐伯南 - Dante
  林西西 - Cheryl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九座城(1)
  从影院观众的反应来看,这部影片一定会大获成功。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容芬多年的心血,还因为她完全能体会陈晓的感情,并将所有自己的情绪都放进去了。其实这样的演戏方式令她感到不安全,有一种隐私被暴露在大众眼中的感觉。她一边想着以后该如何进行采访,一边脱离剧组自己开车回家。
  雪好像也没停过。虽然没有《巴塞罗那的时廊》里的雪那样冰冷,却因在大都市中显得格外寂寞。白雪摇摆着轻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机械地把它们扫去。车停在交通灯前时,周围的噪音小了-些,雨刷仿佛钟摆般规律地起伏,发出唰唰的声音。她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箱,发现顾希城还是没有回信。大概是人到晚上都会变得冲动而敏感,外加刚看完一部伤感的电影,她再控制不住自己,拨通了他的电话。嘟嘟声一直响着,最终得到的回应只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没有应答,请稍后再拨。”
  她觉得理险已经完全走到边缘,打开短信箱绝望地打了一行字:“如果我和你一样死了,你会不会花哪怕一秒的时间想我?”
  这句话她原本打算立刻删掉,但因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喇叭不耐烦地长鸣了一下。她吓得手一抖,居然把捎息发出去了。看着发送条渐渐变满,她院张得按住关机键,但手机屏幕黑掉前的一瞬,短信发送成功了。
  真是太愚蠢!她恨不得立刻撞死在挡风玻璃上。飞快地把车开到一个商场门口,打开应急灯,她重新开机补了一条消息“我跟你说笑呢,别介意”。可觉得真是这样反复无常似乎更糟糕,于是直接懊脑地把手机丢到后座,开车回家了。像是失去了目标,她开车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而且还因走神开错方向好几次。在路上手机一直在响,没有一个是他打的,所以她一个都没接。真的太累了。只想回家好好倒头睡一觉。
  对她而言,思念早已变成一种习惯。哪怕他已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残忍地撕碎她所有的幻想,连一点点的余地都没留下,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念他——这种情感只会永不停止地折磨她,令她精疲力尽。
  直到这一晚看见大荧屏上的顾希城,她突然觉得是时候休息休息了。太过贪心的人是自己。
  不管现在的他是怎样的世故、残酷、复杂,他始终给过她最美的初恋。知道他活着,她已经该感谢命运。怎么可以顺着人的本性得寸进尺,奢望他再回到自己身边。
  他要结婚,就应该祝福他。因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比她更希望他幸福。
  至于那个糟糕的习惯,如果以后能戒掉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能,就让它这样伴随着自己吧。
  放弃吧。原本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是刚进家门,很快就听见有人疯狂拍门的声音。门是不锈钢的材质,但被门外的人拍得轰轰乱响,像是马上就会被拍散。大半夜的被人这样敲门,她被吓得魂飞魄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看了猫眼。然后,她居然看见了顾希城焦急的脸。看见他气势冲冲的样子,她吓得动都不敢动。可他却在门外大喊:“申雅莉,开门!你再不开我报警了!”
  她还是不敢动。但没过多久,他居然真的掏出手机打算报警。她吓坏了,赶紧打开门。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傻眼了。他上下打量着她,愕然说道:“你没事?”
  她有些尴尬,但假装漫不经心:“怎么,你还希望我有事?”
  他驼色的风衣上沾满了雪粒,表情也因为过度寒冷而有些僵硬。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好气又好笑,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她叫住他,“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
  突然闪现的预谋让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大脑中仅剩的理智让不断告诉她立刻停止,可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冷静地疯狂了。她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正常:“我是觉得太冷了不想站门口说。你进来十分钟,说完就走吧。我也困了,想早点休息。”
  “好吧。”
  他淡淡地应着,换了拖鞋走进来。但这一回的表现仿佛是第一次来她家一样,完全不像恋爱时那么放松。他严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她到厨房为自己泡茶,皱眉说道:“不用泡茶了,明天我还有事,得早点走。”
  “什么事这么赶,结婚么?”她回到客厅,把茶壶放在桌子上,把玩着手机,看上去像是毫不在意。
  他没说话。
  “希城,其实有件事我-直想告诉你。”
  她在他身边坐下,相当诚恳地望着他,留了短时间的沉默。她看上去比平时无助了很多,这样的态度让他不由卸下防备,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她朝他靠近了一些,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希城……”
  他眨了眨眼,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这时,她拉住他的衣领,猛地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他瞪大眼看着她,完完全全僵掉了。压根没想到会被偷袭,而且她还一直接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吻得更深入。他心如擂鼓,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原本应该推开她转身就走,可这个吻之前她的眼神太柔弱,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示弱的模样。想要回应她的冲动占据了整个身体,感觉大脑快要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咔嚓咔嚓”两声响起,像是警钟一样把他一下敲醒。但他还没来得及撤退,她已先发制人站到一边,用最决的速度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你做什么?”他狐疑地看着她。
  停止,停止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难道真的已经疯了?——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这样制止着她,但她觉得大脑发热,已经快要失去最后的思考能力。
  “你有我的照片可以,我有你的照片就不可以?顾希城,这回你真的惹怒我了。等着完蛋吧。”
  “你什么意思?”他愈发警惕了。
  “只要你做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我就把这些照片发给你的未婚妻。上面可是有时间的,如果她知道结婚的前一天你还在我这里,会怎么想?”她把手机藏在身后,得意洋洋地笑了,“我早说过,你玩不过我。你使的那些把戏,十年前我就用过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一张脸严峻得有些可怕。两人的身高差给了她无形的压迫感,她握紧手机后退一步,脸色发白:“你做什么,你拿我手机也没用,我刚才已经做蓝牙备份了。”
  “拍这种没底线的照片,你很开心是么?”
  他冷玲笑着,忽然弯下腰来把她扛在肩上,径直朝卧室的方向走去。她真的被吓着了,用力捶打他的背,惊叫道:“你做什么,放开我!放我下来!”
  他把她扔到床上,再把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塞到她手里:“你接着拍。”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拉开领带,随手住后一扔,就直接覆到她身上,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呜咽声消失在猛烈的吻中,裙子被掀起来的瞬间她的哭声他没有听见。房间里一片漆黑,她能听见的,也只有金属皮带扣碰撞的声音,布料破裂的声音。
  “申雅莉,你是比我还会装,还号称演艺圈历史最干净的女人。实际你现在坏成什么样大概没几个人知道吧。”他再次把她落下的手机放到她手里,“来,我再做点更过火的事,你接着拍。”
  她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也再拿不稳被强塞到手里的手机。他右手握紧她那只松动的手,左手抬起她的腰,作势要侵犯她。看见她不断往后缩,似乎真的很害怕了,他的气总算消了一些,谈淡说道:“知道错了么?”
  她缩在床头,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你自以为有多强悍,不要再试着激怒男人,对你没什么好处。”他松开她往后退去,翻身下了床。可是人还没站起来,她已从身后抱住他。
  从他们分手以后,她一个人做了无数次思想挣孔,逼迫自己要冷静,不能再感情用事。不论是朋友还是关心她的人,都把她摆在了与他敌对的位置。就连这个晚上,她都在逼迫自己要放弃他。可这些从来都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她只想和他在一起。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人总有崩溃的时刻。她把头埋在他的背心,眼泪在衣服中湿成一片:“不要走。”
  她感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反应。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咳了两声,硬咽着说:“希城,回到我身边……求求你,不要再走了……”
  话像是永远也说不完,真的太怕他再次离开。被自己紧紧拥抱的男人忽然转过来,握着她的手,把她重新压倒在床上。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嘴唇上,脖子上,一路向下。他把她的衣服慢慢褪下,对她做了极其亲密的举止,但她似乎从来没曾想过要反抗,直到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听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这样你也无所谓?”
  “我不介意。”她紧抓住他的衣襟。
  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皱了一下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并没有多想。他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带有报复意味地、深深地吻着她。她在他的怀里浑身发抖,像是哑掉的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又毫无防备。这样的反应是他完全没料到的。他的心莫名绞痛起来。可是一想到她曾经做的事,想到她之前的卑鄙无耻,想到母亲最后一次见自己时失望的眼神,所有的动摇都烟消云散。
  少年时他一度认为,他们的第一次会是在新婚之夜。十来岁时他也是个傻孩子,曾经幻想过她穿着婚纱纯洁的样子,幻想着她用期待又害泊的眼神和自己亲吻,幻想过新婚夜后自己亲吻她熟睡的脸,幻想过她起床后望着自己幸福的眼神……
  冬季的凌晨是最为凉意袭人的时刻。
  天空是深灰色,从卧房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洒落,在地板上投下一条长而暗的光条。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一条被子像垃圾一样和申雅莉的文胸堆在一起,价格不菲的连衣裙被蹂躏得如同破布,钱包里掉落的硬币散了一地。顾希城翘腿坐在沙发上,将抽到尽头的烟掐灭在水果盘里——那里已经堆积了一个烟头小山包。他掏出打火机再次点燃一根烟,将所有尼古丁吸入肺中,麻痹着每-根能被触动的神经。他年少时幻想的新娘正躺在床上昏睡,头发蓬乱,赤裸的手臂抱着被子和缩成一团的身体。她的眼睛红肿而紧闭,眼角有泪痕蜿蜒直至枕头上。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
  顾希城吐出最后一口烟,把又一根烟在那堆歪歪扭扭的烟支尸体上掐灭,起身弯腰抬起地上的领带。然后,他在一堆硬币里看见了一个铝制的小环。他眯了眯眼睛,把它捡起来转了几圈——这怎么看都像是个易拉罐的拉环,而且样式很旧,是外拉式的,现在已经很少有饮料公司会用这种不环保的拉环了。
  脑中回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对话。
  ——“希城,你已经让我错过了浪漫的邂逅,不可以让我再错过浪漫的婚礼。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我不想用我老爸的钱给你买戒指。以后等我毕业有自己的事业了,再买戒指给你。”
  ——“借口,都是借口。等你有事业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我甩掉。”
  ——“这样,先拿这个充数。以后我会换更好的给你。现在的我就只值这个价,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当年,他摘下来芬达易拉罐上的铝环,握住她的手指,把拉环套在她的无各指上。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这肯定只是哪个传统易拉罐公司生产的旧式产品。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结婚了,不可以再浪费时间,现在就走吧——越是这么想,脚就越像被钉住一样无法挪动。
  突然他大步走回床边看着她沉睡的脸,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焦躁。刚想把她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子理一理,手却被她打开。她翻了个身,即便是熟睡中也浑身紧绷,皱着眉继续缩成一团,好像很不舒服。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没发烧。他拿起她床头的睡衣,想替她换衣服,却看见床单上的一抹红色。
  他不确定地揭开被子。
  确定那是血迹后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滞地维持着原状,许久许久……

    (本章未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九座城(2)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申雅莉还在昏昏沉沉地睡觉。窗子大大开着,远处车辆开过嘈杂的声音和手机铃声混在一起,刺激着敏感的耳膜,就像是扩音器的黑洞贴在头颅旁边,演奏着一场惊悚恐惧的交响乐。接过电话的赤裸手臂暴露在空中,被圣诞节的冷风吹得隐隐作痛。像是已经失忆,一时间并不能回想起前一天发生了什么,黑色的绝望却在支离破碎的、混乱地充斥着整个身体。
    一颗心是沉甸甸的,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却是如此年轻,带着纯净的喜悦:“雅莉姐,昨天首映结束后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后来打电话给你,你也没有接。我觉得《巴塞罗那的时廊》实在太好看了,这是你所有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部……”
    说话的人是李展松。他和她的所有影迷一样,一定会在她新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就去电影院认真看完它。“这是你所有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部”,也几乎变成了他的口头禅。在她看来,他就像是漂亮的小动物,十分讨她喜欢,她却永远无法回应他他想要的感情。
    人的天性的挑战未知的事物。爱自己的人总是习惯将一切奉献出来,所以远远比自己爱的人简单易懂。所以,他们永远不被重视。聪明的人总是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就像那个叫Dante的男人一样。
    她把手机调成扬声器状态,心不在蔫地应着他,切换到短信箱里检查信息,但里面十多条短信里,没有一条来自顾希城。她又看了看未接电话,结果是一样的。环顾四周,她的衣物已经被叠好放置在床头柜上,原本凌乱的屋子也被打扫过,房间里有淡淡的烟味——或许这是他开窗透气的原因。他走得如此无声无息,如果不是身体依然钝痛,她找不到任何他到过的痕迹。
    终于,她打开手机上的浏览器,提起一口气,在搜索栏里输入了“PazCruz婚礼”。按下搜索键原已耗尽所有的力气,网速却因为通话干扰信号变得格外缓慢,这让她更加紧张了。随着网页打开进度条一点点向后推,她的心也越跳越快。可就在这时,另一个李真的电话切了进来。
    李展松不曾留意到电话这头申雅莉敷衍的回应,只是兴致高昂地继续说:“你不知道,这部片今天反响多大,好几个电视台都在报道它的轰动。雅莉姐,你太棒了。”
    “阿松,李真打电话给我了,可能有事,我晚点再回你。”
    “哦,好……”
    她挂断了他的电话,接通了李真的来电:“李真,怎么了?”
    “顾希城结婚了。”
    短短的一句话,令她大脑空白了一阵子:“你等等。”
    “好。”
    她重新把手机切换到浏览器。搜索结果已经出来了。12月25日的新闻里出现了“西班牙模特PazCruz与著名建筑师Dante于今日举行婚礼”。标题旁边还有预览新闻图片。图片上的Paz才晒了一身古铜色皮肤,穿着高贵悬丝的无袖雪白婚纱,瞬间有了王妃KateMiddleton般的优雅。她眉开眼笑地朝镜头挥着左手,右手挽着的新郎穿着完美剪裁的白色西装,眉眼清秀,笑容内敛,站在美艳的新娘身边气场却毫不逊色。申雅莉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这位英俊的新郎,就是昨晚与自己发生了最亲密行为的男人。
    “我知道了。”她终于给了李真答复。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这时候告诉你这个也不合适……但是雅莉,你一定得现在跟我去国际贸易大厦一趟。顾希城和Paz马上要去用日边参加婚礼宴席,丘婕现在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申雅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去那里做什么?”
    “昨天她就一直电话里跟我骂顾希城,好像已经被气炸了,说:‘雅莉可以嫁给其他男人,但顾希城这人渣败类,就只能等着雅莉一个人,他不守,我让他这喜事变成丑事!’我觉得她已经被气疯了,手机关了,我去劝她她肯定也不听。你现在赶紧收抬一下我们直接在那边见。”
    “她怎么会知道Dante就是顾希城的?你告诉她了?”
    “……对。”
    “你怎么会告诉她这种事!李真,你真是……你要气死我!”申雅莉揉乱了头发,“丘婕也是要气死我,我这边已经乱到不行了,她到底要给我添加多少麻烦!”
    “唉,昨天我也是一时气愤,就忍不住告诉她了。但我没想过她和你还有顾希城都是老同学,看着你们俩分分合合,肯定比我还要生气。所以……”
    “算了算了算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以后,申雅莉把手机扔在床头,正准备下床穿衣服,却看见床头拒上有一张字条。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只有四个字:“忘了我吧。”
    原本眼睛已经肿的快要睁不开,这一刻竟又开始发胀发热起来。尽管身上没穿衣服,肉体却像是早已被搅拌机捣碎,与床上的被子黏合在一起,与这个灰色的世界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扩散在每一寸肌肤中的,是再也找不到自我的痛苦。她屏住呼吸,把脸用力地埋入欢掌中,绷直了身体。
    ******
    前一夜才经历过一次精神崩溃,第二天却依然有这么多烂摊子等着自己去收。经过这样的折磨,不论再怎样天生丽质的女人都再也好看不起来了。厚厚的妆盖不住浮肿的容颜、疲倦的双眼,漂亮的衣服藏不住身体的摇摇欲坠。抵达宴会现场后,申雅莉戴上了墨镜,冷漠大牌地推开所有的记者,抓住丘婕的手腕,狠狠地把她拖到一边:“回去。别在这里丢人。”
    “雅莉?”丘婕错愕地瞪大眼,转而质然说道,“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们就和那人渣拼了!”
    申雅莉打断她:“拼什么?拼丢人么?”
    丘婕怔住。
    “今天我不想看见他,你也别替我丢人了。”见对方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申雅莉紧锁着眉说道,“你和他闹,亏的是谁?你还当自己是当年的高中生,可以在他欺负我以后就当着全班教训他?在这里和他闹事,你以为公众会像班主任一样宠着你原谅你么。听着,这丑闻够你黑至少五年,现在就跟我走。”
    丘婕快哭出来了:“可是,可是,雅莉,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这十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你看看他……他回来就这样骗你……”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刚一转身,丘婕就跟了过来,扁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真的替你感到不值。”
    申雅莉和李真都没回话,直到进入电梯以后,申雅莉才低低说了一声:“没什么值不值的。知道他是这种人以后,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自责了。对我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很快到了负一楼。随着电梯门沉重地打开,她们看见了四五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但谁都没想到,站在中间的人,居然是一身白色的顾希城。
    空气仿佛凝滞了四五秒。申雅莉觉得胸腔内的血液在沸腾,但她只是平淡地说道:“走吧,我的车在C14。”
    她径自绕过他向停车场走去,李真不带善意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她走过来。他只是低着头,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出声挽留她。原以为这种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没想到丘婕会提高音量的大骂:“顾希城,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死得无声无息的,雅莉一直在给你上坟扫墓?我觉得你这种男人还是适合化成灰躺在坟地里,活着只会招人恶心!”
    申雅莉觉得更加尴尬了,赶紧走过去拉住丘婕:“别说了,走。”
    丘婕却猛地把她的墨镜取下来,更加义愤填膺地怒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的样子!她到底是欠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她?这下你满意了是吗,你想把她也逼死是吗?!”
    申雅莉就像是个刚被毁容的人一样低下头,躲避旁人的视线:“丘婕,什么都别说了,走啊!”
    可是,失去墨镜的那一瞬就像失去了最后的保护。她用双手捂住脸,身体痛苦地颤抖,呜咽着蹲了下去。不仅是顾希城和身边的男人,丘婕也被她的反应吓呆了,变得不知所措起来。高跟鞋的咚咚声急促地响起,李真冲过来扶起申雅莉,呵斥道:“丘婕,现在最伤害雅莉的不是这男人,是你!现在就走,不然我没你这朋友!”
    “是是,是我的错,雅莉,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丘婕也跟着扶住申雅莉。
    终子,顾希城往前走了一步:“莉……”
    “不要靠近她!!”李真紧紧地抱住申雅莉的肩,忽然暴怒起来,她指着顾希城,激动地说道,“顾希城,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她!!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就他妈的滚吧!!”
    申雅莉蜷缩在好友的怀抱中,已经失去了所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她只想逃离这里,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4
第十九座城(3)
    “英国?”
    “那种鬼天气,你带个失恋的人去,是想让她更郁闷吗?”
    “法国?”
    “那种离西班牙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肉麻的浪漫气氛,那么适合谈恋爱的地方,你确定?”
    “夏威夷?”
    “大姐我谢谢你啊,雅莉和那人渣就是在海边互相告白的。”
    “南非?”
    “大姐,你要知道,非洲的女性75%以上都有过被强奸的记录,剩下25%都是被食人族吃了。所以那里只有强奸犯和受害者。”
    “……妈呀,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呼,吓我。我就说我过那里都没出事……”
    “你当然不会出事,应该说从你手下逃过一劫的非洲男同胞都非常幸运。”
    “……”丘婕的忍耐度终子到达了极限,白眼一翻,把世界地图往前面一推,抱着双臂靠坐在沙发上,“要去哪里你自己想!”
    顾希城结婚后的第二天,申雅莉只接受了一个采访,看上去精神很糟糕。李真和丘婕都觉得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了,所以商量着带她出去旅游。此时,李真翘着小指头,跟清朝戴珐琅护指套的贵妃娘娘一样翘着才做好的小指指甲,捻起那张地图。她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最后猛地指向正中心某处一个点“就这里了。”
    “啊?”
    “爬山,越高越好,这样等她累到不行的时候,就会想‘妈呀,活着真好,人生真美好,失恋算什么’。懂?”
    丘婕扁扁嘴,对李真竖起大拇指。
    她们火速订好机票酒店,安排妥当行程后,直接让人把机票把票送到申雅莉家里。然后,很快接到了申雅莉的电话:“这几天我要配合公司宣传电影,去不了,你们去吧。”之后,丘婕以卖身给他个人使唤半年的条件,换来了申雅莉的假期。
    三人坐在开往机场的轿车里。李真和丘婕坐在两边,申雅莉坐在中间。前座的靠背里装着一本商务杂志。只要有杂志,李真作为模特的惯性是习惯性地打开翻一翻。她抽出那本杂志翻开了第一页,里面赫然呈现的流线型建筑让她和丘婕都眼前一亮。
    “这商务写字楼真攻,是哪个公司做的啊……”丘婕眨眨眼,凑近了一些看,却看见下面闪闪发亮的“Fascinante”,立刻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把杂志合了起来,认真地说,“近看觉得这风格太西式了,不喜欢。”
    李真清了清嗓子,也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到这个,我觉得西方人的思维模式和我们差别真大。丘婕你有没有和老外发展过?”
    “没呀。怎么,你有过?”
    “什么男人我没KO过”李真贱贱地摇摇手指,“不过,跟你说个很经典的事。当年我在法国认识了一个音乐制作人,蓝眼睛,长得特帅,说的英语还带着浓浓的法式腔调,又有情调,又浪漫。我俩刚认识没多久都对彼此有好感吧,我们吃了一顿饭以后,他明显对我很有好感,约好了第二天再次见面。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你们上床了,然后他跑了?”
    李真推了一下她的脑袋:“胡扯里我像是会做这种脑残事情的女人么。”
    “那是……”
    “第二天他跟我说,李小姐,好消息!迪拜的海滩Club用了我,我就要去那边当DJ了。半年就回来,所以这半年我们保持电邮联系吧。”她扬了扬眉,用洋人说中文的不准腔调微笑说道,“然后,他就去Dubai了。阿酋联,Dubai哟。”
    “啥啥啥……啥?你是说,他为了去迪拜当个打碟的,放弃了你这大美女还有音乐人的工作?”
    “对。”李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妈呀,他是疯了.马?,,
    “所以我说了,西方人的思想我们理解不来。在他们眼里,金钱和地位真的就只是生活需要而已,更重要的是享受人生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野兽派。他不理解什么叫工作赚钱养老婆吧。”
    “你认为国内的男人赚钱就真是为了养老婆?他们只是想多赚钱泡妞。打个比方说吧,我遇到了两个大牌制片人,都是先追雅莉不得,然后转来追我,如果雅莉追到手了,搞不好他们会一脚踏两船。一脚踏两船,很销魂的哟。”
    “呀,好雷人,其实啊,他们就是欠收抬嘛。”丘婕蹙动了动眉毛,“这种男人就该被小攻虐一辈子……”
    这时,一直戴着墨镜申雅莉打断她们:“我去前面坐吧。这样你们讲话也方便一点。”
    丘婕才口李真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申雅莉下了车,在大雪中裹紧大衣,提着自己的包坐到前排缩成一团。后座的两人一脸内疚,都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可是看着申雅莉的背影,她们只能对望一眼,无奈地叹气。
    申雅莉其实明白她们的动机。她们是想告诉她,作为一个成年女性,一定要学会高姿态和无所谓。这些道理她都懂。从得知他和Paz也将在今日回西班牙的消息后,她就大彻大悟了。
    小时候看见的世界是美丽而繁华的,实际真正踏进去,才发现它的每一个角落都长着无形的荆棘。一旦进入这个世界,许多少年时代的美好都会变质,要么变成了易碎的泡泡,要么变成了尖锐的利刃。
    她从车内看见窗外模糊视线的雪和苍白的天——当年的希城就是易碎的泡泡,它就像是一场梦,早已消失在了十年前的天空。
    只是,他们还在同一个城市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她如此纵容自己去想念那个学生时代的顾希城。
    曾经上学的时候,他们都还处于文艺少年的状态,也都曾经给对方写过信,上课传过纸条。后来随着人的成长与忙碌,信息技术越来越发达,电子邮件取代了书信,短信取代了纸条,随后又被微博微信取代。那些带着纸张墨水气息的过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一回,她在去机场的路上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给他写一封信。
    她从包里拿出纸,将它们垫在厚厚的杂志上。她垂着脑袋,写下一排字——亲爱的希城。
    刚写下这几个字,眼泪竟就再也忍不住,毫无缓冲地冲了出来。她被这样的自己吓着了,偷偷擦掉泪水,仰头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又接着写道:
    亲爱的希城,
    现在说这些或许会太晚了,但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正面交流过,所以,还是决定给你写这一封信。不管十年前的我有多么伤心,多么害怕爸爸生病,那都不是你的错。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不该这样武断地自己做决定,这样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我们的感情。当时我应该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所以,对不起。
    你是除了父母外唯一把我当成珍宝对待的人,可我却一直如此幼稚又自私。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这十年里已经加倍地反弹到了我的身上。这么多年里,我没有一天完完全全开心过。所以,即便你不报复我,我也得到了报应。我向你发誓,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我也会改变一一或许你再也不会看到了,但知道你还活着,今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比以前过得开心、坚强。我发誓。
    我们最终还是没有走向幸福的结局。我们不能再对此做出任何改变,但她一定会爱着你,和我一样多。我也确定,像你这样美好的人,一定会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谢谢所有你教会我的东西。
    谢谢你教会我怎样去爱。
    谢谢你给我的,所有的记忆。
    尽管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但我会永远,永远记住你。
    并不是很长的信。写完了一整封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以前最爱说的“我爱你”都没有写到。信纸上的字迹因为汽车颠簸而有些歪歪扭扭,她抬头看着窗外的雪景,熄灭的路灯,被飞速推到后面的树木……不知过了多久,才和两个好友一起下了车。
    “是写给顾希城的信?”丘婕小声问道。
    她点点头,重新看了一下那封信,把它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丘婕的吃惊并没维持多久,因为心中清楚,她这封信不是写给现在的大建筑师Dante的。而是给她的初恋男友——那个会因为她不注意身体就比她还急的顾希城。
    她裹紧大衣,穿过大雪,走入机场。
    Dante,还记得当初试镜的时候,导演叫我演给死去九年男友打电话的场景么。不知你是否记得,当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忘了我吧”。在圣诞节早上你离开我家之前,你也在我的床头留下了这句话。
    ——现在,我答应你。
    ******
    同一时间,Marco开车把Paz和顾希城送到机场的另一个入口外。他看看正在后座补妆的妹妹,又对着顾希城摇摇头:“为了自己爱的女人可以利用其他女人。这样的做法其实我不是很赞同。”
    “彼此彼此,她不也在利用我么。”
    顾希城淡淡一笑,拉开门下了车。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带着特有的气息,刺激着他的嗅觉,令呼吸也比平时困难了一些。飞机场的大厅被冰冷的玻璃格档,向两边延伸,最终与高速公路融合在了地平线上。他把两人的行李从后背箱提出来放在地上,等候着艳丽而慵懒的妻子。他站在正门前停留了一会儿,仰头看着轻盈落下的漫天飞雪。这一瞬间,他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缺氧多年的囚犯走在了自由的苍弯下。眼前的建筑原本有着金属与玻璃的身躯,此时也被积雪覆盖成了一座白色之城。
    他还记得他们在好友婚礼上的初遇。那时的花瓣就像这一日的雪,纷纷扬扬地扰乱了他的视线。他在那片花瓣雪中看见了十年后的她。她成熟了不少,身上穿着顶级的定做礼服,比起当年小女生简单的漂亮,添加了太多优雅女性的韵味。可是,她接到花束时肆无忌禅露出笑容的样子,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有客机冲入高空的隆隆声渐渐远去,冬季的气息、和它的温度一样冰冷。
    他沉默地看着下雪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与她凝视自己的每一个瞬间,通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直到热泪无声地流满了双颊。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5
第二十座城(1)
    与Dante分手又亲眼目睹他结婚的盛况原本是申雅莉认定的地狱,但没想到那不过是地狱的某一层。因为之后与李真丘婕旅行爬山的时候,她途中摔了一跤,回来还患上了重感冒。愚蠢的是,娱记把她脸色苍白颠簸的样子描述为“疑似怀孕”,在年关这种人们最爱兴风作浪的时段,引起了轩然大波。阿凛的电话几乎被打爆,李总亲自把她叫到办公室训话,李展松什么都不懂的安慰令她格外烦躁。还有什么更糟糕的呢,都一起来吧。她这么想着,四十天后,便发现自己的月事没来。
    以前没有这方面经验,但从周围好友与环境中多少能了解,这时候最该做的事,就是去买验孕棒,然后和家人朋友商量该如何处理。但她没有勇气。验孕棒肯定不能自己去买,那么该叫谁去?阿凛?李真?丘婕?爸爸妈妈?好像无论告诉哪一个,她都会被对方杀掉。尤其是丘婕,如果知道顾希城结婚前还来了这么一出,肯定会立刻订机票飞到意大利,带一群黑手党坐飞车到西班牙,戴着墨镜摇下车窗,伸出枪去,把他乱枪击毙在巴塞罗那的街头。
    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她终子决定把这件事放一放,先参加李真的生日Party。李真的生日听上去不是什么大事,但圈内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隆重的日子。李真之于这座城市,就像是阿尔比特罗之于尼禄时代的罗马。她每一次的生日都会化身为女神艾罗斯外表的交际花,举办一年比一年盛大的聚会,把上流社会中的痴男怨女们聚集在一起,描绘出奢侈糜烂的镶钻画卷,自己却很少介入其中。她在时尚界不止一位姐妹曾经说过“李真的生日就是我的相亲日”,她们在她生日到来前两个星期就开始节食减肥,花昂贵的价格去买一件轻薄的晚礼服——在她们看来,这是理性的投资,因为不出一个月以后,在聚会上认识的公子哥儿或企业家就会在她们身上砸下十倍到百倍的资金。当然,最赚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这场盛宴的举办者——又卖了人情,又赚了赞助商、广告商和电视台的钞票,李真每年生日过后都会在梦中数钱数到大笑至醒。她擅自篡改了阿梅利亚·埃尔哈特的名言:“为自己创造工作机会却不与男人暧昧的女人才是最后的赢家。(1)”
    这一年,她以与著时尚杂志的合作为契机,举办了一场商业宴会性质的生日Party。这场宴会地点在举办在地标性海派文化的聚集区中,融合了浮华族的物质与商务族的高端,在圈内引领风骚。当夜色降临在室外的人工草坪里,路灯就像长篝火中最后跳跃的火星,照亮了黑暗中美丽佳人们身上的白金钻石。
    这种活动是很多当红新人女星的末日,因为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与某个有地位人士随意的交流就会被狗仔乱写。所以,很多女星无论做什么都紧绷得像迎宾小姐一样。但对走到哪里都能hold住气场的申雅莉而言,她可以在这里随性得像在自己家。作为活动举办者,李真一直在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周旋。申雅莉携经纪人助理到场,熟练地摆好各种Pose让记者们拍好照,也跟着进入了聚会场地。申雅莉的女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刚进去接过几个男士递来的酒,就被一群喜爱她的女模特包围起来。
    “雅莉姐,你今天好漂亮呀。你怎么不早点来,等得我们好心慌。”
    “你不知道人家是大牌吗,真是的,大美女都是最后到场的的!”
    “雅莉姐,你这晚装是HaiderAckermann的吧?这一款在欧洲都还没上市,我想尽一切方法没法搞到这套衣服,真是羡慕死我了……”
    一群女孩个子很高,穿得很成熟,站在镁光灯下就像是毫无生气的完美雕像,但一开口说话,就完全暴露了年龄。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就按捺不住不满,小声说:“雅莉姐,你对G.A.girls那几个女的怎么看?”
    G.A.girls是赫威集团重点推出的偶像女歌手团体,九个成员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但每个人都身价过亿。
    “挺漂亮的呀。”申雅莉笑盈盈地回答。
    “啊,我也觉得挺漂亮的。”女孩面露尴尬,扁了扁嘴,“我就是不喜欢她们的领队。还号称明美人呢,哪里美了,就知道到处勾搭男人。”
    申雅莉笑了起来,但对此没有回答。但既然有一个人开口,另外一个尖下巴女模也不再掩饰了:“刚才我们坐车过来的时候,我在路上一辆敞篷跑车,那车嗖的一下就蹿过去了。从车上下来个一身海军蓝的男生,妈呀,我当时就想,他要是也去参加李真的生日趴就好了。结果刚一进来,我真的看到他了。”
    大眼睛女模推了她一把:“那是你傻,连太子党里Jake都认不出来。你就认得那几个穷光蛋的男模。真厉害的名模谁会和男模搞在一起啊。”
    “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进来以后我真是特想认识他,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啊。可是进来以后,他就一直在和明苒苒说话,我瞬间失恋了。而且更悲剧的是,明苒苒和他套近乎,是为了匀搭李太子。”
    “瞎扯,人家明美人可聪明了。她两个都没打算放下,想让他们为争她打起来,所以现在八面玲珑着,两手都在抓。你看,她现在不就在做这档事么。真搞不懂,她们赫威集团那么多帅哥她不理,为什么偏偏要去勾搭皇天集团的太子爷。”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申雅莉听的。但申雅莉没搭话,只是顺着她脱旨的方向看去——果然,穿着海军蓝Jake正在和明苒苒说话,看上去很殷勤。明苒苒喜逐颜开地回应,但眼神飘忽,时不时地会和旁边一身雪白的李展松搭话。
    “李太子对她根本没兴趣。”大眼睛女孩的嘴都可以挂油瓶了,“你看他一直在玩手机。”
    刚说完这句话,申雅莉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从晚宴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雅莉姐,你什么时候到?
    申雅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赶紧把手机藏起来。这时,Jake推了推李展松的胳膊,指向她的方向。她扭头过去,但没过多久脑袋后上方就传来了年轻男生的声音:“你来了居然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在和这几个姑娘说话么,你先去和你朋友玩,我晚点过来找你。”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心烦月事不来的事,压根就忘记了他也会来。
    “你到了就好。”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漫了语速,像是在故意拖延说话的时间。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见她,他显得有些拘束,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那,那我到那边等你?”
    她还没回话,明苒苒和Jake也走了过来。明苒苒看了李展松一眼,又看了一眼申雅莉,露出礼貌又不卑不亢的微笑:“原来太子爷和申天后认识。”
    明苒苒果然是出名的美人,即便是在黑夜的聚会里,肌肤也像是能发光一样白嫩。一张瘦削的小脸我见犹怜,是无论哪个年龄段的男人都喜欢的类型。而且据说她的家境不错,自身条件又好,入行的过程是非常干净而顺利的,这样的女星在圈内真的不多。申雅莉突然觉得,这她和李展松挺般配。都是青春无敌的俊男美女。
    “皇天里有谁不认识太子爷呢。”申雅莉笑了笑。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都给足了这小子面子。但没想到他完全不买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男生的心理真的很难琢磨。申雅莉有些头疼了,更加放圆滑了态度:“阿松你真是的,又乱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是我有李总的儿子,又是皇天股东,大家肯定都认得你。”
    他皱了皱眉,栗色的刘海下是一双漂亮而焦躁不安的眼睛:“你这么说,搞得我们好像很陌生一样。”
    “不会不会,阿松你绝对想多了。我和你谁跟谁啊,我们就像姐……”
    Jake虽然和他差不多大,但比他会玩多了。看见申雅莉这么说,他赶紧搂住李展松的脖子:“阿松,你怎么可以这样和雅莉姐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快给人家道歉,小心人家不理你,那可够你难受的了。”
    刚才他的态度还好,现在好哥们儿来了,脾气和怨气反而上来了:“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她这段时间一条短信都没回我,打电话也不接。现在还想打发我走。”
    申雅莉真是觉得无比汗颜。对子这小子这种口无遮拦的说话方式,她原本早该习惯。但看见明苒苒和周围女模们惊讶的眼神,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住。这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和小孩子玩。她清了清嗓子,飞速搜寻到李真和丘婕的身影,像是呼唤救星一样唤道:“李真,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李真转过头来,以老狐狸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问题,快步走过来挽住她:“我借一姐用一下。雅莉你快来,这边有几个赞助商想和你说话……”
    终子脱离困境,申雅莉长吐一口气:“小孩子真可怕。”
    李真递给她一杯酒,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跟太子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咳咳,咳……什么?”申雅莉差点被酒水呛到。
    “我附议。”丘婕认真地点头。
    申雅莉赶紧用纸巾擦嘴:“为什么啊,他比我小那么多岁,你们是不是头脑不清醒了?”
    “现在相差二十岁的姐弟恋都不稀奇了,你和他这算什么呀。”李真拍拍她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子爷喜欢你很多年了,这点毋庸置疑,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受伤。而且,小男生的爱情是很炽热的,可以很快修补你那颗被顾希城伤害的心。真的,考虑一下。”
    申雅莉扭头,看了看颀长俊俏的李展松,吓得捂住胸口:“不行,我接受不来。我想不到,这感觉跟自己儿子谈恋爱一样。”
    李真完全被她打败了:“雅莉,姐姐,你没这么老好么。你难道从没想过,你俩在一起会有很多好处?”
    “什么好处,可以提前体验当妈的感觉?”
    “不。这就是好处。”丘婕飞速递来她的手机,上面是李展松把西装搭在肩上、仰头半裸的照片,“根据我们的验证,这张照片的肌肉没有一块是电脑处理过的。”
    李真闭上眼,沉重地点头:“没错。又干净,又性感,这种好肉,你真的不想尝尝味道?”
    申雅莉再次喷酒。她辛苦地咳嗽半天,气若游丝地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
    “你已经尝过了?”
    “如何?求细节。”
    已经对这两个损友彻底无奈,申雅莉无视她们的话,提起一口气,吃力地说:“我四十天没来那个了。”  

第二十座城(2)
    原本以为她们会惊讶后悲伤愤恨,她把头埋得很低,等待着劈头盖脸的指责。谁知等来的答案却是……
    丘婕眨眨眼:“有了?谁的?太子爷的?”
    李真倒抽一口气:“这么快这么准?妈呀,弄得我都对姐弟恋蠢蠢欲动了。果然是男人就是要年轻的好,高质量啊……”她自个儿感溉了半天,看见申雅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夸张的表情终于渐渐地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堆了满脸的干笑:“雅莉,你别告诉我你和Dante做过防护措施。”
    “只有一次而已,我没想到……”
    “一次!如果不做防护,一次中的可能性也不抵阿,一次你不知道事后吃药?”李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四十天,这下完蛋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申雅莉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就像是世界的时钟突然被按下了暂停,她脑中所有的事物都被挪开。她不知盯着哪一处发呆了很久,然后摇摇脑袋,按住额头:“我不知道。”
    “顾希城这个人渣!他这贱男人既然不打算负责,就不要让别人有任何怀孕的可能啊!靠!”丘婕低低咒骂着。如果没有人在,她大概已经把杯子摔在地上了。
    李真相较冷静一些,压低声音说:“这么说吧,打月很伤身体,以后可能终生不孕。但如果生下来,你后半生想找个好男人就比较困难了。而且这两种选择,无论哪种被媒体发现,都会对你的事业有巨大影响。你想好怎么选择。”
    经她这么一说,申雅莉的压力更大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李真你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丘婕瞪了李真一眼,把申雅莉拖到旁边,“咱们往好的地方想啊。如果你不要这孩子,以后的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你还是一姐,还是超级天后。但如果有这孩子,你就要开始当妈妈了,事业可能会受到影响,可是有个可爱的孩子陪伴,以后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哪种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呢?”
    虽然丘婕极力把事情描述得十分美好,但申雅莉知道,李真说的才是真话。她摇摇头:“还不一定是怀孕了呢。过了今晚再说吧。”
    她自以为很乐观,也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无所谓,但真正听见她们的安慰,还是觉得很郁闷。而真正郁闷的极致,是在遇见两个影迷记者以后。
    “申天后,《巴塞罗那的时廊》真的太好看了,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你知道吗,原本在我心中最般配的荧屏情侣是你和柏川,但自从我看了你和Dante的对手戏——其实总共加起来就十多分钟吧,但这十多分钟可把我十多年的坚持推翻了。你和Dante才是真配啊,不仅感情戏演得好,还有夫妻相!”
    “可惜Dante好重口啊,喜欢金毛波斯猫……”
    “我怎么觉得他喜欢的人是天后呢,你想想啊,他是搞建筑的,这是第一次演戏,怎么可以演得这么深情,他肯定对我们申美人有兴趣。”
    “你已经完全陷入幻想的世界里了,快醒醒……”
    听她们的谈话无疑是一种折磨。不管他现在对她是怎样的感觉,想要演好与她的感情戏对他而言是易如反掌的吧。毕竟他以前真的很爱她,他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当年懵懂时对她的呵护劲儿,都可以让佐伯南这个角色变得非常饱满。
    冬季的城市如同一片荒废的工业区,所有的高楼都像擎天的天然气储气罐,朝着夜空吐纳出白色的尘雾。这些尘雾就是人们所能看见的星辰,它们漫无边际地向四面八方扩散,直至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她想起深夜广播电台里经常有向主持人诉苦的异地恋男女,他们的声音听上去总是那么寂寞,总是用看破一切的惋惜语气掩饰住内心深处的悲伤。而现在,她与那个人相隔的距离,又何止是几座城市。那是半个地球。他们在截然不同的国度,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当她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依然神采奕奕;当她的车穿过拥挤的城市,他已在人烟稀少的欧式街道上寻找灵感;当她独自一人起床的时候,他已经拥着妻子入眠;当她周围的人讨论着谁赚的钱更多怎样走得更高,他的朋友们在聊着非洲与东欧受苦的穷人;当她的世界关注着飞速增长的经济和负荷不起房贷的老百姓,他的世界关注着失业率、足球赛、斗牛和艺术;当十一月到来她和朋友讨论着光棍节该怎么过才热闹,他才从万圣节的鬼怪Party中解脱……
    如果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道方程,玉位数的物理距离是一个不变的常数,那么心理距离上的未知数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内心深处像是住了一只小小的恶魔,它在不断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有他的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如果身边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能够续承他的血脉,代替他陪在她身边……会这样想的自己真是糟糕透顶了。这个晚上她喝了很多酒,每次仰头饮酒时,她都能看见黑色的夜空。每到这个瞬间,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星空融为一体,抑或是,自己已被这块黑色的牢狱吞噬。
    李真从人群中回来时,申雅莉已经醉到站不稳,伏在丘婕身上胡言乱语。李真赶紧过去拉开她们俩,低声说:“雅莉,你做什么,怎么喝这么多。”
    “我感觉一辈子都要被这男人害死了……”申雅莉靠在她的肩窝,有气无力地说道,“第一次恋爱是他,第一次牵手是跟他,第一次拥抱是跟他,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发生……他却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年,我就是个悲剧……最悲剧的是,第一次做那样的事,居然就,就怀孕了……”
    “胡说什么,现在都还不确定么不是,你怎么就这么悲观。”李真先是严肃地指责她,却与丘婕同时意识到她话中的不对劲,“什么,你说你和他是第一次?”
    “雅莉,你第一次是跟顾小受?你不是吓人吧,那之前你你你你……你是那个……”
    她们听不到她的的答案。因为她醉到失去感官知觉了。
    一夜过去,窗外的光亮穿过半透明的窗帘,含蓄地铺上天花板,在角落处拐弯,盖满了墙壁。一阵短暂而刺激的腹痛让申雅莉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她眯着眼睛,尚未看清周围状况,想伸手去摸床头上的手机,但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再伸出胳膊往下面捞了一下,想看看包在不在地上,依然什么都没有。她揉揉眼睛坐起身,发现环境高雅而陌生:这是一间乳白色的卧房,房间颜色的主调与窗外的阳光恰好融合在一起。浴室的门与书桌都是玻璃制的,上面有人鱼的雕刻,看上去比昂贵的油画还有艺术价值。玻璃桌上放置着一台还在闪烁的Mac一体机,似乎主人离去后没多久。她刚想下床看看电脑上的时间,下身异样的感觉却令她脸色大变。
    从下床到洗手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想了很多,包括前一夜的醉酒和这段日子的狼狈。当白昼到来,理智重新回到身上,她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想不想要顾希城的孩子?答案是否定的。可是,如果真的怀上了,她会把孩子生下来。她不能把他们的错误强加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站在十字路口思考时,我们时常会不知所措。等有一天终于找到自己的答案却可能发现,之前的疑虑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还有另一条阳光大道等着你。
    原来床上的肚痛和前一日的烦躁,都是例假来之前的正常反应。申雅莉第一次在最烦人的第一天开心得几乎哭出来。她赶紧出去在手袋里翻到了卫生巾,清洁工作做好后就想打电话给丘婕李真。但手机刚一打开,发现有三条短信,第一条是阿凛发的:“今天通告我都给你取消了,好好在家休息吧。”第二条是李真发的:“雅莉,我们让李太子送你回去了。你该好好恋爱一场,忘记那个讨厌的人。”第三条是丘婕发的:“雅莉,当你看见我这条短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把嫩嫩的阿松吃了,记得向我们分享食后感想。”
    这时她才迟钝地发现,除了内裤,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裙,里面是真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李展松的家?正在惊诧状态,李真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雅莉啊,如果你追着一个人跑太久,觉得疲惫了,不如想想,或许对的人就站在身后。只是你之前从来没想过要转身看一看。”
    申雅莉下意识转过身,看见的却是凌乱的床铺,还有墙上一幅巨大的海报。她有点受不住李真大白天的文艺,摇着脑袋回短信:“我转过身看见的是我自己的海报,你的意思是,我这是注定孤独终老吗……”
    她眨了眨眼,没继续打字,再次抬头看那幅海报。海报上的她依偎在阳光下的海滩旁,卷发略微凌乱,全被拨到一边,她手里提着一个饮料杯,慵懒地微笑着。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写满了深邃、迷人、自信。
    不管这是不是真正的她。但这无疑是最美的她,也是她最希望维持的模样。
    这时,门把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
    她转过身,看见进来的人。
    年轻的男孩子招呼着服务生将早餐推进来,桌布像是会吸收阳光一样白净明亮,银制刀又与装着鲜榨果汁的冰桶同样闪闪发亮。李展松刚看见她,赶紧飞奔到电脑旁边,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把上面的大学论文文档关掉,只留下当日股市收盘数据。然后他转过身,故作从容地笑了:“你醒了。”
    “我们……昨晚没做什么吧?”她拨弄长发,让它们挡住睡裙的吊带。
    “你认为呢?”他眼神挑衅,侧着头露出坏坏的微笑,“雅莉姐,我也是男人。”  
(本章未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5
第二十座城(3)
  “所以,就是什么都没发生对么。”
  李展松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为什么?”
  看见他这张有些果的脸,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于是放心地找到沙发上叠好的衣服,背着他把外套披在身上:“会发生什么,那是小孩子做的事。既然你都说了你是男人,那肯定是非常有男子气概地把我照顾得很好,对不对?”
  原本想要欺负人,却被反将一军,李展松有些郁闷,但还是乖乖地低下头,轻轻点了点脑袋。她扣好扣子,绕过沙发走到他面前:”对了,我的衣服是女佣换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妆也卸了,这不大像是你会做的事。”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她一眼:“好吧,反正我是没办法整你的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看见她素颜的样子。虽然因为前一夜的宿醉有着浅浅的黑眼圈,但她不化妆的样子居然很清纯,和上妆后的妩媚女王完全不同。此时她睑上绽放出了甜蜜的笑意,柔和得就像她胸前的波浪发卷:“阿松,谢谢你。”
  “谢什么谢,本来我是想吓唬你的,不要随便给我发好人卡。”他板着脸,一副自以为冷酷的模样。
  她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探过头看向窗外。
  这—天才刚开始,外面的世界虽然寒冷,却被冬阳镀上了一层充满生机的金色。从李展松家里可以看见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咖啡厅的铬合金柜台反射着刺眼的光,穿着鲜艳制服的人向路人们递送传单,绿色的出租空车夹在各路私家车之中。E班族和学生们拿着早餐,从地铁站大量涌出来,并分散流向每个交通灯、每条笔直的长街、每座拔地而起的擎天大楼。
  看着留外的一切,她忽然发现十年来,自己曾经错过了多少生命的美好。
  就这样吧,从牢笼里走出来,走到崭新的天空下。
  几日后的晚上,一家五星级酒店的VIP江景双人房中摆着西餐推桌年轻的男女一人坐在一头,两人的身影被摇丽。女生只有—个背影
  一看便知是今年轻有姿色的女子。而她对面的年轻男人一头凌乱的黑发被撂到—边——有点像小栗旬在《Rich man Poor woman》中的发型,衬着他小巧的脸,露出—边摇滚风的耳钉,把他显得美型又叛逆。
  “嘉瑞,今天,今天能和你—起吃饭,我真是太开心了。”女生小声而柔弱地对男生说道,光听声音就知道她平时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因为,外面前流传你是很傲慢的男人,实际上……”
  嘉瑞双手交叉叠放在桌面,身体往前侵了一些,就像是一只即将捕猎俊美的狼。他张了张口,刚想开口说话,没锁好的房门却”哐当”一声被踹开。对面的女生用嫩嫩的声音叫了一下,捂住耳朵。他的眼睛陡然睁大,看向门口气势汹汹冲来的人:她也穿着黑色曳地晚装,但不是露背的,而是不需要在胸下垫任何东西就相当丰满的深V长裙。
  中分的大卷发彰显了漂亮的大眼睛,那张脸连女人看了都挪不开眼。
  和她一比,他对面身材单薄的小女孩完全没了存在感。所以,嘉瑞也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眼中露出惊愕之色。
  遗憾的是,这个美丽的女人却完全不懂如何保护自己的形象,瞪大眼睛指着那男人愤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她左顾右盼,最终从床上抓起—个枕头,对着嘉瑞的脑袋就是一阵猛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居然带她来这种地方!”
  他被她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和女人开个房你都要管?”
  “你爱和谁开房和谁开房去,但不准打她的主意!因为女人只要和你说话都会怀孕!”她像是被蜘蛛粘了手一样甩开他,拉着身边女子的手,把她拽起来,“你以后再靠近我妹,我就找人把你做了!”
  “……你妹?”他一脸茫然。
  “你妹?”柔弱的女生终于受不了了,一脸快哭出的表情。
  “是啊,我就是说你……”她转过头看了女生一眼,整个人都像被速冻一样,望着她出神。
  他抱着胳膊,一脸挑衅地看着她。她的上嘴唇微微抬起,露出些许雪白的牙齿,然后轻轻放下女生的手,悄声转身走掉。
  “达妮,想知道你妹在哪是么。”
  听见他的声音,她猛地转过头,将原已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说!”
  看见她艳丽之极的脸庞,他的脑袋像是有电流窜过,早已一片麻痹。
  他痞痞地坏笑着,掏出钱包,抽出一张蛋糕师的名片递给她:“你妹妹今天也二十二了,其实,不如买几根蛋糕插在蜡烛上送给她她认真地点头:”嗯,蛋糕插在蜡烛,这是个技术活儿。”
  旁边的女生和周围的人“噗”的一声笑出来。他哀嚎一声,捂住头转过身去:“对不起,我又背错台词了……”
  在一片哄闹的笑声中,他委屈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忍俊不禁。她也笑了出来,戳戳他的手臂:“没背错没背错,蛋糕是条状的,蜡烛是块状的啊,哈哈哈哈。”
  “雅莉姐,我恨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种更加委屈了。
  这里是电影《黑桃皇后》的拍摄现场,也是李展松当日拍同—个场景第九次NG。其中有六次都是在申雅莉转过头这一瞬间出了差错。而且对他这种非演戏专业的明星而言
  词,所以大家经常刚—进入状态,就要面对太子爷苦不堪言的漫长沉默。这些事情都是剧组群众早就预料到的。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太子爷的态度一点都不傲慢,每次NG过后反而会向周围的人道歉,然后认真琢磨重新拍摄。
  这一幕再次NG之后,导演觉得他已经到极限了,放大家休息一下。
  他生不如死地对天长吟一声,倒在了宾馆的床上。申雅莉避开嘴上的口红,—边啃苹果,—边递给他另—个苹果:“累不累?”
  “男人,不怕累。”
  明明看上去就像是个犯错的学生一样,却非要装硬汉。这让她不由觉得想笑:“拍戏会不会耽搁你写论文?”
  “啊。”他的背明显一直,“我,我觉得这苹果还挺好吃的,你在哪里里买的?”
  这种生硬的换话题方式让她忍不住又笑了。她想了—会儿,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故作认真思索地说:“阿松好像还挺成熟的。”
  “那是肯定的,也不看看我追的是什么女人。”他得意洋洋,笑得邪气。
  “嗯,比同龄男孩子成熟很多啊。”
  “同龄人……”他的表情停滞了一下,笑容渐渐从得意转成强笑,“果然,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吧。”
  “阿松,你确实年纪不大。”
  就像这一刻,明明受伤却又想要掩饰的样子,不是孩子是什么呢。可是,这样简单纯粹的个性,让她觉得有些心疼。对大人而言成熟是完成时,青涩走过去时,后者明显不如前者。但人类总有着呵护弱小的本能。如果能做什么,她想要让这个孩子开心一点,不愿让他受伤。
  因为她轻易地看透他,在他身上看见了过去自己傻傻的影子。
  “可是这不影响我们阿松的魅力,所以你不用担心。”她的眼睛弯弯,留给了他鼓励的目光。
  “真的?”
  “真的。”
  “那,那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喜欢上我,会考虑当我的女朋友吗?”
  “什么傻问题,如果喜欢上,当然会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握紧双拳,像是任何—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子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写满了“必胜”——因为喜欢人的—句话从谷底飞到天堂,这样的表现也非常孩子气。可是,她并没有撒谎。她有认真考虑姐喇门的话,觉得整理^生重新开始,和阿松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未必不是—件好事。
  《黑桃女皇》是—个欢快的故事:女主角达妮离婚后变得不相信爱情,而且有恋妹情节与日俱增。男主角嘉瑞是今年轻的赌场大亨,和她妹妹曾经是同班同学,两人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儿,达妮却误会嘉瑞喜欢自己妹妹,所以只要他靠近妹妹,她就会化身为翻滚的刺猬,把他扎个遍,还说了“不想被可怕的大姐误伤就离我妹远一点”这种威胁的话。殊不知嘉瑞从高中时就已开始暗恋她,每次接近妹妹,其实都是为了找和她搭话的借口。
  两人欢喜冤家的戏份占了大半,电影的拍摄过程非常轻松。好的演员拍戏会把自己代入影片,所以当初拍摄《巴塞罗那的时廊》时的压抑和悲伤被扫荡而空,这部片带给她的情绪似乎只有欢乐。而且,随着拍摄时间增加,她和李展松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剧组也看出他们之间有点暧昧。因为李展松的阳光又开朗,她也一直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印象,所以本来不被看好的姐弟恋,竟也得到了大家私底下的祝福。
  《黑桃女皇》第一场吻戏发生在男主角的告白之后。达妮和—个男人去赌场时撞见了嘉瑞,她看他身边跟的人不是自己妹妹,但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酸涩,所以没有搭理他。后来他把她单独叫到赌场一楼大厅的角落,逼问她那是什么人,她连正眼都不看他,说:“与你无关。”他被激怒了,悲怒交加地说出“我喜欢你。”不顾她的惊讶,拥她入怀,霸道地吻了她。
  但是,这只是他们当天的第一次接吻。第二次发生在戏外。
  那天晚上,导演请整个剧组去吃海鲜,他们并排坐在—起,和大家聊着和平时一样的话题,却在餐桌下一直牵着对方的手。李展松的个性是非常讨人喜欢的,他虽然年纪小,但幽默感十足,—个晚E逗得大家直笑,申雅莉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电影《十一罗汉》中,乔治?克鲁尼与妻子茱莉亚?罗伯茨离婚后又回来与她共用晚餐,知道她有了新欢,他说:“Does he make youlaugh?”她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He doesn’t make me cry,”
  ——他能逗你笑吗?
  ——至少他不让我哭。
  申雅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这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是来自这么多熟人朋友。只是,在所有喜悦包围她的时候,那个人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那是与阿松完全不同的,淡然如水的温柔容颜。这—个瞬间里,周围的声音消失了,一切都像无声的电影一样缓慢而沉默地进行着。她的笑容也消失了,停留在脸上的,是像孩子被告知没有生日礼物般的失落。
  但是,这只是愉快夜晚中短暂的几秒钟,只是悠长人生中—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5
第二十一座城(l)
    一年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
    因为工作尚未调任过来,他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乘着巴士在市区内游荡。他穿过西部的老城区,经过一条因工业污染而废弃的河,看见皮革厂排在水中的垃圾如同尸体般漂浮,拥挤地堵塞了河道。他在附近的车站下车,走向河对岸正在拆迂林立的老房子。几个流氓痞子正在工地里无所事事地闲逛,望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好像发自内心鄙夷这个身穿范思暂的文雅男人。他目不斜视地走向那片老旧的住宅区,视线中的一切与充满笑声与回忆的地方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颓然的对比。
    这是他高中毕业前住了十多年的家。从很小的时候父母创业成功,他们就搬来这里,住在六楼,尽管有两百多平,中间曾经有一片很大的楼中花园,但还是需要爬楼梯上去。他记得父亲体力一直不好,爬这楼梯总是会累到气喘吁吁,经常被母亲指责缺乏锻炼太没用。后来上高中了,他交了女友,那个女孩也很讨厌他家的楼梯,理由是“楼梯太宽要走的路太多”。然后,她就会像小孩子一样耍无赖,跳到他的背上,非要自己背她上去。当时他还是个爱闹别扭的小鬼,嘴上经常像母亲指责父亲那样说她身体素质差,却特别依恋她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永远不会忘记那双臂膀。那是温暖的、柔软的、总是黏着他的。那是他的初恋,是他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督地去爱一个女孩。
    如今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人,已经忘记了耗尽所有热情去为一个人付出的感觉。自从皇天集团前几个月的大事件发生,他一直和她保持邮件联系。那样陌生而礼貌的沟通方式让他更加确定了,人在完全成长以后,确实会逐渐失去爱人的能力。小时的他们多傻,因为年少不知愁滋味,所以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很苦情,变着法子证明自己爱对方可以直到海枯石烂。当时他们是如此简单,以至于看不透那么多年以后,彼此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原来,分手后两个人的关系,比陌生人熟悉,却比朋友陌生。
    他握紧口袋中的钥匙,走到家门口,想要打开房门,却被一旁被塞满的邮箱夺走了注意。他换了一把小的钥匙,走过去把那个爬满黄色铁锈的邮箱打开。上百张明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卡在信箱口一封多余的明信片背面有熟悉的绘图:深绿色的橄榄树山林里,白色建筑堆积的小巷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一个西班牙老头杵着拐杖从小房屋里走出来,雪白的山羊跑遍这条长长的小巷。明信片的右下角写着这个地方的名字——Mijas。
    他有些愕然地把明信片翻面,然后看到了蓝色墨水写满的明信片背面:
    希城,我现在正在西班牙的“白色山城”米哈斯,跟剧组一起为我的新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取景。这部电影的情节我已经在直布罗陀写给你了,你记得要认真看哦。很喜欢这座小镇,真不敢相信在欧洲也会有这样具有民族风情的世外桃源。而且,它的主色调是白色。每次看到白色,我总是会想起你。看到雪也会想起你。因为在我心中,你是白色的。在我:身边时是如此,离开我以后更是如此。
    没有落款。相比较屋顶角落的蜘蛛网、墙角结灰的花瓶和塑料花,以及满地其它泛黄的明信片,这张明信片已经很新了。他蹲下来,随便翻了一个邮戳时间是十年前的明信片。字迹很潦草,上面干涸的水痕把一些字都弄糊了,看上去好像是在情绪不稳定的状况下写的:你说世界上有没有天堂如果我也去死,是不是就可以立刻看到你了你一定在笑话我对不对,因为如果我死了,只会下地狱,对不对你这不负责的男人!!你就这样把我扔下自己去死,要我以后一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吗!!顾希城,我告诉你,既然你无情,那我也无义,你看着,只要一年时间我就会把你忘记,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八年前的明信片则是这样的:
    希城,我现在正在乐山大佛脚下哦,猜猜我在这里做什么宾果!在旅游!你不知道,乐山大佛真的好大啊,我们居然可以在他的脚指甲盖上放麻将桌打麻将,我觉得这真是个好点子,要知道这里可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对了,我谈恋爱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离开我哈哈,后悔也没有用,因为我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对不起啦希城,我不爱你了,谁叫你这么绝情。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放心好了。
    ^-^
    他又随便找了一张七年前的明信片:
    失恋啦,被甩啦。对方嫌我工作时间太少,没时间陪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确实很忙啊。现在的男人怎么感觉都像奶嘴男呢。所以我跟姐妹们跑到香港来购物了,在这里都还要写明信片,你说我忙吧,其实我也真是够闲的。你说,为什么在这种嘈杂的地方我都会想起你呢难道我已经养成了走哪想你到哪的习惯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丘婕,她说我好恶心。
    五年前的内容:
    最近工作越来越辛苦,都没什么时间出去玩了。这次依然是跟剧组一起出来,在韩国和他们合作新的电影。我没想到自己在韩国人气也会这么高,真是有点意外。对了,有个好消息,我又拿奖了。现在圈内人都称我为皇天一姐,这称号霸气吧。你以前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有没有感到骄做呢。:)
    四年前的内容:
    最近结婚的女明星越来越多了,然后我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大众催婚对象。爸妈催得更是厉害。其实我现在正在和一个企业家相处着看,但怎么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想过往结婚这条路走。我一直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和一个以前毫无交集的异性成立家庭,天天待在一起讨论着怎么过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乏味。传宗接代也是框框条条又没意义的行为。如果是为了有人照料、有人做饭,不如请厨师、保镖、司机、私人医生。反正我的经济能力允许自己这么做。可能是年纪大了真的有点往灭绝师太的方向靠拢,反正我对结婚没兴趣。一辈子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的么。
    三年前的内容:
    都说一个人衰老的表现,是开始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反复回想多年前发生的事。这两年我就是这么个状态。总是会想起我们高中时的一些事,像是以前给你写情书,结果被班上的同学当众念了出来,然后你还因为我骗你和我怄气。那时的事,真是想想都觉得挺傻的。如果让我现在去做这些傻事,肯定是做不出来了。但最令人怀念的,恰好是这一份再也回不来的单纯。希城,不管是你曾经来到我的:身边,为我停留的时光,还是给我留下的所有回忆,这些都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真的很谢谢你。
    两年前的内容: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是会梦到你,然后醒来的时候枕头哭湿成了一片。心理医生说我是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总是会想起最令自己难过的事,也就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建议我放下过去往前看,不然抑郁症会加重。希城,你知道么,你已经开始变成我的精神负担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淡忘你一点。毕竞生活不容易,偶尔我也希望自己能轻松一些。
    最后的几张是拍《巴塞罗那的时廊》时从西班牙寄出的。可是每多看一张,他的胸口就会更闷痛一些。零碎的刘海垂下来,在光影中挡住了他的眼睛。
    这一次回国,其实并未打算长久逗留,只是想在观众席里看看这一晚的金龙奖颁奖典礼,然后直接飞回巴塞罗那。一年前把她伤成那样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个可以带给她幸福的男人。所以在这一段感情中,他还是和最初计划的那样,选择了放弃。后来听说她和皇天的太子爷在一起了。那个男人比她小很多,但似乎对她好到羡煞所有女性。他们在一起以后,她在镜头前明显比以前开心,笑容多了,言语幽默,眼神也恢复了以前的活泼大方。
    这一刻他如此想要拥抱她。
    可是,她的笑容是他最害怕失去的东西。他打开手机,凝视着屏幕上她的近照——他不愿意再看不见她这么美丽的模样。哪怕她微笑的对象不是自己,他也想要守住它。
    所以这一次,不会再有靠近,不会再有交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5
第二十一座城(2)
    对皇天集团而言,一年后的金龙奖颁奖典礼绝对是一个莫大的福音。不仅仅是因为影帝影后均是皇天的艺人,还因为在这之前,集团中无数明星隐私遭到曝光,几乎有点知名度的艺人都受到丑闻的冲击,被推到了浪尖风头。虽然并未像前次股东涉嫌贩毒那样摇摇欲坠,但这一次大量视频与照片源自海外网站,国内短期内完全无法控制,迄今未能得以平息。
    这次风波中,受害最严重的是偶像剧《赛车女郎》中的女主角演员。这位女艺人被曝光的是成名前与某已婚著名运动员的不雅视频,因为她一直走清纯路线,大众对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更有不少人揣测她与该运动员发生关系是在他结婚以后。后来连运动员的太太都出声斥责她,说她“不知廉耻”,此后舆论几乎完全一边倒,让她彻底身败名裂。事件发生后她一直没有进行任何公开活动,直到七十余天后的早上,她被人发现在跑车中烧炭自杀身亡。这前一天晚上,她在微博上留下过一句话:“我知道解释已经无用。他们都告诉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一切会好起来,可是……唉。”下面全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事件闹得最大的是柏川和浅辰。他们的许多合照也被同期曝出,大部分照片中两人举止亲昵,牵手、拥抱、亲吻脸颊,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朋友关系,而且两人疑似正在同居。无数粉丝心碎,恶意攻击纷沓而来,两个超级巨星变成了“死基佬”“恶心的同性恋”。但与此同时,又有无数女粉丝对这一消息欢欣雀跃,大力支持他们,并声称“我爱柏川,也爱浅辰,他们俩随便哪一个被女人抢走了我都无法接受,在一起最好了,永远在一起!”。所以相较自杀女星的一面倒,他们只能算是饱受争议,情况好很多。消息传出后,柏川不受任何影响,照常完成工作、参加活动,只是对任何采访都避而不答。浅辰从家里搬出,推掉了所有公开活动,甚至连柏川都不见。遇到记者采访,他也只会搬出惯例态度哈哈大笑说“没有这回事”。没过多久,柏川成为《星闻风尚》杂志封面人物,以标题”柏川:我和浅辰不是暖昧不清的关系,我们早已结婚领证”结束了这一争议话题。之后,他破天荒地开通了认证微博,只发了四个字的内容:“小辰,回家。”上百万的转发评论什么样的留言都有,但大部分还是女性的调侃,诸如“小辰,你家柏川喊你回家吃饭”“在一起,在一起”“我又相信爱情了”……
    这次风波中,走漏的内容虽然都不是从皇天内部传出的,但这些艺人无一不是属于皇天旗下。人们都猜测这是皇天集团劲敌幕后策划的事件,目前警方依然在调查中,但迄今为止没有结果。柏川是这次风波中结局最好的两个人,到底是因为这个年代人们对同性恋的偏见已经减低了不少,两人结婚木已成舟的消息也让他们得到了不少祝福。但其他明星,尤其是女性在精神和事业上同时受到的伤害就非同小可了。除去自杀的女星,还有不少皇天女星陆续透露轻生想法。
    唯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女明星只有一个,那就是申雅莉。
    对无数人而言,这是意料之中,也绝对是意料之外的。因为申雅莉虽然出道资历深,也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但她在名誉之路上走得太顺利,即便挂有“演艺圈头号白莲花”的外号,还是有不少人认为她这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女性不可能光凭实力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历史清白,不过是保密功夫做得好而已。这一次风波过后,她的认真、自爱、努力,更是得到了大众的肯定。
    这一次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她凭借在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中出色的演出再次摘下影后桂冠。她提着裙摆走上红地毯的那一瞬,数百道闪光灯同时打亮。她的希腊式长裙如同浓而厚的奶油般雪白闪亮,她的香气像是春季的杜鹃花般撩人。她事业有成,人生顺利,一如既往是星光大道下最有魅力的女人。
    当她站上领奖台,接过颁奖人递过来的小金人,还未发言,台下已响起如雷的掌声,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平静地说道:“经常听见别人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然会活得很累’。
    大部分人对“别人的看法”的理解,似乎是反对的声音。但我自己有一点不同的看法。要做到不卑不亢,我觉得首先要学的不是如何面对羞辱时淡然如水,而是学会在面对赞美时不欢喜若狂。当肯定的声音对你来说变得不再重要的时候,否定也就不重要了。
    “例如你喜欢别人说你聪明,那你就一定会介意别人说你愚蠢。想要不介意别人说你愚蠢,那首先要告诉自己:或许我并不是特别聪明人,但我会努力。一直用这个方法激励自己,我觉得很有效。它令我心如止水,也让我不再去在意很多以前令我难过的事情。现在我把这个方法分享给大家,尤其是给今年受到小小挫折的朋友们。人生还很漫长,我们都要一起并肩走下去。”
    说到这里,她举起小金人,眼中有水光闪烁,但已不会再像第一次领奖时那样哭得狼狈又青涩。她含着眼泪没让它流下来,反而露出了微笑:“谢谢你们。”
    露天颁奖台上星光万丈,四周人头攒动,倘若站在四周的高楼大厦中探头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片人群的海洋。那些以颁奖典礼为中心向周边扩散的路口,就像是大海的分流,时时刻刻都有车辆如水般流动。而响亮长久的掌声,就像海声响彻夜空,将她包围。过去数年的努力更像是浪潮一般,在这一刻被推到了最高峰。她享受着此时的掌声,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感慨自己是如此幸运。
    皇天事件爆发以后,她也曾提心吊胆过,害怕自己与白风杰的过去被曝光,也怕自己辛苦经营的事业就这样毁于一旦。那一段时间她想通了很多,例如一直以为自己讨厌演艺圈,不喜欢演员这个看似光鲜实则不受尊重的职业。她总认为如果人生可以重头来过,自己一定会选择成为建筑师。因为这是儿时的梦想,是一个未完成的遗憾。所以当时她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如果她与那名自杀女星一样跌入谷底,就干脆退圈转行当建筑师——可真正开始想象变成建筑师的情景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憧憬的建筑是如此的陌生。虽然背台词很乏味,剧组加班总是累到让人崩溃,但演戏早已变成了她的工作,她的生命。而建筑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业余时间用以欣赏剖析的爱好。
    渐渐的,她有了一种想法——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再愿意离开。
    没想到的是,明明已经做好了狠狠跌倒的准备,从头到尾皇天事却与她毫无关系。
    因此,当这件事渐渐平定下来,她发现过去的自己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太在意人生道路中错过的几个秀美的景点,而忽略了沿途更加灿烂的风景——是的,她已经从过去中走出来了。对命运赐给她的一切,她都充满了感恩之情。
    如今的人生,已经不能再完整。
    所以她也不会看到,自己曾经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正在观众席里,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为她的荣誉鼓掌到手心发痛。
    这一次的影帝得主是柏川。他先于申雅莉领奖,此时正在后台接受记者们的采访。顾希城难得回国一次,打算和他叙叙旧再飞回西班牙,但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发短信让顾希城再等等。顾希城走向申雅莉领奖后去的相反方向,但没想到的是,他避开了申雅莉,却没能避开浅辰。才嘘寒问暖几句,他已被浅辰拖到颁奖台后方的房间中。浅辰找了个椅子让他坐下:“你都这么久没回来了,柏川那家伙居然还让你等他,我帮你去催他。”
    “不用,我在这里等。“
    浅辰明显没听进他在说什么,大步流星走出门去。然后,他发现在室内手机没信号,直接走到走廊上去翻看手机。但没多久,他听见身后传未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浅,你怎么这么二,柏川的小金人怎么可以往地上搁呢?就连我侄女儿都知道这种东西得放桌子上,你这脏孩子……”
    心跳停了一拍,他警觉地抬起头。可是来不及,申雅莉已经走过来了。
    她还是穿着刚才那件白色曳地晚装,但原本拨到一边风情万种的头发已经被随性地披到背后。她摇了摇手中的小金人,走到门口本来想开口指责他两句,却没在里面找着人。刚想转身离开,却撇到角落有一个高高的人影,她随便看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挪开。
    未来往往的都是打扮耀眼的明星,这个晚上所有的光辉全部凝聚到了荣誉的颁奖台上。他站在微弱的光线下,穿着一身庄重而严肃的黑色西装,就像是荷兰画家伦勃朗擅长绘制的光影肖像画,因四分之一的侧影陷入黑暗而显得光暗对比强烈,轮廓异常分明。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神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惊愕。两个人视线相撞的刹那,时间也像是滞留了那么片刻。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6
第二十一座城(3)
    曾经在脑中试演过两个人重逢时的场景。她一度以为要么自己会狠狠扇他一个耳光,要么就是作践自己哭着扑到他的怀里。
    总而言之,一定是惊天动地的。毕竟自己把最多的爱和最痛的恨都给了他。
    可现实与戏剧相差太远了。从几个月前他以“雅莉,不知最近你过得怎么样”为开头写邮件给她开始,他们之间所有的冲突都奇迹般的在一夜间化为乌有。她对李展松的事只字未提,只是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生活很顺利,买了新车,搬了新家,电影也有望得奖,然后再回问他的近况。他同样没有提自己的婚事,说的大部分是工作上的问题。他们有礼而疏远地和对方通信,好像两个人不曾在一起过,他结婚时冷漠而决绝的转身,好像也只是出现在梦里一般。
    所以,此时她能做的,只是露出了更加吃惊的表情,然后用主人的姿态客气地笑道:“你居然回来了。”
    “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才刚到两天,不过很快又要回去了。”
    “这样啊,好不容易回一次国,真可惜。”她斟字酌句,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太热情或带有赌气意味。
    “主要是那边还有工作。不过,恭喜你得奖,影后。”他温和地笑了。
    “谢谢啦。”她得意地摇了摇自己的小金人,又把影帝的奖杯拿起来,“对了啊,我得找找浅辰去,他把居然把人家柏川的小金人丢地上,真是多年不改的邋遢毛病。”
    在她说出告别的话之前,他已抢先说道:“在这里等等吧。
    他刚才来过,现在去叫柏川了。”
    “也行,那我们先进去坐着?”
    “好。”
    两个人进入房间,一人坐在沙发一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申雅莉到底是出道多年的演员兼八面玲珑的名人,可以自然地找话题,而且可以让他们在外人看来就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顾希城就显得不那么健谈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话,最多敷衍地回答是或否。
    这样的状态真是让人疲惫。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就觉得越辛苦——为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表面功夫都还要靠她来维持呢?
    心里的情绪其实已经负面到了极点,但这从她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只盼望浅辰和柏川早点来,她也好从这种尴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可是,当浅辰和柏川真的到来,她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只是她不会再让自己回到当初的状态。和他们聚在一起聊了几句,她就以要赶通告为由离开。他和柏川浅辰二人一样,只是友善地和她告别,没再做过多的挽留。她在颁奖典礼现场又耽搁了十多分钟,后来在阿凛的催促下才匆匆离开。坐上车以后她一直在回头看颁奖场地,心中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走得果决,却还是不愿从有他的地方离开。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不甘”。哪怕自己已经不再爱这个男人,不打算和他再有过多来往,却憎恨他比自己洒脱——没错,她已经不爱他了。她不会去爱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当晚凌晨三点她都没能入眠。只能躺着玩手机。看见手机邮箱中出现“Re:Re:Re:Re:Re:Re:雅莉”的标题,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打开这封邮件。果然是他发来的,内容比以往要简明扼要很多:“雅莉,我明天晚上8点飞巴塞罗那。如果你没什么要紧的事,下午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她环顾四周,新居尚处于黑暗中。早春开的花已在窗台上凋谢,干涸的花像带着褶皱的碎布,在夜风中零散地飞舞。玻璃容器中种植的风信子却仍然旺盛,与绒毯似的藓苔、湿润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郁的植物香气。大概命运真的与人的喜好息息相关。她一直很喜欢风信子,原本是喜欢蓝紫色花朵高贵、饱满又感性的模样,却从来没想过要去关心它的花语。直到最近,她才从一个剧本中得知,它的花语是悲伤的爱情、永远的怀念。
    这用来描述以前的自己与希城是多么合适。最后一次见面吧,让我们的告别有个好结果——她如此告诉自己,然后答应了他的邀请。
    第二天她特意选在国际机场附近的餐厅和他见面。但天公不作美,连最后一天的天空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嘴脸。等她抵达餐厅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阴雨。餐厅里只有寥寥两三桌人,他早已和他不大的行李箱坐在窗前等候。或许是天气影响了她的心情,这一天她连伪装情绪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略显疲惫地和他面对面坐着,各自向服务生机械地说出自己想点的菜。
    用餐的时候也很无聊,她像是个在老师面前吃饭的小学生,除了盘中的菜什么也看不到。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一定不会开口说话。这家餐厅的菜又符合了机场黑暗料理的定律,让她觉得下咽都困难。打算好好告别这样的计划果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整个过程她就记得饭有多难吃,气氛有多窘迫。吃完饭以后她看了看时间,说:“还有四个小时才起飞,我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你先自己去把行李托运了吧。“
    “没事,我没带液体,东西不用托运。”
    “那我们先在这里等着?”
    “嗯。”
    拜托你,放过我吧。她欲哭无泪地靠坐在椅子上,脸上已有了不耐烦的表情。他反应很敏锐,看了看表说:“我还是把行李箱托运了吧,然后进去刚好买点东西带回西班牙。”
    她瞬间有些哑然,还是跟他站起来,戴好墨镜:“算了,我陪你一起。”
    “没关系,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
    他笑了:“真的不用……”
    没来由的焦躁感让她火大起来:“你烦不烦啊。真那么客气今天就不该约我出来吃饭,既然都叫人出来了,哪有让我先走人的道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所以傻到在国内怎么做人都不会了?”
    突然被这样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他有些愕然,但还是侧过头,笑意更深了一些:“知道了。影后教训的是。”
    这一天她穿着低调的灰色大衣,看上去并不显眼,所以进入机场后除了托运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人认出她。把一切繁杂的手续解决完毕,她送他一起去安检处排队。排队的有半数以上都是外国人,前面的西班牙人和后面的四五个印度人把他们夹在了中间。队伍缓缓挪动,就像是一个链条松懈的齿轮,慢慢地解开人们之间的羁绊,把他们分别送向再也看不见彼此的远方。她头一次发现,在机场这种地方,纵使有再多的话想要告诉对方,也会说不出一个字。她只能无声地垂头玩手机。
    “你居然还留着它。”
    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抬起头,却正对上他很近的脸孔,又匆促地把头别到另一边:“你说什么?”
    “乌龟。”他指了指她的手机。
    她这才想起手机背景是那只好养又懒惰的乌龟呆呆。但如果不是他说出来,她都快忘记了这只乌龟是和他一起买的。她应了一声,随口说道:“现在长大了不少。”
    “我的那只笨笨也还在,也长大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段视频给她看。非常喜剧的是,笨笨虽然比以前大了不少,但它还是改不掉钻牛角尖的习惯,整个视频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在往前冲,跑路速度快得不像乌龟,冲到墙角以后又卡在了角落里撞来撞去。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接过他的手机,想重新放一遍,却不小心碰到手机的home按钮。然后,视频关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他的手机桌面——她的照片。
    “哈哈,你现在还是我的粉丝啊。”其实心里已经酸涩得有些疼痛了,但她还是硬撑着开玩笑。
    等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她下意识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却与他的视线相交。再次躲开他的视线,她已经懊恼得想要当场转身逃跑,但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可他一直不说话,她也没有任何勇气再找话题。过了一会儿,在前方热情洋溢的西班牙语的环境中,她听见他的声音沉静而清晰地在耳边响起:“还记得高中时你写过情书给我么。你在信里对我说,你喜欢我。”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
    “那时候我知道你是跟丘婕一起整我,但也知道那封信里多少都有一点你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你喜欢我的成分有几分,谎言有几分。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彻底完蛋了。因为太喜欢你,所以之后我做了很多错事,甚至连你父亲的身体状况也没有调查过。对不起。”
    她背对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头面对他。
    “我知道这些话不该告诉你。可我觉得如果不说,肯定以后会后悔。”他停了停,声音更加低沉了一些,“雅莉,我已经离婚了。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前面的西班牙人正在递交护照给安检员看,她的脑中已经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把自己的护照也拿出来,语气比刚才轻松了许多:“对了,这次回来,我发现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知道你现在过得幸福,我比谁都开心。”
    安检员检查过他的护照和机票,他接过来,然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到这吧,我走了。到了巴塞罗那,我会发邮件给你。”
    被揉乱的刘海在他松手后盖住了视线。只要是他触摸过的地方,都会像是留下了烙印一样微微发烫,却又隐隐作痛。现在已经十分确定,自己已经不再爱这个男人。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离别还是会让人感到如此难过。即便闭上眼睛,他温柔的笑眼也会一直停留在脑中持续不去。她微垂着头,依稀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最终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向前看去,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海中。

(本章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7
第二十二座城(1)
    机场中人来人往,上百双皮鞋碰地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杵了多久,但直到安检员催促了四五次,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她快步走向机场外,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是一路小跑出去的。
    雨水在冷空气中浙沥坠落,灰色大雾笼罩的城市像是水粉画出一般虚幻。这样的雨景和高中那一场雨实在太相似。在那场雨中,她像个小孩一样抱着膝盖蹲在路边哭,如此任性,却又真的把他等未了。可现在不同了,她不能再停下脚步,不能再哭,只能贴着机场的落地窗沿路往前走,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却不知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
    后来她的脚踢到路边的钢管,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手抉住了墙壁,才总算站住了脚。但脚崴的剧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耳边回荡的只有空虚的雨声,细长的雨珠浸入了她的衣服,寒意顺着肌肤一直渗入骨髓。意识到自己又要陷入过去那种绝望的状态,她在一辆不知停了多少天的大巴士后面蹲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没事,难过的感觉只是暂时的,你已经不再爱那个人了。他的谎言你一句也不要信。他只是不想你好过才故意这样说。
    可悲哀的是,这一刻,她竟然相信他多过她自己。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忆过去,但少女时代与他牵手的瞬间、初吻的瞬间、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瞬间、多年后与他重逢的瞬间,都像是从心底的潘多拉魔盒里冲了出来,将她完完全全淹没。这每一个细小的瞬间都像锋利的武器,与他刚才温柔的告白完全融成了一体,一下下扎入她的内心深处。鼻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用力吸气却被呛了一下,她不禁咳嗽起来。结果咳一咳的,咳嗽声变成了哭声。这一年来辛苦修建的坚强堡垒坍塌了。再没什么东西可以保护自己。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浑身僵直,小心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人。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他的脸孔。她惊讶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没走……”
    “过安检的时候我看你反应不大对,就跟出来了。”他叹了一声,用食指关节擦去她的眼泪,“果然,又哭鼻子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难堪到涨红了脸,却没法狡辩一个字。他却不再追问理由,只是转过身来,拍了拍背:“来,我背你。”
    “不。”她断然道。
    “你脚崴了吧,如果我抉你走,别人很快就会发现你了。我背你的话,你可以把脸藏起来。”
    “你赶紧过安检,我一会儿就可以自己回去了。”
    “对,你得快点,不然我可能会误航班。你今天没叫车来吧?我先背你去打车,然后就得赶紧回去。”
    她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趴到他的背上。他背着她起来,一路小跑过马路。雨水落在他们身上,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又像是怕他发现一样只敢拽住一小块布料。已不愿再去想该如何对待这个人,该如何处理他们的关系,只知道这一刻自己不希望他走,只想靠着他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可惜他很快把她放下来,塞到了出租车里:“你住哪里?”
    她报出了自己的住址,他弯下腰对司机重复了一遍,司机点了点头,并没发现任何异样。她握紧双拳,张开口,压抑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没说出挽留的话:“那你一路平安,到了西班牙再联……”
    话没说完,他已经甩手关上门。她怔了怔,看他绕车门离去,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脸色变得苍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又开始犯傻了。她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前座靠背的液晶显示屏上。
    但很快的,另一边的门声响起,他直接拉开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把门关上。她傻眼了:“……你做什么?”
    “送你回家。”他往前靠了靠,“师傅,麻烦开车吧。”
    “等等,你没问题吧,这里坐车到我家要一个多小时,你送我回去肯定误点。”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肯定会的。国际航班要提前三个小时过海关啊。”
    “不会的,我坐商务舱,有专用通道。”
    “可是……”
    “没事,不会耽搁的。”
    一路上她都在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司机被她闹得不行,还抱怨说“长得这么像大明星怎么性子这么急”,弄得他几次失笑。终于他们到她家了,她让他就坐这辆车回去,他却付了钱让司机原地等着,说五分钟就下来。她看看时间已经六点过了,急得想要直接把他推回车里,但他还是从容不迫地说不会有事,坚持送她回家中。然后,他又不顾她的反对,去厨房取冰块到客厅。
    “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冷敷。”
    他用保鲜袋把冰块包起来,在她面前蹲下来,脱掉她的袜子,把冰块覆在她的脚踝上。她终于受不了了,拦住他的手,急道:“顾希城,你到底还打不打算回西班牙?现在已经六点过了!”
    “现在回去肯定来不及了。”他回答得毫不在意,“明天吧,商务舱可以免费延误一天。“
    她已经彻底哑然。
    他出去让出租车司机先离开,然后回来继续帮她冷敷。过了几分钟,他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她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长久不说话,她觉得忍耐度已经快到极限了:“顾希城,你当初那么坚定地要结婚,怎么不到一年就离了?还是说,又想报复我?”
    “不是的。”
    “那你想看我过得很不好?如果你不出现,我没有一点不好!”
    “不是的。”
    “那肯定还有什么目的。”
    “不是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站在水池旁,声音不甚清晰地传过来:“你只管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不用介意我在想什么。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你也伤害不了了。”她眼眶发红地看着他,“只有我在意的人,才能伤害我。”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拧上水龙头,平静地轻笑了一声:“那自然再好不过。”
    她把客房留给他住,然后在家里背新电影的剧本,一副拒绝打扰的样子。他也很安静,待在客房里看图纸,直到晚上十点过才出去。她的新家坐落在城市郊区,夏季的繁枝茂叶划破深蓝的天,盘绕在房顶上。客厅的墙壁是浅金色的,像是吸收了水晶吊灯的光。她坐在同色系的沙发上,身上穿着柔软质地的淡绿长裙,手里却端着一杯深红浓郁的酒。她脸颊发红,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哽咽地说道:“郭主任,我没醉,我在这家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杨曼杀人的秘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但四年前那孩子的事你还记得么,这事儿,我提起来就心痛啊。”
    她的眉头紧绞,眼神看上去很悲痛,还用拿着剧本的手捶了捶胸口。到这里她好像忘词了,又看了看剧本,本想继续背下去,却看见了站在楼梯间的顾希城。她有些尴尬地放下剧本:“你下来做什么?”
    “饿了,想吃点东西。”
    “冰箱里有食材,给我也做点。”她不客气地命令道。
    “好。”
    见他走进厨房,她继续拿着剧本练习,但一直不在状态。总是会想起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事。容芬终于靠《巴塞罗那的时廊》赢得了七项大奖,其中包括最佳女主角、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而她的前夫,关和,耗尽心血去拍的电影只拿了一个最佳音乐奖,被她打击得溃不成军。颁奖典礼结束后,她在后台看见了这对冤家,看见关和像被主人扔掉的小狗一样低垂着头,说:“我只是想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这样才不会被别人非议。
    但事实说明,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了。”
    容芬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他刚走了几步,她又气不过,愤怒地说道:“关和,你现在真是有脸说这种话,是你劈腿在先,还把话说得这么动听。现在来说好听话,只是因为想重新从我这里捞到好处吧。”
    “我从来没有劈过腿!是你听信流言,听信媒体,仅凭一张合照就相信了别人的话!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哈哈,那你退出娱乐圈啊,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我就相信你。”
    当时申雅莉也和容芬一样,觉得关和是个演技极好的男人,因为容芬转身刚走,他就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可惜他这样子容芬没有看到。
    可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申雅莉收到了容芬的短信:“关和退出演艺圈了。”然后她上网搜了关和的消息,他居然真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因为私人因素,要转行做投资,所以正式退出演艺圈,再不涉足。
    不知道现在容芬和关和是什么状态,但这消息对申雅莉刺激不小。容芬并不是美女,年纪也比关和大很多,虽然会为爱情伤神,却从来不会让感情生活影响事业,而且报复心也很强。不管她自己是否想要,现在已经有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等着她。
    而自己呢?
    厨房中现在还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第二天开始,那里又会空无一人。她其实并不奢求会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只是想要爱人平淡地爱着自己,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降低要求的底线,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上天已经给了她这么多好处,不可能再圆满她的爱情。
    既然如此,那就不想太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她走上楼梯,低声唤道:“顾希城。”
    “嗯?”
    “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
    厨房的噪音消失了,她在黑暗中走进自己的卧室,听见走廊里传来他的脚步声,心脏咚咚乱跳起来,手心也因燥热而渗出薄汗。
    “怎么不开灯?”
    他走过来,试着摸索想去找电灯开关。她却按住他的手,关上房门:“别。”
    “为什……”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她推到墙上,狠狠地吻了上去。他吓了一跳,手指都紧绷了起来,晃晃脑袋推开她的肩:“雅莉,你在做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抓住他的手,顺势伸入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继续不顾他抗拒地亲吻他。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却被逼得无路可退,仅剩的一丝理智,也在她舌尖探入口中时灰飞烟灭……
    一夜过去。
    初夏的清晨依然凉意袭人。唤醒顾希城的不是前一夜画面的记忆,而是在盲目黑暗中身体的愉悦记忆。他朦胧地睁开眼睛,觉得全身像是有电流的余韵在皮肤下蹿过。然后,他看见依偎在自己怀里睡得酣甜的小女人。
    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用力闭紧眼睛,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闭上眼静静等待狂乱的心跳缓解。想要重重地抱紧她,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只能看着天花板幸福地微笑,像是个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小孩子。他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在她脸颊留下无数个细吻,最后再深深地吻住她的后。她在朦胧的睡意中也回抱着他,有些迟钝地回应着他的吻,哼哼了两声,低声喊着:“老公,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两个字“老公”,让他渐渐停下了所有动作。
    夜晚的激情固然诱人,掩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却抵挡不住阳光直射。
    他往四下看了看,发现了桌子上相框里的照片。终于,他恍然大悟。难怪她这几个月对什么都不在意,难怪她会回他的邮件,如此平和地和他聊近况,难怪前一夜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原谅”他,允许他对她为所欲为——那是因为,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照片上的她和李展松笑得像是两个孩子。李展松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草坪里,把她横抱在臂弯。她雪白的婚纱顺势落下来,长长地拖在地上。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7
第二十二座城(2)
    他的目光无法从那张照片上挪开。远处房屋装传出修机械的声音,它混着清晨鸟的啼鸣,汽车飕飕开过的噪音,像是涨潮海洋的涛声。她家里种植了很多花朵,春季的已经陆续凋零,风信子却排成长长的列队,在羊齿植物的烘托下,怒放在阳台上。只是这一刻,清冽的空气也变得紧张。在都市中无法欣赏到的美景亦同样无法带来任何浪漫之感。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头痛顺着太阳穴一直蔓延到眼皮下,怀中轻巧柔弱的人也变得特别沉重。
    阳台上一阵风拂过,吹散了些许风信子的花瓣。她像是能感受到那一丝凉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颗脑袋都钻入他的颈窝,扬了扬嘴角,还哼笑了两声。他绷直了身体,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黑色的碎发在枕头上散开。他想起了刚到西班牙的第一个年头。那时是如此放纵,不管和多少女人发生关系,都只是觉得空虚而已。可是现在,现在抱着她,却觉得像是刚从一场灾难中结束,浑身上下都在微微作痛。
    不知等了多久,她才醒过来。她沙哑的声音发出哼哼声,扁着嘴一副完全睁不开眼睛的懒散样子:“几点了啊……”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
    “噢……那可以起来了。”
    她还没坐起来,他已抢先她坐了起来。她饱满的嘴唇动了动,也裹着被子慢腾腾地坐起来。卷发经过一夜折腾后变得更加蓬松,这令她的脸蛋比平时小巧清纯,同时也散发着含蓄的性感气息。他静默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变化的细节。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歪着脑袋看着他,倦意的眼睛一直眯着:“你好像醒得挺早?”
    “嗯。”
    “好吧,晚一点我要去赶通告,不能陪你去机场了。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自己去。”
    “也好。”她点点头,揉着眼睛,往四下探看,“嗯……我的衣服呢……”
    “你昨天晚上喝醉了。”
    她想了一下,醍醐灌顶:“啊,对,因为新电影里有一幕酒后吐真言的戏,我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好,所以就喝了点酒来练习。”
    “所以,酒后吐真言最后变成了酒后乱性?”他的声音冷冽。
    “酒后乱性,不是吧……”
    他没再说话,只是摊手示意两个人现在的状况。她眨眨眼:“这不叫酒后乱性吧。我只喝了一点酒,没醉。你不是根本没喝酒么。”见他怔忪地看着自己,她嗤笑了一声,拨开额前的刘海:“你我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用那么大的反应吧。”
    他轻蹙眉看上去像是很痛苦,她却像是没看到,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背对着他开始为自己套衣服:“我有点累了。你去帮我买一杯咖啡和早餐吧。”
    “……好。”
    “谢谢。”
    他却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意,只是背对着她,沉默地穿裤子。室外的装修声渐渐变轻,布料摩擦声、拉裤子拉链的声音因此变得特别清晰。他的背影与高中走在她面前的初恋背影重合了,却有着更宽的肩、更高的个子、更饱满的肌肉。那时候她还在偷偷单恋他,每次看见这个背影,都只会心跳加速,害羞又期待,畏畏缩缩地不敢靠近。记忆中这样的背影,总是伴随着校园里的花香和芬达汽水的清凉味道。可是这一刻,除了阳台上植物不甚明显的香气,能闻到更多的却是纸篓中飘出荷尔蒙的腥味。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内衣裤和凌乱的安全套包装纸,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穿好了裤子和袜子,开始整理衣服,下巴朝着桌子上的照片偏了偏:“对了,照片不错。什么时候拍的电影?”
    “那不是电影。”
    说出这句话,她察觉到他的动作有短暂的停滞。他没有接话,像是在等她的答案。她握紧衣角,最终还是吃力地说出了那句话:“那是我和阿松结婚前拍的婚纱照。”
    这一回他停滞的时间更久了一些。但到底他只是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你结婚了。”
    她笑出声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不然你以为我家里的安全套都是哪里来的?”
    “我先去买东西。”
    “等等。”
    想到今天钟点工会来,她赶紧下床把地上的包装纸捡起来,丢到废纸篓里,然后把垃圾塑料袋拎起来,递给他:“这些你也帮我丢一下。”
    其实,安全套是李真硬塞给她的,李真给她的理由很荒谬——“现代女性就是要带安全套在身上,如果遇到强奸犯就要把它给对方,以防受伤还染病”。
    “好。”从下床到出门,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她又重新坐回床上。他离去以后,那股独属于希城的气息竟比人在时还要明显。以前不是没有和他睡在一起过,也深深记得这股气息。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会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被包围着——不仅仅是包围,它像是已经随着他们亲密的举动渗入了她的身体里。虽然他很快就会回来,但过几个小时他又要走了。
    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样可怕的状态下。她想要逃避,却完全无处可逃。越是想要忘记,就越会记得前一个晚上的所有细节。这样糟糕的事发生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让它发生第二次。其实他们没睡多久,因为一整个晚上几乎没有停过。到现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被他触碰过、亲吻过,导致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需要他的声音——是自己过于疏忽,卸下所有防备去迎接他,才会变成这样。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像鸵鸟一般把头埋在被窝里。
    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带了早餐和咖啡。听见门声的那一刻,她已赶紧从客厅的沙发上坐直身子,抬头淡然地望着他。
    他还是没有看她,只是低下头帮她把东西拿出来:“昨天我不知道实际情况,你又喝了点酒,所以才会犯了一次错……”
    “不是一次。是很多次。”她微笑着纠正他。
    他愣了一下,看上去很痛苦:“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你快走了?”她打开早餐纸盒,随意说道,“其实和你上床感觉还不错。要不你再多留几天?阿松去美国实习了,他不会发现我们的。”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好容易上当受骗,我和你开玩笑的。”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既然已经不爱了,那随他去就好。一切都停留在十年前是是再纯粹完美不过,为什么要继续用烂尾的现实去摧毁最好的回忆?她无数次在心底呐喊着,逼问自己,阻止自己,但找不到原因。
    她比谁都明白,他们早已回不到过去。如果说初恋像是一朵生长在泥土里含苞待放的花,那他们的花早已在盛开之前被剪掉,插在一个名为“回忆”的花瓶里。如今十多年过去,这朵花早枯萎,只剩下了死去的枝干和一碰即碎的干枯花瓣。彼此都明白,早该换上新生的鲜花了。可不论过多少年,她还是没能放弃,宁可就这样守着它的尸体,直到有一天它彻底风化,变成空气中再也看不见的尘埃。
    (本章未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7
  “我喜欢这个广告。”两个月后的时尚活动刚结束,李真把申雅莉和丘婕拖到自己家中,指着杂志上巨幅意大利品牌广告如此说道。
  海报拍摄的是黑白的罗马街头。正中央的广场上,上百个该品牌的经典款同色手袋和行李箱被堆成了罗马斗兽场的形状,在它们的正后方,斗兽场也犹如帝王般岿然矗立。旁边一页是—个十九世纪中叶的火车站,两个模特儿穿着旧式欧洲贵族女子的布质连衣裙,手里拎着该品牌的方形手袋走下火车,一边对着车上的女性朋友摇手道别,边朝着歌剧院走去。中央写着意文单词“Leggenda”下面则是一行简单的中文小字:“我们以平方厘米为单位购买皮革,每一块均不可复制。百年来,我们的手袋与优雅的旅行者们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看了这个,”李真拎起这个牌子的短吻鳄皮包,“我买了这个。”
  “其实你看不看都会买的。”申雅莉用发箍把造型师弄了两个小时的头发全部推到脑后,然后用倒满卸妆油的棉团在眼睛上压出两团黑色,这令她看上去很像《魔兽世界》里束着仙风道骨长发的女性熊猫人。
  “不,我是说这里。”李真把厚重的杂志抬起来,往马桶盖上一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看,雅莉在这照片上的笑容很奇怪。所以我初步推测,这牌子副总裁送她的限量短吻鳄包里面有名堂。她想独占鳌头,不想跟我们分享。”
  海报上坐在火车里的女模特,就是申雅莉。她看了一眼自己在杂志上的样子,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无视李真继续卸妆。丘婕也凑过来观摩那张海报,咂咂嘴说道:“确实啊,看这照片,就像是她正在经历什么猥琐的小幸福。”
  申雅莉把卸妆棉扔到垃圾桶里,嘴角抽了抽:“明明就是普通的微笑好吗!”
  “其实,不光是在海报上,你没发现最近她整个人都很奇怪么?有时候会毫无理由地傻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捶自己的脑袋……雅莉,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李真还穿着晚礼服,妆一点没动,与旁边穿着日漫同人内裤的丘婕形成鲜明对比。
  申雅莉终于决定无视她们,继续对着镜子卸妆。卸到脸部时。她发现自己的领口其实很长,无法擦拭脖子上的底妆,于是拨开头发,伸手去拉背后的拉链。可动作刚进行到一半,丘婕惊呼—声:“雅莉,你这bra后面是怎么回事?”
  “嗯?”她不解地扭过头去。
  丘婕拽着她的文胸,对李真挥挥手:“你看,这里居然有个小圆洞,像是被烧出来的。”
  李真也走过来垂下头观察起来。申雅莉愣了一下,拽紧自己的衣服转过身去,摆摆手:“没事,不小心弄坏的……”
  “那不是弄坏的。”李真敏锐地起眼,“那是烟头烧出来的。”
  申雅莉又想捶自己的脑袋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一时找不到和晚装同色的文胸,就直接从沙发上拽了这个起来。她完全忘记前—天晚上这个文胸被扔在地上,又被希城的烟头烧坏的事。此刻,她只有假装不知情地说:“是吗,我先看看。”
  另外两个人明显不相信她的话,都斜着眼睛看她。她手忙脚乱地拉了一会儿衣服,终于放弃挣扎:“好了好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两人脸变得跟四川脸谱似的,转瞬露出灿烂谄媚的笑容。丘婕率先说道:“是什么人?多高?帅不帅?多大了?”
  “差不多一米八几,比我大一点点,长得还可以……”
  “这男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比较温和,脾气好,看上去还挺稳重的……唉,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他是做什么的,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是做,做设计的。我们就只是绾绾,不是认真的,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两个月前,顾希城确实回了巴塞罗那,但很快就以工作为由回来了。从那次冲动和他发生关系到现在,国际航班他飞了六个来回。只要人在国内,他就会在晚上给她打电话,很客气地询问她的近况。她其实清楚不该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但独居的人总是容易在晚上感到寂寞,总是忍不住和他多说几句。一天夜里她疲惫得要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
  入眠,于是就无聊地去听一些抒情的歌曲,这一下他更孤单了,刚好他这时候打电话来,她随口说了一句“我睡不着”,他不出半个小时就出现在她楼下。接下来,不该发生的事又一次发生了。而且不止发生了一次。从第一次到现在大概有了七八次了,而且越来越频繁。尽管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也渐渐有些习惯用他来排解寂寞了。她从不让他在家里过夜,理由是不知道李展松什么时候回来。他对此从未反抗过,总是在完事后就沉默着穿衣离开。除了电话上几句寒暄,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想吃的时间也就只有
  那几个小时,全部累积起来其实也就一两天。可她却觉得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一样。
  她走神的时间太长,李真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雅莉?”
  “啊,怎么了?”
  “问你呢,他是做什么设计的?”
  “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那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回答,李真补充道,“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只是
  玩玩’这种话。你从来都很清高,是不和男人玩的。”
  “以前没经验肯定清高啦,现在不一样了。你懂得。”申雅莉坏笑着,试图转移话题
  。但显然李真不吃她这套:“快说快说,他是做什么设计的?”
  申雅莉张了张口,发现还是没法撒谎:“……建筑设计。”
  丘婕用力击掌:“哇靠,莉莉啊,你还真是跟这一行拗上了!你到底是因为喜欢建筑
  ,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渣啊?”
  “当然是因为喜欢。”
  “哦,还好,我还以为你又和顾希城搞到一起了。不是他就好。”李真总算松了一口
  气,但看着申雅莉刹那变色的脸,她警惕地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吧?”
  “什么不是什么?”丘婕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申雅莉沉默的时间变长,李真有些恼了,挑衅地说:“雅莉,你一向是我们的榜
  样,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是吧。”
  “什么?!”丘婕这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你又跟顾希城好了?那个死男人不是
  回西班牙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莉莉,你可不准犯贱啊,你要自爱知道吗!”
  就是因为猜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她一直不敢把和他有联系的事说出来。她摆摆手,
  故作轻松地把卸妆油倒在新的棉团上:“跟你们说了,只是玩玩的,别这么当真好么。
  ”
  “就算是玩也不可以,那个男人只会伤害你啊!”
  “丘婕,别冲动。雅莉也不是小孩子了,单身女人有需求也是正常的。”李真看着镜
  子里的申雅莉,抱着双臂,认真地说道,“不过雅莉,你为什么偏偏选他?”
  申雅莉耸耸肩:“他那方面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你吓着我了,既然你想要好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混血男模。”李真
  神秘地笑了笑,“Ken。”
  “Ken?就是那个中美混血?”
  “对,圈子里乱来的男人很多,但真正厉害的还是占少数。这个我姐妹亲自试过,她
  跟我说,爽翻了。”说“翻”的时候,她居然还真的陶醉地翻了个白眼,“而且,他口
  风很紧。”
  “真的啊,这么厉害?”
  “对,你等等,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李真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亲爱
  的,你最近有什么活动会叫上Ken么?你等等,我记一下……”
  也不如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这一刻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很想和他见面。原本以
  为只是一对冲动,但等得越久,这种欲望就愈发强烈。申雅莉匆匆把脸洗干净,重新穿
  上衣服:“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早上还有别的事,先回去了。李真,你帮我把那帅哥的联
  系方式留一下哦。下次找你要。”
  没有理会两个好友的惊讶和挽留,她急急忙忙离开了李真家。但怎么都设想到的是,
  自己头—次主动联系他,他的手机却一直关机。看着出租车在夜晚都市的霓虹中穿行,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做的决定有多么愚蠢。怎么会想到打电话给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自
  己竟变得如此耐不住空虚?—颗心空空地沉了下去,她懊恼不已地关了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顾希城竟在她家楼下等她。在沉凝的夜幕下,小区草坪旁的矮座路灯
  摇曳着金色的光,他倚靠在门前,动作比平时少了几分端庄,却懒懒地令她想起了高中
  时背着单肩包靠在校门口等她的少年。人工溪流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心跳声。她心情复杂
  极了,连正眼都没给他—下,径直走过去开门。
  “申小姐,原谅我不请自来。我手机没电了。”他眨眼的速度非常迟缓,碎发倚在复
  古石制墙面上。
  她并没看出他的异样,只是漠不关心地走入家门。而他如同逃狱的罪犯一样嗖地跟进
  去,迅速把门关上。像是怕被别人,甚至怕被她发现一样,他安静却用力地抱住她,急
  躁地亲吻她。
  没过—会儿,她稍稍推开他:“你喝酒了? ……”
  然而他的吻太急太快,令她没机会继续问下去。这样的激情感染了她,令之前的敌对
  心理烟消云散,一如既往自然地回应着他。他将她打横抱起,却再也等不到回卧房,直
  接把她扔到沙发上,无礼地脱彼此的衣服。而后他做的事,也是与之前的温柔截然相反
  ,几乎没有前戏就占有了她。好在两人最后一次发生关系是前天晚上,疼痛只持续了几
  秒,她很快适应了这个状况。她有些不悦,却又有一种被征服的满足感,有些怨怼地说
  :“你真是喝醉了吧。”
  他将所有的重量都覆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想把她囚禁一般。他的行为热情至极,声
  音却离奇地冷静:“说你爱我。”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忍不住低哼一声,而他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漠然:“快说,
  说你爱我。”
  他将所有的重量都覆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想把她囚禁一般。他的行为热情至极,声
  音却离奇地冷静:“说你爱我。”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忍不住低哼一声,而他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漠然:“快说,
  说你爱我。”
  她甚至连“不”都不愿再回答,只是倔强地看着其他地方。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
  见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内心的焦躁令他不知所措。终于他不再
  试图让她说些什么,只是比以前更加激烈地与她发生极度亲密的行为,把她通得泪水盈
  眶。
  这一晚他们做了很长时间,从客厅到卧室,直到天快亮了才结束。他弯腰捡起自己
  的衣服,背对着她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碰你。“
  “无所谓。”
  “但是.你也别想和别的男人有瓜葛。我会看好你,直到你老公回来。”
  “……你没这种资格。”
  他对她微微—笑:“不能理解的话,就让谁靠近你试试。”
  她皱紧眉头,抱住自己的双膝:“我才不会怕你。”
  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看了看手表,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再过几个小时我要回西班
  牙了,在这里陪你唾着吧。”
  本来想说“我为什么要你陪”。但看见他重新坐回自己身边,喉咙却像被堵住—样,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撑着额头侧卧在她身边,像个温柔的长辈一样轻轻拍她的背
  脊,等她入睡。而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孩,因为只有孩子才会在知道大人即将
  离去的情况下,更加无法入眠。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她闭着眼,呼吸均句,假装睡得
  很熟,如此一来居然真的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悄然的开关门声,他在浴
  室里冲澡的水声,还有他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声音。当他回到床边拨开她的头发,轻轻
  吻了她的额头,她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看着他。
  “乖乖睡吧,我走了。”他揉乱她的头发.站起来走出门去。
  卧房里的灯是关着的,里面一片漆黑,而走廊上的灯却亮着。由于背光的缘故,他
  的背影被笼罩在深邃的阴影中。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是如此熟悉,如此清晰,却又如此
  模糊。这让她想起了他飞机失事后,自己因为身体累垮被送入医院的夜晚。当时也有这
  样—个明亮的走廊和黑暗的房间,他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那里。
  他从床边走到卧室门口的时间并不长,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多么想翻身下床
  ,送他出去。可是,名为尊严和原则的怪物却擒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然后,她听见
  他走出去的声音,换鞋的声音,最后关门时哐的一声轻响。
  他又走了。只留下了床单枕头上属于希城的味道。把头埋入被窝里,本以为自己会因
  为这股味道流泪,可她没有。
  看来真的对这个男人免疫了,已经不会再哭。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而,昏沉的几个小时睡眠过去,当她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入浴室洗澡,伸手去捞
  莲蓬头,却发现它被挂在了比平时高出二十公分的地方。她呆了一下,往空空如也的浴
  室里环顾了一圈,却突然抱着膝盖蹲下来,放声大哭起来。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8
第二十三座城  亲密
  申雅莉的生日又快到了.
  对女明星而言,年龄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恼人的事。明明是一件比较敏感的事,可是这
  偏偏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以后,如果依然活跃在演艺圈,
  那要承受的舆论压力简直比变老本身还要可怕。申雅莉被说成剩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
  ,现在更是在生日前几个星期就已经有不少媒体拿这个当话题,借此点评“娱乐圈的‘
  黄金剩斗士’知多少”。不过,她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坦荡,几个采访过后,关于她的头
  条都变成了“在遇到真爱前,我永远是不婚主义者”。
  她不觉得年纪大了就不该过生日,相反,更该利用这个机会让忙碌的朋友们聚一聚。
  提前两天与影迷们开了影友会,生日前一天晚上她在江边的大酒店里举办了一个Party,
  邀请了所有圈内的好友。从早上十点起,她就开始在家里准备,把提议要上门服务的化
  妆师搁在一边,手机上挂着三个微信群,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往脸上上底妆。
  “啊,我受不了了,我连续唱了十一首歌,待会儿还有下半场……”微信群里丘婕故
  意用一种类似沙丘怪物的嘶哑声音说道,“这次转型真是太挑战我的嗓门了,重点是晚
  上还要飞回去参加某个死人的ParLy,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刺激我,今天真是可怜的
  一天……”
  申雅莉放下粉底液,对着手机说:“喂喂,丘婕,你……”
  “同感同感,我现在正在商场给她买礼物,差点被粉丝围住。”李真说得漫不经心。
  “我谢谢你啊李真,临时抱佛脚。”
  “别人的生日礼物我都是让助理选的,知足吧你。”过了一会儿,李真又发了一条,
  “你们有没有看到丘婕代言那牌子的鸡尾酒系列珠宝?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修片出来的,
  没想到实物也这么好看。丘婕肯定有吧,我再买两只我和雅莉—人一只?”
  “别啊别啊。”丘婕说得飞快,“他们多送了我几只,到时候带给你们好了。”
  李真发了一张戒指的图,然后说道:“这也是红蓝宝石的一种,是paparuchi对吧。”
  接下来她们对此展开了长篇大论。申雅莉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抽屉里的盒子,对着
  顾希城送她的项链出神很久。再翻翻手机上和他的对话框,最后一次对话已是四天前。
  这一回他离开的时间比以往要长,而且似乎和她对话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她没有跟他
  提过自己的生日,但如果他还会上国内的娱乐新闻网站,应该也能知道这件事。可是,
  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心不在焉地化妆、和朋友们聊天,却在某个点看见他上了MSN。她心里一惊,竟
  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上线。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她收到了十多条生日祝福,但没有一条
  是来自他的。十多分钟后,他的头像消失在了在线名单中,变成了灰色。这一瞬,她悬
  着心,打开微信,直接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在么?”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回了—个“在”。而这几分钟已经足以让她的好心情完全跌落谷底
  。她试着打了七八种回复,但最终回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没事,你接着忙吧。”
  之后她就再也没收到他的消息。
  微信群里的朋友们早就开始呼唤她了,她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或许是自己
  任性了吧。如果她不说,他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去记住她的生日。而且,他应该确实有
  很多事要忙,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只是她非常清醒,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忙到连和自己说
  话的时间都没有。与男人进行身体上的慰藉本来就是杀鸡取卵的行为。即便自己没有类
  似的经验,但从周边人的故事来看,现在他的各种表现就是热情已经开始减退的象征。
  扪心自问,这一次她吃亏了么?好像并没有吧。只要她放得比他快,赢家还是她。因
  为她什么都没做,他却为了她跑东跑西;在床上他也几乎没有享受过,只一味奉献,她
  却获得了不少快乐。
  她笑了笑,直接把他的微信、MSN、手机电话全部删除----滚蛋吧顾希城,你以为
  我还会为了你伤心么,现在的你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有你没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李真,我觉得你是对的。”为了寻求认同,她在微信上如此说道。
  “怎么说?”
  “享受人生比什么都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是小女孩的行为。我都这把年纪还
  满脑子初恋情人,就太幼稚了。”
  丘婕插嘴道:“对,不要当大龄Loli!”
  申雅莉大笑一阵:“李真我知道你优良资源丰富,等你给我介绍好男人啊。”
  说是这么说,她却从来没想过,李真之神速已到了常人只敢仰望而不敢嫉妒的程度。
  当天晚上,李真就挽着一个男人进入了酒宴现场。
  那男人只有二十一岁,至少有一米八五,黑头发蓝眼睛,紧身白T恤包裹着健美的胸肌
  ,黑色工装裤皱褶叠在军式短靴上。这个只会出现在杂志上的Dandy Boy是浮夸、精致又
  时髦的结合体,是那种女人看了会一见倾心,男人看了会嗤之以鼻的典型。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Ken。”李真凑过来在申雅莉耳边小声说道,“这才是我要
  送你真正的生日礼物。好好享用。”
  简短的介绍过后,两人开始了最基本也是最多陷阱的试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申雅
  莉整个晚上都不是很在状态,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而且整个聚会都很无聊。只有在
  和李真她们聊到星座的时候,她一颗神游的心才总算回归了现实。
  “雅莉是狮子座啊,人家都说狮子和水瓶是速配率最高的,所以我俩这么多年来一直
  是好姐妹。”李真揽着她的肩膀跟人如此说道。
  她想起学生时代女同学都很爱讨论星座,曾经有—个天蝎座的女生高调地说自己的星
  座和巨蟹座很般配。另一个女生回答说:“呀。你不知道顾希城就是巨蟹座吗?他是典
  型的巨蟹座呀,温柔得像女孩子一样。”天蝎座女生嫌弃地说:“真的?不要啊,那好讨厌,好倒霉哦。”但脸上已经有了难掩的笑意。她当时还觉得很沮丧,想着好像没她什么事了—一青春期的自己内心是如此胆小、不坚强,会因为这种问题感到绝望。但同—天和他随便聊过几句以后,又好像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
  这样想想,希城真是很像巨蟹座,因为他总喜欢在床头堆放一堆电子产品、冰箱永远塞满食物、床上有一个专门用来赖床的抱枕,而且总是可以一个人静静待着,话特别少。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很喜欢太顾家的男生。因为这样感觉会少了一点男子气概,但只
  要想到希城是这样的,她对“顾家”二字竟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只是再回想他再也没有回过的微信,就会又--次被狠狠地拽入现实—一他是否顾家,
  是否温柔又怎样呢?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年纪真的不小了,要么稳定下来,要么享受人生,再浪费时间的话就是傻子了。想到
  这里,她就和Ken两人对饮了好多杯。十二点一过。吹了蜡烛,切了蛋糕,然后散场的时
  候,Ken在她的手里塞了一张酒店的房卡。
  半个小时后,她在那间豪华江景房里和他会面。
  餐桌、蜡烛、红酒都已准备好,他直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牵到床边坐下。烛光
  中他的跟神比在聚会上更温柔,他确实有一双深情性感的眼睛。而且,不论是从气氛营
  造、调情方式,还是眼神的互动来看,他都确确实实属于情场高手类,这在他这个年纪
  尤为难得。可是,他的嘴唇刚凑过来,她就下意识闪躲了一下,立即破坏了气氛。
  “怎么了,雅莉,不喜欢我这个生日礼物?”
  已如此亲昵地叫她,却令她防备更重。但是,只要一想到希城对自己做的事,想到他
  反反复复伤害自己,她就更加确定不能这样下去。她主动握住Ken的手,试着要重新回到
  刚才的暖昧气氛里去。他也很快进入状态,再次亲了上来。这一下她没再闪躲,可是嘴
  唇才刚一贴上感觉就不对,对方试着深入以后更是如此。。不仅没有一点激情,还觉得
  很不适应。两个人的舌头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牙齿还轻微碰撞了好几次。好在他很
  会缓解尴尬,撤离了一些,刮了刮她的鼻子:“原来我们申天后真是如传说一样非常洁
  身自好,连接吻都不是很熟练么。”
  不是不熟练,是因为Ken和那个人的接吻方式完全不同。虽然她和希城除了上床几
  乎没做过别的事,可他的吻从来都没有带过一丝情欲,反倒是像是呵护着她一样,总是
  从温柔的舌尖开始,和他一般亲吻不到五分钟,她就会像是被灌了迷药一样晕眩着倒入
  他的怀里。可是Ken……她找不到任何感觉,反而越来越清醒。
  两人试了好几次,她终于受不了了,推开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今天好像不
  在状态。”
  Ken很无语,看着她半天才无奈地笑了:“天后啊,你是那种有了男人就玩不了的女
  人吧?”
  “对不起。”她的心情糟糕极了。
  “唉,痴情的女人,我明白了。但你要知道,今天晚上不是我的技术问题,像你这种
  女人,我就算是卡萨诺瓦再世都别想取悦你。”
  她无力地笑出声来:“知道啦,我不会去乱说的。”
  虽然过程不是很理想,但她还是很负责地善终了——她当着Ken的面打了个电话给李真
  ,然后得意洋洋地说:“真是和你说的一样,爽翻了。”
  “喂喂,这才多久就结束了,还爽翻了?”
  察觉穿帮后她干咳两声:“这只是第一轮.第一轮……”
  又过了二十分钟,她自己开车回家,心情却再一次跌入谷底。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却是如此矛盾,玩也玩不开,放也放不下。还是被早已变质
  的初恋牵着鼻子走。镜子里的自己妆花了,精心做的头发也凌乱了,生日末端把自己折
  磨成这样,还要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回家。随着汽车进入江底隧道,她听见车辆呼啸的噪
  音不断传出回音。然后她离开隧道,重回星夜之下,在寂静无人的凌晨上了高架。像是
  万点灯光都已被抛在身后,前方依然有数不清的蓝色窗扇、高楼黑影、工业吊桥……世
  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命运齿轮,眼前的一切都是它的零件。它被强制安上了发条。正在以
  无法控制的机械力量绝望地旋转着。
  当渺小的自己在这样浩大的世界里生存着,她时常不知道哪里才是回家的方向。哪怕
  抬起头眺望摩天高楼,上面很可能就有她放大的海报。她时常想,自己的痛苦与那个人
  并无关系。只是太累了。
  到家后,她筋疲力尽地把车门甩上,走上楼梯。但不经意回头,却看见了院前一辆眼
  熟的车。看了看车牌号,她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走到车窗前往里面看。里面没有人。
  正思考是不是他的司机把车开到这里来拿什么东西,就已在黑色的车窗上看见他的倒影
  。她没来得及转身,身体已被人搂住,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生日快乐,莉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
  通过车窗,她看见了自己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她应该很愤怒或者很开
  心。怎么会有一种劫后新生的感动?
  “本来想第一个当面对你说,你没回来,只能发短信了。但估计短信你也没收到。”
  “早上你在机场?”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掏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十点多发的:
  “我在你家楼下。”一条是十二点整发的:“莉莉,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胸腔和眼眶里都热热的。
  有时候,你会对所有人都特别宽容。但唯独对某个人要求特别高。和他闹脾气以后,
  你会告诉自己“这种人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也无所谓”,然后真的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只是这以后心情总会被一些小小的事情影响,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开心。直到他再次
  出现哄你开心,才会发现,他才是你快乐的源泉。
  “对了,我有礼物要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手心,“不是什么
  值钱的东西,但还是有一点意义。”
  打开包装,空荡荡的盒子里面只装了一块金属材料。她拿起来,不解地观察了半天:
  “这是?”
  “我第一栋建筑作品的第一块材料。优质钢。”他见她不说话,又补充说道,“你别
  瞧不起它。它以后可是会随着我的升值而升值的。”
  她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压在钢材下面的生日贺卡。上面只写了
  简单的几个字:“生日快乐。我爱你。”
  她把他带到了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他有些惊讶,不自
  在地轻轻推她:“我不会动摇的。我说过不碰你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他愣住,然后微微皱眉:“可是我不想和你婚外恋。”
  “既然喜欢我,不是应该答应我所有的要求吗?”她攥紧他的衣领,抬头仰望着他,
  “那在我寂寞的时候陪着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在想什么,其实他又怎么会不清楚。他不是她认定的人,她却对他有依赖感。她不愿
  付出太多,大概是不想在身体出轨后,心灵上再欺骗丈夫。而事实说明,男人在爱情
  里所谓的定力和尊严都是过眼云烟,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女人的诱惑时。当她再次靠近
  ,他只能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那就维持这种关系吧。”他像是自暴自弃—般地说道。
  她非常坚信,这并不是爱。她只是喜欢他的体温,他的气味,他在她耳边低低问着她
  “这样呢”的声音,他拥抱和亲吻自己的方式。每次与他十指相扣,都有一种电流直接
  顺着指尖击入心脏的感觉。每当被他拥抱,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这种感觉跟小时
  候那种小鹿乱撞的初恋是不一样的。这是种源自性本能的激情,成熟又转瞬即逝。这一
  刻,他的一切都太称心如意了,所以离不开他。但这不是爱情。
  两个人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来,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他按照惯例起身
  穿衣准备离去,她忽然想起上一回他离去后的空虚,还有那个让她哭泣了很久的空浴室
  ,终于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不愿意一个人待到天亮——她说不出口,又怯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他重新回到床上,“今天生日你老公也不回来对吧,我陪你到六点
  好么?”
  “嗯……”
  看他坐在床边重新脱掉衣服,她闭着眼在被子底下激动地握紧双拳,偷偷地笑了起来
  。等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像个小动物一样挪过去,钻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空调开得好低,好冷。”像是故意找拥抱他的借口一股,她如此说道。
  这一回他并没有聪明地提议去关了空调,只是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睡吧。”
  当他把她完全圈住的时候,她能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种幸福感简直胜
  过了刚才的激情。好想吻他,但心里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她悄悄抬头看了他—眼,没想
  到却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她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只知道他很少如此认真地看她。
  “莉莉……”毫无意义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吻住了她的唇。
  这真的只是激情吧。她心跳过快,眼角溢出了一点泪花。被他如此拥抱与亲吻,好像,真的快要烧起来了……
  希城,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你了。
  可是,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其实从这个凌晨起才是她的生日。奇怪的是,六点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的整个生日也没有离开家,除了接了妈妈和亲戚的祝福电话,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跟他耗在了卧室里。
  而且这一天两个人状态都不大对,做什么事都不按常理出牌。先是接吻时间太长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以后,她竟发现他们没有做防护措施。她很焦急,立刻翻下床去穿衣服。他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这是他们最近的—次接触,让他有一种真正占有了她的错觉。在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他已穿好长裤,赤裸着上身
  从后面抱着她。他的体温如此炽热,让她的指尖都微微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用侧脸轻
  轻蹭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孩子的父亲一般:“莉莉,我真的很开心。”
  她望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觉得自己的体温也被他带上来了,内心却越来越空虚,如同沐浴着深渊中的冷风。
  她无法敞开心胸和他讨论这件事,只是当天就一个人去和私人医生见了面。
  再次看见他,她平静地把避孕针的说明书往桌子上一扔,轻松自在地笑了:“我打了这个,以后应该会省很多事。就是好像打这个针会长胖。以后不敢多打了。”
  原本他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等她回家,听见她的话,抬头时所有笑容龄凝结在了
  脸上。他站起来,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许久许久,才把嘴上的香烟取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皱着眉吐了一口烟,根本没看她,只是冷漠地笑了一声:“不错,以后不用买安全套了。”
  没有了最后的阻碍,两人身体上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几乎每日每夜都颈项缠绵。与希城亲密至极的时光,是幸福到连呼吸都会颤抖的。可是,也因为没了这一层阻碍,她觉得对
  他的感觉更加奇怪起来。好像有什么比以前多了一点点,-又有什么比以前少了一点点。
  当天晚上时间还早,她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和堂弟发消息聊天——
  君君:“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希城,确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红酒上,才偷偷摸摸地接着回话:
  “无聊呢,你呢,最近都忙什么?”
  君君:“才和女朋友分手,沉浸在悲伤中。”
  雅莉:“女朋友?就是上次你在学校门口指给我看的那个?”
  君君:“你是说短发的那个?”
  雅莉:“对对,就是那个。”
  君君:“哦,那个不是女友,是炮友。”
  她差一点把才喝的水喷出来,捂着嘴咳了半天:“炮友?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就
  是炮友了?”
  君君:“喜欢也分很多种的好吗,我对她的喜欢,就是炮友的喜欢。才分手的才是我
  的真爱。这二者之间区别很大的,老姐你都那么大人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她再一次被自己呛住,干咳声总算被希城发现,他端着两杯酒过来,递给她一杯:“
  怎么了?”
  “我堂弟啊,太早熟了,说话真可怕,受不了……”
  “申义君?”
  “对对,就是他!”
  “我印象中他还这么大,”他的手比在沙发靠背的位置,“在读学前班。”
  又看了一次堂弟看上去颇为沧桑的熟男言论,她哭笑不得地说:“不,不是那样了,
  人家现在已经是大男孩了,刚才还在跟我普及炮友和真爱的区别。我记得我们中学的时候
  完全不懂这些,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
  “当时不懂有什么,现在懂不就好了。”他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什么意思……”她总算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不也分得很清楚么?”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
  “炮友。”
  大脑当机了几秒钟,她攥着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向他:“瞎说什么,谁跟你是炮友!”
  他从容不迫地接过靠垫,还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不是炮友么,那你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猛地站起来,气得转身就走:“你真龌龊!”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8
第二十四座城  逃避
  牛津大学每一年都会选择一个年度词汇。2012年,BBC公布了他们选出的风云词——
  Omnishambles。这个词意味着一开始的错误,造就之后的极度混乱。没有什么词比它更
  加贴切申雅莉的心境了。
  国家调研数据显示,近两年内大城市独居的人口将超过20%,富裕的家庭离婚率会持续
  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无法用—个确切的词来定义自己与顾希城的关系。其实工作
  忙碌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人,之后一日早晨,她从顾希城与下属的通话中得知他同时负责
  了多项工程,她生日之前其实都一直在西班牙加班,而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两边跑
  ,只要留在西班牙就可以了。越是清楚这一点,彼此之间见面频率的增加就越会令她感
  到焦虑。
  而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陆陆续续被打开的回忆。时间过得久了,被遗忘的往事
  就好像是古时欧洲人为节省材料而在羊皮纸上刮掉的字,既神秘,又让人觉得遗憾。直
  到有一天,它们再度被唤醒,才知道原来打开记忆开关的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一张简单的照片,一个超冷的笑话,甚至只是一行由无关人写下
  的字,却会让你想起最重要的人,还有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周一的早上,申雅莉在公司听候阿凛的工作安排,看他找到纸和笔,歪着脑袋把手机夹
  在耳朵和肩膀间,用商用签字笔在本子上写下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她发现好像周边
  用钢笔写字的人已经非常稀少。自己则更是连笔都不怎么拿了。
  学生时代在任何方面注重的细节好像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像是每天上课记笔记不知
  道该把钢笔帽扣在笔上还是放在桌子上;像是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明明困得不得了但还得
  坚持睁大眼听课;像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服,附近坐了喜欢的男生,对方看了自己一
  眼,自己却在摘不摘袖套中挣扎;像是每周一全班都会换座位,总是会期待能靠近那个
  男生和死党的那个星期……
  那时候,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和班上的许多女生一样,对希城的态度怪怪的,喜欢说他
  的是非,取笑他一些连他哥们儿都不会留意到的特征(例如他刚洗完头一定会毛茸茸的
  发梢),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就像有个星期她的座位调到了他右边前排
  的位置,那个星期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_-次,却总是和左后方的女生说话,被同桌问
  过“你这星期为什么老转过头去”以后,她就尴尬地收敛了一些,:但每天心情和以往
  是明显不一样的。
  看见阿凛写字,她想起了当年自己是如此热衷于模仿希城的字。他虽然成绩不好,字
  却是出乎意料地漂亮。他写的字所有短横都微微往右上倾斜,总是纤长秀气,但诸如“
  主”下面的—横、“市”上面一横、“要“中间一横、“左”字靠左边的一瞥、“纸”
  字靠右边的撇钩,等等,都拉得很长,因此看上去又特别又大气飘逸。他还特别喜欢用
  细尖的钢笔写字,这和她恰恰相反。她当时受他的影响,特别去买了细尖钢笔。新的细
  尖钢笔写字都不好看,要写一段时间字才会好看,但写太久字又会变得太粗导致分叉,
  所以她就以此为借口找他借了笔。笔杆上还有他手掌的余温,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写字时她低着头偷偷地微笑了。
  这点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晚上回家后吃完饭,希城刚好也过来了,他洗完澡出来,半
  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年轻。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条关于
  工作的长短信,把它和纸笔放在他的面前:“来,你帮我把这个抄一下。”
  “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讨论过性以外的话题了。他觉得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生怕破坏
  了此时的气氛,于是坐在桌旁开始写字。看见他的背影,过去的记忆一幕幕疆涌入脑海
  。
  当她看见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看见那纤细的字体、长长的撇和横,熟悉又陌生
  的痛楚已无声地扩散在胸口。而当他的淋浴露和洗发香波混着的味道飘过来,她看见他
  的渐干的头发一如既往变得毛茸茸,这种痛楚已经上升到了极点。是如此想要从背后紧
  紧抱住他,可是做不到。她只是和十来岁一样,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年你
  真的没怎么写字,高中时写的字漂亮多了。”
  他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没有动,留下了一团小小的蓝色墨晕。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居
  然还记得我的字。”
  她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怎么会提到这种话题,这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之间。这样听
  上去就好像是她很怀念那段回忆一样。她立即狡辩道:“很正常啊,那时我可是班长,
  全班同学的字都记得。”
  他抬头看着她,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像是对主人提心吊胆的宠物一样温顺,把她拽到
  沙发上坐下:“我也记得班长的字,那是和班长美丽气质一点也不搭配的圆溜溜字体。
  就像现在电脑上的幼圆体一样。”
  她忽然炸毛了:“什么圆溜溜的,我的字才不圆好不好!”
  “好好好,不圆不圆。那你写来证明给我看看。”
  “写就写!”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还是喜欢他的字多过自己的。然而,这好像比两人在
  床上直白的对话还令她感到害怕。因为和他做爱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这段时间只要想到
  他,她的脑中就只有他炽热的体温、触摸自己身体的手指。还有一次比一次粗重的低喘
  ,就好像是从喉咙深处直接发出来的一样。他们很少对话,很少拥抱,连接吻都很少。
  她逼迫自己把这个人和初恋情人分离开。可是……
  “莉莉,你的字还是可爱又工整。”他双臂撑在膝盖上,靠过来看她写的字,“不愧
  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不准你说后面那句话。”
  “好,不说。”
  看见他这样宠溺自己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按之前的“行程表”来
  看,他们这时候差不多该进卧房进行惯例活动了,可这一刻她却只想和他再多聊几句,
  有一点点想缠住他的胳膊,靠近他的胸口,咬他一口,或蹭蹭他的脸颊——意识到这一
  点后,她再次打住了自己妄想的念头。
  “对了,好像我回来以后你还没去过我家,要不今晚去我家?”说完以后他像是怕她
  误会一样,又补充了—句,“可能换个地点会比较新鲜。”
  迫切想要了解他的冲动是这样难以控制,她几乎没经过思考就点头答应了。
  可惜这段时间她的状态越来越奇怪,刚到他家也不愿意直接和他进卧房,反而以肚子
  饿为借口打发他去楼下给自己买夜宵。待他穿好鞋,她又以“怕你选高热量的东西”为
  由要跟他一起出去。他当然什么都顺着她,也尽量不在外面碰她。但在电梯狭小的空间
  里,看着她长发盖满背部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莉莉。
  ”
  “嗯?”
  “以后跟我在一起就不用化妆了。”他看着她因素颜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脸,“你素颜
  很漂亮。”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她的脸唰地红了,然后匆匆躲开他的视线垂下头去:“真的啊
  ?”其实最开始和他在一起,她任何时候都会带着精致的妆,直到他走了才会去洗手间
  卸妆。这两天她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就这样出门了……
  “嗯,我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再,再说吧。”
  她努力掩饰的害羞给了他一点点动力,他微微笑着,牵住她的手。最让人难以琢磨的
  地方就在这里,其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过呢?可是她却在是否要回握住他的手
  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手敏感而麻木
  地摊开,由他这么牵着。这种可爱的反应令他不由情动,没穿高跟鞋的她在他面前显得
  特别娇小。他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手指顺次穿过她的长发,微微弯腰,勾下头想要吻她
  。
  她吓得赶紧拧过头去一低声说:“不不不……不要。”
  等等,这种恋爱模式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几时开始变得这么亲昵了?明明和他也就比
  陌生人熟悉一点,他明明是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道具,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举止表现
  就跟男朋友一样了?
  —一这是不对的。
  这男人是见不得光的,如果他的存在让别人知道了,那她的声誉才算是全毁了。然而
  ,生活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才有这样的想法,电梯大门打开时,她就看见门口站
  着一个熟人。
  那是妈妈的朋友霍阿姨。
  她居然和顾希城住在一个小区。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这晚的表现完全可以打负分。看见熟人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先甩
  掉他的手,然后去按电梯的关门键。可电梯门被霍阿姨挡住了:“雅莉?”
  “霍阿姨。”她硬着头皮率先走出去。
  “你居然会在这里,太巧合了。”霍阿姨犀利的眼把顾希城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脸上
  绽开了笑,“哦,知道了,男朋友住这里对吧?”
  她赶紧摇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样啊……”
  但这样的答案怎么能满足八卦妇女的欲望,霍阿姨拽着她的手就往旁边拖去,用了
  很大的劲儿朝她伸出个大拇指:“我知道,咱们雅莉是大明星,谈恋爱都低调。但我必
  须得跟你说—句,这男生很好,一表人才,气质又好。我就爱看他,你眼光真好。”
  “哪有,我和他真不是阿姨你想的那样。”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点高兴又
  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做什么的?”很显然霍阿姨不爱看电影,也不关心时事新闻。
  “建筑设计。”
  “建筑师?建筑师好!这种男人靠得住,以后结了婚肯定不会花心的,你可要好好和
  他相处啊,老大不小的,该结婚了……”
  “好好,我和他好好相处。但霍阿姨你也知道,我这职业还是比较特殊,这事你可
  一定得替我保密。”
  “没问题,阿姨做人你放心。”
  没过几天,妈妈和亲戚轮番打电话到家里来,追根究底盘问她那个高高帅帅的建筑师
  男友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她不知用“工作第一”为由洗脑家人多少年,才把他们逼
  婚的瘾戒掉,结果这一劲爆的消息传出来,简直就像一下给戒毒的人重新服了海洛因,
  完全刹不住车了。她应接不暇地一个个解释,才总算说服了他们,答应他们如果真的发
  展得不错,就把男友带到家里来。
  同一时间,顾希城在办公室里帮两只乌龟换了水。杲杲和笨笨比刚买的时候大了不少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它们还是—个犹如尸体般懒惰,-个却患了多动症。他隔着透
  明的盒子观察了很久,想起他们刚买这两只乌龟的时候,就发现笨笨特别爱钻牛角尖,
  这还真的有点像她。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背景上她的照片,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从她打针以后,他们每个晚上都在—起。第一个晚上,她没有挽留他,但事情结束
  后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穿衣服下床给自己倒水,单手叉腰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而是翻
  过身去背对着他。他试着去握她的手,她没有反抗,然后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牵着手入
  睡。第二个晚上,事后她保持原来的卧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伸手去搂她,她竟
  然就乖乖地靠在了他的臂弯里,低声说了一句“我困了”,然后沉沉睡去。尽管每个早
  上他们都会各自沉默地穿衣上班,但之后的每个晚上,他们都会这样相拥入眠。
  直到这个凌晨,她不知怎么着就睡到了床的另一侧。半梦半醒时,她用力推他的胳膊
  :“希城,希城,我做噩梦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把她抱入怀中,缓
  慢地抚摸她的头发:“有我呢,不怕不怕。”她像是哭泣一样呜咽了一声,用力抱住他
  。他温和地说:“梦到什么了?”她的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身上也渗出了冷汗:“梦
  到你死了……”一下失去了所有睡意,他在黑夜中闭上眼,紧锁着眉,加重了拥抱她的
  力道:“莉莉,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申雅莉好像真是一个外表强悍实际反应迟钝的人。她当时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反而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直到这个早上,他若无其事地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公司,
  她才一路小跑追出来,站在他身后许久不说话。他正在门口整理衬衫领口,像是察觉到
  了她的视线,回头看看她,对她微微一笑;“我下了班就回来。”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却从她眼中读出了不舍。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打开软件开始熟练地调整下属发来的剧院建筑构图,动作进
  行到一半却忍不住看了一眼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照片上的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他
  轻轻吐了一口烟,出神地望着她的眼睛。没过多久,手机震了—下,屏幕上出现了一条
  新短信,发信人是“莉”。他被吸进去的烟呛住,咳了几声,打开短信。然而,短信只
  有短短几个字:“今晚我有事,别来了。”
  只是一个晚上不见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在工作时却不由自主地微微
  皱起了眉——这似乎是他这些年来如此热爱工作的原因。建筑并不是—个容易的行业,
  因此,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会让自己忘记她的面容。只是,当他完成手里的任务,
  整个人闲下来,又会忍不住打开通讯录快捷名单。他盯着她的名字.几次差点拨通又都
  忍了下来,最终把手机关掉放入皮包里。
  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了。在他消失的这些年里,其实不是没有这样想要联系她
  的时刻,但都没有现在这样难忍。可是,确实不可以再找她了,不然她大概很快就会觉
  得厌烦的。
  这时,他的助理敲了敲门:“Dante先生,董事长发了邮件给您,让您检查一下。”
  “知道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打开新来的邮件。
  上面没有称谓,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Si no vuelas a ella,te despido.”
  他愣了一下。这一切仿佛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他含着烟轻笑起来,然后
  快速回复了对方,内容也只有一句话:“Como quieras①.”
  晚上十一点,顾希城从公司出来,乘车上了高架。
  ________________
  ①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意译):“如果你不回到她身边,你就被解雇了。”“请自便。
  ”
  广播里重播着白天的新闻,他听着广播的内容,机械地记忆着,没过多久就有了睡意
  。广播里说着,一架从巴西飞往美国的飞机因推力反向器失灵失事。造成四百多人死亡
  。
  视野极远处的地方有一些待拆迁的老旧水泥房,在城市黑夜的灯火反射下,就像是
  一片骷髅堆,窗户是它们的眼睛,四散的电缆是它们湿漉渡的头发。从事建筑这一行也
  已经多年,他对设计失败的楼房一直没有太大兴趣。但那些房子存活在城市的狭缝中,
  不被人注意,却在这—刻夺走了他的注意。
  这让他想起伦勃朗曾为《浮士德博士的悲剧》绘过一张画。那是一幅集合了恐怖、
  绝望与炫目的铜版画。画的背景是黑暗的小屋,前方有一张摆满书籍、地球仪与报纸的
  大桌子,浮士德博士站在那张桌子前,被一道从窗口射入的夹杂着恶魔符文的光芒吸引
  ,从而站起来,握紧双拳望着它。窗外有鬼影重重,屋内有死人头骨,只要凝视这幅画
  的人,好像都会自动把自己代入到浮士德博士的身上,被绝望与最后的一线希望笼罩。
  这么多年来,对他面言,申雅莉就是那一线魔鬼射入的光。
  眼中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想起了当年那场飞机事故。那一天,
  他和母亲—起准备飞向威尼斯。在进入候机室等待飞机的那—个小时中,他鬼使神差地
  想起了申雅莉,并一直无法从思念她的幻觉中走出来。他不甘就此放弃,打算留下来重
  新去找她谈话。因此,才侥幸躲过了飞机事故。但背叛上帝出卖灵魂的浮士德博士是需
  要付出代价的,他的代价便是失去了母亲。
  到现在,他也忘不了母亲上飞机前饱含泪水的愤怒双眼。当年,丈夫才过世没多久,
  她唯—的依靠就是儿子,但儿子却鬼迷心窍依然挂念着那个跟有钱男人跑了的女孩。她
  已经快要崩溃了,压低声音颤抖地对他说:“你真要回去找那个势利的姑娘?”
  “妈,你先去西班牙,我明天就飞过来找你,我向你发誓。”
  “没有明天。现在你爸都死了,你是想把我也气死,对吗?最好是我坐这趟飞机也
  遇难死了,你才会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上去很平静,内心却丝毫不冷静,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他听见后面母亲说“
  你如果真去,就不要认找这个妈”,但也没细想。他知道,母亲对自己的脾气很暴躁,
  但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第二天乖乖地飞过去向她认个错,她就不会往心里去。
  可是,谁知道后面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谁又会知道,他们母子之间最后的对话竟然
  是这样。
  飞机事故带给他的震惊,绝不亚于这则新闻带给申雅莉的震惊。但母亲死去的事实
  同时也让他心如死灰,彻底断了对过去生活的任何幻想。他在国内换了个城市居住,,
  等自己死去的消息在以前的朋友圈里传开,而后才独自去了西班牙。她是否会觉得后悔
  ,会怀念他?当时他不是不好奇,但已无力关心。
  尽管如此,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恨过她。-刻电没有。
  他却恨透了自己。
  纵横市中心的高架就像是无数有条理而利落的线条,把零散杂乱的街道连接在了一
  起,构成了一种近似未来主义的形态。轿车在这样庞大的支架中穿梭着,他知道自己的
  家在哪里,也清楚所有地形,却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高级住宅中。
  他还是决定要去偷偷看她。于是,当他的车靠近她家附近,他让司机把车停下来,
  然后自己步行过去。
  看见她家楼下多出来的跑车他已察觉情况不对,但真正看见拥抱她的男人时,他还是
  错愕得无法动弹拥抱着她的男人是李展松。
  他一直以为李展松不过是个她赶跑他的幌子。
  “阿松,我没想过你回来才两天就又要走了。”申雅莉应了李展松—个紧紧的回抱,
  “我会想你的。”
  李展松紧闭着眼,抚摸着她乌鸦羽毛一般的黑色大卷发:“雅莉姐,我还是觉得很对不
  起你……”
  听他在一年后说出这句话,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会这样说,说明他已经想开了。她
  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说这大孩子得了抑郁症的消息。她拍拍他的肩,笑得很豁达:“这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别往心上去。”
  其实,一年前,她真的差点就嫁给了这个年轻男人。
  一直以来姐弟恋在人们心中都是刺激、新鲜又带着些许禁忌的关系。尤其是像她和
  李展松年龄差距这样大的情侣,在老一辈的人眼里是完全行不通的。可是,他感化了她
  。他与Dante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比Dante更像顾希城。那样全心全意毫无心计地付出
  ,在Dante身上已经找不到了。他从来不会掐着时间给她发短信,不会在和她话前三思
  而行,不会和她玩暧昧以欲擒故纵,不会隐瞒与她的关系以留下和其他女生发展的机会
  ,不会在和她吃饭时嘴上赞扬她实际留意的却是她身边的美女朋友……总之,一切“成
  热男人”的缺点,他都没有。他也有很多年轻人的毛病,例如太黏人、太直接、会为一
  点小事和她吵架,等等。只是相较外表波澜不惊实际步步惊心的成熟爱情,她更喜欢这
  样类似于太学校园的恋爱模式。
  而且,他并不像很多小男生那样和姐姐在一起只是为了新鲜。他们刚一起,他就
  向父母坦白了——他们的矛盾也从那以后开始。在他们约会的时候,他的父母会打电话
  过来,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会说一些刻薄的话,例如“你还和那个年纪挺大
  的女明星在一起么”“她比我小不了经济吧”“你是想要第二个妈对吧”。由于他们几
  乎都是在比较安静的地方约会,手机里的声音往往会一字不漏地传到她耳中。后来,他
  不再当着她的面接母亲的电话了,但每次从他回来后发肯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母子俩
  又经历了一次大战。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母亲似乎看出了自己儿子对这女演员的感情并
  非玩票性质,于是对他执行了经济封锁。只是没想到,他早已是当红偶像,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金如土,但以他的收入还是可以过上相当富裕的生活。他选择了离家出走,
  在她家住了下来。在他暂居的两个月中,他虽然在经济上没有什么问题,精神上的问题却很大。
  在现在这个社会中,似乎一个家庭越富裕,这个家庭的孩子就越敏感、脆弱又爱逞强。他每天都不开心,经常出去酗酒,半夜在睡梦中抱住她流泪。她看出了他的不快乐,也试着想要劝他回家,他却每次都硬邦邦地转移话题。终于有一个晚上,他向她求婚了。原本这件事需要再三考虑,但在他拿戒指回家前的一个小时,她还在翻看Dante的微博
  。顾希城自从回了西班牙微博就更新得更少了,零零散散的几条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讨
  论建筑,不提自己的私生活。可是,看着那些毫无感情的冰冷字眼,她却感觉比任何时
  候都要受伤。所以当男友拿着戒指跪下的时候,她脑中也只闪过一个想法—一她已经太
  累了。
  他们先拍了一组婚纱照,然后准备登记结婚。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
  择或许并不是正确的。她—直坚信结婚是两个相爱的人终成正果的神圣仪式,而非不快
  乐之人用以逃离悲伤的道路。如果—个人不开心,那结婚也不会令这个人开心起来。李
  展松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在他们拍照的阶段,除非摄影师要求,他脸上鲜有笑容。这
  样的反应让她想到了那部名为《巴塞罗那的时廊》的电影。这个联想令她感到了恐惧,
  同时陷入了矛盾。因为她不知道,李展松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佐伯南。
  就在这个时段,李言亲自来找她谈话了。他说:“雅莉,我一直很欣赏你,而且非常
  open-minded,所以即便我太太让我停掉你们俩的所有通告,或是把你冷藏,我都没有答
  应。我也不会为了她放弃我旗下最有价值的女演员。所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用任何手
  段去控制你们的关系。但我也必须告诉你,我的工作性质让阿松从小就缺少父爱,他和
  我的关系表面看上去不错,实际上是很陌生的。他很依赖他的母亲,也很听她的话。她
  就这一个儿子,所以对未来儿媳妇的挑剔程度到了你无法想象的程度。如果你要和阿松
  在一起,他们以后会连母子都做不成。在决定和他结婚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是真的
  爱他么?你的爱是否足以补偿他为你所做的一切牺牲?”
  终于她知道了,他们确实都只是在逃避。他用结婚来冲淡和母亲绝交的痛苦,她则是
  用他来逃避顾希城对自己造成的伤窖——这样的婚姻,会幸福么?
  都说恋爱是一种习惯,当一个人失恋以后,总是会凭借本能去寻找另—个人来弥补这
  个空缺。新的激情会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走出过去,事实是你只不过是把这个人当成上
  —个人重新爱了一遍。然而,在一起以后,这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会越来越明显,让你觉
  得越来越不适应。直到这时你才会恍然大悟,自己从来都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过
  ——在经历—段漫长而真诚的爱情过后,没有人可以立即抽身而出。只有让自己保持单
  身,一个人承受身边少一个人的寂寞,重新适应了单身的生活,才有资格与另一个人重
  新展开新的故事。
  令她意外的是,李展松比她想的要成熟,抑或说,他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与他促
  膝长谈一个通宵之后.他抱着她哭了。那之后没多久,他便去了美国。而她也调整了心
  态,打算让自己暂时保持单身,重新坚强起来,重新开始生活,直到Mr. Righr出现。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Mr.Right,反而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等来了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
  。更可怕的是,她重新对他产生了依赖感。
  把李展松送走了以后,她开始不可遏制地想念顾希城。她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小房间里
  ,无数次拿起手机想要发短信给他,但每次看到两人几个小时前的短信记录,她又会莫
  名泄气地把手机扔到房间的角落,然后呆坐在床头浪费时间。不知道这样的状态究竟要
  持续多久。这个晚上她睡得很晚。
  她并不知道他看见了李展松的到来,所以不知道他也曾试图发短信给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完全没有出现。她绝不可能主动联系他,但他消失后,她除了心
  烦意乱什么也不能做。他大概是回西班牙忙工作了吧——她如此安慰自己。而她可以撒
  谎,气候却不能。它就好像是会随着她的心情变化而变化一样,连续几日里温度降低了
  近10°C,大雨倾盆下了两天两夜。这样的天气在夏天很少见,乌云凝重而杂乱,如同黑
  色的纱悬在夜空下,乍然望去就像是一张向四面扩散的蜘蛛网,即将在下一刻网住城市
  里的每一栋楼房,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庸庸碌碌的行人。
  这个雨夜,她在片场赶拍新电影,因为大家都疲惫不堪,导演决定让他们休息半个小
  时,吃点夜宵。她拿着盒饭坐在一个平房的台阶上,看着雨水犹如房檐的泪珠般滑落。
  好像有了雨水的衬托,天显得更黑了。他们在郊外几乎完全看不到灯光,呈现在视野中
  的只有远处漆黑的房屋群落,被涟漪闪烁的河水截断,凹凸不平地蔓延到视野之外。除
  了片场微弱的灯光,她好像看不到一点明亮。从这里只能隐约看见极远处的城市灯光,
  隐约勾勒出了黑暗中高大的建筑群轮廓。但是,它们在雨帘中也变得模摸糊糊。潮湿冰
  冷的空气摩擦着皮肤,青草被雨洗出了一丝腥气。在密集而脆弱的雨声中,突然响起的
  手机铃声把她吓了—跳,导致她接电话时也没注意看来电显示的名字。
  “喂。”
  听见这个声音,她几乎要惊呼起来,但还是按捺住情绪只说出了两个字:“希城……
  ”
  “我只问你一句话。”
  尽管下着大雨,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如此清晰。彷佛猜到他会说什么,她听见自己的
  心跳声逐渐变快,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变得愈来愈冰凉。在等待他说下—句话的过程中,
  她坐立了两三次,害怕得几乎要把电话挂断,但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没有感情—样冷漠地说道:“你还爱我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她反应很迅速,像是把答案背出来一样,但从说出这句话
  到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耳膜在突突地跳着.脑部神经紧张到完全无法思考。
  “回答我。”他命令道。
  “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说……我现在还在片场,没时间……”
  “有时间解释,就没时间回答是或不是么?”
  雨声是沙哑的,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像上个世纪的电台广播,尽管动听,却总是带着薄薄的、陈旧的忧伤。原本就已经被这个问题弄得坐立难安,他还如此强势,她迫使自己去思考这个自己—直逃避的问题,可脑中出现的全是一段段矛盾的记忆。她终于
  冷静了一些,一字一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说实话。”他的语气总算温和了一些。
  “实话就是,我不爱你。”
  她等了很久,耳边只有破裂的雨声,那边没有人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真的很有意思,假死十年,回来又用新的身份欺骗我……哦对了,和Paz Cruz结婚的事,
  你是失忆了还是怎样?经历过这些事,你再如此咄咄逼人,让我重新喜欢你。顾希城,这件事的难度系数会不会太高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
  她又等了一会儿,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空气是充满寒意的,好像随时会随着偶然落上肌肤的雨水掺入骨髓。如果不是电话那边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她会以为他早已挂断了电话。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她开始感到后悔,但这番话是自己早就想告诉他的。在主动挂断电话前,她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问我还爱不爱顾希城,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那是十年前的顾希城。”
  当你决意去伤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注定会受伤。可是,在走向相爱的过程中,还是有那么多人会不惜付出伤害自己的代价,去刺痛那个珍惜自己的人。她的话说得很绝,也料到这番话说出口后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他了。如此,—边自我安慰长痛不如短痛,—边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辛苦。
  凌晨时分,天微微亮,但雨仍然没有停。她疲惫地回到家中,在玻璃上摆动的雨刷后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下车后,她连门都忘记关上,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虽然站在房檐下,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淋了不少雨,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他看上去不开心但也不忧伤,脸色苍白如同蜡像,像是通过这个颜色都能察觉他的身体已经冰凉。
  看见他这个样子,她莫名其妙地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然后,他忽然伸手抱住她,紧紧地。
  希城……    ,
  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你了?是不是该忘记所有你对我做的狠心事?
  她这样想着,却完全无法回应他。她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不愿意原谅他,而是不敢。如果再次陷进去,她一定撑不过下一次的失去。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如不要爱。
  可是,当他低下头吻住她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能准备好内心不去接受。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同时像是听见了心底某—处碎裂的声音。她抓紧他的衣襟,除了心酸
  ,此刻的她只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一天在她的生命中烙下了很深的刻印。后来不论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这一个刹那的感受。她记得他穿过自己长发的冰凉指尖,记得他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细微动作,记得他大衣上有潮湿的雨粒——只稍触碰一下,它们就会悄然融入他的呢绒上衣面料中。
  他们还是孩子时,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喜欢他,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却找不到任何依恋的证据。大概当一个人的年纪逐渐变大,就会留意到很多孩子不会留意的细节,
  也会根据这些细节去认定一个人。这一刻变化的、静止的,所有她可以通过眼睛看到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心中。甚至只是他的呼吸声,都可以唤醒她浑身上下最敏感的神经。
  可是,李展松的回归令她瞬间清醒了很多。
  她还是推开了他。
  他没有防备,又一夜没睡,硬生生地被推得踉跄一下。
  “莉莉。”他握住她的手。
  “够了。该说的,我都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她长长的卷发盖住了一只眼睛,冷漠地说道,“同样的事实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怔忪地看着她。
  我们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会令自己后悔的错误呢?这到底是只考虑自己利益的自私,还是过度怜惜自己的自保?不知道自己的原则究竟在哪里,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她希望能毫无负担地生活,却害怕他再不像从前那样紧握自己的双手。
  最终,那只手还是松开了。失去了这个人的温度,手掌很快就被冰凉的雨水淋湿。这样的温度好像随着流淌到了心里,让她整颗心也变成一片空落落的苍白世界。
  她看见他对自己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如同春季融化的冬雪,随着犀利的水声融化在雨雾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8
第二十五座城  记忆

希城,你知道吗?当我看着这些过去的记忆,最令我感到难过的,不是我们的合照,或是我拍摄你笑容的某一个瞬间。而是这些你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拍摄的,我的背影。

    那个雨后的清晨已过,顾希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申雅莉面前。
    不仅如此,连续十天她都没有接到一个他的电话或短信,旁敲侧击打听过他的消息,似乎也都无果而终。这时的申雅莉充分发挥了狮子座的特质——永远过分高估自己,因为她比自己预想的要焦虑得多。她只想过他会难过,却没想过他会就这样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感到坐立不安。她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检查自己的短信、微信、邮箱和未接电话,好像每天早上起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开这些东西。
    直到两周后,她才总算从媒体得知了他的最新动态。当时她正在出席一个商业活动,羊绒的裙装完美无瑕,一脸明艳的妆容光彩照人,周围全是一个广告价值七八位数打扮考究的明星,以及富有睿智气质的导演和社会名流。整个现场都伴随着相机拍摄声、鞋跟碰地声、浓稠的香水味和崭新皮革的气味。作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她与那些角落中被冷落到只好玩手机打发时间的小明星原本不是一类人,却在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低声说的一句话:“看到新闻了吗?Dante居然被炒了。”
    她错愕地回过头,竟不管场合地直接问道:“Dnate被解雇了?被Fascinante?”
    “啊,对,是……你可以上网看看,现在很多新闻头条都是在讲这事。”
    申雅莉根本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想过后果,就直接独自一人跑到无人的角落,翻出手机来上网——他们刚才口传的消息竟然不假,Dante真的离开了Fascinante!
    虽然她对西班牙的建筑业了解不深,但是所有人基本上都知道,虽然Dante是Fascinante提拔的,但他对Fascinante的重要性,绝对远远高过申雅莉对皇天的重要性。而他被解雇的理由,竟是因为某种缘由无法和董事长达成一致。这个消息很快也通过电视被播了出来。可是,不管媒体怎么报道、评价,他们对顾希城的行踪都只字未提。她还是找不到他。
    她很想假装不在意,但是,他消失的时间越长,他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次数就越多。她是如此无法遏制地想着这个人,却又如此害怕提起他,只能在联想到他的时候,去和朋友讨论着与他息息相关却无人知道的内容。
    “我才看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一个讨论话题是‘对于男女之间的炮友关系,你们的观点是什么’,你们怎么看?”——周一,李真、丘捷、浅辰还有柏川刚迎接来了一个新的早晨,就在微信上被申雅莉拖到了讨论组里,第一眼便看见了这个劲爆的话题。
    李真:“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肯建立炮友关系,那男人肯定高兴死啦。”
    浅辰:“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生吧。”
    柏川:“我倒公司了,下次再说。”
    丘捷:“只有不负责的渣男才会想要炮友吧,这种男人就该被S攻虐待然后五马分尸丢到河里喂狗!”
    李真:“丘捷你的逻辑混乱了。”
    看他们在群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申雅莉的心情完完全全跌入了谷底——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会傻到认为自己有个炮友是好事。可是,现在连他人都看不到了,那种无法取代的依赖感让她逐渐忘记了自己对他防备的过去。她甚至想要主动打电话给他,再听一听他的声音。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李真那句不怎么优雅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就会越来越渴望男人的肉体。”一定是这样,只是自己的身体对这个人有了依恋,她一定要分清这与真正爱情的区别。
    不能让自己长期处于这样混乱的状态,是时候调整一下心情了。她向剧组和公司提交了申请,请假一周想出国散散心。助理在订票的时候,她看着网上五花八门的城市名称,目光停留最长时间的竟仍是巴塞罗那。然后,鬼使神差地,她选了这个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巴塞罗那的机场降落。
    南欧的气候并不比亚洲凉快到哪里去。申雅莉出了海关,取了小型行李箱,便戴好墨镜与公司安排来接她的人碰了头。经纪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炒作的机会,目前记者已经拍下她的照片,准备写一条看上去不怎么刻意的新闻,诸如“申雅莉独自现身巴塞罗那,穿着随性潮人范儿十足”,“申天后重回巴塞罗那,再续与西班牙的不解之缘”,时时刻刻强调她的活跃度。
    和几个到机场的海外影迷合照后,她坐上了车。巴塞罗那不同于纽约、上海、东京,这里没有接踵摩肩的大楼,不是那么嚣张且气势汹汹,也不像南美洲和非洲那样热力四散,好像连空气都是煮沸的。街道上只有一座又一座堪称艺术精品的楼房,以及一张又一张快乐的脸庞。申雅莉舒服地靠在车窗上,闭上眼静静地享受放松的假期。
    可是,休闲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当地的号码,但她想应该还是公司安排的人,所以接通以后直接用中文说道:“喂。”
    电话那一头安静了小片刻,直到她再度“喂”了一声,一个女子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喂,雅莉。”是外国人七拐八拐的口音,连说“喂”都像“way”一样。而说话人似乎还对自己的中文很自信,之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申雅莉这才缓缓说道:“Who is that?”
    “Guess.”
    这个沙哑又性感的声音就敲响了申雅莉心里的警钟。可能是印象太深刻了,一个单词就足以令她想起一切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她迟疑地说:“Paz?”
    “Smart girl!”Paz Cruz的欢笑声又一次响起,“My brother has told me that you've come to Spain again.How are you?”
    很久没接触英文,申雅莉很尴尬地说出了一句土到掉渣的:“ I'm fine,thank you.And you?”同时,脑中已经在替对方回答了“I'm  fine too,thank you”。
    “Good good,pretty good.Thanks for asking.How many days would you stay?”
    “Around one week.”
    “Brilliant!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ink with me?I wanna talk to you.”Paz顿了顿,“about Dante.”
    申雅莉愣住了。他们不是才离婚么,她想跟自己说什么呢?这时候见面,是否有些尴尬?
    见这边没回答,Paz又补充道:“Well,if you feel like it.It's all up to you.”
    “It's ok.I'm free.Let's meet up.”
    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居然又一次被卷入烦心事里去了。见面会不会有什么很劲爆的对话?例如一见面对方就扔出一句“你是来找我丈夫的吗”,或者对方上来就给自己一耳光大骂你这个小三!对了,小三用英文怎么讲?哪怕不是这些事,这样的会面似乎也没有必要。如果对方问起自己和希城现在是什么关系,恐怕更难回答。是不是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在格拉西亚大道咖啡厅等待Paz的过程中,申雅莉一直胡思乱想着。
    等待世界末日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等Paz真的来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气。Paz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黑发绿眼古铜肌肤的南欧美女。
    “This is Angela,my Italian girlfriend.”
    在Paz的介绍下,两个人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Paz坐下来,单手撑着下颚说:“So…are you dating Dante now?”
    “No,I'm not.”一口否定后,申雅莉笑得有些尴尬,“Don't know…No,it certainly doesn't feel like it.I can't really explain…”
    Paz一直听着,直到申雅莉有些结巴,她才更加表示理解地点头:“I know,random sex,isn't it?”
    申雅莉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出来。果然还是无法适应外国人的开门见山。她咳了两声,用力摆摆手:“No no no no no!”

【英文对话翻译如下:
申雅莉:“是谁呀?”
Paz:“猜。”
申雅莉:“Paz?”
Paz:“聪明的女孩!我哥哥说你又来西班牙了。你好吗?”
申雅莉:“我很好,谢谢你。你呢?”
Paz:“好好,很好。感谢询问。你要待多少天?”
申雅莉:“大概一个星期。”
Paz:“太好了!你可以和我喝杯饮料吗?我想和你说说话。”补充:“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全看你。”
申雅莉:“没问题,我有空。我们见面吧。”
见面后:
Paz:“这是Angela,我的意大利女朋友。”坐下说:“所以,你和Dante现在是在约会吗?”
(在英文中,date某人指代恋爱前的暧昧关系,两人可能有性关系,但依然不是男女朋友)
申雅莉:“不,我没有。不知道。我感觉不像是在约会。解释不出来……”
Paz:“我知道了,即兴性关系,是吗?”
申雅莉:“不不不不!” 】

    Paz和她身边的美女都笑了起来。
    申雅莉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听希城说,东西方人恋爱方式不同。分手之后,西方人多半放下就是放下了,一般不会再回头;东方人却非常念旧,感情上经常牵肠挂肚拖泥带水拉扯不清。看见Paz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她开始觉得西方人这一点真好。这种会面要是放在国内,恐怕早就上演新欢旧爱泼咖啡的大戏了。
    如果真能像平时表现的那么洒脱,那自己也不用一直过得这样辛苦了。
    Paz笑过以后,又继续说道:“Well…just let you know,I've never slept with Dante,even though he is my es-husband.”
    申雅莉惊讶地眨了眨眼:“What?”
    她没听错吧?希城和Paz结婚一年,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前也……?
    “We've never loved each other.And I know he used to love someone very much.”Paz耸耸肩,对天翻了个无奈的白眼,“He had a deal with my father.I don't know what exactly the business was,but I can tell you the reason why my father forced me to marry Dante is…”
    原本旁边的意大利美女一直在看时间,现在终于站起来,对Paz说了一句西班牙语。Paz点点头,捋了捋她的黑色卷发。然后,美女垂下头来,在Paz饱满的红唇上狠狠一吻,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仿佛深情又淫荡的话。
    这一刻,申雅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Paz却一脸无所谓地转过来,微笑着接下刚才的话:“My sexual orientation.”

【英文对话翻译如下:
Paz:“好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和Dante从来没睡过觉,纵使他是我的前任丈夫。”
申雅莉:“什么?”
Paz:“我们从未爱过彼此。我还知道他曾经非常爱一个人。他和我父亲有一笔交易。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父亲强迫我嫁给Dante的愿意……”一吻过后:“就是窝的性取向。”】

    晚上,申雅莉打了一辆出租车,独自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洋房门口。或许是太久没有新客来访,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门前的苏格兰牧羊犬立刻蹦了起来,汪汪大叫。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朝牧羊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凑过去轻轻说:“狗狗乖,小声一点,不要吵到邻居哦。”原本在想这狗狗能否听懂中文,它竟很快安静下来,转成了小狗一般的呜呜声。
    刚好这时大门打开,女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Crisp看到美女,就这么听话?”
    和Paz进行了一个下午的英文对话,再听见母语,看见开门的亚洲老夫妻,她感到了一种如、、突如其来的亲切感。而且,一想到这对夫妻是小时候就和希城共同认识的人,心中就更加觉得温暖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是Paz给她的。Paz说,以前希城还在读书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他们。所以,他们知道许多关于他的事。
    她向周叔叔和杨阿姨问了好,跟着走进家里,换鞋的时候小声说道:“杨阿姨,Crisp不是薯片吗?这名字真有趣,又很贴切。起得真好。”
    “这名字是希城取的,刚买回来的时候,它只有这么大。”周叔叔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小狗的大小。
    “真是可爱的狗狗。”申雅莉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门外伸舌头摇尾巴的Crisp,不由自主眉开眼笑,“而且好像脾气也很好,我很喜欢它。”
    “它脾气才不好,现在对你温和是因为认得你啦,平时对陌生人它可是很凶的。”
    “啊,认得我?”申雅莉一头雾水。
    “是呀,希城经常给它看你的照片。”阿姨笑盈盈地看着她,“雅莉啊,你看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我觉得现在看看,你还是跟希城保存的照片里的样子比较像。电视上似乎要成熟一点哦?来,上楼,阿姨带你去看。”
    申雅莉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阿姨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的事实,令她心中闷痛了一下。然后,叔叔去厨房准备食物,她跟着阿姨上了楼。这过程中她反复想着这件事,心中的痛感却更加剧烈了。这样看来,哪怕希城来到了西班牙,也依然会经常想起她。不管她对希城怎么看,被如此想念也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受呢?
    到了二楼,阿姨推开其中一个房门:“这就是希城的房间,他工作后就搬出去了,但还是会经常回来住。你进去看看,东西我都没动过。”
    “好的!”
    故意用比平时欢快的语调应答,但进入房间以后,心情还是没能得到缓解。床罩和枕头是他最喜欢的深蓝色。墙角的插板上插有转换插头,电子产品连接线还没拔出来,就已被遗忘在这里。书桌上摆着几张古典音乐的精装CD,烟灰缸是深灰色创意流线型。书桌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两张陈旧却价值连城的图纸草稿,分别是他的处女作法兰克福斯利维亚公园和代表作马德里国际纪念碑。一旁的书柜里装满了专业书籍,柜子上方的筒里装着几个图纸卷。她走到桌子旁翻看了一个CD,果然有巴赫的协奏曲。而烟灰缸里还有支被遗忘的烟头,也是抽到一半就被掐灭,而且烟嘴上有牙痕。
    奇妙的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哪怕没人告诉她这是谁的房间,她也知道是顾希城的。
    “你的照片他几乎都带走了。只有箱子里还有几张,他也叫我们一起给他海运回国。”阿姨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声,“听说你们和好,我们也很开心,他和Paz确实不配是一回事,关键是这孩子一直很喜欢你。我和老周经常说啊,他对你的喜欢,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为什么……”
    其实真正想问“为什么”的对象是自己。
    想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现在不是挺平静的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你如果喜欢一个人,能忍住几年不去看他,不去找他吗?如果能忍得下来,我觉得一般都是没有感情了。看他不是,每天看着你的照片,这边还是过着自己的生活……”
    很明显,顾希城的记性比自己差。受过他一次伤害,她就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再也不肯让他完全走入自己的世界。他却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与他提分手的了吗?
    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小小的心,像是已经无法容纳太多的感情。她握紧双拳,微微颤抖地说:“他还是回去了啊,他还是回去报复我了。”
    阿姨怔了一下:“报复?你是说他和Paz结婚吗?Paz没告诉过你么,他们结婚是因为她爸很喜欢希城,所以让他们处处看,结果过了一年时间他们都毫不来电,我估计Cruz先生也快放弃了吧。你要知道,他怎么说也是希城的大恩人,希城再有才华,没有他的平台,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雅莉你也大了,有的事应该体谅他一下……”
    “杨阿姨我懂你的意思,但他做了刻意伤害我的事,都已成事实,是不会再改变了。”
    “刻意伤害……我觉得不可能呀。我们都是看着他过来的,刚开始他很伤心,每天都在外面鬼混,也不好好吃饭,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但他从来没恨过你,以前提到你,压根不让别人说半句不好,又怎么会去报复你呢?何况,他如果想报复早就报复了,干吗还要忍十年?”
    “那为什么过了十年,他又突然回国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他还说永远不回国来着。不知道他有跟你周叔叔说过没。你等等,我去问问……”
    阿姨转身下楼了。
    申雅莉的情绪混乱极了。明明是计划出国来放松的,怎么又一次把自己弄得这么疲惫?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目光停在了墙角的四个大纸箱处。纸箱是运输专用,都没有封起来,里面装满了衣服、鞋子、书,以及倒扣的几张照片。上面写着现在国内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她把照片翻过了看,发现那竟是大一时的秋天,他们在他奶奶家附近沙滩拍的照片。
    这曾经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组照片。当时她的相机弄丢了,手机也没电,只有用他的相机来拍照。该相机款式虽新,却被她点评为“顾希城没品位的人生中最没品位的东西”,因为拍出来的照片不仅曝光效果不好,还把她拍得皮肤黑、毛孔大。拍成那种模样,她连用电脑修图的欲望都没有了,干脆闭着眼好他瞎拍了一堆人生中最丑的照片。拍完看预览图的时候,她还不忘一边吐槽“你也好难看”,“我们俩抱在一起简直像两个要饭的”,“你的头发被拍得像个鸡窝”。他好脾气地解释说,在相机上看是不好看,但印出来很漂亮。她说他是强词夺理。
    这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过了十年她才看到这个相机洗出的照片,而且,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照片上的他们是这样的年轻、活泼,还有着这个年纪再难找到的嚣张;他们对着彼此闭上眼作势要接吻的照片里,她一脸俏皮,小嘴撅得高高的,他却像是王子一般优美地侧着头;他把她抱在怀中的照片里,她看着镜头的眼神是自信的、神采飞扬的,他望着她的眼神却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只剩下完全沦陷的深情……
    最后几张照片,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背影,而且是走走很远的地方,就像连环画一样地在沙滩上坐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慢慢坐回了床上。
    希城,你知道吗?
    当我看着这些过去的记忆,最令我感到难过的,不是我们的合照,或是我拍摄你笑容的某一个瞬间。而是这些你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拍摄的,我的背影。当时我不过是在沙滩上缓缓行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被沙子里的贝壳扎了脚。但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你,回到了多年前,透过你的眼睛,看着你最爱的女孩。
    那应该只有短短几分钟吧。你却拍了那么多无聊的照片:我提着鞋子走在沙滩上、我按住裙子弯腰看沙地、我歪歪扭扭地站着用一只手臭美地把玩发梢、我被海风冷得半蹲下来……最后一张照片之后,偷拍的照片也结束了。因为我终于记起了,看我这么冷,你立刻就飞奔过来抱住了我。
    照片中的我是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把你甩在背后。那时的我是多么不懂得珍惜,不去珍惜和你并肩漫步的机会。
    而你却把这一组毫无意义的照片洗了出来。
    这么多年,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看着它们呢?
    我想象不到。也不敢想。
    十年了。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我以为做自己已是很痛苦的事。但这一刻,我却更害怕变成你。
    这一回旅行中,申雅莉并未走远。她独自去大教堂观看了哥特式纪念碑、磅礴的彩绘玻璃,华丽精致的圣器式壁画,去大皇宫参观帝王寝宫和名家画廊,又去塞戈维亚修建于1906年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扔盘子的米芝莲烤猪……六天后,她终于赶回国内。但是,依然没有顾希城的消息。
    在西班牙看见照片后,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学生时代来。于是,刚回来的第二天,还没拍多久的戏,她就又匆匆地回到了高中母校。
    秋天确实是一个伤感的季节。母校虽然依然是重点高中,却被后来层出不穷的新兴学习抢去了不少风头,不复当年年年出状元的辉煌。重新回到了一条几乎被遗忘的道路上,她抬头看见的是翻修过的高中大门和后方金币般闪烁的黄叶海洋。这是一个无人的周末,落叶覆盖了水泥步道,操场上高一和高二的男生正在进行篮球比赛。学校里是如此安静,除却风声、树声,就只有篮球碰撞和奔跑的脚步声。
    而走入空旷的教学楼,就像走入了时光的隧道。她仿佛能看见多年前自己穿着校服匆忙进出班主任办公室的身影。这一刻,心情莫名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三年十二班的教室,就在前方不远处。
    靠近了几步,一个女学生从里面走出来。申雅莉连忙躲在楼梯口。那个女学生似乎没有发现她,而是对里面的人说道:“那,大哥,麻烦你帮我看好这里,我拿好钥匙马上回来哦。”里面的人应声后,女学生又叮嘱道:“千万不要走开,不然我会被老师杀了的。”
    男人清脆而温和的笑声响了起来:“放心,我不会走的。”
    女学生用力点点头,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的白光中,申雅莉才小心底从楼梯口走出来。
    最近是怎么了,听谁的声音都觉得像希城……
    她一边责备自己的恍惚,一边走进十二班的教师。然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顾希城就这样坐在教师的窗边。他正用手背撑着太阳穴,转过头看着操场,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很想当场就惊呼出声,但眼前太多熟悉的一幕,又迅速阻止了她。
    记忆中渐渐模糊的侧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窗外的空气是冰冷的,阳光却总是如此明亮温暖。它们从窗口射入,照亮了他对着窗口的脸颊。他高高的鼻子变成了光线的切割线,让他一半的脸被阳光照得干净无暇,一半又湮没在深深的阴影中。被照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色泽比平时淡了一些,呈现出透明琥珀一般的浅棕色。另一只沉寂在阴影中的眼眸却意外地透露出忧伤。而现在,这一幕的意义早已远超过了美丽。这是一个用质量再好的单反也拍不出的瞬间。他眼中的水光、他嘴唇轻抿的形状、他内眼角下一颗细小的痣、他皮肤与头发的光泽,他抬头看见她时错愕的眼神……
    “莉莉?”他站起身来。
    她愣了一下,转而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质问道:“我可终于找到你了,你居然躲在这里!你最近都去哪里了?”
    “我……”
    他并没能把话说完,只是低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她。大概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让人的脑子都变成了一团糨糊。想起了那个坐在窗边穿着校服的初恋女友。十多年前,她就曾坐在他旁边,一板一眼地为他解题。当时他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是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侧脸。那时他就发觉,她的皮肤比同班的女生白皙,头发乌黑得可以直接打洗发水广告,只是漂亮的脸绷出了极不相符的严肃表情,让他觉得好笑极了——这家伙居然会是班长,真可笑。可是笑着笑着,却开始担心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这一刻,她的脸庞成熟了,却更加美丽到令人不敢直视。只是,依然是当时那副认真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顾希城,问你话呢。”连说话的口气都没变,霸道,嚣张,还是那个班长收作业时的调调。
    “我去了一趟欧洲,然后回来了。”他终于缓缓说道。
    “我也去了。”
    “我知道,可惜没遇到你。”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在找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她这才回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家门前的争执,她又说了伤他的话,自己却好像完全记不住了。她低下头去,凉风透过窗扇扬起了两颊的卷发。这一天不知是怎么了,神经突然变得很纤细。他看上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却总会想起那些他让阿姨悄悄运送回国的照片。这个人难道没有神经吗?为什么要独自做这种傻事,看上去还是如此如无其事?而她更傻,不过吹了吹风,就有点想哭了。
    像是在刻意拖延自己即将崩溃的时刻,她的手指在陈旧的课桌上敲了敲,却加剧了心中的焦躁不安。
    克制住啊,不要继续傻了。那么多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么。
    ——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也确实忍了下来。
    可是,却总是管不住眼睛。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望着自己温柔的眼神,这段时间的思念终于决堤,满溢出来。她最后还是扑过去,用力抱住他。
    他被她撞得微微退了一步,但很快稳固地站住了脚。然后,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
    就好像是这十多年来的第一个拥抱。
    她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地说道:“希城……”
    然而,再也说不出来了。语言在此刻变成了如此累赘的东西。
    就像人在病到极限的时候,便不会再感到痛苦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拥抱,我也不会知道自己早已病入膏肓。她心想。
    落叶像是千万只燃烧的蝴蝶,在校园中掀起一道道秋色的海浪。金色的阳光与树影把校园涂成了浅金与深灰两种颜色。学生们的疯闹声响彻操场。远处汽车的噪音与鸣笛像是变成了回忆中的东西。
    他如此小心却又紧致地抱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
    “雅莉,今天我坐在这里想了一天,发觉人生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长。”
    我们到底需要经过多少年,才能够彻底了解一个人?或许一次彻底现实的分手就可以,或许纠葛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因为不够了解,因为已经那么不小心地让自己受了重伤,所以想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两个人之间的障碍越来越少,自己的防备也越来越少,却还要如此辛苦地提醒自己,不能再跨过去了。不可以离他太近,否则就会再也无法走出来了。
    “怎么说?”她轻松地笑道。
    “不知不觉的,已经浪费了十年的时间。”
    没错,她并不了解他。但他对她而言,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是如此让人眷恋的熟悉。
    “我可没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她哼了两声,“这十年我做的事可多了。”
    “那当然,我们莉莉最能干了。”
    终于发现,要面对内心的自己,竟是这样困难的事。
    她推开他,抬头严肃地看着他:“有的问题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是不可能和你继续当炮友的,但更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莉莉的意思是?”他无奈地笑了。
    就让我最后再保护自己一次,用可笑的方式,微薄的力量。
    她坏坏地笑了:“我要包养你。”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我不能回报你的爱意。但你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
    “反正你也失业了,现在是穷光蛋。所以我要包养你。”
    大概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在神圣的校园说这种话……顾希城哭笑不得地看了看窗外,最终只能苦笑着点点头:“好。”
    Paz说,顾希城有过一个很爱的人。
    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这个人。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8
第二十六座城  借口

不要再给我希望。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误会。误会自己可以得到你。

    “你的价格是一个月三千。”
    “莉莉,现在不是九十年代,男人一般地女人贵。一个晚上三千还差不多。”
    “你这被包养的还敢在金主面前耍大男子主义?”
    “不敢。”
    “五千,不能涨了,你又不是十来岁的小男生,老男人就值这个价。”
    “好吧。”
    “从被包养这一刻起,你必须守身如玉,我还是单身,可以随便游戏草丛,懂了?”
    “好。”
    “你只要没工作,就必须在我的房子里独守空闺,知道了吗?”
    “好。”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背叛我,懂?”
    “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一个月三千吧。你也说了,我是老男人,便宜一点好。”
    “这是你自己说的。”
    “嗯。”
    看看坐在沙发上从容自如的男人,申雅莉完全没有一种成为金主的骄傲感。说出“老男人就值这个价”的时候,她瞅着他漂亮的脸蛋,心还虚了一下。如果让李真来给他估价,她保证能找一堆富婆给他开出天文数字来。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大师,这样对待他真的好吗?
    不管了,这都是他应得的。
    于是,包养与被包养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来整顿家里,让他把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全部搬过来。除去卫生部分是佣人打扫的,其他东西都是由他们一起整理完成:衣柜、鞋柜、书柜、他喜欢用的厨具餐具、卫生间的牙刷剃须刀,等等。她的衣柜早满了,于是她像是各自占领地盘的动物一样,和他分出三八线,说书柜你可以多占,但不要想霸占我的衣鞋柜,衣服都装到客房去。嘴上是这么说,她却早已把他的领带全部整理好放在柜子里了。他微微笑了,从背后抱住她:“嗯,都听莉莉的。”
    “不要这样没规矩。”她一本正经地推开他的手,又把抽屉推回去。但关上衣柜的那一刹那,看见那么多属于他的东西,心里却不可自控地泛起了涟漪。
    原来,恋爱和住在一起差别是这样大……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看他正在桌旁翻书,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而儒雅,突然有了一种完全拥有了他的感觉。这感觉令她自豪,又有一点不愿被人发现的羞赧。这时他抬起头来,吓得她赶紧别开头去,但很快又想自己在紧张什么,他现在就是你的所有物了,你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傲慢地说道:“在看什么?”
    “老照片。”他抽出书里的照片。
    “不准看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接过照片看了很久。那竟是他们大一入学时的合影。照片有些泛黄了,拍的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两个人都被晒得黑不溜秋的,他看上去像是热得不耐烦了,她却不依不饶地挽着他的手,坚持不懈地做了个土土的V字手势。
    “果然是老照片。”她望着它出神,“你的表情好丑啊。”
    “没有我的丑,怎么能衬托莉莉的美呢。”
    她斜眼看着他,顺手把照片没收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西班牙看到的那些照片,发现他好像总是会把他们的照片带在身边。现在是两个人一起看,感觉都有些惆怅。如果是一个人,那又会怎样呢?想着想着,心里酸酸的感觉有一次袭来。她赶紧让自己从这个糟糕的状态中走出来,捏了捏他的脸:“不准多嘴。”
    “嗯。”
    他没多嘴,却捉住她的手,闭眼顺着指尖吻了下来。身体微颤了一下,她抽掉手,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他温柔地回应她。白天他的呼吸声不像晚上那样沉重,却异常清晰。然后,他们抱紧了彼此,在书桌旁吻了很久很久……
    可惜,没过多久这个吻就被阿凛的电话打断了。她接听电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又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去西班牙度假的最惨烈结果就是回来以后工作量增加了很多,阿凛把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在电话里念给她听,讲了十多分钟才挂断。然后,所有通话内容都左耳进右耳出了,她又偷笑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希城。
    “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然后,还没有等她接话,他已转过来捧着她的脸,继续刚才的吻。其实中间间断并不久,这个迅速的动作却让她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并随着吻的加深而牵动浑身的神经。过了半晌,这种感觉才变得麻痹一些,整个人却又很快被莫名的喜悦感充满。而喜悦持续的时间就更长了,一直到两个人把东西整理完,又一起玩手机游戏、睡觉,都没有停止过。
    为什么会一直这么高兴,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想,一定是因为平时忙碌惯了,悠闲的一天才令人感到开心吧。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申雅莉就觉得肩上的重任增加了很多。尽管一个月多三千块的开销对她来说不过皮毛,但家里多一张嘴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行程安排和吃饭地点有了变化。以前在外工作总是可以连续不停地进行,如果今天早上要拍戏,下午没事,第二天只有一组照片要拍,那她一定会跟阿凛说把明天的工作调整到今天下午,然后一直忙到半夜回家,第二天再倒头大睡一整天。现在她却在尽量把工作都安排在白天,哪怕中午无法回家,下午也一定要回去。
    以前她几乎从来不在家里吃饭。自己做饭很麻烦,专程叫人来做似乎更麻烦。因此,她的用餐地点无处不在:公司、片场、餐厅、父母家、朋友家、经纪人家……现在如果不是有要事,她都会尽量赶在吃饭时间之前回家。这种感觉,似乎只有以前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时有过。而厨房一旦被利用起来,一个房子也就变得像个家了。
    用厨房的人当然是顾希城,要知道他可是被包养的那一个。而且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许多中式家常菜的做法也学会了,还特别美味。为什么他在美食方面会这样有天赋?申雅莉思索了很久找到了完美的答案:巨蟹座。
    她觉得自己真是赚翻了,花三千块就聘了个大厨、司机、园丁、管道家电修理工,还陪吃、陪喝、陪睡、陪聊天、陪看电视、陪打发一切她觉得无聊的时间……每天回家看见他已经乖乖地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她一直以来的大女人愿望就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但不管他表现得再好,她也不会多给他一分钱。她要他就这样属于自己,只为她一个人做事,只对她一个人好,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以后等她生病了,他还得照顾自己。以后等她有了孩子,他还得负责给她带孩子……等等,孩子,谁的孩子呢?
    当她还陷在自己这些奇怪的妄想中,他已留意到她进来了,回头说道:“莉莉,我要炒菜了,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不去。”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到他的背心。当自己渐渐被他气息包围时,她觉得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大冷天演被河水冲走的戏份还NG无数次的烦躁感也消失了。
    “莉莉,你这样拖着我,我没法动了。”
    “对哦。”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只能直接把双手贴在他的臀部上。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平底锅打翻。他回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挂着笑容继续做饭了。然后,不管他走到哪里,她都保持这样诡异的动作跑来跑去……
    饭终于做好了,她勤快地把菜端出去。但是,他刚脱掉围裙坐下来,她就飞奔过去坐坐他的腿上,像树袋熊一样吊着他。她在他身上乱七八糟地蹭了很久,他也只是任她胡闹。看他这样好脾气,她觉得还不够,对桌上的菜扬了扬下巴:“喂我。”
    “好。”
    他真的用筷子夹起才做好的红烧肉,送到她嘴里。她笑着咬了咬下唇,一口咬下了肉。看见她一下下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他忍不住笑了。她还没咽下东西不能说话,只是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揉了揉她的头顶:“莉莉,太可爱了。我挺喜欢喂你吃东西的,就像喂小动物一样。”
    她知道希城喜欢小动物,不然笨笨这段时间也不会比以前还要能蹦哒。可是,他竟然说自己像小动物!他才是被自己包养的人好吗?不许,得让这男人知道他的立场。她清了清喉咙,笑盈盈地说:“对了,你一天在家里不会无聊吗?我去买一条狗狗陪你玩吧。”
    “现在养狗我觉得太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喂了她炒青菜,“以后等有了孩子再养吧。这样孩子就有小狗陪着一起长大了。”
    孩子……他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有蛮横地看着他:“等我有了孩子,你也得照顾他。同时照顾孩子和狗,你能行吗?”
    “当然。如果小孩和宠物我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你?”
    “怎么说得像是我很难照顾一样?”她不爽地对他做出一个咬人的动作。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鼻尖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那种晕眩的感觉又来了,她倒在他的肩头,浑身上下都麻麻的,像被甜蜜的药剂灌入血液一样。
    “连男朋友都还没有,想孩子的问题太早了吧。”
    自己在说什么愚蠢的话……
    可确实也没有说错啊……
    “这些问题,等我有了男朋友再说……”她轻轻抓住他白色的羊绒毛衣领口,用脸颊轻蹭他脖子上的皮肤。
    “好……我等你。”
    结果,这一顿饭又过了快两个小时才在卧室里吃完。还是重新热过的。
    懒洋洋地和顾希城你一口我一口喂东西吃,申雅莉忽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她刚才对他说了“连男朋友都还没有”。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问起李展松的事。
    他是没有反应过来……吧?
    顾希城搬到家里住以后,工作所能带来的乐趣与成就感似乎就比以前少了。而且,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问过她是不是恋爱了。申雅莉觉得自己就像淫乱宫闱的武则天,每天陶醉在与男宠耳鬓厮磨的乐趣中,实在不该。所以,她决定要认真工作,拍好每一部戏,不再受这祸水的蛊惑。
    一天晚上,她冷冰冰地跟顾希城交代了自己要背台词,让他不要打扰,晚上也不会跟他睡一间房。他好像并没有介意,还是一副很支持她的样子,然后独自去了书房。可是,她在房间里练习了一个多小时,就忍不住放下剧本,偷偷溜到书房门前。
    从门缝里能看见他开着台灯在看图纸,不时还在上面标记、画圈。累的时候他会停下来用双手捏一捏鼻梁,然后喝一口刚泡好的咖啡。她想,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低落。毕竟一下子从世界顶尖企业的首席建筑师变成失业者,是谁都会受不了。自己却还对他态度很恶劣,实在不应该。
    她悄悄去厨房泡了一壶茶,然后回到书房前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的顾希城吓了一跳,赶紧把桌上的速写本反过来放好。她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假装无视地走过去,把茶放在图纸旁:“喝茶吧,咖啡对身体不好。”
    他愣了一下,端起茶杯:“谢谢你,莉莉。”
    “跟我就别客气了。”她把头探过去,看着他桌面上的图纸,“这个楼漂亮。”
    然后,她轻轻伏在他的肩上,头靠着他的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每一件都是艺术品。现在工作不顺利没关系,以你的才华,在哪里都能大放光彩。”
    她表现得很自然,他却莫名有些紧张。他其实早该习惯与她独处,可是此时此刻,她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如此温柔,头发轻擦着他的脸颊,身上有百合花香沐浴露的味道。尽管没有动静,这一刻的书房却像是Richard Curtis电影中音乐响起的美丽场景。他很想停下工作站起来拥抱她,但又怕破坏了这一刻的温馨,于是只能努力集中精力去继续绘图。
    “我会打扰你吗?”她把头侧过来一些,在很近的地方,用水晶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不会。”他看上去是如此平静,心里却早就乱了。
    她去墙角搬了一把椅子,准备坐在他身边。谁知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却咕咕响了两声。他尴尬地换了个坐姿,却还是不幸被她听见了。
    “肚子饿了?我去厨房给你下碗面条。”尽管笑出了声,但她声音始终是轻轻的,就好像是会吵着熟睡的人一样。
    “等等,不用了。现在很晚了,我自己去做吧。你早点睡觉,明天不是还要拍戏么?”
    “虽然没你做得好吃,但我也会做啊。你是瞧不起我的手艺吗?”
    “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等我。”她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就伸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不准小瞧我!”
    她直接小跑出去了。
    他怔忪地看着空空的门口,良久,才用手心撑在额心她弹过的地方,然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感觉真是一种折磨。
    既然你爱的是以前的我,既然你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爱情,那就冷漠一点吧。让我一味付出,让我迎合你,直到我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心情烦躁极了,他下意识又点了一支烟。然后,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化作了长条的烟雾。看着它在金色的灯光下散开,就好像是迷幻一般的梦境。看着半支烟一分一秒地烧去,图纸却还是刚才那一张,完全没改变。
    口口声声说不爱我,不愿和我在一起,却又和我做着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雅莉,你到底想要是很么呢?
    “啊,你又抽烟!”
    一声低呼响起,门前的申雅莉已经飞奔过来,拽走他的烟,霸道地掐灭在干净的烟灰缸里。然后,她把烟灰缸搬走,换成了刚煮的面条:“现在每天因为吸烟死亡的人比战争时期死在枪口下的人还多,你知道么?你饿成那样还抽烟,真是可恶。”
    光看看她额头上和脸颊上的黑渍和变乱的头发,就知道她不是经常下厨的人。但小小一碗面,营养却特别丰富,因为里面的肉末、鸡蛋、青菜、香菜几乎都快把面条全部盖住了。闻到浓郁的油香,他的肚子几乎又要叫了。他一语不发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她在一旁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眼睛却在偷瞄他吃东西的表情。看见他大口大口地吃,禁不住背着他咬住下唇笑了。过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迅速把之前他倒扣的速写本反过来:“嗒哒!被我看到了,你的小秘密!”
    “啊……”
    他赶紧站起来想要夺走本子,却已来不及。而她却纳闷了——出现在本子上面的,竟只是一个屋顶的构图。
    “这有什么好藏的……很好看呀。”
    盘绕着屋顶的浮雕,是大片凸出的风信子花卉图纹。她忍不住伸手在空中顺着那些浮雕划过:“我喜欢风信子。”说到这里,她又抬眼看看他,“快吃,不然面都软了。”
    他这才低头又吃了几口,在腾腾热气里点点头:“莉莉,面条很好吃。”
    “少拍马屁,我才不会再给你做呢。”她坐下来,用另外一双筷子夹碎了鸡蛋,又夹起一小块送到他嘴边,“来,你表现好的话倒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灯光下的申雅莉未施粉黛,卷发也全部系到了脑后,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太太。而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又让她多了几分妩媚。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熬夜到天亮了。这一刻她在身边,看着自己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不要再给我希望。
    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误会。误会自己可以重新得到你。
    “什么?你包养男人?!”
    “包养男人么。”
    丘捷和李真对同一件事的反应总是一致又差别巨大。很显然,后面那一句是李真说的。说完这句话以后,汽车刚好停在红绿灯处,她扬起修长的手,对丘捷勾了勾手指:“把我的小鳄鱼拿来。”
    丘捷把深蓝鳄鱼皮化妆包扔给她,她翘起刚做过指甲行动不便的小指,拉开化妆包,接着说道:“千万不要。告诉你,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总是习惯把一切都当成投资。他如果花了一百万在你身上,他会希望你回报一百万的温柔。如果你无法回应,他就会不甘心,从而更加勤奋地追求你——丘捷,你的手拿开,别在我面前晃——但是,如果你花了一百万在他身上,啧啧,他就会整天想着如何负债而逃了。”
    “你妈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开车的时候不能化妆么?”丘捷怒火中烧。
    “那你刚才就不该把化妆包给我。”李真轻踩油门在堵塞的马路上缓缓开动汽车,双手却拿着刷子和化妆盒,对着反光镜打腮红,“这也是为什么我跟男人在一起,甚至能忍受他劈腿都不能忍受他用我的钱。他劈腿,那他就可以直接滚蛋了,但他如果用我的钱,那可就是带着我的钱滚蛋。不划算。”
    申雅莉坐在副驾上,看着面前的道路犹如幻灯片一样一格格被车盖住,两旁光秃的树和高大的建筑冷冰冰地覆没了远处所有的视野。车辆如此拥挤,不时还会有一两个司机不惜以违反交通规则为代价发狂按喇叭。大风呼啸而过,拍打着前面跑车的大红敞篷。这样拥堵的高峰真是年关特有的景象。眼见车群总算疏松了一些,申雅莉说:“李真,你要知道,Drop Dead Diva里的那个Dead Diva就是开车化妆出了车祸才Be dead了。”
    这话吓得丘捷抖了一下,脸色发白。李真却无比强大,完全没被吓着,车还是平稳地开着:“这不可能,我驾驶技术好着呢,先告诉我你包养的是个什么货色,我再把当年我在米兰和一个英俊的意大利赛车手飙车的故事娓娓道来……”
    “顾希城。”
    “哦,包养顾希城。什么?包养顾希城?!”
    此时,李真一个急刹车差点挂了前车的车尾。前方司机从倒车镜看见这一幕,转过头来就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李真终于认真对待驾驶了,赶紧把所有化妆品收了递给丘捷:“你包养顾希城?你懂不懂什么是包养啊,尤其是女的包男的,一般是老女人出钱包养小白脸好吗?顾小受年纪比你大,赚得比你多,你拿什么包养他啊?你是在搞笑吧?”
    “胡说,他现在没工作,而且还住我房子,当然是我包养他。”
    丘捷插嘴说:“顾小受要找事做,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李真推开她的脸,转过头义正词严地说道:“雅莉,不是我想打击你,你给人买房子,也得先看看人是做什么的。哪怕他现在离开了Fascinante,他设计的好几栋大厦挂的可都是他的名字,你那是房子,人家拥有的是大厦。你拿你那小破房包他?你每个月拿多少钱给他啊?”
    “三千。”
    “……妈呀,我小瞧你了,你也是真舍得!”李真朝她伸了个大拇指。
    “三千很多么?”
    “那还少了么,话说你一个月不能挣这么多钱吧?那可是快十台兰博基尼了啊。”
    “我说的是三千块。”
    李真眨了眨眼,大笑起来:“信不信我现在绕个弯就把你扔出去?免得你长成千年妖精把我们也害残了。太厉害了女人,这种羞辱人的方法都能想出来。他现在肯定羞愤欲死。”
    丘捷疑惑:“羞愤什么?我倒觉得顾小受现在就是在让着雅莉,这叫哪门子的包养。”
    李真放心地挥挥手:“你想多了,雅莉肯定不会和他真做什么的。说包养,其实就是把他关起来虐他。”
    “不,这是真包养。”看着李真慢慢扭过来的阴森的脸,申雅莉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拼命补充附加条件,“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是可以在外面玩的,他只能伺候我,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随时可以甩掉他,甚至还可以和别人结婚。”
    刚好这时车又被堵住了,李真扭过头来,声音轻飘飘的,活像个女鬼:“那我问你,你在外面玩了么。”
    “这……”
    “你找其他男人了么?”
    “……”
    “你彻夜不归了么?”
    “……”
    “你是每天都准点回家和人黏在一块儿了吧。”
    “……”
    “我再问你,除了那三千块,你们新添的家具、房屋翻修、在外面吃东西、请人打扫卫生、司机工资、家里伙食费、生活费,钱都是谁出的?”
    “……”
    申雅莉好像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些问题。好像最近的开销是比以前少了很多。申雅莉无比汗颜,自己给顾希城的钱好像是少了点,毕竟那么大一个家,料理起来是很耗钱的。
    “这都能叫包养,去!真包养你又不是没见过。”李真一脸不屑,“你就自欺欺人吧,非要骗自己说在包养他,实际你俩就在在谈恋爱。”
    最后三个字彻彻底底击中了申雅莉的要害。
    这段日子和顾希城相处的无数个瞬间,在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他们互相喂食;她靠在他背上看杂志;看星座运势的时候会把他的也看了;在厨房他炒菜,她切菜,他做到一半她一定会叫他舀汤喂自己喝一点;每次在片场回家晚了她要打电话让他知道;天冷了她爬上床兴奋地钻到他温暖的怀里;一个晚上睡起来发现他在看球赛没在身边,她就闹起床气,他哄了她很长时间;他在商场给她买了项链、手链、耳环和水果系列的宝石;因为大学时期就彼此知道衣服、裤子、鞋子的尺码,所以其实她买了好多衣服给他,回来还一件件对着他比来比去;后来他买了内衣给她,晚上又亲自帮她把内衣脱掉;发生关系后经常进行长达半个小时的亲吻;早上起来很早,本来想要出去晨跑,结果在浴室里……
    浴室事件还是发生在这个早上的。
    随着时间推移,她似乎对他的防备也越来越少了,少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包养他。
    包养不是这样的。
    “李真,今天晚上帮我在KTV订包房,带几个帅小伙儿来。”
    晚上,申雅莉心情郁结,喝了很多酒。随着夜幕降临,没有等到她电话的顾希城终于给她打了电话。她坐在包房里左拥右抱,对着麦克风冷笑着回了一句“你没资格管我”,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她的声音凛冽,阵阵回荡在包房中。看着周围一张张对着自己俯首称臣的脸,她的内心充满了膨胀的自豪感。
    如此草率的决定,导致的结果自然是不堪入目的。
    当半夜顾希城赶到包房门口的时候,迎来的首先是丘捷欲哭无泪的眼睛,她拍拍他的肩,沉重地点点头,似乎示意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她打开门,为他展示了里面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
    噪音像是海洋上的浪涛冲入耳膜,用人类难以想象的姿势扭动摇摆,用临近约瑟夫·索沃尔11999度颤音凌虐着包房内的每一个人——只消再提高一度,就会进入无声的至高境界。包房内,李真捂着头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得像是刚晕船回来;一群俊美的少年七零八碎地倒下,想要扶住噪音制作者寻求一线生机;而噪音制造者——申雅莉,却举着麦克风,搂着两个少年柔弱松垮的肩,用痴汉的表情唱着几乎无法分辨出来源的歌——《葫芦娃》的主题曲。
    如果是在偶像剧中,看见别的男人与她如此亲昵,男主角应该冲过去就给那些男人几拳,冷冷地说出“这是我的女人”这样的帅气台词。然而,此时此刻,每当傅希城靠近一步,他都能看见那些年轻孩子们眼中求救的信号。小小年纪到夜店打工,非但要出卖尊严,还要出卖健康的身体,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被麦霸加音痴的天后如此折磨耳朵,他们也真的很不容易。顾希城走到他们面前,叹息着从怀中掏出小费递过去:“你们早点休息吧。”
    少年们像是看见他背上长出了天使的翅膀,捧着钱眼泪汪汪地飞奔出去。他又回头对李真和丘捷说:“你们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我让人送你们。”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有车。顾小受,这女人交给你了……我,我不行了。”丘捷一边摆手,一边提包离开。
    李真则从晕船变成了怀孕呕吐状,捂着嘴直接冲出门去。
    不知不觉包房里只剩下了申雅莉和顾希城两个人。他坐在她旁边,他一身修身的正装与她贴满了闪亮星粉的夜店眼妆形成鲜明对比。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要回家了么?”
    “不回!”像是怕被打断,她迅速回答后又继续唱了新点的歌,“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他也没有再试图询问她,只静坐在一旁为她倒茶切水果。她每唱完一首歌,他就会把这些东西塞到她嘴里,让她润润喉。自始至终他都很有风度,只是在一旁照顾她,并没有趁机吃她豆腐。而申雅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醉了——如果说没醉,她觉得世界天旋地转绝不是错觉;如果说醉了,她却能清楚感觉到那个自己不敢接近的旁边人。
    一个晚上过后,他用西装外套罩住她,背着她离开了KTV,走入地下停车场。她伏在他的背上,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很久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安慰的拥抱,不顾一切地抱紧他的肩:“顾希城,我跟你才不是在谈恋爱!”
    他毫不吃惊,淡淡地笑了:“我知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了。”
    “我知道。”
    “不论你做什么,我也不会把你当男朋友看的。”
    “我知道。”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车门前。他把她放下来,拉开门扶她到副驾座上。她视线模模糊糊,只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他的身影绕到了另一边。然后他坐下来,系上安全带。她斜着眼睛看他:“告诉你,你是被我包养的,我是不会爱你的。”
    “我知道。”他好脾气地回答着,开始在她身侧搜寻,“安全带呢?系上。”
    她根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动也不动地说:“你也不准爱上我。”
    “对不起,原则性的问题,我做不到。”他断然说道,手臂绕过她面前去找安全带。
    他的呼吸如此近,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也飘了过来。她心里忽然很痛。她开始耍赖:“不准,你就是不准喜欢。”
    “不好意思,我的感情连我自己都管不住,你就更不可能了。”
    “你如果这样,我就和你绝交。”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要绝交也随便你。”他冷漠地说道,随手把安全带插好。
    “那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了。”
    他的侧影在微暗的的光纤中顿滞了一下。随后,他解开安全带,推开门就要下车。她却迅速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希城,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上你了……”
    他沉默地坐回来,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车开得飞快。渐渐地,她感到有些闷了,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当冷风迎面吹来,她忽然觉得清醒了许多,开始懊恼地捶自己的脑袋——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啊?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她的心情更乱了。他到底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意回答?
    当酒精填充着大脑,人的思绪总是会格外凌乱。她想起了,她第一次在希城面前喝醉是高三毕业前。
    那时希城难得没有阻止她喝酒的夜晚。当时她的歌声也是吓坏了同窗了三年的高中同学,而他做的事和这一晚一模一样,把大家都打发走,自己留下来照顾她。那是同学之间告别的日子,每个人的心情都难免有些惆怅,她也不例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家。他很无奈,只能把她带回自己家。当时他父母一直在忙生意,很少回家。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床也很宽,但把她扶上去以后,他自己却只是搬了椅子坐在旁边守着她。那时候她总算清醒了一些,说希城我今天是不是失态了。他揉乱了她的刘海,说,你最好多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这样以后等你成了我太太,我才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夫妻生活。她小心地说,你会不会就不想娶我了。他愣了一下,笑出声来。他的回答是什么她已经不清楚。她只记得他眼里清澈的笑意,和自己心里唯一的感觉:太喜欢希城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失去他。
    随着车子停下,好像夜晚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身侧的车门骤然被打开,顾希城解开安全带,就把她横抱起来。接着走到家门前,开门,关门,上楼,她整个人被扔到床上。连两个人的鞋都没来得及脱,暴雨一样的吻就密集地落在她的唇上、耳垂、颈项、锁骨……
    “混账,不要乘人之危!放开!”
   她伸手去推他,手却被他压制住。她气得想直接用脑袋撞他:“停下来,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我可是……”
    “我爱你。”
    这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抗。他的吻又顺势而上,在她耳廓停下:“莉莉,我爱你。”
    她绷直了身子,眼眶红了。这样的告白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却仍是不明所以地如此沉重。他像是要把她箍坏一样抱紧了她,眼神却是一片漠然:“你说你爱的不是现在的我,我完全能理解,因为我确实和以前不同了。可是,经过那么多事以后,没有哪段感情会完全不改变,也没有哪个男人会永远和十年前一样。你知道这么多年,每一天我都是怎么过的么?”
    手指渐渐松开,紧绷的神经原本像是防御的堡垒,也随着松懈下来。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记得你以为我死去以后,曾经给我写过很多明信片么?”
    她当然不会忘记。
    那种曾经在无数个日夜写下明信片时,脸上滚过泪水的滋味。
    不愿意逼迫自己去发现内心深处的想法,希望变得再迷糊一些。但当他们的身体再度变得亲密无间,那种意识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的呼吸沉重,禁锢得她再无法逃脱:“你不爱我,是因为你一直停留在过去,看不见我的改变。可是我却是一直看着你,爱着你的每一次改变,哪怕那些东西只是你呈现给公众的虚假表象。”
    “不是这样的。”她环抱着他的背,摇了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个可悲的事实。
    从你回来以后,从我第一眼看见,从我们第一次对话,我就……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9
第二十七座城 融化
  星辰并不温柔,也不悲伤,而是如同夜幕女神散落在天幕上的首饰碎片,向这座城市洒下了遍地的钢铁与金银。她站在高楼中眺望着比她所在的楼层还要高出几十倍的建筑。寒风穿过他们空荡荡的骨架,迎面冰冷了她与希城的肌肤。他们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可怕,却又像擎天巨兽的骸骨一般,伟岸而浩大。
  “哈哈,魏妃娘娘!”申雅莉猛地推开房门,像是当上三好学生的小学生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剧本,“希城,我接到了魏妃娘娘!”
  遗憾的是,希城的房间空空如也。很难接到这样好的角色,他竟然不在家。申雅莉有些扫兴的坐在他的床上,翻开手中的剧本看了又看——所谓魏妃娘娘自然不是后宫里的某个贤良淑德的妃子,而是最新好莱坞3D影片《救赎》的头号反派。
  整部影片是随着美国主角克劳德进行的,他和一名中国大学同学一起到欧洲旅行。在罗马用石板拼制发现了藏宝图。一路穿过阿拉伯国家抵达亚洲,进入中国,与一系列敌人进行斗争,最终遇到一位穿着深蓝长袍黑色头发的女boss。再和她进行一番激斗后,才知道她是被心爱皇上误解而自杀的魏妃亡魂。该妃暴躁冷漠,残酷傲娇,心狠手辣,自恋骄纵,一路上派遣无数小太监小侍卫出来干扰主角。哪怕是在阿拉伯也会看到这些中国角色穿越的身影,给观众带来无数悬念。最后她与克劳德对战时,功夫招式和必杀技也是帅到了极致,申雅莉纵横娱乐圈多年,用鼻子嗅嗅就知道这是个非常容易大火的角色,最难得的是,这一回制片方没有进行试镜,就指明要了申雅莉来演魏妃娘娘,并称她是唯一可以驾驭这个角色的演员。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几年来事业上的最大鼓励,这部电影是中美合作的作品。投资巨大,导游是指导《死徒》的乔治.丹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只要下工夫去演,做好宣传,她以后在演绎道路上一定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她原本想打电话给顾希城,但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太刻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告诉他专门提前回来这件事已经很刻意了,犹豫了半天,她决定先收拾收拾房间,顺便等他回来。希城的床还是老样子,除了杂七杂八的书和充电器,其他地方总是特别整齐,就连他工作的书桌都一尘不染,以前见他总喜欢把东西堆在床头,她总以为他是懒人,喜欢赖床,可住在一起后,她发现他比一般人勤快多了,非但不爱赖床,不管是什么时间叫他,他都可以第一时间起床,起来之后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收拾成最体面的摸样,可是,他对床却有超常的依赖感,哪怕穿的再整齐也要在床上完成很多娱乐活动,曾经问过他理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他想了很久,最后只是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大概是床的感觉最像家。”
  想到这里又开始有点想他了,而且,环顾这个家,不光是在床旁,还有在厨房里,客厅沙发上,阳台上,书桌旁,楼梯间,书柜旁……任何一个角落,似乎都记载了两个两个人的回忆。
  她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瞎想了,手肘却碰到柜子上一本厚厚的书,只听见砰的一声,它重重砸在地上,同时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掉了出来,她赶紧蹲下来捡起那个牛皮袋,里面的照片却哗啦啦撒了一地。照片上的她令她呆了一下,她捡起来一张张往下翻,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了——那些照片和他以前给她看的生活照不一样,大多是穿着比较性感的私人照,同以前几个交往过的男人约会的照片。出道早期出席公益活动的走光照,很明显,都是狗仔偷拍来的。
  她看看门外,确定顾希城没有回来,赶紧把照片重新放进文件袋,夹入书中放回书柜。然后她坐在书桌旁,理清自己的思路:毫无疑问,这些照片都是希城买来的。而且最早的时间是在五年前了。他花钱买这些做什么?收集她的照片很可能只是个人爱好,可一想到他这么早就和这些公司打交道了,她就觉得浑身发毛,他们相处的这些时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比他强势数倍,但没想到和他比起来,她似乎还是处于很被动的位置,他就像是一头危险的庞大怪兽,温柔的把她捧在手心里,但只要轻动手指,就可以把她捏的粉身碎骨。
  她在冲动之下拨通了柏川的电话,但响了几声又迅速挂断了,不行。不能找柏川,他是皇天集团的股东,在她和皇天的利益之间,他肯定会选择皇天,阿凛也一样,因此,柏川回电话以后,她只是大大咧咧的的说自己本来是想找浅辰的,结果打错了。
  “浅辰和我在一起。”没想到柏川会如此回答,“小辰,雅莉找你。”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浅辰元气十足的声音“一姐!”
  “啊,小浅,你的新电影弄得怎么样呀?”
  “凑合凑合,你也知道我第一次投资电影,压力还是挺大的。不过柏川明显压力比我还大,所以我只能安慰安慰他了,哈哈哈哈。”
  浅辰爱面子的习惯还是没变,她也没有拆穿他:“这样啊,那你今晚有时间么,请你吃顿饭给你提前庆祝一下。”
  “行啊,你想吃什么?“
  ”日本料理吧!你不是喜欢么?”
  “好!”
  “就我们两个哦。”
  “行!”过了两秒钟,“等等,你不带上你男朋友吗?”
  “我男朋友?”
  “对啊,你不带上Dante吗”
  “我为什么要带上他?”她更凌乱了,“等等,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你们不是同居了吗?而且坊间新闻说你俩简直就是连体婴儿,二十四小时不分开。”
  “哪,哪里来的坊间新闻!”
  “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大家聊到你们俩,都很自然的说是男女朋友。”
  “没那会事,我和他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包养关系”咽回去,申雅莉咳了两声,“我和他只是朋友。”
  看来最近的状态真是该好好调整一下了,每天把例行工作完成后就直接回家,都没有留意到别人在如何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再这样传下去,大概很快就会出现绯闻了。
  挂了电话后,她顺手打开微博刷着玩,却发现评论数量突然变成了以前的十几倍。她最后一次更新微博的时间是前天,是在片场的一张睡着时被化妆的照片。但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却变成了了满篇的“在一起”。往下翻看,留言还在马不停蹄的增加中:
  “遇到这种男人就嫁了吧!”
  “雅莉要幸福啊,梨花们会爱你一辈子的!”
  “当初看巴塞罗那的时廊被虐到体无完肤,现在看见他们在一起。觉得太感动了!比自己恋爱还激动!”
  “不知道什么状况的,去看这个链接《Dante离开Fascinante的真正原因是申雅莉?荧幕悲情恋人变成现实幸福情侣?》http//xxxx.……”
  “哇,陈晓和南终于要在一起了,此生无憾[哭泣][哭泣][哭泣]”
  “我们天后又没结过婚,才不能嫁给这种二婚男!”
  “Dante是个好男人,嫁了吧!”
  “我靠,不就是明星谈个恋爱么,你们犯得着像生了儿子一样开心么?”
  “谁能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
  “天后终于要摆脱剩女的称号了……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些嫁了富豪就洋洋得意的女星们真该反思一下了,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申雅莉点开大家都在转发的那条新闻,手指间竟然有些颤抖:
  好莱坞大片《救赎》即将开拍,在敲定申雅莉为女一号期间,她也同时展开了发展恋爱的脚步,在金龙奖最佳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中,申雅莉与Dante曾饰演一对以悲剧结尾的荧幕情侣,这对情侣在影迷中一直是一个遗憾,相传十年前当申雅莉刚出道时,Dante就是她的头号影迷。两人在拍摄过程中摩擦出了火花,遗憾的是Fascinante董事长Pable van cruz 执意要让自己的首席建筑师“奉旨成婚”,Dante不得不重返西班牙与paz小姐完婚,两人婚后同床异梦,仅一年就协议离婚。没想到Dante离开Fascinante,竟是为摆脱西班牙建筑集团巨头的控制,正式追求申雅莉做出的决定。
  目前Dante现身皇天集团,在门口遭到大批记者包围,他否认与申雅莉恋爱,并开腔回应追求申雅莉确实属实……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等会顾希城,申雅莉直接先去餐厅与浅辰会面了。
  因为爆发出这种新闻,她比平时小心谨慎了很多。看见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一姐,浅辰忍不住笑了出来:“恋爱就是重感冒啊。”
  “居然连我都开始取笑了,你胆子真大。”申雅莉走过去捏住他的脸“呀,你怎么这么瘦,柏川没喂饱你?”
  “喂喂;一姐!”浅辰一脸的嗔怒,但脸净泛起了薄薄的红色
  “来吧,点菜。”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点了三文鱼刺身,寿司,烤牛舌,鳕鱼,蒸鸡蛋等等,以及二十个海胆,等服务员把海胆全部端上来,浅辰的脸都抽了一下:“一姐,你真重口。”
  她丝毫不受影响,正襟危坐:“最近杂七杂八的新闻太多,得用点重口的东西洗洗胃”
  “你是说和Dante的绯闻?”
  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原来你真的没和他在一起?不过他是真心的。”浅辰帮她夹了几块刺身,又拌好了芥末和酱油,“我只要看见他,他就一定会提到你,他和柏川聊的话题最多的也是你。以前他是你的粉丝没错,但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频繁,我觉得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那是因为他被我包了,生活中除了我没其他人了吧。申雅莉这么想着,又饶有兴致的问道:“他都聊我什么了?”
  “聊你的通告。”
  那可真够奇怪的——等等,芥末太多了,好,这样就好了——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不喜欢paz,为什么又要和她结婚呢?”
  “好像是为了收买皇天集团内部的资料。”
  这与她在柜子里看到的照片刚好对上号了,她凑近了一些,小声说:“皇天集团内部的资料?是我的照片吗?”
  “不止,上次我听他和柏川聊天,似乎还有其他东西。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柏川。”
  “别,别告诉柏川。”
  “你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害你,Dante那么喜欢你,柏川要敢欺负你他铁定跟柏川拼一命”浅辰坚持掏出手机,不等他拒绝。就已打通了柏川的电话,“喂,白菜……”
  他和柏川嘀嘀咕咕了半天,直接把手机开成扬声器状态。然后柏川的声音传了出来:“雅莉,你终于想到要问了。”
  “我只是有点搞不清状态了。”
  “这件事Dante不让我说,你回家以后偷偷去翻一趟HSBC网银交易记录。自然会明白了。”
  浅辰打断他:“等等,这样教坏她不好吧。”
  柏川轻笑两声“那让她学学怎么偷拍?”
  浅辰表情僵住了。
  申雅莉拍拍浅辰以示安慰,又接到:“我不知道他密码怎么办?”
  “你登陆网银的时候点“忘记密码”,里面的问题全是和你有关的。”
  浅辰总算回过神来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没想到柏川竟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偷他的钱给你在南美洲买个岛。”
  “……”
  其实知道这些线索,申雅莉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个结论,在回家的路上,她越发矛盾起来。她是如此想要知道真相是否与她猜测的一致,但又害怕得到相反的结果,同时,她也不想再知道更多。希城确实做了伤害她的事。可十年前她在他人生低谷离开他的伤害绝不会少于那一次,她原本想着他们之间就这样扯平了。或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自己却偏偏发现了另一个线索。
  不想知道更多。
  否则,心会永远得不到救赎。
  车库里,希城的车被擦得闪亮,安静的躺在老位置,示意着主人已经到家了。果然推开家门,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带着耳机听音乐、看杂志。看见申雅莉回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和mp3,过来帮她把包和外套放好,并吻了下她额头:”吃过饭了吗?”
  他没有提新闻的事,那她也没有提和浅辰聊天的内容,她只是挽着他的手走到沙发上,依偎在他怀中,片刻小憩过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看你房间里的笔筒不够用了,我去网上再买几个。”
  “好。”
  她去房间里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始在购物网站上点来点去:“希城,我的网银登不上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本来想如果他今天登过一次,待会儿她查询之前记录大概就不会被发现。谁知他直接把银行卡拿出来给她“密码是gxc0429。”
  “……这未免也太好猜了。”
  接过的银行卡不是HSBC的,她试了一会又说:“这个也用不了。”
  “试试这个。密码是sy1520。”
  她呆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HSBC卡。登陆了网银官网后,她发现近期他没有用过这张卡。然后,查询了过往几年的交易记录,她在里面找到了频繁的交易记录,最早一起记录咋U六年前。转账进来的账户大部分是他的另一个账户和国外的大型企业,而他转出去的账户,则全是国内各大娱乐公司的缩写,其中有明星杂志,新闻电台,娱乐网站,演艺圈报刊,等等。其中几次的用户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皇天集团。但与皇天集团的记录在多年前就减少了。不管是出是入,没一次交易额都是天价,最大的一笔输出交易额的时间是在两年前,收账用户名称是Ann Zhang。
  事情和她想的很接近——但交易金额比她想的大得多,最重要的是,这个Ann Zhang让她迷惑了,她退出网银,拿着手机匆匆去了洗手间,拨通了柏川的电话:“我看了他的网银。他花这么多钱是买我的照片对吧?我没弄明白。”
  “不止照片,还有你的花边新闻,包括皇天最初开始准备用来炒作你的一些新闻。”
  “这和你没关系吧?”如果她没记错,交易进行的时期柏川还不是皇天的股东。
  “当然没有,不过我对这些事有了解。那时候赫威集团靠炒新星八卦崛起,李董受到冲击很大,也开始模仿杨英赫的套路,我劝过他,但扭不过他,过了一段时间他自己就懂了,赫威采用的是把艺人当流水线商品推出的战略模式,他们艺人的辉煌期最多五年,过了就完全被榨干然后冷藏。但皇天都是实力派,采用这种宣传只会伤了皇天的的元气,当时被李董错误决定弄垮的艺人有很多,你也差点也中枪了,还好有Dante在,不然影坛要少一名超级天后。”
  申雅莉在小小的洗手间听着电话,不明所以地,忽然就觉得门外的希城离自己很远。柏川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其实你被买下的最大丑闻全是捏造的,还都是国外传过来的,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么?”
  “……张安娜?”
  “对,就是一年前皇天集团明星隐私走漏的事件,我找人到欧洲调查,源头是科鲁兹家族,然后去问了Dante,起因就是张安娜一直想报复。以前白凤杰为你甩了她,她又吃过李董的亏,所以她恨你和皇天集团入了骨。刚好他她把Pablo cruze 吃的死死的,让他为自己操纵这一切。Dante说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但因为你还有把柄在张安娜手里。所以没法告诉我们,也控制不了,他只能尽量保住你。”
  “所以他给了张安娜那么多钱?”
  “只有钱没是没用的,这女人现在不差钱,他主要是牺牲了色相才稳住那色老头。”
  “色相?难道他和科鲁兹先生……”
  柏川咳了两声,像是被呛到了:“当然不是,是和Paz cruz 结婚,因为paz的父亲很喜欢他,一直想让他当女婿。结果,他们俩又合伙把她爸骗了——据说paz上演了自杀事件,说坚决要离婚。”
  “……”
  “现在明白了?”
  “可是皇天出事的时候,很多事都不是谣言,张安娜怎么会有那么多秘密?”
  “她不是和白凤杰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么?”
  “懂了。”白凤杰是个败类。
  “现在想想,时间还过的真快。”柏川笑了一下,“我和Dante刚在国外人士的时候一起喝了几杯,我跟他说国内情势很好,让他回来,他说至亲都过世了,他不会考虑回国,所以后来他突然回来,我还觉得有点奇怪。最近才知道,那就是因为张安娜这件事,他想试图在国内封锁消息。”
  “结果失败了。”
  “嗯。无论在国内怎么折腾,科鲁兹那老色老狼显然都无法过张安娜这一关。最后他还是回去结婚了。”
  他双眼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条缝,他想起希城和paz结婚前的情景了。他和她分手那晚说的话,几乎完全没给彼此留后路。
  ——“在你眼中,我是会做这种低级事情的人?”
  ——“Dante,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可是为了进娱乐圈,为了前程,把初恋男友甩掉跟小开跑的女人,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呢,现在都过了十年,你以为这个圈子里什么脏事我没见过?你以为一张照片我就会害怕么?你闹得越厉害,我的电影票房越高。警告你,别来惹我。否则先死的人肯定是你。”
  ——“我现在是很后悔来惹你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然后跟你说一下,我们分手吧。”
  ——“分就分吧。”
  ——“那我走了。再见。”
  柏川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边的她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还在继续说道:“Dante看上去是外籍的建筑师,实际现在在国内人脉很广,都是在跑你的事时收集的资源,所以作为好友给你个忠告,这男人你要把握好,因为他已经……小辰,你在做什么?手拿出去,那种鱼是食肉的!不行了,雅莉,我改天再和你聊。”
  电话被挂断了。
  洗手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呼气。
  当时,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她却非要和他纠缠下去不可,把事情弄得更加难堪。满脑子都是他对她的欺骗,她既爱他,又恨他,却没想过当时他也在勉强自己。而且,他结婚的当天,李真他们也说了很多恶毒的话……
  ——“顾希城,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死的无声无息的,雅莉一直在给你上坟扫墓?我觉得你这种男人还是适合化成灰躺在坟地里。活着只会招人恶心!”
  ——“别说了,走。”
  ——“你看看他!你看看她的样子!她到底是欠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她?这下你满意了是吗?你想把她也逼死是吗?”
  ——“邱婕,什么都别说了,走啊!”
  “莉……”
  ——“不要靠近她!!顾希城,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她!!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就他妈的滚吧!!”
  他当时穿着新郎白色礼服的时候,原来也是爱着自己的。
  他当时所有的冷漠与疏远,原来都仅仅是想要维护她的信誉与前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放不下,强行挽留他过夜。他大概只会像十年前那样,淡淡地从自己生命中消失吧。
  是是多么想要冲出去抱着他大哭一场,向他道歉,保证一辈子都好好对他,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和十多年前那个任性撒娇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她不能再这样对他,不能再这样消耗他的温柔。   客厅里的希城很安静,电视机打开以后,她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在她身边。在这个晚上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人。认为是自己坚强的扛过一切重担,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高傲的活下去。而事实是,不管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他都一直保护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哪怕不流泪。只要人在哭泣,头也会感到眩晕。她在马桶上坐下来。任凭滚烫的泪水流满双颊。但她捂着脸没有出声,不能让他听见。
  希城。你不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你的付出会让我难过?
  几天后的下午。顾希城在书房里画图时手机响了。他手里要忙的东西很多。于是还没看名字,就直接把手机开了扬声器。谁知电话那一头竟是熟悉的嚣张声音“希城,晚上同学聚会,记得把你老婆带来啊!不带的话我们可不要你!”
  他赶紧去关扬声器,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话全部都传到了申雅莉耳里。她本来是在旁边看剧本。这时也愕然的抬起头来“这是……电池哥?”
  “呀,真是班长,亏你还记得我啊,你不厚道,同学聚会从来不来!要知道邱婕可是每年都来的,对你这种大牌的明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你影友会时跟你挂俩横幅。一写“六亲不认”,一写“忘恩负义”,你选个裱家里好了!”
  “你等等。”顾希城按住电话,“莉莉,你别理他,我跟她说好了。”
  “我要去。”    他怔了怔,说:“你确定吗?他们会拿我们开玩笑的。”
  “没关系。”
  最后,她还真的和他一起参加了缺席多年的同学聚会。聚会地点是在学校附近的海鲜餐馆。因为人多,天色暗。大家都穿着休闲装。整个浑水摸鱼状,申雅莉。邱婕,顾希城三个名人竟没有被狗仔发现。而事态果然如之前所猜那样,老同学以“顾希城假死十年”“班长变明星缺席聚会十年”为主题讨论了好一段时间后,炮火就同时集中在了两个人身上。
  “话说回来。你们都结婚多少年了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不等申雅莉回答。顾希城已先说到:“我们还没结婚。”
  “ 难道真像新闻说的那样,是你单恋班长?”
  见他点头,其中一个男同学挽着女同学的肩,对他无奈的摇摇头:“顾希城你动作太慢了,我和我老婆大学才恋爱,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你俩高中不就恋爱了么?怎么分分合合又打回原形了?”
  邱婕意味深长的摆摆食指:“这过程太曲折,都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回头下来我慢慢和你们八卦.。”
  电池哥像唱戏一样接到:“既然你么还没结婚,那就讲讲孩子的事吧。”
  邱婕一掌打在电池哥胳膊上:“人不都说了还没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没小孩?难道顾希城你……”电池哥一脸流氓相,目光从顾希城的脸转移到下面,“你难道有问题?”
  大家都被电池哥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这俩铁哥们从小就很会互相抬杠,顾希城刚想说两句来堵一堵他,申雅莉却抢先搂着顾希城的胳膊说:“班长说了算。他没问题”
  大家沉默了大约半秒,然后像炸开锅了一样起哄:
  “哇——哇哇,爱的告白!”
  “哟,还会帮老公辩解了!”
  “茜茜公主你老婆好偏袒你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装下去了啊。”
  “感觉结婚,赶紧的!”
  ……
  所有同学都乐翻了。一直拿他们开涮。只有顾希城和邱婕两个被她的回答弄懵了。他看着她,想从她哪里得到解释,哪怕是眼神暗示也好。但她自始至终都在和大家说笑。正眼也没看他一下。
  “安静,安静!都听我一句!”电池哥明显喝高了。站起来单脚踩在椅子上,用筷子敲着碗说:“现在我代表全班同学像班长提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叔叔?”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申雅莉和顾希城身上。
  申雅莉这时就发挥了公众人物高水准的公关能力:“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们就什么时候让你当叔叔。是吧?大家喝!”
  众人又笑了。电池哥无限委屈:“喂喂,欺负我这种万年光棍,你们害不害臊。”
  一群人又笑笑闹了很久,一个在美企工作独身多年的女同学问道:“不过雅莉,说实在的,你们现在到底有没有重新在一起?跟老同学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我们都很想知道啊。”
  申雅莉看了一眼顾希城,他尽量让自己淡然处之,但却被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给出卖了。他似乎比其他人都还要迫切的知道答案。
  “我们没有分手过。”她在他眼中看见了错愕。然后她笑了,“这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同学们又沉默了。她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仿佛是想要得到他的支持:“是不是,希城?”
  他凝望着她出神很久,最后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
  看见他的兔子眼,她竟也觉得鼻子有点酸,所幸这时候电池哥感觉拍了下他的肩,然后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大男人不会在这时候哭吧,哥们儿金融危机失业的时候没见你哭,老婆一句话你就撑不住了?”
  难得的是,在众人起哄中他竟然有些腼腆起来。就像是多年前收到她的情书时那样,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晚上第一个真正掉眼泪的,竟然是那个在美企工作的女同学。她用纸巾擦擦妆容细腻的眼角,声音略带鼻音:“太好啦,我就说嘛,如果你们俩都不能走在一起,我就再也不要相信爱情了。”
  宴会结束后,申雅莉和顾希城在街上悠闲的散步。
  夜空像是尼禄铺开的巨大风帆,以覆盖罗马的姿态拥抱了渐生睡意的城市,星光是雪白的,如同夜空中的流体落到了凡间,凝固了整座城市满满的冰霜,在逐渐变冷的空气中,她挽住了他的手,孩子一般贴近他,贴了一会,她又不放心的抬头看看他,对他展颜一笑,这个刹那,她的演技盛满了星光,全天下最昂贵的宝石都未曾如此美丽。
  他是如此想在这一刻把她拥入怀中,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快了一些,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被他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却有点忧伤的皱着眉,轻轻的靠着他,似乎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还是学生时他们牵手走在这里。
  “其实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如此细腻,就像是轻轻吹了一口气,“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的事。”不经意听见他和Marco打电话。似乎是他欠了银行的钱,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账户上只有四位数的存款。
  他没有回答。
  “没关系,我还有工作能力。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会垫着的。”
  他的生意略带笑意:“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
  “那我就一直养你。
  “其实,我和Fascinante闹得挺不开心的,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公司要雇佣我了。”
  “没事,有我在。”
  这句一般是男人说出来的话,由她说出来竟是如此顺口又令人安心。申雅莉觉得自己很帅气。像个大女人,顾希城也丝毫没有感到羞耻,接下来的日子里。竟真的轰轰烈烈的开始吃她的用她的刷她的卡,一点也没给她省钱,甚至拿她的身份证去办理各种业务。
  又一次,李真知道了她在养他,吓得用力摇晃他说:“你一定要醒醒,千万不可以样男人知道吗?以后传出去不光不好听,再找对象也困难了。”
  “谁说我要找其他人,我非希城不嫁。”她依然和帅气的扬了扬精致的眉毛。
  对希城,她永远会给与无条件的信任。
  只是,她的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帅气膨胀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圣诞节前一周,《救赎》发布开机记者期待会。电影主创亮相美国洛杉矶皇家圣弗兰礼堂,申雅莉身着代言品牌为她特别定制的深蓝斜肩曳地晚礼服,该礼服全球仅此一件,名字就叫“魏妃裙”,长裙剪裁充满简约优雅的气质,腹部镶嵌的手工碎钻与肖邦碎钻耳环相互辉映。这一身“战袍”令她十分抢眼,刚抵达现场就抹杀了不少菲林。
  在场的主创里。除了导演张晖,申雅莉和饰演主角同学的ABC演员,亚洲人屈指可数。这一回为表敬业,申雅莉没有带翻译。只是明明事先已经练习过英文,但即将面对那么多的美国记者,尤其要当着那些ABC的面回答采访。她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发布会将在半个小时后进行,在门外等候他们的是《花花公子》、《时尚》、《名利场》等大牌咋着赞助的游艇,香槟,红酒,和烟花。但是,这半个小时都够她紧张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被老师提问的阶段。又有点像回到了第一次演戏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顾希城:“希城,怎么办,我好紧张。”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顾希城就回消息了:“别怕,我陪着你。”
  突然有点感动,现在国内已经半夜了吧,他居然还没睡觉,应该是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这场新闻发布会的转播。哎。开始后悔了。之前他说要和自己一起来美国。她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孤军奋战。早知道就该带着他一起过来。
  所幸张导比较会照顾人,和几个美国人聊了几句,就过来站在她身边:“雅莉,你果然是我们的骄傲,你看你一进来。立刻就变成场内夺目的女星,那些金发碧眼的白人根本没法比啊。”
  “承蒙导演厚爱和团队包装,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呵呵,还是这么谦虚,以后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我看看……”他低头看看表,“招待会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开始,来,我带你到处走走,认识认识人。”
  她点点头。提着裙子和他在厅堂内转了转,认识了一些好莱坞演员,著名导演。大牌编剧,她全程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哪怕看见自己喜爱的Brand Pitt也保持了优雅的姿态,只是,当张导把她带向某个赞助商的时候,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位是Marco van Cruz ,Fascinante的前副总裁。西班牙科鲁兹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他现在刚抛掉自己的股份离开Fascinante,投资了一家新公司。”
  在张导的介绍下Marco朝她举杯微笑。眼睛湛蓝而迷人,迷晕了身边几个好莱坞明星“申小姐,Long time no see。”
  “原来你们认识。”张导指了指他身边刚刚转过头的男人,“那这位你肯定也认识了。Dante,Fascinante前首席建筑师。现在是雅希建设集团的创始人之一。”
  与刻意晒出古铜肌肤的Marco相比,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野性,那明亮的肤色反倒让人想起他在台湾迪克来银行斗室中添加的白陶瓷蔷薇,从他的面容上,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美丽。第二眼能看出他低调的贵气。他穿着双扣绒毛西装和纯棉礼服衬衣。绒制领结一丝不苟的系在领口。镶钻白金袖口与定制商务翘头黑漆皮鞋,整个人都散发着后现代贵族大的魅力。
  很显然张导常年在海外闯荡,没关注国内的八卦。顾希城竟也朝她微微颔首。伸出手来:“申小姐,好久不见。”
  当他靠近,她确定,那股醉人的Neroli PortoFino的古龙水味肯定也是出自他身上的。
  她费了很大的劲去忍耐,才没动手把他的手拍掉。她干笑着和他握手。然后把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
  “嗯?”他低着头认真的倾听她的话,和她靠的很近。眨了眨眼睛。
  这是水晶灯的金光照亮他的脸颊。就好像是在照亮一幅古老家族年轻绅士的画像,永远保持者毫不疲惫的高贵风度。他最初用Dante的身份回来。她一度认为他非常有距离感。他看上去是那么魅力四射,光彩夺目,好像与她的生活圈里面表面华丽实则苟延残喘的人们完全不同,后来重新认识他,接触他,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有烦恼。,只是已经习惯将它们礼貌的压在了平静的外表下。
  “雅莉,他们是我们的赞助商。”像是生怕她唐突了重要人物。张导赶紧把她拽过来。“《救赎》最大的场地赞助商就是雅希集团,知道了吧?”
  她没理会张导的说教。又一次吧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去搞了个雅希集团?”
  “不止我一个人,还有Marco,汤世和国内的一些建筑公司老总。他们都是股东。不过集团的名字是我取的。”他朝她微微一笑,“名字喜欢么?”
  “Marco不是跟他爸做么。怎么跑出来了?”
  “他觉得跟我比较有前途,就公私分明的离开了Fascinante。”
  “哦……不对啊,你不是彻底成了穷光蛋了吗?不是欠银行钱吗?怎么转眼就……?”
  “对,现在都还欠着。”
  她恍然大悟——所以,欠钱的实质是贷款,贷款的实质是投资新公司去了。他竟隐瞒自己这么多事,真是恨不得当初就掐断他的脖子,她睥睨着他:“你真是的,这么大个公司取这种名字”“夫妻搭档,干活不累”
  “谁跟你夫妻?谁跟你搭档?”
  “当然和你有关系,你可是法人。”
  ”顾希城!!”她用力掐住他的胳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老实交代!”
  他痛苦的呻吟着:“有,只有一件了,不过要回国才能告诉你。”
  张导惊慌失措的冲过来要拦住她“雅莉啊,别。别……”
  “让他们去吧,既然要娶母老虎,就要学会承受家暴。”Marco微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我的中文真是越来月精进了。”
  经济实力决定家庭地位。这说法绝对不假,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申雅莉就随剧组回国,准备开始《救赎》的拍摄工作,而顾希城也总算翻身做主,回自己家住了一个晚上,只是,她绝对不会给他机会逃避现实,直接追杀到他家,问他隐瞒自己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被她逼到窗口,无路可逃,只能苦笑:“不能过些年再告诉你吗?”
  “你还想再隐瞒很多年?”
  “这件事过些年告诉你,效果会比较好。”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都已经告诉我有这么一个秘密了,还卖关子说要过几年才说,要么不告诉我,要么就别说到一半,混蛋!”他抓着他的胳膊就用力摇晃他。
  “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工作上的一点计划,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感兴趣!”
  “你真的要知道?”
  “对!”
  他温文尔雅的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那就亲我一下。”
  她直接把他推到阳台旁边的墙壁上,捧着他的头就狂吻起来。他吓了一跳。趁她倒头的时刻,讶异的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很快又毫不客气的袭击他,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迎接她的挑战,坏笑着夺走了她的主动权,把她反压在墙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呜咽着想法抗,但是双手被他扣住,身体也被压住,只能被迫接受他热情到有些粗鲁的吻。
  这么长时间被她压迫,现在多少要反击一下了吧。终于发现她的四肢越来越疲软,好像就要晕在自己怀里了,他才放过她,弯着腰,顶着她额头亲昵的说:“我老婆可真凶。”
  吃了闷亏不说,还被抱怨凶,她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的他闷哼一声,她没好气的说:“这分量够了吧,快说!”
  “好吧,这次工程很大,肯定也瞒不过你……”他直接拉开窗帘。推开旁边阳台的门,牵着他的手,走到阳台上。
  以前他从来不带她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家后方的景象。
  早就听说这里又大批楼房拆迁的事,不过没想到在一座高楼密集的城市里,出现大片空旷地盘竟是会是这么个摸样,——确切说,不是空旷的地盘,哪里已经盖好了几栋大厦的钢架,有的用施工布料盖住,有的则赤身裸体没有遮掩。
  星辰并不温柔,也不悲伤,而是如同夜幕女神散落在天幕上的首饰碎片,向这座城市洒下了遍地的钢铁与金银。她站在高楼中眺望着比她所在的楼层还要高出几十倍的建筑。寒风穿过他们空荡荡的骨架,迎面冰冷了她与希城的肌肤。他们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可怕,却又像擎天巨兽的骸骨一般,伟岸而浩大。
  “这些是……你们新接的工程?”他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嗯。”
  “你肯定是设计师吧?”
  “嗯。”
  “你太厉害了。”她转过身去,双手揉揉他的脸颊“希城。你太厉害了!”
  他微微笑着,拨开她被封吹乱的卷发:“你是我所有努力的原动力。以后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会更加努力的。我一定会给他们最好的未来。”
  “他们?瞎说什么,我,我打的针时间都还没过。”
  “快过了。不是么。”
  “好像是吧……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这么深情的双眼,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害羞了,她涨红了脸。转过身去吹冷风。想要降降温。然而不经意间,她看见那片建筑中一栋半成品上的雕刻花卉,虽然只盖了一半,但花卉往上攀爬的姿态优雅至极,就像是灵巧的船只在湖面上留下的水波——她大概能想象到等它完工的样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雕刻,这栋楼与其他冰冷的玻璃钢铁高楼截然不同,散发着古典的,自然的,充满艺术的美感,这是大建筑师Dante的设计风格,她从许多年前就知道。
  最令她震惊的是——
  那些花卉竟是连成片的风信子。
  原来之前他问她喜欢什么花,她数次逮着他画风信子的速写,并不只是为了好玩,他是在构思如何把它们融入建筑设计中。
  再看看其他楼房的构架,竟都与那栋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观察它们许久,小声说:“难道,其他都都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等它们全部建好,场面的壮观一定无法想象……
  说完这句话,她出神的回过头去。
  星光像是融化的冰川,涨了整座城市银色的水雾。
  他已半跪在她面前。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9-11 22:29
尾声 希望之城
  他不会表达自己,但你知道她动了真心,所以,十多年来,只有顾希城,只能是这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可以。
  来年春天。
  城市中高耸入云的大楼把天空截成了多边形。中间透露出来的颜色犹如青宝石般湛蓝,就像是一个漫长春季的预言。交叉路口的广播与报纸上不断重复报道着与房价物价飞涨相关的新闻。水泥大道下方地铁嗡呜,上方汽车堵得水泄不通,乘坐在交通工具上的年轻人玩着智能手机上的新游戏,收集到一定金币后,就可以购买最新的角色皮肤“魏皇后”——身披深蓝长袍的古典美人,消瘦单薄犹如马萨乔画的圣母玛利亚。所有购物中心一层一如既往的徘徊着被化妆品保养品吸引的女性客户,影后申雅莉为一线护肤品代言的海报被处理的毫无瑕疵,肌肤在白色背灯烘托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芒。年轻女孩挽着男友购物的时候,都指一指上面的眼霜说“老公,我就要这个。”
  全城出租车靠背的显示器上,统一放映着《救赎》的预告片。全球上映时间与手机游戏屏保上宣传的一样:8月5日。
  其实,相比较这部在美国炒的轰轰烈烈的新电影,在国内,影迷们更关心的是主演申雅莉闪婚的劲爆新闻,明星结婚向来是有人祝福有人骂,更不要说是皇天一姐,演艺圈的头号美艳剩女了,不过幸运的是,她与希城因为地位对等,站在一起十分相配,还共同演过一部电影。所以他们的婚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祝福。
  前往夏威夷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马上要去度蜜月了。申雅莉的心情很好,她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娱乐报纸,扭头对顾希城傻兮兮的笑了:“希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般配。我也觉得,我们年龄,身高,外形都是天生一对。连养的乌龟都是这么般配、”
  “莉莉,其实乌龟长得都一样。”
  “……”这回答太扫兴了,她不依不饶,“那年龄身高外形呢?”
  “我们是同学,年龄肯定也……好吧,都配,都配。”后面的话是被她吓人的眼神逼回去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我从来不把目光停留在这些东西上面。”
  她挽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忽然又正了回来,捧着他的手自恋的说:“你是不是想说,不论我长成什么样,身材如何,年龄多大,你都不介意?”
  “嗯,我不介意将就着过.。”
  她呆了一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什么意思!”
  像是欺负她得逞,他嘴角微扬,低头看着ipad上的时事新闻,最近希城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总是说一些话来给她添堵,说什么不介意和自己将就过,等等。这话是社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可以将就着过吗?
  只要是她就好了……对吗?
  绕了半天,自己又被他无心说的一句话感动到不行,没出息。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中最初的喜欢,是在十六岁的细雨里,与他牵手的刹那,当时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种牵手的感觉,从他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如果校园是单纯的一种颜色,那社会就是个融入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不管是多么美丽的颜色,只要全部混在一起,永远都是那种接近深灰的暗沉色。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如果有一个人对你特别特别好,那往往是要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就连爱情也往往会沦为交易的道具。
  失去他的那么多年里,她不是没有为别人心动过。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在她身边的男人档次越来越高,有的家财万贯,有的风度翩翩,有的位高权重,有的胸罗锦绣,有的甚至以上的全部条件都有,比那个傻瓜希城优秀的男人太多太多了,而在与他们相识了解的过程中,她无数次认为自己已经重新坠入了爱河,并出于一种女性的占有欲想要去征服对方。只是,这样的瞬间在彼此关系走近后,总是会迅速烟消云散。
  爱不是征服。不是独占,不是冲动。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的中的东西。让你只有听到这个字,就会想起那一个特定的人,少年时的希城爱她爱得笨拙,从来不会说好听话,有时还会幼稚的和她吵架,可那种笨拙的表达方式下,藏着太多她一生都再也无法放开的东西。
  他不会表达自己,但你知道他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十多年来,只有顾希城,只能是这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可以。
  他爱她十年,她用十年来思念他。
  飞机在跑道上滑翔,随着嗡鸣声响起,窗外的景象犹如时光般飞速后移。他们很快随着进入高空,这座城市庞大的,高耸的建筑,都逐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看着窗外的世界,他想起还是孩子时,他们曾经和所有人一样,一起走过这些街道,他们就像是这些建筑的根,在楼与楼之间交织,给与这座城市血液与生命。
  那片即将盖起的高楼竟也很快进入眼帘,她看着他们,语气胁迫的说道:“希城,如果有一天你再离开我,我的怨恨一定会堆成一栋大楼,把你压得无处可逃。”
  他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然后握住她的手。
  现在,他已经比当年那个少年稳重了许多,爱她的方式从霸道的命令转变成了成熟的包容。他依然高大而英俊,只是皮肤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紧绷光滑到几乎会发光,如今,他笑的时候,眼角甚至有了浅浅的细纹,她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意识到,他和她一样,都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他们都在逐渐改变,总有一天会变成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可是,她却再也不害怕了。
  因为他是顾希城。
  看见他的笑容,他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眼眶变得通红,她赶紧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可是,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也湿润了眼眶。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空姐看见她睡觉,走过来温言细语的说:“Dante先生,请问您太太需要毛毯吗?”
  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过一会再给她拿,她现在刚睡着。”空姐刚离去,她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本来想忍着不流泪,可在被他抱紧的刹那,她惊讶的睁开眼睛,攥紧他的衣角,泪水还是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但是亲爱的,你或许一直不知道,即便我在你这座城市里盖建了那么多的摩天大楼,却也根本不够填补没有你的寂寞。
  因为从十年前我就已经认命的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生命里的那个人只能是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因为我对你的思念,早已成城。
  The End
  26 March 2013.Shanghai
  I can not protect myself from sadness as long as you are in my menory.However,we have finally ended up being together ,since we noticed that we still love each 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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