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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穿越以和为贵》 吱吱 [完结]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6
标题: 《穿越以和为贵》 吱吱 [完结]
文案:
    平凡的城市白领顾夕颜因为一件偶然的救助事件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她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也没有统治这个世界的野心,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可生活从来都是不如意的,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6
第一章 鸡胁生活

顾夕颜走出医院的大门,迎面扑来是这个城市夏季特有的闷热与潮湿,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她身上就开始黏糊糊的,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等在医院外门的小林迎了上来:“顾姐,怎么样了?”

顾夕颜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小林的表情松懈下来,她举起手兴奋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顾姐,我们去夜市上喝两杯庆祝庆祝吧?”

今天的时间有点晚了,如果是平时,顾夕颜恐怕不会答应,但今天这件事能这样顺利地解决,让她也有点小小的成就感。顾夕颜略略思索了一下,也高兴地说道:“好啊!”

她们招了一辆的士,请司机把他们带到离这最近的夜市去。

的士司机打量了她们两眼,说:“这一片都是高档住宅区,有小酒吧,没有夜市。要想去夜市,得走一个多小时车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林就哇哇大叫起来:“那得多少车费啊!那就麻烦师傅把我们带到最近的酒吧好了,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小林今天兴奋的有些过了,但顾夕颜还清醒着,拉了拉小林的衣袖,对的士司机说:“师傅,那麻烦您就把我们送到离这最近的超市吧,酒吧那种地方太贵了,我们消费不起……小林,你不是最喜欢看韩剧的吧,我们不如在超市买两听啤酒找个街心公园之类的地方喝两杯……”

司机被顾夕颜的话逗笑了:“是啊,两位小姐,这片地介什么都贵,但也有好处,那就是风景好,我告诉你们,不远处有一片樟树林,种的是正宗的香樟,现在都很少见的到了。风一吹,那香气时隐时现,坐在树林,不知有多舒服……”

小林毕竟还年轻,立刻被司机的话吸引了:“好,师傅,那就麻烦您先把我们送到超市然后再把我们送到风都带着香气的地方……”

司机应了一声“好嘞”,然后加大了油门朝前开去。

小林惬意地靠在车座上,感叹地说:“顾姐,今天多亏了有您,反应那么迅速,说话又得体,要不然,还不变成一桩得上12315的投诉案了。难怪我们总服务台的人都说,跟着顾姐可以学会好多东西……”

顾夕颜笑了笑,说:“我比你们年纪大,经历的事多,等时间一长啊,你们还不是一样……”

她这到不是讳心之说。

顾夕颜在襁褓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自幼跟着奶奶在伯父家长大,有记忆起就知道要乖巧懂事、不争不吵……后来奶奶去世了,顾夕颜被接回了父亲的家,事情却没有一点变化。父亲又再婚了,继母是个精明的女人,和父亲生了一个儿子,掌握了家里的经济权,对顾夕颜很客气,吃穿用度也不少,可也不多,想买支铅笔都要向她伸手要钱……参加完高考的那年暑假,顾夕颜考得并不好,在街上闲逛时无意间看见有家商场招暑期促销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去应了聘,干了四十几天,拿到了生平第一笔报酬。后来考上了个大专,想找份家教的工作贴补贴补贴,结果人家父母一般都要求一流大学的在读生,顾夕颜只好摸摸鼻子又到商场去做了暑期促销员……毕业时,读文科的不如读理科的吃香,读大专的不如读大学的吃香,工作不好找,正巧商场所属的公司在招聘,商场的主管极力推荐顾夕颜去应聘……就这样,顾夕颜在自己打暑期工的商场一干就是三年,从见习文员一直升到了顾客服务部主管的位置,在别人的眼里,顾夕颜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打破了公司惯例,升职象坐直升机一样快,可只有顾夕颜自己知道,她实际上在这个领域已经干了七年了,早就感到疲惫了,可一想到继母拿不到生活费板着的那张脸,又没有勇气跳糟……

司机很快把她们带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小林快步跑进去买了啤酒和零食出来,司机又带她们去他说的那片香樟林。

真如那位司机所言,顾夕颜和小林一下车就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香味,随风而来,时隐时隐,时缓时疾。

小林双臂伸向天空,感叹到:“有钱真好啊!”

顾夕颜也有同感:“广厦千万间,可惜没有一间属于我!”

这个城市居住不易,顾夕颜住在父亲家里,还有一个正值青春的弟弟,洗完澡要穿得整整齐齐才能出来,对房子的渴望要比一般的人强烈的多。

她们走进那片香樟林,林子周围是半人高的立式方形玻璃灯罩的路灯,林子里面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曲折小径,在桔色的路灯光下,颇有点小径通幽的味道。她们沿着小径慢步走进了香樟林,一路上不时看到坐在小径旁雕花长椅上搂搂抱抱的情侣。顾夕颜对小林打趣:“我们还是找个偏静的地方吧,看到这场景,我有点受不了,太刺激了,完全是在提醒自己的人生有多失败……人家在约会,我们却还在工作……”

小林呵呵地笑,然后她们一直朝树林深处走去,找了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

坐在长倚上,她们喝着啤酒聊天。实际上主要是小林在聊,顾夕颜在听。

顾夕颜长期在商场和一群妇女呆在一起,对“三个女人一台戏”有着非常深刻的体会,因此她从不和在一起工作的伙伴多说什么……

没说几句话,小林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立刻小声对顾夕颜说:“顾姐,是老总……”

顾夕颜也学着她说话的声调,小声地对小林说:“报告处理过程和结果,说我上厕所去了,不在……”

谁愿意下班后还被老总拉着谈工作,小林了然地笑着点头,接了电话。

果然,小林嗯嗯呀呀了半天才接完这通电话,她对顾夕颜做了一个V字型的手势,说:“老总说我们辛苦了……”

顾夕颜喝着啤酒点了点头。

今天的事情有点巧,正赶上顾夕颜值大堂经理班,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她按惯例巡视各楼面,听到几个促销员在议论,说女装楼面一个专柜的试衣镜突然破了,把一位路过的老太太手臂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工作人员当场给她赔礼道歉,还拿出了创可贴要给她处理伤口,可老太太不干,还发脾气……顾夕颜工作的这个商场所在的区域比较复杂,依山靠江,周围不仅有几所全国著名的高等学府和本城最高档的住宅区,还有一片被市民们戏称为“贫民窟”的老城区,投诉的案件那更是五花八门,有太婆为超市收银员不让多拿袋子而站在防损门口破口大骂的,也有老教授花六个小时和顾夕颜“讨论”关于棉布的吸水性问题的……顾夕颜不敢大意,立刻赶往女装楼面,远远的就看见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面色凝重地坐专柜的椅子上,一见面,顾夕颜就看见了老太太手里提着的是香奈尔今春新款的手袋,闻到老太太身上第五大道的香水味……在大型百货商场工作就有这点好处,对各类名牌了如指掌,马上就能准确地分辫出什么真正的“上帝”。顾夕颜立刻上前,态度恭敬地向她道歉,并立刻承诺老太太全部的医疗费均由商场承担,还打了本区最好医院的救护车来,然后和楼面值班的文员小林一起陪同她到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事实证明,顾夕颜的感觉是灵敏的。这位老太太是本市第一批取得律师资格证书的执业律师之一……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林却有了感叹:“这真不人干的工作。顾姐,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顾夕颜一想到那软软的小人儿,心底就好象柔软了不少,望着灰蓝色天空里如银盘般的圆月,她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到哪里去有孩子?”

小林可能没有想到顾夕颜会谈起私事来,一怔。

顾夕颜忍不住抱怨:“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走上了社会却发现自己遇到的都是一些龌龊人和事……”

小林也有同感,说:“是啊。就象我现在,有个男朋友还不如没有,可真没有了又觉得别人都有我怎么也得有一个吧……”她开始抱怨自己的男朋友不体量她工作的辛苦,抱怨男友付房租的时候要求她分担可做起家务事时又要求她独立……

顾夕颜望着小林一张一合的嘴唇,有片刻的走神。

从小到大,顾夕颜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庭。读书的时候也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里面过,可人生就是这样,你越想得到,越得不到。上了班,社会这么现实,男孩子都人精似的,约会可以,一但谈婚论嫁,就闪闪烁烁地刺探你的家势背景,有多少嫁奁……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禁有点心酸,如果亲生母亲还活着,自己的处境应该不会这么艰难吧!

顾夕颜又喝了几罐啤酒,身体开始有点飘飘然起来,如果不是小林的男朋友打来电话找她,她们的约会还可能会更深入地继续下去。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7
第二章 香樟偶遇

回到家里,弟弟好象还没有回来,继母和父亲的卧室里还透着光。

顾夕颜轻手轻脚进了厨房,准备倒茶水喝。屋子里却响起继母高亢的显得有些激动的声音:“……如果你不说,那由我来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宝的女朋友怀孕了……我们也是养儿养女的人,难道还让人家的闺女去堕胎不成……”

顾夕颜有些意外,没想到小自己五岁的弟弟竟然马上就要做爸爸了!

“这,这……”父亲的声音软弱,“你这样,不是明着要撵她走吗?”

继母一听,语气更忿然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自从我嫁到你们家,对你女儿啥样,你心里难道没有数,你女儿心里难道没有数……别的不说,家里两室一厅,我让夕颜睡一间,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睡客厅,一睡就是十年……可这次不一样了,小宝要结婚了!我们给他买不起房子,怎么也得给间屋他住吧……”

父亲沉默着。

继母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点哭腔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人,还在乎这几天……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顾夕颜已听得明白,面孔发起热来,心中也升起一丝羞愧。继母的话有道理,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继母早已下岗在家,现在物价涨的那样厉害,顾夕颜给的那点生活费简单就是杯水车薪……

换位思考,自己也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吧!

顾夕颜沉默着出了家门。

可出了家门,顾夕颜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站在马路中间踌躇了半晌,跑到了超市去买了几罐啤酒,坐在马路牙子旁边就开始喝起来。

平时的顾夕颜算得上是一个比较讲究形象的人了,在职场上又接受了不少的相关培训,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想着放纵一回。

喝完了酒,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有些模模糊糊起来,顾夕颜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好,反正不想回家。

有的士司机停在顾夕颜面前:“小姐,要去哪里?”

顾夕颜望着那司机,觉得他眉宇憨厚,就趴在车窗上问他:“你知不知道有个樟树林,种着真正的香樟,风一吹,香气时隐时现……”

那司机豪爽地笑:“那地方可是有名的爱情林,怎么不知道,上车,我送你去……”

顾夕颜上了车,司机唠唠叨叨:“……失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嘛……我看小姐穿着得体,一定是个白领了,象你们这种人心思都密,什么事都在心里,不如意的时候也只敢喝了酒撒撒酒疯……去那里悼念一下逝去的恋情就收收心吧,天下何处无芳草……”

顾夕颜望着窗外如流星般闪过的霓虹灯,两行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如果母亲还活着,顾夕颜也会象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失恋了会大声地哭泣,不如意了会大声地抱怨,受了委屈会大声指责……可顾夕颜不能……或许是,顾夕颜不敢……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怎么会真心为您伤心,你的哭泣,你现怎么着,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场闹剧而已……顾夕颜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很让人悲哀了,何必再让人看免费的八点半档剧情……那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怜而已……

顾夕颜又回到了那片香樟林,闻着香樟特有的香味,她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雕花长椅上的人明显比顾夕颜第一次来时少了很多,顾夕颜在林中的小径上穿来窜去,想找到自己和小林坐过的长椅。迷迷糊糊地转了几个圈,根本就找不着北了,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顾夕颜身上却变得燥热起来,她不耐烦地随便找个了长椅坐了下来。

抬头望天,她第一次发现月亮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皎洁,那样的清冷……

最后一次这样赏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顾夕颜已经记不清楚了,生活太忙了。不,这不是理由,而是借口。没有的,只是心情吧!

她率性地躺在了长椅上,望着灰蓝色的天空,闻着香樟树的香味,渐渐坠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顾夕颜倏然醒来。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儿都好象静止了似的,淡淡的峦雾围绕着一动不动的树枝,没有一点声响。

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看来酒后真的能乱性,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什么“午夜淫魔”之类的……

顾夕颜想想都汗透衣襟,她立刻刻坐了起来,掏出了手机。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

手机已自动关机了。

算了,自己就是彻夜不归,恐怕也没有人会因此睡不着!

望着由墨绿色的树影、白色的峦雾组成美得如一幅中国静态粉彩画似的景致,顾夕颜觉得好多了。人生难得有这种让时光停留的静谧心态,她不由地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可那些生活的琐事象小跳蚤,硬是扎得你不舒服。在家里已经住了十年了,现在也该是搬出去的时候了。继母说的不错,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那女孩以后就是自己的弟媳了,留着三分情面,以后好见面……虽然不是同父同母的姐弟,但总是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最有血缘关系的……而且搬出去住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有什么放不开的,自己的同事也有很多在外面赁屋住的,她们有些人收入还不如自己呢……

想到这里,顾夕颜一直有些彷徨的心才略略定了下来。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加油”了一番,才站起来准备回家。

正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姐姐,姐姐,请你留步!”

顾夕颜回头。

长椅后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后探出一张如梨花般白净的少女脸庞,齐腰的长发水样荡漾在她的身后。

顾夕颜朝四周望望,只有她们两人,笑着确定:“你是在喊我吗?”

少女点了点头,从香樟树后面走了出来。

那女孩五官非常瑰丽,眉宇之间还带着稚气,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的眼睛却带着盛气凌人神情。她倨傲地问顾夕颜:“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顾夕颜失笑。这女孩身材非常削瘦,没有曲线,虽然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二左右,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正在发育中的小姑娘,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她身上穿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袖长裤两截式左右交衽的睡衣,在月光下泛着真丝特有的茧光,衣袖中伸出来的手白若凝脂,纤若青葱,指甲剪的整整齐齐成一个个小小的月芽……

那女孩见顾夕颜打量她,立刻沉下脸来:“你看什么看?”

顾夕颜怎么会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呢?她笑道:“你有什么事呢?”

那女孩咬了咬如桃花般娇嫩的嘴唇,神色间略略有点不自然,声线也放低了点,说:“我,我迷了路……”

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独身的小姑娘在这林子里徘徊呢?

顾夕颜笑了,说:“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我们大家陪伴同行,你看可好?”

小姑娘一听到顾夕颜说愿意和她一起走出这片林子,脸上露出了如曙光乍现般的喜悦来,她笑眯眯地上前挽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姐姐,多亏遇到了您。我在这林子转了大半夜了……心里好害怕啊!”

顾夕颜微笑。

看上去虽然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小姑娘……而且有点外强中干的味道!

顾夕颜带着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延着小径朝前走着。

路上,小姑娘侧着头问顾夕颜:“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神色间又露出那种傲气来,破坏了她如白梨花般的静谧之美。顾夕颜为她可惜,可转念一想,萍水相逢,何必管人家那么多?她笑介绍自己:“我叫顾夕颜。”

“真的吗?”小姑娘雀跃起来,“我也叫顾夕颜哦!”

顾夕颜真有些意外。夕颜这个名字有点文艺腔,据说是怀夕颜的时候她母亲正迷着琼瑶的小说,顾夕颜活了二十五岁,还没有碰到一个和自己同名的人,更何况还同姓。顾夕颜心里立刻对这小姑娘多了三分亲热。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我是黄昏时候生的,所以父亲给我取名字叫夕颜,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和你差不多大,叫朝容,是太阳刚出生的时候生的。你说这名字好笑不好笑。我有一次问端娘,姐姐为什么不叫旭日,那可比朝容好听多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望着顾夕颜,“姐姐,我很多话吧!端娘说我们马上就要到盛京了,得有顾家小姐的样子,让我以后少说话……”

顾夕颜自己命运多舛,遇事隐忍,却最喜欢那些带着点任性的小姑娘,觉得这样才是幸福生活的印迹,因为有所倚仗,因为从没见过阴暗的东西……就象一株植物,该长叶的时候长叶,该开花的时候开花,是自然的生长。因此她拍了拍这个叫顾夕颜和自己同名同姓少女的手,安慰她:“不会,我很爱听你说话,象小鸟似的欢快,我很喜欢。”

小姑娘听了顾夕颜的话果然很高兴的样子,她对顾夕颜的态度更亲热了,把头侧倚在顾夕颜的肩上,说:“姐姐,我也喜欢你。端娘就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总是管东管西的,一会说我说话象小孩子吐词不清,一会说我行事走路不稳重……你不知道,她还请了一个唱小曲的来教我发音,真是气死我了。那些下贱的戏子,竟然让我跟着她们学……”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惊。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7
第三章 奇怪女孩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惊,非常的反感,忍不住道:“别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出来混口饭吃而已……”

小姑娘非常聪明,也非常伶俐,立刻感觉到了顾夕颜的不悦,没等顾夕颜的话说完,她就插嘴道:“好了,好了,姐姐也不用教训我了,要不然,我要把你当第二个端娘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姑娘纵有千般错,自有她家的大人管教,顾夕颜不再说什么,淡然一笑,领着小姑娘在林子里穿行。

小姑娘紧紧地挽着顾夕颜的手臂,好象很害怕的样子,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和顾夕颜聊天:“姐姐,我喜欢你的声音,清清亮亮的,象我的姐姐一样……不过,我很怕我姐姐,我每次见到她都不怎么敢和她说话,她总是盯着我看,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如果哪天我姐姐能和你一样,那该多好啊!”语气中,无限的怅然。

顾夕颜应酬她:“象我有什么好?”

她轻轻咬着嘴唇,露出如贝壳般光洁的小小细牙:“她从来都不赞扬我的……”

顾夕颜笑道:“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你姐姐管你管的很紧?”

她大窘,说:“姐姐真是聪明。每次姐姐盯着我看的时候,不是我鞋没穿好,就是腰间的结打错了……总之,每次都被她捉到。”

爱之深责之切吧!这就是有亲人不同的地方……

小姑娘好奇地问顾夕颜:“姐姐怎么在这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可能因为这小姑娘是个陌生的人,走出了这林子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顾夕颜心底的防线全面崩溃,她很坦然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又再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母很精明,对我很客气,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做客似的……很想早点嫁人,有个自己的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实际,谁愿意无缘无故地总是付出,还是自己经济独立是王道……心里明白,可还是想有个肩膀在自己累的时候靠一靠,在受了委屈的时候吐吐糟……”

“姐姐不仅名字和我一样,连遭遇也差不多。”小姑娘听得泪盈于睫,谈话也变得热烈起来,“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父亲也续了弦,生了一个弟弟……我住在舒州的乡下,只有端娘陪着顾夕颜,她怕我,不敢管我,家里的仆人也怕我,很不好玩……父亲和继母、弟弟住在盛京……今年春天姐姐带信来,说我年纪大了,不能总呆在乡下,要父亲把我接到盛京去,找个名师学学礼仪,好嫁人……”

顾夕颜真的有些意外,突然间理解了这个有白莲花般静谧气质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不时地露出倨傲的表情来。小姑娘耳垂上钉着的一对如莲子米般大小的珍珠耳钉,这种珍珠顾夕颜见过,好象是所谓的大溪地珍珠,象这样的大小,每颗至少要一千多元,两颗一模一样大,价格恐怕还要贵。可再优越的物资环境,也不能代替失去母亲的悲痛,父亲漠视的痛苦吧!

顾夕颜有些不忍,想起了自己走过来的那些心历旅程,不由笑安慰小姑娘:“你比我好,你还有个姐姐,有什么事可以找姐姐商量商量,不象我,有的也仅仅是一双手而已!”说以后面,她自己都有点唏嘘起来。

小姑娘低着头,声如蚊蝇地说:“……姐姐……也不是亲姐姐,它是父亲第一任妻子生的,当时就是因为她嫌我烦,父亲才把我从盛京送回舒州老家的……我已经七年没见过她了……”

真是复杂!

顾夕颜第一个反应就是豪门恩怨……这与她的生活经历差太多,顾夕颜无从评价,也不好怎么去安慰她,只得转移话题,问了一个安全的话题:“你今天几岁了?”

小姑娘继续低着头:“今天十月初十我就满十三岁了。”

“啊!”顾夕颜觉得今天实在是意外连连,“我也是十月初十生的,到了秋天就满二十六岁了,比你大十三岁。”

“真的吗?真的吗?”小姑娘情绪转变的很快,立刻就高兴起来,惊喜地说,“姐姐,我们不如结拜为异姓姐妹吧?”

顾夕颜也有点兴奋,一直点头。

小姑娘说:“我们出了林子我就让端娘给我们准备香案之类的东西……可怎么走了这么长的时候,我们怎么还没有走出林子啊!”

是啊,她们在这个林子里穿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走到头啊!

顾夕颜举目四顾,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脚下虽然还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但延路上设的雕花长椅都不见了,樟树也好象比她刚才看到的粗很多,树下还有荫荫的青苔,到处透露着古朴的气息。

这决不是一个街心花园能有的气候,没有几十年或是百年的光景,决难有这种古朴中透着古色古香的浑然天成。

难道我们走反了方向?

顾夕颜仔细想想,只有这个可能。她真诚地向小姑娘道歉:“夕颜,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带错了路!”

小姑娘嘟着嘴巴抱怨:“姐姐,我脚疼!”

顾夕颜低头一看,小姑娘穿着一双样式非常复古的绿色绣着黄色缠枝花的软鞋,再看看满地的鹅卵石,能走这么远,小姑娘是给了自己面子的吧!顾夕颜立刻抱歉地说:“那我们在这里坐坐在走吧!”

小姑娘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夕颜忙说:“地上脏……”话说了一半顾夕颜又停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还坐在路边喝啤酒呢!

小姑娘不以为然地道:“反正这衣服都穿了好几天了。”

顾夕颜坐到了她的旁边,随意地说:“睡衣穿几天不好吧!”

小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在舒州过的可拮据了。”

顾夕颜只是笑。

两人的经济情况不同,小姑娘的拮据可能在别人眼中是一种奢华呢?

女人在一起哪能不说话。

小姑娘抱怨道:“横月和踏浪只听端娘的,两个新选的两小丫头墨菊和杏红和我年纪相仿,原还指望着她们和我一起做个伴的,准是端娘说了什么,她们一见着我就躲的远远的,丁执事还说要是不喜欢,就把她们都卖了……”说着,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呵呵笑起来,神色间竟然有点凶狠起来,看得顾夕颜心中一悸。

小姑娘虽然和自己的际遇差不多,但这心态……太有问题。

顾夕颜婉转地说:“横月和踏浪是你的佣人吧,有什么错的地方你多教她们就是了,你不教,她们怎么会知道呢?”

小姑娘一听,两眼发光,说:“是啊,我亲自来教她们,这样她们就会只听我的话了……到时候端娘就得靠边站……”

顾夕颜在心底摇头,十三岁,也不小了,自己那个时候为了讨舅妈的欢心还在厨房里练习松鼠活鱼的做法呢?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但一看到小姑娘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顾夕颜又不死心,搂着她的肩膀说:“夕颜,你对身边的人好一点,人家也会对你好一点的。”

小姑娘一怔,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象迷失的羔羊般无辜可怜。

本质应该不坏吧!顾夕颜心底一软,伸手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姐姐说的你一定懂。”

小姑娘身体僵僵的,好象非常不习惯这样的挤抱。

顾夕颜心底泛起酸味。

自己象她这么大的时候,她曾经幻想过有人爱怜拥抱啊!

半晌,小姑娘的身体才慢慢软和下来,她伸出反抱住了顾夕颜。

顾夕颜在她耳边叮嘱她:“到了盛京,人生地不熟的,有端娘她们在身边,总好过陌生的人……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打点一下她们……常言说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虽然有这层身份在里面,但你有东西打点别人,毕竟不一样……”

小姑娘伏在顾夕颜的肩头,声音沉闷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顾夕颜感觉到自己肩头有点湿润。

不会是哭了吧!顾夕颜心中生怜,把她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她们沉默地拥抱着,互相汲取对方的暖意。

慢慢的,顾夕颜觉得有些不对紧。

小姑娘哪里是在抱她,简直是在使劲地掐她,指甲都透过她的衣衫掐到了肉里。

顾夕颜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叫她:“夕颜,夕颜,你怎么了?”

小姑娘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象是有痰卡在了喉管里。

出事了?

顾夕颜立刻用力地将小姑娘推开。

小姑娘脸色煞白,额头直冒汗,牙齿也在轻轻打颤。

顾夕颜在公司受过简单的救护培训,第一个反映就是小姑娘有癫痫病,现在发作了。她立刻把小姑娘平向在地上,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能放到小姑娘的嘴里,免得她咬断了舌头。可周围除了树还是树,顾夕颜没有办法,直好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小姑娘的嘴里,对她说:“咬住我的手,别咬舌头,你听清楚了吗,别咬舌头……”

小姑娘望着顾夕颜的眼神满是痛苦,双手不停地在胸口抓来抓去。

顾夕颜立刻额头冒汗,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去考医学院。

转念之间,小姑娘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姐,姐,姐姐,我,我心口,心口疼……”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7
第四章 匪夷所思

小姑娘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心口疼,顾夕颜眼角发酸,竟然留下泪来。她俯下身去抱着小姑娘:“好,好,你别怕,姐姐一定救你,你要坚持住……”

顾夕颜无法判断她得的是什么病,有些病可以背起来跑,可有病背起来跑反而会加重病情,顾夕颜直觉的去摸手机,可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

小姑娘看顾夕颜的眼神充满了期盼。

顾夕颜心如绞痛,吩嘱小姑娘:“你在这里躺着别动,姐姐去叫人……”

小姑娘紧紧地拉住了顾夕颜的衣襟,目光晶莹地望着她:“姐姐,别走,我怕……”

顾夕颜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轻声安抚她:“我不是离开,只是去叫医生。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小姑娘艰难地摇了摇头,气喘嘘嘘地说:“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姐姐,我不怕死,我怕一个人……姐姐,你,你别走……我怕……怕一个人……”

小姑娘一声声软软的“姐姐”,喊到顾夕颜泪如泉涌,好象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心底最深的那处。

“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顾夕颜站起身来准备去叫人,身子却一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口也一阵阵似针扎的疼,呼吸也有点困难起来。

可能是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了。

顾夕颜安慰自己。

小姑娘却趁机拉住了顾夕颜的裙角,继续吞吞吐吐地说:“……告诉,告诉端娘,我屋里的那个娃娃……里面全是金子,给她,给她养老……”

顾夕颜含泪点头。

看,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念着一直照顾自己的人,自己没有看错人!

顾夕颜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咽哽着说:“你别说话,留点力气,我跑出林子去,很快就回来,你听话……”

小姑娘执固地拉着顾夕颜的衣襟,大大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天空,说:“姐姐,你,抱抱我,好吗?抱抱我好吗?我从小就希望,就希望有人抱抱,如果,姆妈活着,拥抱也一定象,象姐姐……”

顾夕颜的脚步再也无法移动,紧紧地一把抱着小姑娘,说不出一句话来。

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给小姑娘找个医生,可情感却告诉她,有时候我们活着也不过是那一点点愿望,只在心愿达成了,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踌躇中,小姑娘在顾夕颜怀里低唱着:“……河边的姐姐唱山歌,对面的哥哥也来合。姐姐唱支唉乃曲,哥哥合首渔歌子……锦园春,芳满庭,羞得姐姐鬓云松……”声音渐渐低沉。

“别这样,夕颜,”顾夕颜喊着,把小姑娘贴在她的胸口,“……至少别在我面前,我受不了……姐姐也会害怕!”

顾夕颜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象针刺般,很细,却很痛。

原来伤心是这样的!

顾夕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高声地疾呼“救命”!

声音回荡在四周,峦雾渐浓,却没有一声回音。

小姑娘拉着夕颜衣裙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顾夕颜只觉得耳边鸣响血液流动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脑海,有什么东西象汹涌澎湃的大海般冲进了她的腑间,疼得顾夕颜不由弯下腰去,张开口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可这痛苦却不愿放过她,一阵一阵,象拍岸的巨浪,击得顾夕颜五腑六藏都象破碎了似的。

痛疼中,顾夕颜倒在了那个同姓同名的小姑娘身体上……

再睡来的时候,顾夕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山形镶云母靠背的罗汉床上,旁边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正满脸严厉地望着她,见顾夕颜醒来,中年妇女劈头盖脸地就训斥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一个人也不带就到处乱跑,要不是横月她们及时发现了你,你就等着躺在那林子里被狼吃了吧……”

顾夕颜没有搭理她的话,伸手拉住中年妇女的衣襟,急切地问:“夕颜在哪里?”

中年妇女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顾夕颜,嘴角微翕。

顾夕颜也怔住了。

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不是平常的那样清亮,而是甜糯如醴,拖着妩媚的尾音。

顾夕颜的目光从中年妇人的脸上慢慢地移到了自己的手上……白若凝脂,纤若青葱,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成一个个小小的月芽,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不,不,不!

惊骇中,顾夕颜掀被而起。

那中年妇女被顾夕颜的动作惊得跳了起来,跑过来一把顾夕颜按在了床上:“一夜未归,脸色白得象鬼一样,还不给我躺下来好好休息……”

但被子已经被掀开了,顾夕颜打量自己。身上是左右交衽的月白色真丝睡衣睡裤,脚上是双绿色的绣着黄色缠枝花纹的软鞋,身材削瘦,没有胸……分明就是发育中的身体!

不,不,不!这不是我!

顾夕颜挣扎着,慌乱地嚷起来:“快给我面镜子!快给我找面镜子来!”甜蜜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凄厉的味道,听在耳朵中有说不出来的诡异。

中年妇女好象被顾夕颜的神色吓着了似的,呆滞了半天,才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人说:“给二姑娘拿面镜子来!”

顾夕颜这时才发现这屋子还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一个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年约大约在十一、二岁的样子,都梳着双丫头,穿着白色的袒领襦衣,天青色的襦裙,腰间都打着红色的如意结,象那些电视连续剧里婢女的打扮。再看屋子里的陈设,红木仿明式的家具,木格子的玻璃窗,青色的大块地砖,清爽利落,又象清式的民居。

顾夕颜心中已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两个小姑娘中的一个已快速从旁边的红漆三围屏式镜台上拿过一面带柄的椭圆形镜子递给顾夕颜。

顾夕颜迫不及待地拿在手中,水银镜纤毫毕现地照出了顾夕颜的脸。乌黑亮泽的青丝撒落在肩头,皮肤白皙如雪细腻如瓷,粉色的双唇微启,大大的眼神里盛满惊恐……

镜子从顾夕颜手中落下,她掩面而泣。

那是夕颜……不,不,不,那不是顾夕颜,是另一个夕颜……可顾夕颜去哪里去了呢?夕颜又去中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夕颜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已是天翻地覆……

“二姑娘,二姑娘,”有人推搡着顾夕颜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顾夕颜泪眼婆娑地抬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顾夕颜能说什么,她又应该说什么,谁又能相信她所说的……

顾夕颜继续埋头痛哭,只希望就此天荒地老……眼泪如涓涓溪流不能停止,渐渐地顾夕颜觉得头痛发胀,一股甜甜的味道包围着她,睡意渐起……

半明半灭中,有人的声音忽攸忽隐地传来:“……安眠香起作用了,已经不哭了……受了惊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一觉醒来,顾夕颜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

在夕阳的余辉中,屋子依旧是那间屋子,床依旧是那间床,人依旧是那群人。

那位中年妇女看到顾夕颜醒来,紧绷的神色有点放松,眨了眨布满血丝的双眼轻声说:“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我让横月给姑娘倒盅蜜水润润喉咙,可好?”

顾夕颜摇了摇头,干涩地说:“请给我一面镜子!”

那中年妇人疑惑地望了顾夕颜好一会儿,才起身给顾夕颜拿了一面镜子来。

这真是一张漂亮的脸,乌黑的头发,净白的脸庞,瑰丽的眉眼……那是属于另一个夕颜的……

顾夕颜心角楚痛,眼睛发涩,泪不知不觉中又流了下来……

“姑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那妇人叹息,“端娘从小把你奶大,情同母女,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要这般伤心……”

是啦,她就是端娘了,那刚才她看到的小姑娘就有可能是横月,也有可能是墨菊嗳!

顾夕颜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端娘来。她大约三十刚刚出头的样子,眉目稀疏,相貌很平常,但因为皮肤白皙得如羊脂玉般,让她凭添了一股珠圆玉润的富贵之气。

端娘见顾夕颜盯着她看,朝顾夕颜友善地笑了笑。笑容很温和,眼神带着慈爱。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那天在林子里和小顾夕颜的对话,她知道这个人在小顾夕颜心目中的位置,所以端娘看她的目光不由的让她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心虚得不敢与端娘对视。

她直觉地想回避这个问题,找借口道:“我,我想解手。”

端娘立刻唤人来伺待顾夕颜。

进来的人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庞上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她扶顾夕颜起床,带顾夕颜进了床边沉香木仕女屏风后面,那里面有一个马桶。

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磨磨蹭蹭,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那面手柄小圆镜,不由举起来又端祥了一番。

自己难道真的穿越了?

那我又到哪里去了呢?不,不是的,是小顾夕颜的灵魂、我的身体到哪里去了呢?

顾夕颜觉得自己象是在做梦,没有一丝的真实感。

她掐了自己一下,有疼痛的感。

顾夕颜捂着脸,心中倍觉戚楚彷徨。

满腹的心事无人诉说,无处求证。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7
第五章 寻找答案

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继续磨磨蹭蹭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端姑姑,丁执事求见!”

“他来干什么?”端娘的声线紧绷,好象很不高兴见到这个人,“就说二姑娘已经睡下了。”

“我说了。可丁执事说,如果姑娘睡下了,让姑姑叫起,说是盛京老爷传话来了。”

端娘沉默半晌,突然转进了屏风出现在顾夕颜的眼前,她神色奇怪地望着顾夕颜,欲言又止:“二姑娘……”

顾夕颜在心底叹息。

丁执事,就是那个要把不听话的丫头他卖了的人吧!什么都不知道,见到了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头痛地抚着额头,说:“您就说我睡了叫不醒。”一副回避的态度。

端娘眼神忽明忽暗地望了她好一会,才说了一声“是”。

端娘出去后没多久,顾夕颜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前两天二姑娘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件事你要说清楚……”是个男子,听声音好象年纪不大。

“我在顾家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端娘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敢交人!”

“你是怎么学的规矩,姑娘睡下了,还有下人强行叫起的不成!”

“睡下了,我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不好交待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端娘的声音非常慌张,一听就知道是在欲盖弥彰。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紧,怆惶地抬起了头。

一直在她身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却安慰她说:“二姑娘,你别怕。那尸体我和端姑姑已经把她搬到了鹤鸣殿,丁执事是查不出来的?”

顾夕颜紧张地握住那姑娘的手:“什么尸体?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慌张地直摇头:“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顾夕颜立刻擦手起身,说:“你叫丁执事进来!”

小姑娘却“叭”地一下跪在了顾夕颜的前面:“二姑娘,您,您别信那个丁执事,他不安好心,他是夫人的娘家人……”

顾夕颜心念一转,板着脸,说:“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相信你的话。”

小姑娘喃喃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那天二姑娘和端娘生气跑了出去,我们就四处去找,到了后半夜,终于在观后七浮塔旁的香樟林子里把姑娘找到了……可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褒衣……已经没气了……我吓得半死,只好找了端姑姑……端姑姑说这事太蹊跷,怕是其中有什么故事,让我们别作声,把那尸体抬了回来……姑娘昏迷不醒,栖霞观的医姑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端姑姑怕被人看出来,昨天夜里又和踏浪把那姑娘搬到了鹤鸣殿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地问:“鹤鸣殿就很安全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那里是栖霞观专门给香客供奉棺椁的地方,端姑姑给了济民道姑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还特意嘱咐,随她交不交给观主……”

顾夕颜心中已渐渐有了点眉目,她走出了屏风,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喃喃地道:“二姑娘,你答应过我……”

外面的争吵好象已经停止了,顾夕颜从屋子里走出去,发现外面是间堂屋,堂屋门上挂着的竹帘上面紫斑点点,好象是湘妃竹做的。透过竹帘可以看见外面是个小小的院落,院子中间种着一架紫藤,油绿色的枝叶,满架洁白如玉的花朵,空气中飘溢着花香。

顾夕颜朝外张望时,正巧看见一个清瘦高佻的男子的背影跨出了小院的门,而端娘则满脸忿然地朝堂屋走来。

她快步回到了屋子,旁边的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回到了屋子。顾夕颜选了一个靠窗的太师椅坐了下来,端娘一进来,顾夕颜就目光凌厉地望着端娘,开门见山地说:“你带我去鹤鸣殿,我要看看那姑娘的尸体!”

端娘吓了一大跳,眼神锐利地看了顾夕颜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顾夕颜明显地感觉到那小姑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端娘脸色和蔼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去吧!”

我冷笑:“如果端姑姑没有时间,那我找丁执事去也一样。”

端娘白皙的额头上太阳穴边的青筋清楚可见,脸色非常吓人,她朝顾夕颜低声地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别以为那个丁执事是真心帮你,你想想,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

顾夕颜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说:“自少不会拂了我的意思!”

端娘一听,象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顾夕颜先下手为强,顺着端娘的话中的意思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你伏伺我这么多年了,不帮着我,还处处拦着我,你让我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端娘听了,象看怪物似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心中一颤,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出了问题,但她心里实在是太急着了解事件的真相了,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坚持道:“带我去鹤鸣殿。”

端娘只得点:“好,不过要等再晚些。”

顾夕颜不知道她顾忌些什么,但她初来乍到,多取年长人的经验总是不会错的太离谱,当下也同意了晚些再去。

端娘见状,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

晚餐很精致,有点日本菜的架式。白色骨瓷小碟小碗,两条煎得金黄的黄花鱼,四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碗洁白如玉的白粥,放在小小的扇形红漆托盘里,让人食指大动。顾夕颜在那小姑娘的伏伺下吃了一小碗白粥,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顾夕颜心里掂记得去鹤鸣殿,焦急的神色就浮在了脸上。

一直在旁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就低声地问她:“姑娘,要不要我陪您去!”

实际上顾夕颜心里一直在打鼓,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也觉得人多势众,万一有事好应付,点了点头。

小姑娘就隔屋子的珠帘吩嘱外头的人:“今晚我在姑娘屋里伺侯,墨菊你值上半夜,杏红值下半夜,天亮的时候踏浪来替我。”

顾夕颜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心想,这个可能就是叫横月的了。

外面传来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应声。

顾夕颜试着叫了一声“横月”。

那姑娘果然回过头来问:“二姑娘有什么吩嘱!”

顾夕颜只得露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横月见了就误会了顾夕颜,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看那墨菊年纪小,人可机灵了,我们出去,让她值班,有什么也有个能办事的人。”

顾夕颜没想到横月考虑的这么周到,先见她年纪小,到有点轻视了她。听横月这么一说,就给了横月一个鼓励的微笑:“你办事,我放心。我只是有点担心等会到了鹤鸣殿……”

这具身体里毕竟装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自然比那不谙世事的小夕颜高明许多,说实话,横月伏伺那个顾夕颜有四、五年的时间,每不是因为主子闯了祸要她背黑锅就是办事不满意被主子骂,哪个时候听到过这样贴心的赞扬话,她心中一暖,眼角溢出一颗泪来,低着头喃喃道:“二姑娘,您放心,有什么事有我呢……”

顾夕颜只是把这当成是客套话,那边的横月却想:横竖是一条命,万一姑娘有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墨锅自己背了就是了,说不定主子念着这场功德,还能照顾照顾留在舒州的寡母呢。

过了一会,端娘进来了。她脸色凝重,提着一盏白色的气死灯笼,吩嘱横月:“你给二姑娘披件深色的披风,外面风大。”

横月进屏风后面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出来,又去接端娘手中的灯笼。

端娘诧异扬了扬眉。

横月笑着解释道:“我也跟着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帮手!”说完,目光深沉地望了端娘一眼。

墨菊和杏红是新选的,横月和踏浪是端娘亲手教出来的,一个有急智,一个忠心,横月的这一眼,端娘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想着万一出事就背了这黑锅啊!

端娘心中一酸,横月这是用命在帮自己渡过这一劫!

顾夕颜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如果表现的若无其事,她也就没什么,如果这时她要是表现出对横月的关心,顾夕颜就会更加不听劝告,随着性子和她乱来,甚至是你说东她就偏要去西……在这节骨眼上,端娘什么也不敢流露出来,冷冷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出了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借着月光,顾夕颜发现自己原来住在一片树林中,门外是一条树影斑驳、人声寂静的青石通道。

横月提着灯,顾夕颜强作镇定的跟着端娘走在通道上,每隔一段路,顾夕颜就会看见一座独门小院,在月光下如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好象潜伏在暗处的怪兽,让顾夕颜心生余悸。

她默默地记着路。

当她们走过第十三座院落的时候,林中的树变成了香樟,那特殊的香味不时地刺激着顾夕颜的神经,又走了几分钟的时候,香樟林中就出现了一座非常高大的宫殿式建筑,待走近了,顾夕颜借着月光看见那宫殿的正门屋檐下一块黑漆匾上提着“鹤鸣殿”三个漆金大字。

顾夕颜心中一悚。

鹤鸣殿三个字,是汉字,简体,隶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7
第五章 寻找答案

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继续磨磨蹭蹭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端姑姑,丁执事求见!”

“他来干什么?”端娘的声线紧绷,好象很不高兴见到这个人,“就说二姑娘已经睡下了。”

“我说了。可丁执事说,如果姑娘睡下了,让姑姑叫起,说是盛京老爷传话来了。”

端娘沉默半晌,突然转进了屏风出现在顾夕颜的眼前,她神色奇怪地望着顾夕颜,欲言又止:“二姑娘……”

顾夕颜在心底叹息。

丁执事,就是那个要把不听话的丫头他卖了的人吧!什么都不知道,见到了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头痛地抚着额头,说:“您就说我睡了叫不醒。”一副回避的态度。

端娘眼神忽明忽暗地望了她好一会,才说了一声“是”。

端娘出去后没多久,顾夕颜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前两天二姑娘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件事你要说清楚……”是个男子,听声音好象年纪不大。

“我在顾家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端娘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敢交人!”

“你是怎么学的规矩,姑娘睡下了,还有下人强行叫起的不成!”

“睡下了,我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不好交待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端娘的声音非常慌张,一听就知道是在欲盖弥彰。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紧,怆惶地抬起了头。

一直在她身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却安慰她说:“二姑娘,你别怕。那尸体我和端姑姑已经把她搬到了鹤鸣殿,丁执事是查不出来的?”

顾夕颜紧张地握住那姑娘的手:“什么尸体?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慌张地直摇头:“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顾夕颜立刻擦手起身,说:“你叫丁执事进来!”

小姑娘却“叭”地一下跪在了顾夕颜的前面:“二姑娘,您,您别信那个丁执事,他不安好心,他是夫人的娘家人……”

顾夕颜心念一转,板着脸,说:“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相信你的话。”

小姑娘喃喃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那天二姑娘和端娘生气跑了出去,我们就四处去找,到了后半夜,终于在观后七浮塔旁的香樟林子里把姑娘找到了……可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褒衣……已经没气了……我吓得半死,只好找了端姑姑……端姑姑说这事太蹊跷,怕是其中有什么故事,让我们别作声,把那尸体抬了回来……姑娘昏迷不醒,栖霞观的医姑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端姑姑怕被人看出来,昨天夜里又和踏浪把那姑娘搬到了鹤鸣殿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地问:“鹤鸣殿就很安全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那里是栖霞观专门给香客供奉棺椁的地方,端姑姑给了济民道姑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还特意嘱咐,随她交不交给观主……”

顾夕颜心中已渐渐有了点眉目,她走出了屏风,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喃喃地道:“二姑娘,你答应过我……”

外面的争吵好象已经停止了,顾夕颜从屋子里走出去,发现外面是间堂屋,堂屋门上挂着的竹帘上面紫斑点点,好象是湘妃竹做的。透过竹帘可以看见外面是个小小的院落,院子中间种着一架紫藤,油绿色的枝叶,满架洁白如玉的花朵,空气中飘溢着花香。

顾夕颜朝外张望时,正巧看见一个清瘦高佻的男子的背影跨出了小院的门,而端娘则满脸忿然地朝堂屋走来。

她快步回到了屋子,旁边的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回到了屋子。顾夕颜选了一个靠窗的太师椅坐了下来,端娘一进来,顾夕颜就目光凌厉地望着端娘,开门见山地说:“你带我去鹤鸣殿,我要看看那姑娘的尸体!”

端娘吓了一大跳,眼神锐利地看了顾夕颜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顾夕颜明显地感觉到那小姑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端娘脸色和蔼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去吧!”

我冷笑:“如果端姑姑没有时间,那我找丁执事去也一样。”

端娘白皙的额头上太阳穴边的青筋清楚可见,脸色非常吓人,她朝顾夕颜低声地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别以为那个丁执事是真心帮你,你想想,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

顾夕颜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说:“自少不会拂了我的意思!”

端娘一听,象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顾夕颜先下手为强,顺着端娘的话中的意思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你伏伺我这么多年了,不帮着我,还处处拦着我,你让我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端娘听了,象看怪物似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心中一颤,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出了问题,但她心里实在是太急着了解事件的真相了,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坚持道:“带我去鹤鸣殿。”

端娘只得点:“好,不过要等再晚些。”

顾夕颜不知道她顾忌些什么,但她初来乍到,多取年长人的经验总是不会错的太离谱,当下也同意了晚些再去。

端娘见状,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

晚餐很精致,有点日本菜的架式。白色骨瓷小碟小碗,两条煎得金黄的黄花鱼,四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碗洁白如玉的白粥,放在小小的扇形红漆托盘里,让人食指大动。顾夕颜在那小姑娘的伏伺下吃了一小碗白粥,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顾夕颜心里掂记得去鹤鸣殿,焦急的神色就浮在了脸上。

一直在旁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就低声地问她:“姑娘,要不要我陪您去!”

实际上顾夕颜心里一直在打鼓,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也觉得人多势众,万一有事好应付,点了点头。

小姑娘就隔屋子的珠帘吩嘱外头的人:“今晚我在姑娘屋里伺侯,墨菊你值上半夜,杏红值下半夜,天亮的时候踏浪来替我。”

顾夕颜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心想,这个可能就是叫横月的了。

外面传来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应声。

顾夕颜试着叫了一声“横月”。

那姑娘果然回过头来问:“二姑娘有什么吩嘱!”

顾夕颜只得露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横月见了就误会了顾夕颜,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看那墨菊年纪小,人可机灵了,我们出去,让她值班,有什么也有个能办事的人。”

顾夕颜没想到横月考虑的这么周到,先见她年纪小,到有点轻视了她。听横月这么一说,就给了横月一个鼓励的微笑:“你办事,我放心。我只是有点担心等会到了鹤鸣殿……”

这具身体里毕竟装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自然比那不谙世事的小夕颜高明许多,说实话,横月伏伺那个顾夕颜有四、五年的时间,每不是因为主子闯了祸要她背黑锅就是办事不满意被主子骂,哪个时候听到过这样贴心的赞扬话,她心中一暖,眼角溢出一颗泪来,低着头喃喃道:“二姑娘,您放心,有什么事有我呢……”

顾夕颜只是把这当成是客套话,那边的横月却想:横竖是一条命,万一姑娘有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墨锅自己背了就是了,说不定主子念着这场功德,还能照顾照顾留在舒州的寡母呢。

过了一会,端娘进来了。她脸色凝重,提着一盏白色的气死灯笼,吩嘱横月:“你给二姑娘披件深色的披风,外面风大。”

横月进屏风后面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出来,又去接端娘手中的灯笼。

端娘诧异扬了扬眉。

横月笑着解释道:“我也跟着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帮手!”说完,目光深沉地望了端娘一眼。

墨菊和杏红是新选的,横月和踏浪是端娘亲手教出来的,一个有急智,一个忠心,横月的这一眼,端娘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想着万一出事就背了这黑锅啊!

端娘心中一酸,横月这是用命在帮自己渡过这一劫!

顾夕颜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如果表现的若无其事,她也就没什么,如果这时她要是表现出对横月的关心,顾夕颜就会更加不听劝告,随着性子和她乱来,甚至是你说东她就偏要去西……在这节骨眼上,端娘什么也不敢流露出来,冷冷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出了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借着月光,顾夕颜发现自己原来住在一片树林中,门外是一条树影斑驳、人声寂静的青石通道。

横月提着灯,顾夕颜强作镇定的跟着端娘走在通道上,每隔一段路,顾夕颜就会看见一座独门小院,在月光下如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好象潜伏在暗处的怪兽,让顾夕颜心生余悸。

她默默地记着路。

当她们走过第十三座院落的时候,林中的树变成了香樟,那特殊的香味不时地刺激着顾夕颜的神经,又走了几分钟的时候,香樟林中就出现了一座非常高大的宫殿式建筑,待走近了,顾夕颜借着月光看见那宫殿的正门屋檐下一块黑漆匾上提着“鹤鸣殿”三个漆金大字。

顾夕颜心中一悚。

鹤鸣殿三个字,是汉字,简体,隶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8
第六章 重新开始

站在鹤鸣殿的门前,已没有时间让顾夕颜去多想什么。

端娘接过横月手的灯笼,对横月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和姑娘进去。”

横月郑重地点了点了头,低声地道:“姑姑放心,我省得!”

端娘点了点头,这才轻轻地推开了鹤鸣殿的大门。

“吱呀”门轴声传得老远,更显得这夜晚的静谧。

顾夕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端娘只是推开了一小道缝,她先闪了进去,顾夕颜也跟了进去。

鹤鸣殿中间的大殿宽敞空荡,正中好象摆着神座。

顾夕颜让端娘举起灯笼来,端娘很是犹豫了一会,才勉强地举了举灯笼。

正中果然摆着一座面容狰狞的镀金怒汉雕塑,只是他左手持锏,右手持瓶,脚下踩着莲花座,让觉顾夕颜觉得形象很奇怪。

端娘却表现的很恭敬,把手中的灯笼放在一边,拉着顾夕颜在香案前的圆蒲上跪下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顾夕颜起身后又好奇地打量了两边的配殿,都是空空的,只是在窗子的对面放着高高的屏风。

端娘对顾夕颜说:“栖霞观是受显天大神保佑的……这鹤鸣殿里阴气重,拜一拜去去晦气……”

鸣鹤殿的后面是四合院式的建筑格局,天井窄窄短短的,临天井的都是一间间小小的房子。端娘带着顾夕颜向里走了几个院落,都是同样的格局。可能是这殿里的天井比较窄小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顾夕颜来的时间不对,她总觉得这地方太于阴森了些,让她有些不舒服。

好容易端娘停下了脚步,她带着顾夕颜推开了东边的一间小屋子。

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两条长凳上搁着一副棺木。

顾夕颜的心当场如漏跳了两拍似的一紧,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端娘也好象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紧张,她握了握顾夕颜的手,好象在安慰顾夕颜似的。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棺木旁边,定定地望了端娘一眼,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端娘,打开棺椁,让我看看!”

端娘犹豫了一会,还是去推开了棺盖。

沉闷的“隆隆”声响彻在静谧的房间里,让顾夕颜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顾夕颜闭了会着眼睛,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朝棺材里望去。

桔色的灯光中,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躺在棺椁中,身上穿着一件吊带,顾夕颜至今还记得,那是今天冬季宝姿拿出来打折的一件商品。

不错!那就是我。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顾夕颜的嘴间。

宽宽的额头,细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这张顾夕颜从小看到大的脸,仿佛沉醒了般的安祥,静静地躺在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顾夕颜,两个顾夕颜……香樟林,两个香樟林……这期间有什么联系呢……难道真的如小说里写的那样或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这是联系两个时空的纽带……

顾夕颜越想越觉自己的猜测可行。

可为什么又是一个失去了身体,一个失去了灵魂呢?

顾夕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端娘挡住了顾夕颜的手,关切地说:“姑娘,小心点,谁知道这上面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自己寄居了二十几年的身体,有东西也不会害怕。

顾夕颜轻抚上了棺椁中女子的脸。

冰冷冰冷的。

顾夕颜又回头抓住了端娘的手。

温热温热的。

这一刻,顾夕颜才有了一丝的真实感。

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灵魂。

泪水毫无证兆地突然充斥了顾夕颜的眼,她如受伤幼兽般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有的甜糯味道细细地回荡在这间屋子里……

端娘听得一阵心寒。

姑娘为什么这么伤心地哭这个死者呢?

她疑惑地在顾顾夕颜身上扫来扫去。

一阵风吹来,气死灯笼里蜡烛灯光忽长忽短,看在端娘的眼中,诡异万分。她紧紧地拉住顾夕颜的胳膊,语气紧张地说:“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尸体放的时候久了,会腐败,埋在地下,会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吞噬……想到这里顾夕颜都止不信地恶寒起来……还是烧了吧,干干净净的……顾夕颜站在自己的尸体前冷静地吩嘱端娘:“把这具尸体烧了,然后把找个精美的盒子把它装起来。我们回盛京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回去……”

摇曳的烛光照在顾夕颜镇定的脸上,欲明又暗。

“不,不,不,”端娘惊恐地说,“那是要遇报应的。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沉默半晌,顾夕颜斟词酌句地说道:“端娘,那天我在香樟林里迷了路,遇到了这位姑娘,是她一直陪着我。后来我,嗯,她突然心角疼……交待我要安排好她的身后事……我也是受人所托……您就照我说的去做吧,那个丁执事办事,我的确不放心。”

端娘的脸阴晴不定,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顾夕颜现在自己的情绪都不稳定,自然也不想去照顾端娘的情绪,只是希望她快点答应自己把这事办好。她见端娘没有说话,就又追问了一句,端娘神色有点恍惚地应了一声。

她们重新将棺椁盖好,走出了鸣鹤殿,横月正紧张地等在外面,看见她们出现,松了一大口气,忙接过端娘手中的灯笼急急在前面带路。

回自己住的院子时,顾夕颜留了一个心眼,朝路边的小院落打量了几眼,那些院落的门楣上都有小小的烫金小匾,只是有的看得清楚,有的看不清楚,依稀认出了几个什么“春和媚”、“秋景飒”、“九曲环”之类的名字,在自己院子前,顾夕颜让横月挑灯看了看,门楣上写的是“七里香”,汉字,简体,楷书。

端娘顺着顾夕颜的目光望去,说:“七里香是小了点,但费用便宜,姑娘就委屈点吧!”

顾夕颜想起了小顾夕颜的抱怨,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横月刚叩了一下门,门立刻就开了,好象门后的人一直在待着人叩门似的,到是把端娘吓了一跳,她低声喝斥道:“怎么做事这么慌张!”

应门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听到端娘的喝斥,忙慌张地应答:“是,下次不敢了。”

顾夕颜看她眉清目秀,满脸稚气,,最多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想起走前横月的吩嘱,微笑着对小姑娘说:“墨菊,辛苦了!”

小姑娘墨菊被顾夕颜的话吓了一跳,怔在了那里,顾夕颜一行人都走到了院子中间,墨菊才回过神来,回了一句“不,不辛苦”。

顾夕颜听到回目朝她一笑。笑容亲切甜美,如春日般暖人心房。

墨菊心中一热,只觉得今天的姑娘比平日里要可爱了千百倍。

顾夕颜她们回了屋间,端娘满腹心思的样子,简单地吩嘱横月注意火烛之类的话后就倦意地回到了对面的房间,顾夕颜才这知道原来端娘住堂屋的西面,和自己房门对着房门。

横月先进屋点了灯,又给顾夕颜解了披风,拿了盥洗的工具给她。

顾夕颜发现横月递给她的牙刷和在现代自己用的牙刷差不多,只是略微粗糙了一些,没有牙膏,用的是一种白色的粉状东西,好象牙粉的样子。顾夕颜怕自己举止失常而让横月心疑,拿着牙刷吩嘱横月:“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屋去好好睡一觉吧,我这里暂时不用你,嗯,伏伺了。”

横月一怔,喃喃地道:“那,那哪能让姑娘一个人呆着……”

顾夕颜笑道:“不要紧,你去吧。我也想自己静一静。”

横月还是给顾夕颜铺好了床才出去。

顾夕颜试着用牙刷沾了白粉刷牙,果然嘴里冒出了白泡,她站在镜台前欣赏,觉得自己象个小丑似的,不由微微笑起来,可望镜台中那陌生的容颜,想以自己从此以后就只能过这种生活,顾夕颜不自由地流下了眼泪!

就这样哭一会笑一会的,好容易盥洗完了,顾夕颜收拾好了东西,只是不知道水往那里泼,就放在了那里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绰绰烛影发呆。

世界再冰冷,活着就有希望,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自己还一直认为会活到八十岁,在孙辈们的眼泪中躺在自己的床上寿终正寿……现在想来,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还有好多愿望没有达成……还好在那个时空里没有什么牵挂。她的职位虽然不高,但还是有好几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一直盯着,现在她走了,公司应该很快能找到优秀的继任者吧,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这个世界缺了自己就会有所改变;至于男朋友,除了初恋时那刻骨铭心的一次,顾夕颜都记不清其他人的面孔了,相信他们对自己也没有多少印象了;继母和父亲情感还算是好的,弟弟为人忠厚老实,又有一门修理高档进口车的手艺,少了她的生活他们可能会更轻松吧,至少不会再为屋子的问题苦恼了……

说不定,这次匪夷所思事件的灵魂附体事件对自己还有他们都是件好事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什么时间,虽然是在古代,宋朝的女人比明朝和清朝的地位就要高很多,象李清照之流,不仅能泛舟饮酒,醉入花丛,有位女诗人还和情人幽会后写诗抒情……可不管怎么说,女人在社会上地位还是很低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自己做点生意什么的,经济独立的女人精神上才能独立嘛……

顾夕颜辗转反侧,难以入眼,直到东方发白,才渐渐合上眼睛。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8
第七章 错综关系

第二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顾夕颜望着镜中的自己。湖绿色的半臂,白色的百褶裙,白色的蝴蝶鞋,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丫髻,一走动,插在两个丫髻上拇指般大小的蝴蝶造形的雪娥颤颤巍巍,完全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

这就是自己的新形象了。顾夕颜在心里叹息,怎么感觉象是在演画皮似的。这样一想,脸上就泛现出苦涩的笑意。

在一旁伺侯她梳头的横月见状,立刻关心地问:“姑娘可是不喜欢这发形,要不再换一个。”

昨天本来就睡得晚,现在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顾夕颜还掂记得昨天交待端娘的事,怎么会在发型这样的小问题上纠结不清呢。她摇了摇头,说:“挺好的!”

横月一听,就抿嘴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满足。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被人夸两句就高兴起来了。顾夕颜心想着,问横月:“端娘人呢?”

横月收拾着一旁的盥洗用具,说道:“一大早就出去了,没交待干什么去了!”

顾夕颜还没得来及开口,外面就传来了阵喧哗声。

横月皱了皱眉,说:“二姑娘,我出去看看。”

顾夕颜点了点头,横月朝门外走去,嘴里还嘀咕道:“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横月出去没有一分钟的时候,就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二姑娘,丁执事求见!”

顾夕颜沉默了半刻,说:“你让他进来吧!”

横月一听,脸色更白了,喃喃地说:“二姑娘,这,这,端娘又不在……”

顾夕颜安抚似地朝横月笑了笑,说:“他是来见我的,又不是来见端娘的!不要紧,你让他进来就是。”说完,又觉得不妥,现在可是在古代,当然不能在卧室里见,不知道能不能在屋堂里见面。顾夕颜又补充道:“你看我在什么地方见他好呢?”

横月“这,这,这”了半天,才道:“要不,还是依旧例,让他在竹帘外答话。”

顾夕颜笑道:“你考虑的很周到,就让他在竹帘外答话吧!”

横月一听,脸上一红,甜甜一笑,喜滋滋地出去传话了。

顾夕颜到堂屋里坐下,横月神色戒备地站在她的身后。顾夕颜一笑,看样子,端娘和丁执事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紧张!

不一会,竹帘外就出现了一个瘦高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长衫,深青色的腰带,干净利落的样子。他非常恭敬地给顾夕颜行了一个礼,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点讨好地说:“二姑娘那天吩嘱在下,说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盛京的,谁知到了第二天端娘却传话说再等两天,因为一直没有二姑娘的消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真是把我给急坏了。”

“让你费心了。”顾夕颜避重就轻地笑道,“你上次来找我,正巧我睡下了,第二天端娘就跟我说了,不知道你我有什么事?”

丁执事朝左右看了看,吞吞吐吐地说:“这,这……”

顾夕颜和颜悦色地说:“你有什么事直管说就是,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丁执事想了想,说:“上次姑娘让我给您找个屋里的嬷嬷……你看这事?”

顾夕颜听他这一说,想起了小顾夕颜要换屋里人的事。她小小年纪,如果不是丁执事怂勇,她怎么可能有这心事,要换,要舒州就换了,还要等到现在。也难怪丁执事和端娘的关系这么僵的。顾夕颜在商场里呆的时候长了,知道大家为了生存都会尽量地为自己的亲戚和朋友提供一些就业的机会。听这话音,丁执事和端娘的争执也可能与此有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能换人自然是好的,可冒冒然换人,只害是大大的不妥。就好比顾夕颜第一次换部门的时候,就冒然地换了几个不配合工作的下属,结果惹得其他同事说她要搞“家天下”……最后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一切工作上了正规,后来顾夕颜又换部门,就懂得了循序渐进的办法和手段。

“劳您一直掂在心里!”顾夕颜客气地说,“那不是不懂事的气话,这屋里要换人,我也是做不得主的,还是等回去了由母亲和父亲做主才是正理,您说可是这理!”

丁执事一怔,陪笑道:“那是,那是。二姑娘不亏是高门大户出身,事事都想的妥当,合得理法。”

顾夕颜觉得这话有点听头,就记在了心里,和丁执事寒暄了一番,待送走丁执事后,顾夕颜问横月:“丁执事出身很低微吗?”

以前顾夕颜脾气坏,喜欢捉弄她们,可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换屋里的人,就是这次去盛京,那个丁执事送了姑娘一盒水粉,和姑娘答上了话,姑娘才有了换人的念头。她们都知道是这个丁执事怂恿的,见他如见仇人似的。刚才顾夕颜维护了她们,横月一下子觉得姑娘好象开了窍似的,突然明白了事理,说不定就象端娘说的,年纪到了,自然就懂事了。所以顾夕颜的问话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妥地方,只是觉得姑娘懂事了,不象以前只知道捉弄人,只知道玩了。横月一想,回答起来声音就带着喜悦:“姑娘问的是。那丁执事是刘夫人娘家的人,刘夫人娘家也称得上富甲一方了,只不过比起二姑娘的亲生母亲连家,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顾夕颜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尽量地收集着这样那样的信息。

她趁机问道:“怎么个天上地下法?”

横月笑着回答:“连家六百年传世,到了熙照朝,又得了海运特营,在整个夏国,那都是屈指可数的士家,就是顾家,自太老爷去世后,也渐渐比不上连家了。”

夏国吗?

顾夕颜有很多疑虑,但不好直问,只得委婉地道:“不瞒您说的,难就没有人比得上连家了?”

横月说:“海南郡开盐田的雷家,种茶业的秦家,江南郡织布的吴家,开钱庄的涂家甚至是刘夫人的娘家都不比连家的钱少,可谁象连家,是士族啊!又是士族,又有钱的,这夏国除了连家,我可真是找不出第二家来哦!”

顾夕颜笑了,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横月想了想,回答说:“今天是夏历2114年,熙照历就是299年,6月18。”

熙照历299年?

顾夕颜苦笑。自己大学读的是中文,常言道:文史不分家,如果是穿越到了古代,估计自己还有点优势,现在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里,这和在二十一世纪生活有什么差别,一样担心战,一样担心暴乱……可就又能怎样?自己的身体都没了,就算找到了“回家的路”,难再去附身到别外一个人身上去不成……这么麻烦、惊悚的事件,还是不要再一次经历了吧!顾夕颜有点阿Q地想。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天端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到吃了中午饭还不见踪影,屋里的几个女孩子开始慌张起来,都不知道该什么办。

踏浪是个皮肤微黑,眼大唇厚的姑娘,年纪和横月差不多大,看上去很木讷的样子。她竟然出主意:“不如去问问丁执事?”

杏红的年纪和墨菊差不多,长得杏眼桃腮,眉宇间温和婉约,一副绝世美人胚子,是这几个小姑娘中长相最好的。她立马反对:“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去问他,他肯定说是端姑姑办事不力,又怂恿着二姑娘把我们给卖了……”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墨菊和横月就分别大声地咳起来。杏红立刻知道说漏了嘴,面色一红地望着顾夕颜,喃喃无语。

墨菊立刻叉开话题:“二姑娘,栖霞寺在富春县境内,离盛京不过半日的路程,我们也不用急这一时半会的功夫。这段时间您赶路辛苦了,不如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容光焕发地去见老爷,你看如何?”

顾夕颜一直微笑着听她们议论。见微知著。这四个小姑娘里,横月和墨菊都是颇有城府的,但横月又比墨菊圆滑,杏红说错了话只是适当的提醒,墨菊可能是和杏红关系比较好,也可能是比较仗义,所以不仅提醒,还出言相帮。杏红呢,直率,够聪明,只是年纪比较小,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踏浪就比较迟钝了……顾夕颜听到墨菊问她,笑着点头:“你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大家趁这机会都修整修整也好!”

踏浪喃喃地道:“要是丁执事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呢?”

顾夕颜把目光投向了横月,大家也顺着顾夕颜的目光朝横月望去。

横月脸上闪过诧异,她没有想到二姑娘会让她拿主意,这是不是隐隐承认她以后就是这屋里的大丫头了呢?横月心中闪过一丝惊喜,可这喜气刚冒到喉咙,就被她压了下去。二姑娘对人好的时候象甜,要害你的时候象刀,她早就尝过,现在要她拿主意,不知道是真心的呢还是试探试探她呢?横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可是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她,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怯场啊,要不然,以后这屋里的丫头谁服她。横月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说:“他一个下人,姑娘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和他说的。我们直管听姑娘吩嘱就是。”

顾夕颜没有想到横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真是符合这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啊!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样的处置也是最好不过的了。她想了想,沉声吩嘱几个小姑娘:“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回了横月。横月,要是你拿不定主意,再来找我说。”

横月脸上再也止不住喜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8
第八章 午后秘语

听到顾夕颜的话,横月脸上再也止不住喜悦。

这样就算是承认她是姑娘最喜欢、最信任的丫头了吧!

她喜滋滋地朝顾夕颜曲膝行礼,比平常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她起身开始吩嘱:“杏红你去给姑娘把床辅了,好让姑娘午息一会;墨菊和踏浪分两班给姑娘打打扇,这屋子虽然凉爽,可帐子的眼太大了,小心有什么东西蛰着姑娘了;姑娘午休醒了,杏红就陪姑娘玩会;我去偷偷寻寻端姑姑,如果在黄昏时分还没有回来,踏浪你就去提饭,杏红和墨菊在屋里陪着姑娘……”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说话清晰明了,顾夕颜不由暗暗点头。

顾夕颜午觉睡到自然醒,只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姐姐你也别泄气,横月今年都十六了,最多还等两年,就会放出去的,到时候,这屋里除了姐姐,还有谁?”顾夕颜听出说话的是杏红,她强忍着没有翻动身体,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只听见墨菊叹了一口气,说:“横月姐姐当大丫头,我也不是不服她。我只是掂记着那每月一两的月例。”

杏红轻轻“嗯”了一句,说:“我也知道,要不,姐姐把我的月例钱先用着,反正我是孤身一人,用不着!”

墨菊说:“你哪不要买个针头线脑的,哪能用你的钱,这事你别管,我来想想办法?”

杏红出主意:“要不,你商量商量横月姐姐,我觉得她也是个好说话的。”

墨菊笑道:“她也有她的难处。我听踏浪说,她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族叔伯们见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就把一个堂兄过继到了她父亲名下,那堂兄到她家没几年,就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同住,让她们住茅屋,还不给粮食,她母亲没有办法了才到顾家去当洗衣妇的。你看平时横月姐姐的吃穿用度……她要攒了钱给母亲防老呢!”

杏红担忧地说:“那,那怎么办?”

墨菊沉默了一会,说:“你这句到是提醒了我,我看,求横月姐姐,还不如求端姑姑。姑娘屋里的钱一向是她掌管的,临时挪一点,姑娘哪里晓得……”

听到这里,顾夕颜再也装不下去了。她翻了一个身,墨菊和杏红立刻警惕地不说话了。顾夕颜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坐了起来,语气含糊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墨菊声线紧绷地答道:“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顾夕颜注意到她说的是“下午三点钟”,不由奇道:“你怎么知道现在是三点钟了?”

墨菊脸上还有点紧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递给顾夕颜,说:“横月姐姐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了我,我刚刚看了时间的!”

顾夕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白金表面,雕着精美阴文花纹,名贵而大气。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个小时制的表盘,上面用的数字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先进的多!

顾夕颜自嘲地想着,把表还给墨菊。

墨菊连连摇手:“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姑娘留着吧!”

顾夕颜笑道:“既然是横月给你的,你要还也要还给横月。我只是借过来看看而已。”

墨菊这才收下了怀表,然后和杏红一起伺侯顾夕颜盥洗。

可能是因为在顾夕颜醒来之前有过一番不妥当的谈话,墨菊表现的比平时聒舌的多,她和顾夕颜聊天:“二姑娘,刚才杏红进来告诉我,说我们隔壁院子里住进来了一对夫妻,那位夫人长得可漂亮了,象谪仙下凡似的……”

这话听在顾夕颜的耳朵里,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过,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有什么有追着人不放的。

顾夕颜敷衍地“嗯”了一句。

墨菊语气略略夸张地说:“我瞧着这对夫妻来路不正。”

人都有好奇心,顾夕颜也不例外,她非常想听听墨菊会说些什么。她又“哦”了一声,明显的比刚才要感兴趣。

墨菊见状,说话好象更有底气了,说:“我跑出去看了,他们穿得到很讲究,那位夫人还穿着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那可是今天江南织造新进贡的夏款。可他们身边竟然没有跟一个随从,就连吃饭,都是那位公子亲自去领的食盒。”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给一眼看出来别人穿的是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是贡品,小顾夕颜还说她过的很拮据。

顾夕颜不由失笑。

墨菊以为顾夕颜是在笑她,强调到:“真的,我没有骗姑娘,真的是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和娘娘赏给二姑娘的一模一样。”

顾夕颜微笑着点了点头,一付不置可否的样子。

杏红看顾夕颜对墨菊的话好象不相信的样子,忙在一旁补充道:“我也见到了,真的和姑娘穿的一样一样。”

顾夕颜笑道:“这也不能说明那对夫妻来路不正啊!人家不带随邑,说不定是两口子出来游玩,不愿意让别人打扰呢?”

杏红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赞同地道:“就是,就是,我也这样说。”

墨菊反驳道:“如果是散心,就应该用轻轴双轮骡车才是,为什么用四轮双轴的厢车?”

顾夕颜不明白她的意思。

墨菊解释道:“轻轴双轮骡车小巧,走的不快,可它平稳,不颠人,走短程是最好的了;那四轮双轴厢车体积大,速度快,所以最好是在宽阔的驿道上行走,适应远行的人。如果那位公子夫人只是出来散散心,为何要用双轴厢车,而且还是六匹马的双轴厢车?”

杏红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有些气短地说:“大家都以乘坐四轮双轮马车为贵,也许那位公子夫人是为了显摆显摆呢?”

墨菊拍手称快起来:“哦,你亲口承认了,那们公子夫人是为了显摆,可不是什么真正的阀门士族!”

杏红恼羞成怒,朝墨菊的肩膀拍去。

墨菊嘻笑着躲在了顾夕颜的身后。

杏红涨红着脸道:“二姑娘,你不可偏心,帮着她……”

到了这时,才有了些快乐的氛围。

顾夕颜微笑着望着她们不语,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三人面面相觑。

顾夕颜第一个反应就是地震了,她紧张地站了起来,问道:“什么声音?”

墨菊和杏红倒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墨菊立刻反应过来,忙说道:“我去看看。”

顾夕颜点了点头:“你快去看看。”

正说着,又是一声巨响。

顾夕颜再也顾不上,拉起墨菊和红杏就往外跑:“我们先出去。”

三个人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又听到了一声巨响。

顾夕颜四处打量,声音的来源好象在东边。

杏红不确定地说:“好象是隔壁香玉馆发出来的声音。”

顾夕颜略略思忖,说:“走,我们去看看!”

墨菊一边忽忽跟了上去,一边吩嘱杏红:“你在家里看家!”

杏红担心地应了一声。

说的是隔壁,实际上离顾夕颜她们住的地方大约还有十来米的距离。两个院子的布置差不多,都是高高的粉墙青瓦的围墙,红漆小门,后面一字排开的厢房成了院子一堵墙。两家的院子一个门朝东,一个门朝西,这样两家的厢房后窗就变成了面对面的。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片参天的古树,大家打开窗户就能互相看见对方的动静。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顾夕颜她们在屋子里才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巨大响声。

她们一路小跑,很快到了隔壁的香玉馆,墨菊上前使劲地敲了几下,又喊了几声,却没有人来应门。

顾夕颜正思忖要不要破门而入时,屋子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好象砸东西的声音,间中还夹着女子低低的小泣声。

她和墨菊交换了一个眼神,墨菊小声地道:“姑娘,我们还是别管闲事了。说不定那位夫人只是哪个小馆里的妓户……”

顾夕颜不听还好,一听更加坚定了要管这闲事的心。如果真是妓女被嫖客带到这里来游玩遇到变态的,恐怕被折磨死了都没有会说一声。不管是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怎么随便就走开……顾夕颜把墨菊的手一拉,朝两个院子相隔的树林钻去。

两个院落相隔的树林没有路径,树下和树杆上都长满润湿的青苔。

她们俩个扶着合抱粗的古树小心翼翼地靠近香玉馆的厢房。

就在此时,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悲恸而沧惶的尖叫声,就象小动物临死前最后的声音。

顾夕颜一个寒颤,只觉得两腿发软,心中一片惶然。

墨菊也比顾夕颜好不到哪里去,她哆哆嗦嗦地在顾夕颜耳边小声地说:“二姑娘,我们,我们还是去叫人吧!”

顾夕颜望着自己满脚的青绿色苔藓,说:“那你快去叫人吧,我在这里等你。”

墨菊瞪大了眼睛,说:“那怎么能呢?万一二姑娘出了什么事……”

顾夕颜打断她的话,说:“你快去吧,我怕自己滑了脚,担耽了时间。你身手比我活灵,快去快回,记得我还在这里等着你搭救呢!”

墨菊听顾夕颜说的有道理。

真的让二姑娘去叫人,说不定二姑娘自己先跑丢了。

她嘱咐了顾夕颜几句“呆在这里别动”之类的话就身姿轻盈地跑出了林子。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8
第九章 隔壁邻居

顾夕颜望着墨菊灵巧的身子思忖着:总不能真的就这样在这里等吧,多等一分钟,屋子里的女子说不定就多一份危险,也许就是这几秒钟的时候,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呢!

她四处顾盼,发现香玉馆的厢房的窗棂和自己院的厢房一样,只嵌着一层白色夏布,由于没有隔音效果,静心侧听的话,屋里人的谈话就能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你就放过他吧!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你要杀,就杀我吧!”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婉转柔弱,让人听之不忍。

“不,不,你别伤她。是我,是我的错,求求你,你放过她吧!”说话是个年轻男子,声音如山泉涧流似的清越。

然后屋子里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

啊,啊,啊……这是什么情节!!!

好奇象猫似地在顾夕颜心坎里乱抓。

可有一句话叫做“非礼勿听”。

当顾夕颜正踌躇着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扇窗半开着,旁边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树。

好奇心战了上风。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那棵老树,小心翼翼地伏在树丫上,屋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屋子的家具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先前听到的巨响可能就是破坏这些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有一男一女面对着顾夕颜相拥交脖跪坐在屋子的中央地上,另一个男子则临窗背对着她站着。

没有什么血腥的场面!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站在树上,掂起脚来偷窥。

面对着顾夕颜的男子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碧玉带,一副世家子弟的清贵打扮,鬓如刀剪,面如冠玉,神色淡定从容,一双眼睛如冬日的阳光般温暖和煦。他的手不停地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和他年纪相当,身材娇小玲珑,眉目如画,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着,几滴如晨露般的眼泪挂在白皙细腻的雪肌上,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般温婉娇柔。

两人相依相偎的场面温馨而赏心悦目。

背对着她的男子则看不清楚面容,但身材高大伟岸,穿着一件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手里提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剑。穿窗风吹过,轻薄的衣衫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坚实的肌肉和非常漂亮的倒三字形背肌的轮廊,充满了阳刚的健壮之美。

那个跪坐在地上的男子脸带愧疚地说道:“世兄,是我对不起你,也是我要她和我一起走的,要杀要刮我毫无怨言。只求你放过紫苏,她,她只是受我牵连……”

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听他这么说,立刻张开了眼睛。

顾夕颜被震住了。

那女子的眼睛清澈澄净,如麋鹿般闪烁怆惶之色。她伸手紧紧地捂住了那男子的嘴巴,哽咽的说:“少卿,要生我们一起生,要死我们一起死。既然被他找到了,我总是要和你在一起的,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只是伤我的心罢了……”

被那女子唤作“少卿”的男子听了她的话,竟然滴下了两滴眼睛,紧紧地握住了捂在他嘴上的那双纤纤玉指,不住地点头。

背对顾夕颜的男子却发出一声冷哼,语带讽刺地说:“真是郎情妾意啊!”

“少卿”闻言,脸色一红,眸中闪过羞惭之色,可抱那女子的手却更紧了。

那女子却挣扎着从“少卿”怀里站了起来,战战栗栗的,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抖着,目光却闪烁着坚定的绝然,她给背对着颜夕颜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声音幽怨地说道:“我嫁到齐家十年,您待我恩重如山,我纵死无憾……只求您看在方侯爷的份上,饶了少卿吧!我和他青梅……从小就认识,他只是一时糊涂……”

“不,不,不!”被那女子称作“少卿”的暖润男子起身去扶那女子,动作轻柔,好象那女子是一件什么珍贵宝物似的,“世兄,是我,是我……”

背对着顾夕颜的男子抑天低笑,声音悲怆而戚凉:“世兄,不谁当!夺人妻子……这样的世兄,试想世间有谁敢当……”

“少卿”和那女闻言俱低下了头颅。

三语两句间,颜夕颜已听得明白。

原来是丈夫追拿与情人私奔的妻子!

别人的私事,还是少管为妙吧!更何况,男女之间的事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谁摔了谁的杯子那样有一个对错的标准的!

顾夕颜想着,就伸脚想在树上找个支点溜下树去。可她刚一动,那位“丈夫”就好象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朝顾夕颜趴着的方向望了过来。

顾夕颜下意识的低头一缩,可又禁不住好奇地仰头打量,想看看一那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就一眼,顾夕颜就怔住了。

那位“丈夫”长相英武粗犷,和叫“少卿”的男子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少卿”让人联想起那春风冬日那些柔软温和东西,“丈夫”则让人联想起岩石刀剑那些坚硬锋利的东西。他两条浓黑的剑眉在额间蹙成了一个“川”字,微薄的唇紧紧地抿着,眼宇间满是疲惫,神态却非常刚毅,目光深邃而锐利,轻轻的一撇,顾夕颜就立刻感到了一股逼人眉睫的杀气。

顾夕颜心中一凌,难道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

她象石像一样僵在了树上

谁知那位“丈夫”却很快将目光转了回去,顾夕颜一时又拿不定主意那位“丈夫”到底看到了她没有。

这男子太危险了!

听八卦归听八卦,管闲事归管闲事,可不能因此丢了性命。

“丈夫”的目光转过去后,顾夕颜开始哆哆嗦嗦发抖,决定等手脚略微灵活了些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位“丈夫”回过头去后,用剑指着自己的妻子:“叶紫苏,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些什么吗?”他的声音隐隐含着一种压抑的痛楚。

“少卿”闻言,立刻神色怆惶地望着叫“叶紫苏”的女子。

屋子里立刻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就连顾夕颜隔的那么远就感觉到了。

被称作“叶紫苏”的女子含泪而笑,脸上升起如海上升起的明月般的光采。她先是深情地凝视了身边的“少卿”一眼,然后整了整衣襟伏在了地上,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在屋子略暗的光线中泛着幽幽的茧光,象叶紫苏的目光一样清冷:“老爷,自我入了齐家门,你从不曾对我高语喝斥,也从不流连青楼楚馆,从不私招妾室腾姬待寝……”

顾夕颜张口结舌。

叶紫苏这是在述说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何好呢还是在说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何坏呢?

“我未能为齐氏延嗣香火,您也从无微词,”叶紫苏继续说道:“这些点点滴滴,紫苏永铭于心。红鸾在齐家,有您的维护,有贞娘的照顾,我很放心。她如若长大后问起我,请您就对她说我死了,不必让她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娘,我做鬼都会保佑老爷心想事成的……”

红鸾、娘……难道还有孩子吗?

顾夕颜心中一阵恶寒。

叶紫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失了母亲的孩子,有再多的人照顾也是无法取代母亲温暖的怀抱的……

那个丈夫听到叶紫苏的话挺拔的身姿好象变得更笔直了:“做鬼,你做了鬼能保佑我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你设下圈套,欺我诈死,不就是不准备再认红鸾,不准备再做齐家的媳妇、叶家的女儿了吗……是我痴心妄想吧!”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满满的只有怅然。

叶紫苏抬头幽幽地微笑,晶莹的泪露如钻石般地在她脸庞闪烁着。她起身又朝那个叫“少卿”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少卿”忙上前将她搀抚起来:“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不必如何拘礼!”

紫苏顺着少卿的手劲站了起来,抚着少卿的手背,目光中无限的缠绵:“少卿,能够认识你,我这一生足矣!”

顾夕颜唏嘘。

听到自己的妻子在第三者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上任何一个丈夫都会觉得伤心难过吧!

紫苏目光留恋地望着“少卿”,“少卿”冬日般的明眸中也荡漾着柔情蜜意,他们互相凝望,好象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两个就是这世界的一隅……

顾夕颜心中骇然。

这难道就是那个叫“爱情”的魔鬼下的咒语!

她不由地朝那个丈夫望去,发现那个“丈夫”拿剑的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顾夕颜掩面而轻叹。

爱情和责任,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一时间,屋内屋外都变得静悄悄,只听得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样欢快无知地舞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只是一秒钟,也许只是一分钟,叶紫苏缓缓地收回了凝望在少卿脸上痴痴的目光,轻声地说:“少卿,对不起……因为我,让你白玉有暇,我,我……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少卿”轻抚着叶紫苏的手背,目光无限缠绵悱恻:“紫苏,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怕,怕你后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怕你跟着我,跟着我受苦……”

叶紫苏轻轻摇头,放下“少卿”的手,全身颤抖却脸带微笑轻轻地朝一旁走去,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那位“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讥刺,“少卿”一听,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声情俱碎地喊了一声“紫苏”,人疾步地朝叶紫苏奔去。

石光电火中,叶紫苏已撞在了身边的红漆落地柱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头颅如小垂死的小鸟般坠落,身子软若无力地朝地面滑了下去。

“少卿”几步已奔到了叶紫苏的身边,只来的及抱往叶紫苏往下滑的身子。他半蹲在地上,手颤抖着抚上了叶紫苏洁白如玉的额头上的那片通红,嘴角微翕,半天才哆哆嗦嗦喃语:“紫苏,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一个人独活在世上有又什么乐趣可言……”

叶紫苏好象已被那一撞撞得昏迷过去了似的,双眼紧闭,手臂无力地垂落着,没有了反应。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8
第十章 意外结局

叶紫苏撞柱昏了过去,“少卿”伤心不已,却更激怒了做丈夫的,他又是冷冷地一哼,讽刺道:“惺惺作态……想死?三尺白绫、丹顶红哪样不比这矜持……”

“少卿”闻言,抬起头起,和煦的双眸中却是一片清冷、凄凉:“世兄,枉你做了紫苏十年的丈夫,你难道还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做丈夫的回答更尖锐:“奸夫的自然比我这做丈夫的更了解她嗳!”

“少卿”语气一顿,面色暗淡,声音惘然:“世兄,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无法抹杀我所有的一切,但有些话,不管你听不听,我还是要说的。你常年驻守燕州,偶尔回家,总是匆匆忙忙的……”

做丈夫的拿剑的手青筋直冒,语气尖酸地打断方少卿的话:“照你这说法,我燕地大营的男儿岂不没有一个有老婆的?”

方少卿被齐灏的话说得一噎,顿了顿,语气惆然地说:“紫苏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她出身鸿儒之家,少有慧名,三字识文,五岁会背《女训》,十岁能对联,十四岁能写论策……你怎能象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对她……”

做丈夫的反驳道:“普通的女子怎样……她们是不知道吟诗作对,不知道弹琴绘画,可是她们能孝敬公婆,养育子女,照顾亲眷,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天下间的女子千万种,可只分两种,负责任的,不负责任的。”

“少卿”欲言又止。

顾夕颜总算听得有点明白了。

这完全就是认识问题,对于叶紫苏,这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这就是典型的甲之妣霜,乙之熊掌的道理,难怪这个叫“少卿”的只能是无语了。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做丈夫的率先开口,说:“方少卿,我问你,你可是真心想和叶紫苏在一起?”

方少卿惊诧地抬头,苦涩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带着紫苏走,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丈夫”没有反驳,好象也认同了方少卿的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闷地说:“常言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语声中竟然不象先前那样激烈。

方少卿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满脸希冀。

那位“丈夫”先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好象有点尴尬的样子,然后昂首挺胸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也好,我就成全了你们!”

这峰回路转得太快,顾夕颜觉得有真点奇怪。

方少卿闻言却面露惊喜,如玉般的脸庞发出了晶莹的光芒,不置信地反问:“真的吗?世兄,你真的愿意成全我和紫苏吗?”

“丈夫”叹了一口气,好象非常沮丧的样子,说:“你们这一诈死,叶紫苏,她以后也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这也算是对你们的惩罚吧……”

方少卿好象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样,继续求证道:“世兄,你不会出耳反尔吧!”说完,他又语气坚定地推翻了自己的话,“我知道世兄一言九鼎,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世兄会以德,以德报怨,实在是……”“少卿”再一次面露羞惭。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丈夫道,“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成全了你们!”

方少卿目光坚毅:“世兄,你说,只要是我方少卿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好!”“丈夫”大喊一声,非常赞赏的样子,“男子汗大丈夫,敢做敢当。当初叶紫苏嫁入我齐家的时候,我曾在叶大人面前立过誓,会一生一世照顾好她。叶紫苏可以背誓,我却不可做那妇人之态。方少卿,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试炼,我就承认你有这能力照顾叶紫苏,我自然也会遵守诺言。可是如果你不能通过我的试炼,那我就只有亲自护送叶紫苏回叶府,把她交给叶大人,也算是对叶大人的一个交待。”

“好!”方少卿也大喊一声,“世兄说的不错,男子汗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我连世兄的试炼都不敢去,那我的确不配站在紫苏的身边。说什么保护她,给她幸福也都是一句空话而已。世兄,请您安排,我愿意接受您的试炼。”

方少卿话音刚落,突然一道清冷的孤光划发出“嘶嘶”的裂帛声掠过顾夕颜的眼帘,顾夕颜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缕黑发从方少卿的鬓角飘下,“丈夫”声音冰冷如雪似霜,斩钉截铁地说道:“方少卿,断发如断首,只要您能遵守刚才答应我的承诺,从今以后,你我就素不相识!”说完,提着剑,背挺肩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顾夕颜只觉得世事无常。

她在心底暗叹一声,忍不住站在树叉上掂起脚来眺望。

做丈夫的男子已穿过了小小的院落,虽然身姿依旧挺拔如原野上的白桦树,看在顾夕颜眼里却有点孤单落寞。

不知怎的,她心中却充满了惘然。

屋子里,方少卿抱着叶紫苏的身体,喃喃低语:“紫苏,你听见吗,紫苏,他愿意原谅我们,你看,显天大神都在帮我们……不怕,不怕……”

清亮悦耳的声音伴着婆娑作响的树叶声,世界静谧而美好。

可真是如此吗?

那位做丈夫的现在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顾夕颜心中的惘然更浓了,一点点,一点点,涌到了她的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顾夕颜抚着胸口,轻轻地靠在树权上。

一声轻轻的呻吟,叶紫苏醒了。

方少卿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叶紫苏美目惺忪:“我这是在哪里?”

“紫苏,紫苏,他原谅我们了,他原谅我们了!”方少卿不停地在叶紫苏耳边强调。

叶紫苏好象被这消息惊呆了似的,神色呆滞,半晌才怀疑地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一边问,一边流着泪。

方少卿温柔地为叶紫苏拭泪:“是真的,是真的,紫苏,是真的……”

叶紫苏含泪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喜悦,闪烁着象雨后的彩虹一样绚丽光彩:“我,我能有这样的幸福吗……红鸾,她还那么小,我,我不在她身边……”

方少卿叹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她跟着我们,只会吃苦。留在齐家,至少还是齐家的大姑娘……等我们情况好些了,再在暗中帮帮她,也是一样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刚刚小产,又长途跋涉……”

叶紫苏含泪摇头:“少卿,我没什么事。我只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再也无法孕育子女。大夫也说了……”

“胡说!”方少卿打断叶紫苏的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叶紫苏,嘟着嘴,一副生气的样子,“栖霞观的医姑天下闻名,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啄一饮,都是天注定的……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小产,如果不小产,你怎么会下决定孓然一身跟我走……紫苏,不管怎么,我们都要感谢显天大神,能让我们在一起……多的,我们就不要强求了……”

“少卿,少卿,少卿!”叶紫苏如雨打梨花般搂着方少卿娇柔地抽泣着,方少卿无限缠绵地亲吻着叶紫苏脸上的泪珠……

难怪有人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顾夕颜心酸酸的悄悄溜下了树,连滚带爬出了林子,还没来得及拍身上的脏东西,她就看见墨菊带着端娘行色匆匆朝这边走来。

一个女子抛夫弃子的和情人私奔,做丈夫的竟然想考验情人是否有资格象自己一样照顾妻子……顾夕颜想想就觉得心口一阵沉闷。

这屋子里的一切,是有人付出了那样的代价维护的,怎么能在她手里破坏了呢?

顾夕颜直觉地不愿意让人知道这屋里发生的一切。

她快步地朝她们跑过去,轻轻地朝她们招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端娘脸色疑重地迎了上来,火冒三仗地说:“你这孩子,怎么是一副猴子德性,坐不住啊!人家的家务事,要你操什么心?你知道人家是私奔的情人还是外养的姨太太?只仗着三分热心肠就闯到人家的院子里去?……这里也算是天子脚下,什么人没有……”

顾夕颜想想刚才的情节,不由承认端娘是对的。她挥了挥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般的说:“好了,好了,您就别说了。”

端娘朝对面努了努嘴,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简单回答:“两口子打架!”

端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顾夕颜拉到林子旁边避开几个小姑娘,低声地说:“姑娘吩属的事我昨天夜里仔细想过,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有点难办,还望姑娘耐心等几天。”

火葬在二十一世纪都有些人不接受,更何况在这里。

顾夕颜当然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端娘见状,放下心来,高声吩嘱墨菊:“墨菊,快陪着二姑娘回屋去,看这身脏衣服,以后可不准这样乱跑了。这栖霞观可不是普通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权贵之士,小心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

顾夕颜和墨菊连连点头。

端娘又教训了顾夕颜们一顿,这才急急离开。

到了晚上,丁执事来请示什么时候回盛京,横月语词犀利地打发了他。

端娘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来,她满身疲惫地对顾夕颜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教堂,我骗他们说是一个他们的一个教友死了,对方答应偷偷帮我们把人烧了。”

教堂?教友?

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顾夕颜细细思商着。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9
第十一章 心生疑窦

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事都会发生。在这个时空里,竟然还有教堂?

等端娘走后,顾夕颜细细地问横月。

原来,夏国只信奉两种宗教,婆罗教和基督教。婆罗教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宗派繁多,教众遍及。而基督教只有不到五百年的历史,是随着前朝李氏太初王朝突然出现和繁盛的,后来改朝换代,熙照承认古老的婆罗教是国教,基督教就渐渐衰败了,朝庭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基督教,但在官员的任命、升迁上都会对基督教徒很明确地抵制,所以现在信基督教的非常少。

顾夕颜沉吟道:“端娘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横月也面露怪异,说:“端娘给了五百两银子,可他们不收。开始端娘还以为是嫌少,可那牧师说,既然愿意火葬,那就是最虔诚的教徒,他们愿意免费帮忙,并在圣母面前立下誓言,永远不对外人泄露这件事!”

顾夕颜沉默良久,说:“他们来的时候,你叫我一声。”

教堂来人的时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顾夕颜和横月悄悄躲在香樟林。

月上正中的时候,端娘和三个人男人出现在林荫道上,那三个男人都穿着带斗蓬的黑色粗布披风,看不清楚面容,脚步非常轻盈,悄无声息地走在端娘身边,象幽灵似的。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和端娘并肩而走,端娘轻轻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不住地点头,低头之间,有东西从他的衣襟处滑了出来,在月光下散发着银白色的清冷光芒。

顾夕颜看的明白。

那是一枚十字架。

她心神俱凝。等端娘一行人走得看不见踪影后,她轻轻地靠在身边那棵有着几百年历史,合抱粗的香樟树后面低声地问横月:“你认识字吗?”

横月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在家的时候我娘告诉我认过几个字。”

“那你还记得你启蒙读的是什么?”

“记得,是声韵启蒙。”

“还记得其中的内容吗?”

“记得。”

“你背几句我听听!”

“嗯。”横月眼观鼻,鼻观心地背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对江东……”

顾夕颜脸色凝重地听着,又问:“那你听说过《四书》《五经》吗?”

横月点头:“听说过,那是举业必读之物。”

顾夕颜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

横月奇怪地望着顾夕颜,聪明地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不紧不慢地朝七里香走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低头思忖着。

横月却突然顿了顿脚步。

顾夕颜不明所以地抬头。

树林的拐变处,正是香玉馆的门扉。

顾夕颜看到那个方少卿。

夜色中,他穿着一件白月色的长衫迎风而立,飘飘然如羽化登仙般出尘脱俗,温润如玉的眉眼晶莹剔透,竟然嘴角含笑地和顾夕颜打招呼:“你们来了”。

顾夕颜大惊。

难道是知道了那天自己曾在后窗偷窥,现在来找她算帐了,或是来警告她别乱说话了……

没等顾夕颜开口,横月上前一步,含羞带怯地问:“公子,您是在叫我们吗?”

这次换方少卿大惊了,他满脸歉意:“抱歉,抱歉,姑娘,我认错人了。”

横月朝方少卿媚然一笑,低头朝前走去。

顾夕颜不敢多看方少卿,立刻跟在了横月的身后,横月猛地一回头,满脸红潮,目光迷离。顾夕颜顺着横月的目光回首望去,方少卿正掂着脚昂首以盼。

方少卿在等谁呢?

至少有一点顾夕颜可以肯定,他等的人是女性,而且还是年轻的女性!

两个人一回到屋里,顾夕颜立刻感觉从心底涌起一股疲惫,草草盥洗一番就上床休息了。

当天夜里,顾夕颜就做起梦来。梦中,顾夕颜在看一部发黄的老旧电影似的。

夕阳照在父亲身上,在弄堂里拖成长长的影子,年幼的顾夕颜趿着鞋子叭啦叭啦地跟着他身后跑,他回过头来对顾夕颜挥手,好象顾夕颜是个烦人的蚊蝇,皱着眉头说:“快回去,快回去,免得奶奶等的不耐厌……

逼仄的小阁楼里,蓬着童花头的顾夕颜跪在地上伏在小方凳上写作业,堂哥在一旁向伯母抱怨:“我要弹钢琴,没有凳子坐。”伯母跑过来,摸着顾夕颜的头说:“乖,夕颜,让哥哥弹琴。”顾夕颜抱着作业本,靠着墙含着泪低着头不语,等伯母走远了,才喃喃低语:“我,我作业还没有做完,老师明天又要罚站了”……

场景一变,小小的顾夕颜长大了,穿了件翠绿色缀黄色小花的裙子,站在春风风中,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枝头的那枚刚抽牙的嫩叶,旁边却传来窃窃私语:“看,油绿色的卡通T恤配纯白色的少女裙,真是够老土的!”她羞惭地低着头急匆匆地穿过人群……

顾夕颜紧紧抱着在自己身上起伏的身躯,眼角眉梢尽是迷惑,男子埋首在她黑乌的散发间,喃喃低语:“夕颜,夕颜,你真好……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一起到南方去,那里工作好找……你以后只用在家里给我洗衣服带孩子,我努力工作,养你……”

倏然,顾夕颜眼皮一松,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是白花花的一片。

墨菊正站在她床前:“二姑娘,您醒了!”

顾夕颜口干舌躁,半天才反应过来。

怎么又梦到这些!

她懒洋洋地起身,问墨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墨菊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快十点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还有点刚醒来的迷茫。

墨菊一边把纱帐挂起来,一边笑着:“姑娘,您早餐想吃什么?踏浪炖了莲子百合粥,不过杏红一大早去采了点霍香来,水灵灵的,新鲜着的,又解署……”

每天早上起来为吃什么粥发愁,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吧!

顾夕颜混混沌沌地想,问道:“端娘呢?回来了吗?”

墨菊点头:“刚回来,要不要我把她叫进来?”

顾夕颜坐到了床弦边晃着脚找鞋:“不用,我去看看。”

墨菊忙蹲下来把脚给顾夕颜穿上,顾夕颜叩了对面的门,横月立刻来应了门,进了屋,端娘正坐在床弦边喝茶,眼睑处一片青色,身边还放着一个四方形的青花瓷瓶。

端娘见了顾夕颜,神色淡然地对横月说:“你去给我们端早饭吧,就这屋里吃!”横月看了一眼顾夕颜,见顾夕颜神色如常,这才曲膝福了福,应了一声“是”。

横月一出去,端娘就用嘴努了努身边的青花瓷瓶:“姑娘,教堂里的牧师为那位姑娘做过祷告了,就是相当于我们这里的道场,你放心吧……只是,这,这怎么办?”语气惶恐。

顾夕颜沉吟道:“栖霞观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端娘想了想,摇了摇头:“两家如水火。如果栖霞观的人知道这瓶里装的是什么,不把它砸了都是好的……”

顾夕颜想了一会,问:“教堂离盛京远不远?”

“不远,比栖霞观还近些。”端娘说,“姑娘想干什么?”

顾夕颜笑道:“那就把它寄放到教堂吧,等过段时间我再去奠拜。”

端娘想了一会,说:“也好。放在这里我心里总不安的……”

顾夕颜能够理解,死者为大,现在把人身的尸体烧了,这对端娘来说,可能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邪恶之事吧!

她们草草吃了早餐,端娘象那个瓷瓶是烫手的山芋般抱它又出去了。

顾夕颜无所是事,吩嘱横月:“有没有什么书,找本我看看。”

横月想了想,迟疑地说:“端姑姑不让我给您……”

顾夕颜脸色一沉。

横月立刻说:“你可别说是我给您的,就说是您自己找到的。”

顾夕颜沉默不语。

横月勿勿忙忙地进了端娘的屋子,拿了一本书出来。

顾夕颜一看,蓝色的封面,白生生的索线装订的,上面画着一个支肘依窗的美女,美女旁边写着《桃花缘》三个隶书简体汉字。

她一笑,翻开书。

是章回小说,横排,简体汉字。

顾夕颜非常轻松地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吃完午饭,她继续依在床上看那本《桃花缘》。

故事实际上很无缘,无非是些才子佳人,一定钟情,后园相会,私赠银两,男子高中后衣锦还乡求娶美娇娘……有总胜于无吧,所以顾夕颜比平常要耐心百倍地读着。

有书打发,时间就过得很快,好象转眼间就到了黄昏时分,屋子的光线暗了下来,书就看得有点吃力了,顾夕颜抬头问一直在身边伏伺的杏红:“端娘回来没有?”

杏红出去看了看,回话说:“还没有呢?”

顾夕颜沉思片刻,说:“大家先吃晚饭吧,给端娘留点。”她记得这院子里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就又吩嘱了一句:“把菜热着!”

杏红应了一声,出去传饭了。

顾夕颜看了一天书,眼睛也有点涩,身子也有点僵,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9
第十二章 小小插曲

顾夕颜听到脚步声,却没有进屋,她好奇地出门隔着屋堂的帘子朝外望,正好看见墨菊伏在横月的耳边说什么。

顾夕颜喊了一声“墨菊”,墨菊好象被吓了一跳似的,回头和横月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跑到了顾夕颜面前喊了一声“姑娘”。

顾夕颜隔着帘子冷冷地望着横月,目光锐利,透着寒意。

墨菊身子一缩,喃喃地道:“姑娘,姑娘有什么事?”

顾夕颜看着她不语。

墨菊低着头,小手绞着衣角。

横月笑着迎了上来,说:“没事,什么事,说是去拿食盒,受了道姑们的气,正找我说了!”

顾夕颜冷笑:“什么时候这院里的食盒要墨菊去拿了?踏浪干什么去了?”说着,脸上泛起一股怒意。

横月还在一旁陪笑。

顾夕颜撩帘而出,朝院外走去。

墨菊脸上立刻浮慌张,她竟然双臂一伸拦在了顾夕颜的面前:“二姑娘,二姑娘,您,您不能出去!”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顾夕颜知道这里有点象古代封建社会的中国,婢女就是家里的一个物件,是一份财产,象牛、羊一样,可以随意卖买,也可以随意将她配给同样身份的男仆,如果生下了孩子,就是家生子,也是归主人所有的,就象那些牛羊生下的小羊一样。所以,主人是要着绝对的权力的……墨菊一向是个聪明人,现在竟然伸开双臂拦在她面前,事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顾夕颜停住了脚步,目光越过墨菊的头顶盯着横月。横月垂下眼睑,不敢与她对视。

她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刚“哼”完,顾夕颜心中就一惊。这声冷哼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象那个倒霉“丈夫”嘲讽的声调。

顾夕颜眼露迷茫,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边横月已和墨菊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横月摇了摇头,墨菊却闭了闭眼神,说出一番话来:“是香樟林里,香樟林里发现了,发现了一具女尸,栖霞观报了官府……”

顾夕颜还在迷茫中,有片刻的不解,目光扫过横月和墨菊怆惶的脸,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大惊失色:“端娘呢?端娘回来了没有?”

横月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顾夕颜大惊失声,急急朝外跑去,横月和墨菊在后面喊:“二姑娘,二姑娘,您不能去,现在官府办差的衙役都在那里的,你不能去……”

院子不大,顾夕颜又跑得急,几句话的功夫,她已跑到了门扉前。

横月和墨菊一看,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只见前面的顾夕颜一个趔趄,身体一晃,突然向后倒去。横月年纪大些,手脚也长些,关键时候,一个箭上前扶住了顾夕颜,却听见门外“哎哟”一声,有人骂道:“不长眼的小蹄子们,我一不在家你们就翻了天了,冒冒失失的……”横月定眼一看,竟然是端娘。

顾夕颜那边也看清了来人,喜悦地叫了一声“端娘”,一把撑地站了起来跑到端娘身边一把就把端娘抱住。

端娘刚准备起身,被顾夕颜这一抱,身体失重,又跌坐在了地上,正要训斥来人,却发现原来是顾夕颜,不由惊慌地问:“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后来赶来的墨菊和横月见状一个去搀端娘一个去扶和顾夕颜,两人异口同声地笑道:“没事,没事?”

这正闹得一团糟,那边却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这,这是怎么了?”

端娘站起来一看,竟然是丁执事,脸立刻就板了起来。

顾夕颜也认出了丁执事,只是上回隔着帘子,看得不十分清楚,这次在日光下,到把丁执事看了个仔仔细细的。他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白皙,五官削瘦,小小的单眼皮精光四射,非常精神。顾夕颜就想起那句“小眼睛能聚光”的典型笑话来,她脸上就不由地泛上了一层笑意。

这笑意看在丁执事眼中就不那么简单了。他一个朋友的妻子想到顾家来做事,他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合适的位置,知道二姑娘要回府了,他就留了一个心眼,主动请了这差事,买了几盒同心堂的胭脂水粉就和二姑娘搭上了话,本来说的好好的,二姑娘撵了端娘让他朋友的妻子做屋里的管事姑姑,只待回到盛京禀了夫人,这事就成了。谁知一觉醒来,二姑娘的口风就全变了,她还以为是端娘在二姑娘前面说了些什么。夫人面前,他是说得上话的,就是怕到时侯二姑娘不愿意……强行撵了姑娘的乳娘,这总是要担着点名声的,丁执事还不愿意为这个朋友担上这样的罪名……现在看二姑娘这样子,好象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他心里又开活络起来,还是想把那事办成了,毕竟收了人家五两银子……

丁执事立刻上前给顾夕颜打了一个千,殷情地说:“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思想。她对端娘也好,对丁执事也好,都有着一种尊重。认为他们虽然都是仆人,但靠的是真本事吃饭,和自己靠真本事给人打工一样,都属于光荣的劳动人民,甚至在心里她还认为她们是同一种人,因此她是以一种同事的态度来对待丁执事和端娘的。俩个人有矛盾归有矛盾,但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产生矛盾,或是加剧这种矛盾。她立刻笑道:“没事,没事,听说外面出了人命案,想去瞧瞧,端娘不准?”

丁执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端娘忙在旁冷咳了一声,插嘴道:“又不是什么寒门祚户的出身,怎么能一天到晚到处跑……”

丁执事赶紧解释道:“我去打听了告诉说给二姑娘听就是。”说着,转头望着顾夕颜:“您看,这事成吗?”

顾夕颜先前的话也就是一借口,现在听丁执事这么一说,到想起一件事来,她立刻点头道:“那就麻烦丁执事了!”

“不麻烦,不麻烦!”丁执事客气中带着恭敬地说,“难得二姑娘还用得着我,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就是了!”

顾夕颜微笑着点了点头。

端娘看那个丁执事就象他身上带着瘟疫似的,顾夕颜刚点了头,她就拉着顾夕颜往屋里走:“大姑娘家的,站在门口,成什么体统!”

顾夕颜觉得这样太不礼貌了,又回头朝丁执事笑了笑。

一群人进了屋,端娘开口就道:“踏浪和杏红跑呢?”

墨菊忙在一旁答道:“去端食盒去了。”

端娘这才问:“刚才出了什么事?”

横月笑道:“不是出了人命案,姑娘看端姑姑还没有回来……心里急呗!”

端娘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含意,一时也有点意外,怔了怔,喃喃喊了一声“姑娘”,话就说不下去了,眼圈起红了起来。

顾夕颜不知道端娘为什么这么激动,心里反而有点不好意识。虽然穿越后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可实际上自己今年都二十五岁快二十六岁的人了,在顾客服务部也呆了快一年,也不是什么刚出社会的新人,刚才实在是太冒失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杏红怎么还没有回来,我肚子都饿了!”

端娘的确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顾夕颜是她从襁褓中一手抱大的,对顾夕颜,她有一种母亲的情怀。小时候,顾夕颜还是非常听话,非常恋她的,可大些了,知道了主仆尊卑,就开始有点变化了,特别是近几年,大声斥责,大声喝骂的事时有发生,她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几个老姊妹也劝她看开点,哪个做乳娘的不是这样,吃完了奶子就不认人了。可她不死心,总觉得自己一手带出的姑娘不一样,全是盛京里那个年轻的顾夫人刘氏的错,没有尽到做嫡母的责任……最让她伤心的还是那次,她竟然听丁执事的话要把这屋里的人全都换了,还说要她也卖了……

今天听横月这么一说,端娘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到了关键时候,姑娘还是掂记着自己的,这样一想,看顾夕颜的目光就不由地柔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温和起来:“墨菊,快去给姑娘看看去!”

墨菊应声而去,横月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端娘和顾夕颜的关系她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的,姑娘越闹越不象话,端娘也渐渐死了心,不太管这屋里的事了,她真怕有一天姑娘发了狠把她们随意都卖了,端娘会声都不吭地不管,所以才特意说了这翻提醒的话来点点端娘……有端娘在前面挡着,总比自己冲上前去第一个送死的好吧!现在看端娘的神色,温和淡然的,应该是有了效吧!

屋子里的人各怀心事,顾夕颜也有自己的担心。

香樟林又出现了一具尸体,是普通的谋杀案?还是有人和自己一样穿越过来了?如果真的有人穿越了,会不会也是象自己一样……

提饭的踏浪和杏红还没有回来,回信的丁执事倒先来了。他隔着帘子条理清楚、言词简单地说:“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华丽,作婢女的打扮,身上的金银首饰都保存完好,衣冠也整齐,一刀割喉毙命的。现在还没有查清楚身份,官府的衙役正在询问栖霞观的姑子们。”

端娘听了脸色发白:“这事可大可小,姑娘的清誉要紧,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丁执事也同意端娘的意见:“端姑姑说的是,我也是听说了这事不放心才赶过来的。”

顾夕颜听是一刀割喉毙命,是谋杀案,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但也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现在已经这样了,反正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她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吃了午饭就起程。丁执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盛京?”

丁执事回答道:“快马加鞭,黄昏就可到。”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丁执事一干男仆去准备车马,女眷们则开始收拾行李。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39
第十三章 回到盛京

顾府的马车一共有五辆,是顾夕颜只曾在那些外国电影里看到四轮马车,第一辆坐着丁执事和一个青衣小帽的童仆,第二辆坐着顾夕颜、端娘和横月,第三辆坐着踏浪、墨菊和杏红,第四辆也坐着三个面生的仆人打扮模样的人,第五辆全是行李,由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押运。

在第一辆马车夫响亮的鞭声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栖霞观。

顾夕颜迟疑地问端娘:“我们就这样走了,行吗?”

端娘笑着说:“没事,你别怕。老爷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可老太爷做过帝师,大姑娘独宠六宫,被封为皇贵妃,衙役不敢随便的……”语气中带着安慰她的意思。

顾夕颜知道她是误会自己在担心香樟林里发生的事,但听她这些一说,还是有点松了口气。

栖霞观是一座有一千多年的历史道观,供奉的是婆罗教的主神显天大神,他是掌握世间生死的神,而栖霞观是受它庇护的三大道观之一,因此观内有显天大神遗留在人间的秘经,能主宰人生死……栖霞观里的医姑和道姑就是显天大神在人间的使者,她们也是掌握显天大神遗留人间秘经的人,医姑能为人疗伤治病,道姑能为人指引灵魂。由于它离盛京很近,夏国的达官富人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心情不快的,都喜欢到栖霞观来,或是看病,或是散心。栖霞观建在一个山坡上,主要的殿堂都在坡腰和坡顶,特别是最高的凌云殿,住着身份高贵、技艺超常的医姑或道姑。以前到栖霞观的人都要弃车步行而上。到了第三十一代观主徐法衍手里,她在坡脚修了一座鹤鸣殿,一座“桃花源”和开凿了一道山道。鹤鸣殿专为那些不治而亡的人暂存棺椁,而“桃花源”则为那些来栖霞观散步或是看病的达官贵人们提供休息的地方,山道则是方便那些不愿意爬山到凌云殿去拜神的权富人士顾滑轿上山用的。顾夕颜住的七里香就是“桃花源”众多落院中的一个。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顾夕颜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打量这座名动夏国的栖霞观。今天趁着出观,顾夕颜不由好奇地撩开车帘观看。

栖霞观周围都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大都数都有合抱粗,枝叶如伞般散开,树下长着湿润的青苔,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显得非常古朴大气,向上仰望,是一望无际的浓绿,身边宽大的青石甬道车水马龙,有乘四轮马车的,也有乘两轮马车的,也有坐轿的人,还有步行的人,她甚至还看到一部分弃车爬山的妇女,人声喧哗,气氛热闹,颇点现代旅游圣地的气象。

出了栖霞观的青石通道,马车拐了一个弯,上了一道非常宽阔的土路,虽然两旁种着笔直的无名大树,但夏天的太阳还是很热烈地照在车顶,车内的温度立刻升高了不少。上了土路,疾速的马蹄又不时扬起阵阵黄灰,顾夕颜措手不及,被呛得直咳嗽,一旁的横月立刻将车窗的帘子放了下来,拿出手帕给顾夕颜擦脸。

顾夕颜擦了脸再隔着帘子朝外望时,就只见车窗外漫天的黄土,来往的车辆也只是依然可见。顾夕颜再也不敢撩帘子。

在车里颠簸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胸闷气短,胃里的东西直往外翻。顾夕颜不由地苦笑,想不到自己不晕火车,不晕飞机,既然会晕马车。

随着马车的前往,车厢内的气温也不断升高,又不能开窗,顾夕颜更加难受。

端娘让她靠在自己的膝上,不是用一把小团扇给她扇风,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痛苦。

顾夕颜闭着眼睛听着马蹄声,竟然渐渐睡着了。

被推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顾府,幽静的巷子,干净的青石板,粉白的墙裙,从围墙中伸出的绿枝,都诉说着顾府的所在地的档次。

端娘给顾夕颜整了整头发,又拿了一顶帷帽给她戴上,才扶了她下车。

车前是一个小小的两扇朱漆门,门楣上用一块长约五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的青石刻着“勤俭克家”四个字,一看就不是正门。

丁执事上前叩了门,来应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粗壮婆子。她看见到丁执事,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丁执事态度和蔼:“李嬷嬷,二姑娘回来了。”

李嬷嬷立刻打开了门,对丁执事道:“夫人刚才还在问的。”一边说,一边还朝身后挥了挥手,立刻有四、五个和她身材相仿的妇女涌了上来。丁执事嘱咐那些妇人:“小心点。”

那群妇人笑都嘻嘻地朝最后一辆马车奔去,押车的男子也开始帮她们下车上的行李。

丁执事朝顾夕颜供手作揖:“姑娘有什么事,让人到外院的帐房叫我一声就是。”

顾夕颜知道这里是内宅了,丁执事不方便进去,听他说有事到帐房里叫一声,知道这个丁执事是有实权的人,回答的也很客气:“这一路上多谢丁执事照顾,过几天安顿下来了我会略备薄礼让端娘亲自去拜会丁执事的。”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然后分了手。

李嬷嬷给顾夕颜曲膝行礼,热情地和端娘打了招呼,然后带着她们进了门。

一进门,就是一面粉白的大壁影,绕过壁影,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中间一条甬道,左右两个月洞门院子,左边传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和锅碗瓢盆的敲打声,很明显这里是个厨房,而右边落院却人声寂静。

端娘一怔,说:“李姐姐,怎么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嬷嬷笑道:“端姑姑几年没进京了,府上的改变大着呢。”

端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出了不长的甬道,又是一个垂花门,门是半掩着,一个婆子坐在台阶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一看见李嬷嬷,立刻揉着眼睛站了起,笑着解释道:“昨天巡夜,今天一早就去给二姑娘打扫院子,这不是没睡好吗?”

李嬷嬷笑道:“王姐姐快别这么说,我又不是那宋嬷嬷。”

两人笑了笑,李嬷嬷又把端娘和顾夕颜介绍给王嬷嬷。

王嬷嬷分别给顾夕颜和端娘行了礼,立刻把她们让进了门。

进门是一座太湖石叠成的假山,左右都是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李嬷嬷带她们上了左边的抄手游,走了大约两、三米的,就看见一座小小的抱厦,里面坐着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妇女正低着头在写什么。

李嬷嬷在抱厦外喊了一声“田嬷嬷”,那妇女抬起头来,脸上立刻就挂了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说:“原来是二姑娘来了。”一边说,一边过来跟顾夕颜行礼。

顾夕颜曲膝福了福,照着刚才端娘的样子回了一礼。

田嬷嬷自我介绍道:“我是夫人身边的田氏。”

顾夕颜客气地喊了一声“田嬷嬷”。

田嬷嬷忙说“不敢”,回过头来跟端娘打招呼:“早就听说二姑娘身边有个端姑姑,今天一见,真是名不虚传。”说话非常客气。

端娘也笑着应酬:“我几年没回盛京了,和姐姐们都生疏了,以后有什么事,还望姐姐不吝指导才是。”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田嬷嬷问道:“不知道姑娘屋里的大丫头叫什么名字?”

端娘正要开口,顾夕颜抢先答道:“是叫横月的。”

田嬷嬷听了,转身吩嘱李嬷嬷:“二姑娘的行李送到她住的勿园去,东西要和横月姑娘点清楚,记得要例了清单,双方画押。”

李嬷嬷非常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笑着和顾夕颜们告辞了。

田嬷嬷笑着说:“二姑娘快随我来,夫人一直等着姑娘,连饭都没摆。”说完,急急带路朝前走去。

顾夕颜和端娘两人跟在她身后,横月她们则和那个李嬷嬷去清行理去了。

她们延着抄手游廊拐了几个弯,顾夕颜看到自己身边的景色渐渐由树林变成了一片开阔的湖泊,湖泊边种着垂柳,垂柳下是三三两两的青石,湖中种着荷花,有着的还是花骨朵,有的已是半残露出里面的莲蓬,湖上架着九曲游廊,湖中还有八角的亭子,湖的对面砌了一道粉白的墙,墙头是青色的玻璃瓦,紧靠着墙还有座敞榭,敞榭边还系着三、两两的小舟,景致非常迷人,让顾夕颜有一种走进了公园的感觉。

田嬷嬷看顾夕颜盯着那湖泊看,笑道:“这是远香湖。”

端娘失声道:“怎么这个样子了。”

田嬷嬷解释道:“夫人说湖太大了,砌了一道墙,把这湖一分为二了。”

顾夕颜到觉得没什么,可端娘的样子,好象被惊呆了似的,脸上一直是怔怔的表情。

抄手游廊的尽头又是一道两扇的红漆小门,门楣上是黑漆鎏金的三个简体汉字隶书“守园”。田嬷嬷上门叩了门,来应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田嬷嬷客气地喊了一声“柳儿姑娘”,那姑娘笑容满面:“快到摆饭的时间了,嬷嬷可有什么急事?”说着,上下打量着顾夕颜。

田嬷嬷笑道:“是二姑娘回府了,来拜见夫人!”

柳儿一听,立刻笑着打开了门:“看我眼浊,二姑娘莫怪!”

顾夕颜脱下帷帽,她清丽秀美的面容在夕阳的余辉中如一层温暖的金黄色,熠熠生辉的双眸如远香湖的水般闪烁着粼粼光泽。

田嬷嬷心中暗暗叹了叹。府里的老人都传说二姑娘的生母连氏相貌是如何出众,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啊!

柳儿也打量着顾夕颜,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端娘在一旁轻轻咳了咳。

柳儿脸一红,知道自己失礼了,忙做了一个请进的姿态:“二姑娘快请进,我给二姑娘禀告一声。”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1
第十四章 顾府识初

顾夕颜和端娘随着柳儿进了院子,院子是四方形的,中间是几两株参天的桂树,靠壁是抄手走廊,把两株桂树包在了中间,走过了抄手走廊,是一个月洞门,门口铺着鹅孵石,已经被踩的光洁圆润,很顺滑。上了鹅孵石的道朝里走,里面是一个花木扶苏的小花园,五彩缤纷开满了花,香气浓馥,色彩斑斓。花园对面,是一幢n字型的建筑,正屋有五间,左右厢房是三间,都是粉墙红漆,绿窗白纱,正房的屋檐下挂着一排鸟笼,里面的八哥、画眉正上下雀跃,婉转啼叫,一派生机盎然的勃勃景象。

鸟笼下,站着三个穿红着绿的中年妇女,一个和柳儿相不多大的小姑娘,四个人看见顾夕颜她们进来,都好奇地张望。

柳儿走到正屋的台阶下禀道:“夫人,二姑娘回来给您请安来了!”

正屋的竹帘立刻被撩开了,一个面貌端庄的三旬妇人走了出来,她满脸是笑:“快进来,快进来,夫人等侯多时了!”

顾夕颜知道能在这院子里伺侯的都算得上是顾夫人的近侍了,听那妇人这样说,非常客气地笑着朝那妇人点了点头。

端娘上前两步走到了顾夕颜的前面:“我是二姑娘身边的端姑姑,姐姐面生的很,不知道怎样称呼!”

那妇人回答道:“我夫家姓宋,端姑姑不要客气,唤我一声梅枝就是。”

顾夕颜想到刚才进院时那个李嬷嬷的话,思忖道:“难道这人就是她们口中所说的宋嬷嬷”,心里更加留意。端娘也是个心思玲珑的,此时也和顾夕颜是一样的想法,她忙上前几步握了宋梅枝的手,非常热情地说:“嬷嬷快别这么说,要不是嫌弃,我称嬷嬷一声姐姐如何?”

宋梅枝笑道:“姐姐是太夫人身边的旧人,又是连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我还怕姐姐嫌我,谁知今日一见,姐姐原是这样随和大方的人,倒是显得我小肚鸡肠了。”说完,宋梅枝亲手挑了帘子伏伺她们进门。

进了门,是一间堂屋,红木的香案太师椅小几短榻,青色的地铺,粉白的墙面,色彩明快而大气,宋梅枝领着她们进了堂屋左边的红漆小门。一进门,顾夕颜就看见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坐着的女子正朝自己微笑。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发头乌黑丰盈,光鉴照人,皮肤白皙细腻吹弹欲破,眉眼十分平常,笑容非常柔和。

顾夕颜猜她可能就是顾夫人了。

果然,一旁马上就有人在那女子的榻前放了一个团垫,顾夕颜立刻跪在了那团垫上,喊了一声“母亲”。

顾夫人笑容微僵,好象被她这一声“母亲”喊呆了似的,半晌才说:“二姑娘,二姑娘快快请起。”

有机灵的婢女立刻上前将顾夕颜挽了起来,端了绣墩给她坐下,又奉上了茶。

端娘也接着给顾夫人行了叩首礼。

宋嬷嬷亲自挽了端娘起来,旁边的婢女端了绣墩伏伺她在顾夕颜的下首坐下,奉上了茶点。

顾夫人态度亲切地问顾夕颜:“我听丁执事说姑娘在路上偶感不适。”

礼多人不怪!

顾夕颜立刻站了起来回答道:“多谢母亲关心,天气太热,休息了几天,多亏了端娘和屋里的几个丫头悉心照顾,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夫人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别客气,坐下来说话。”

顾夕颜一副非常拘瑾的样子半坐在了绣墩上:“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这些年也没给母亲请安,母亲的身体还好吧!”

顾夫人笑咪咪地答了一声“好”,然后又打量了端娘几眼,说:“端姑姑这几年在舒州照顾二姑娘辛苦了。”

端娘也起身回答道:“不敢当,照顾二姑娘是奴婢应尽的职责,不敢当夫人夸奖。”

顾夫人又笑咪咪地招呼她坐下,一旁的宋梅枝却用一种小心翼翼而又正好能让顾夕颜她们听到的声音在顾夫人耳边道:“夫人,时间不早了,你看这……”

顾夫人轻轻扬了扬下颌,笑盈盈地说:“你们也一路辛苦了,摆了饭,就在我这里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等明天老爷下了早朝你们父女再见一面。”

顾夕颜恭敬地说:“但凭母亲安排。”

说的是吃晚饭,实际上只是指顾夕颜和顾夫人,端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吃饭的地点就在这屋子中间的四方桌上,顾夫人坐首席,顾夕颜坐在她右边,在一旁伏伺的只有一个端菜的小姑娘,眉青目秀的,手脚非常灵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叫叶儿。菜式很简单,一个五花肉烧莴苣,一个清炒白菜,一个清炒菱角,一碗蛋皮粉丝瘦肉的三鲜汤,下菜的是一碗白米饭,味道就象顾夕颜吃的路边摊。

她下午晕车,又因为要见小顾夕颜的家人有点紧张,根本就没有食欲,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倒是顾夫人,吃得津津有味。看见顾夕颜只吃了几口,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到是搞得顾夕颜非常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我有点晕车!”

顾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就别勉强,回头我让叶儿给你送点酸梅汤去,再备几块芝麻糕给您消夜。”

顾夕颜忙谢了顾夫人。

吃过晚饭,顾夫人亲自送了顾夕颜出门,宋嬷嬷提着灯笼送顾夕颜和端娘回她们住的勿园。

勿园离顾夫人住的守园不远,出了门向右拐上一条林荫小道,走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到了。两扇红漆小门,门楣上一块扇形的黑匾,用隶书写着两个端端正正的鎏金小字“勿园”,门半掩着,里面火烛通明,一片喧哗。

推了门进去,有座小巧的独院落。院子正中三间大房各带着一间小小的耳房,三层的台阶旁各种两颗合抱粗的大树,枝叶葳蕤,象伞似的蔽住了屋顶,左右各两间的厢房,都是红漆落地柱,青石板铺,红漆格子窗扪着白色的夏布,收拾的倒也干净整洁。

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全点着,照的院子里通明,正屋的堂屋里箱子全敞开着,横月正带着墨菊几个往外拿东西。

端娘叹了一口气,问道:“宋姐姐,你别往心上去,我只是想问问,原来姑娘一直住在景秀园,怎么突然换了勿园?”

宋嬷嬷笑道:“妹妹是不知道,四年前江南郡的崔宝仪崔大姑到京里来开女学,看中了贵妃娘娘住的景和园,请了方侯爷出面跟老爷说,老爷碍着情面,就答应下来了。崔大姑的女学这两年在京里开的红红火火的,就想把园子再扩大些,景秀园正好挨景和园,两家原也是一处院子,跟夫人磨磨蹭蹭了大半年,夫人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把景秀园也租给了崔大姑。二姑娘要回来,夫人也心里嘀咕了半天,可和那崔大姑签了五年的合约,未到期也不好撵人,只得委屈委屈二姑娘了,等过了年,远香湖边的柳亭到了期,到时候再跟夫人说说,搬到那里去住也好啊!”

端娘听了怔了怔,说:“难道把柳亭也租了人,不知道租给了谁?”

宋嬷嬷说:“是江南的秦情秦大姑。她专门教人丝弦,要个开阔的地方,拿了夫人娘家嫂嫂的手信,夫人也是没有法子了。不过,说好只租一年,一年后就搬的。到了冬天就到期了。”

端娘听得脸都绿了:“堂堂的翰林府,竟然……”

宋嬷嬷听端娘这么一说,有点不高兴了,说:“妹妹不当家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么大的一个翰林府,哪里不要用钱。您是不知道,我们姑娘进门的时候,帐房里连一两银子都支不出来,要不是姑娘拿了陪嫁的出来使唤,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喝秋风了!”

端娘大窘,支支吾吾的不好说什么。

想顾夕颜穿越之前还为腾一间房子出来而苦恼,再看这院落,周围全是绿化带,独门独院,高大宽敞……顾夕颜一看就喜欢,而且是非常喜欢,非常满意。她见两个人为了屋子说的有点不愉快,忙解围道:“宋嬷嬷,不用,不用,我看这里挺好,我挺喜欢的。不用搬地方了,我以后就住这里吧!”

宋嬷嬷听了高兴起来,说:“二姑娘真是副水晶心肠,做事说话贴心贴肺的。”她这话当然有点夸张的讨好,顾夕颜也不会把它当真。

安慰了宋嬷嬷,顾夕颜对着端娘打了一个哈欠:“端娘,我骨头都快被那马车颠簸的散了架了……”

宋嬷嬷一听,闻音知雅,立刻告辞了。

端娘却叹息到:“没想到顾家竟然……”

顾夕颜奇道:“我们在舒州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端娘“嗯”了一声,不解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解释道:“就是生活费从什么地方来?”

“生活费?”端娘沉吟,“姑娘问的是月例吧?”

顾夕颜点了点头。

端娘跟顾夕颜算帐:“刚去舒州的时候,老爷给了五百两,大姑娘偷偷给了五百两的银票,一共是一千两。回舒州的路上花了一百多两。后来到了舒州,老爷每年给二百两,头几年姑娘小,没什么开销,还攒了几个。这几年多了几个丫头,姑娘还有添些胭脂水粉的,没什么节余。如今我手上有一千三百多两银子。”

顾夕颜问:“盛京的房子多少钱一幢!”

端娘道:“也就二、三百两一幢吧!”

顾夕颜有点意外,脱口道:“这么便宜!”

端娘笑道:“盛京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真正好的地方那可是祖产,有钱都买不到。出了布政坊的房子地段差一些,也就值二、三百两一幢。”

顾夕颜对她说的什么布政坊啊的也不懂,不好深问,怕露了马脚。说:“你就告诉我,我们这一千三百多两银子能干些啥吧!”

端娘轻笑:“能干啥,大贴小帮的,用到姑娘顺顺利利地嫁出去呗!”

这下换顾夕颜发怔了。

横月她们已经发现端娘回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

顾夕颜也的确有点累了,草草梳洗一番就上了床,横月她们还在收拾东西,顾夕颜吩嘱墨菊:“早上早点喊我起来,我还要给母亲去请安。”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1
第十五章 父女见面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小雨,象绣花针似的斜斜地飞着,让空中蒙上了一层烟氲。

顾夕颜穿了件杏黄色的夏裳,在阴霾的天气中显得明快而活泼,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带着墨菊去给顾夫人请安。

到了守园,顾夫人刚刚起床,正坐在镜台前梳头,听说顾夕颜来给她请安了,到是非常出乎意外,坐在顾夫人镜台边的宋嬷嬷一边用丝绢把刚摘下来的玉兰花瓣上的雨点沾干,一边说:“夫人现在不用担心了,我看二姑娘乖巧着,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呗!”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忙让身边的柳儿请顾夕颜进来。

顾夕颜进来恭恭敬敬地给顾夫人磕了头,顾夫人亲手掺了顾夕颜起来,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顾夫人赏了顾夕颜几朵玉兰花,留她吃早饭。

顾夕颜发现顾夫人的早饭也非常简单,一碗白粥,几碟盐菜,因为是留顾夕颜吃饭,所以特意让煎了两个荷包蛋。

她回忆昨天宋梅枝的话,不由思忖,难道真如宋嬷嬷的说的,这个家完全是个空架子!

吃完早饭她回到勿园,发现勿园和昨天已是截然不同。香案上摆上了自鸣钟,梅瓶,座屏,挂上挂上了画屏,她屋间里的镜台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小瓷盒,小小的耳房收拾成了一个盥洗间,用屏风一隔为二,一面放着马桶,一面放着澡盆之类的东西。

顾夕颜对那个小小的自鸣钟非常感兴奋,围着它左看右看的,对端娘说:“把这个放在我的屋里的吧!”

端娘笑道:“以前不是嫌它吵吗?”

顾夕颜笑而不答。

横月和杏红正给收拾衣柜,红红绿绿的丝绸铺满床,发出幽幽的茧光,非常的漂亮而华丽。

是女人都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吧!

顾夕颜跑过去看。

小顾夕颜口中的拮据和顾夕颜心中的拮据果然隔着非常远的距离。拽地的石榴裙,如水波纹般的百褶,绣着飞鸟走兽画案的八幅裙,象喇叭花一样散开的月华裙……款式各异,襦衣、披帛、半臂、夹袄、披风、斗蓬……应有尽有,天青、月白、藕荷、鸦青、柳绿……五彩斑斓;看得顾夕颜目瞪口呆,啧啧乍舌。想到这些衣饰以后都是自己的了,简直有点天下掉馅饼的感觉。

墨香好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式,两眼发光,非常羡慕的样子“这是剑南的锦绣哦”,“这是凤台的蜡染”,“这,这,可是江南的缂丝”……嚷的顾夕颜大感兴趣,两个人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起来,当然主要是墨香在说,顾夕颜在听。

原来,整个夏国被一条淞江一分为二,北面由梁国公、晋国公和燕国公三位国公辖管,南面则是熙照各郡,但在海南郡内有一块由南岭和陇山相夹而形成的地带叫凤台,这五个地方因地势、气侯的不同,穿衣打扮上也非常不同。老百姓通常把夏国最富庶、最繁华的江南郡称为江南,那里四季如春,女子都穿襦衣裙、半臂之类的衣物,质地也多以纱、绡、棉、丝等名贵衣料为主;凤台的天气非常炎热,女子穿着又不相同,她们喜欢穿半臂,和江南女子爱穿的半臂又有所区别,江南女子的半臂一里面会加件对襟长袖,下身会穿上裙装,而凤台的女子穿的半臂紧身恰腰的,里面只穿一个肚兜,下身则穿一件软软的小角裤,有时还露出小腿来……梁国公管理的地方老百姓称其为梁地,那里是淞江的源头,淞江从陇山向南流至明岛入海,那里气候冬冷夏热,女子习惯穿一种左右交衽齐臀的小袄和裤子,当地还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刺绣方法,叫陇绣,绣品凹凸有形,色彩艳丽,她们喜欢在衣物边角上用陇绣的方式绣上花边,很受江南一带名门士族的姑娘、夫人们的欢迎,又称为陇花;至于燕国公管理的燕地是夏国气候最恶劣的地方,那里一年十二个月有六个月都在下雪,天气非常寒冷,不产稻米,大多数家庭以狩猎为生,女子也要和男子一样承担家庭重担,民风非常彪悍,那里的女子大多数都穿以毛皮做的袍子、马夹为主;与梁地相邻、在燕国以南、淞江以北的晋国公管理的晋地,那里的气侯四季分明,反而是衣饰最没有特色但又集众家之长的地方,她们即喜爱穿镶着狐毛的披风,也喜欢薄如蝉冀的陇花半臂……

顾夕颜支肘托腮听得津津有味,吃完午饭还准备继续和墨菊谈论这个话题,却隐隐听到丝竹的声音,好象还有女孩子的唱歌声,随风而来,若隐若现。

横月奇道:“这是什么声音?哪里来的?”

端娘板着脸道:“哪里有什么声音?快把东西收拾好了,别左顾右盼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大。

顾夕颜悄悄找端娘:“怎么回事?”

端娘叹道:“您昨天没听宋嬷嬷说吗?”

顾夕颜不解。

端娘道:“夫人把远香湖旁的柳亭租给了那个姓秦的。”

顾夕颜这才想起,问:“哦,教丝竹的那个秦大姑,据说也是从江南来的,你认识吗?”

端娘犹豫了一会才回答:“我也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说从前是个有名的戏子,相貌极出挑,又精通乐器,后来收了山在江南郡的吴州开班收徒,颇有些名气。前两年江南郡布政司李大人家里的小妾做寿,请了秦大姑的班子唱堂戏,不知怎地,她手下的一个姑娘竟然在李大人家里上吊自尽了,秦大姑惹下了官司,后来散了班子,她的人也不知所踪了。想不到……竟然租了我们家的院子,还在干这开班收徒的事……”端娘一边说,一边忿然地摇头。

顾夕颜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竟然起了见一见这个的念头。只是看到端娘满脸的不以为然,不好这里表现。

两人正说着话,杏红突然进来禀告:“外面有个叫树香的小厮求见姑娘,说是老爷身边的贴身小童。”

顾夕颜和端娘面面相觑,知道这人恐怕是顾老爷派来的,立刻请了那个小厮进来。小厮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脸蛋红的象苹果,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象闪亮的宝石晶莹透剔,非常机敏的样子。

果然是顾老爷让这个叫树香的小厮来传顾夕颜的,说是让她现在到他的书房溶月斋见面。

端娘拿了糖果招待树香,横月她们赶紧给顾夕颜梳洗打扮了一番,顾夕颜带着墨菊一起跟着树香去见顾老爷。

要去顾老爷的书房溶月斋有两条路走,一条从守园的小花园出角门到外院,还有一条路是从勿园的林中小径穿过去出角门然后过一条南北夹巷到溶月斋。

一般的情况下当然都请示了顾夫人拿了半边钥匙和守角门人一起开了角门穿夹巷到溶月斋。

出门的时候雨虽然停了,林中枝叶尽湿,但顾夕颜还是选择了穿林而过。当她们出了夹巷,就看到一片青砖铺成的开阔平整的小小广场,广场前面是一座青石垒成的高大墙院,门是气派的广亮门,把顾夕颜当场就镇在那里了。

树香领着她们直穿广场上前叩了门,里面有比树香略大上四、五岁的男童应门,树香见了那男孩甜甜地笑道:“桂官哥哥,我带了二姑娘来见老爷。”

那个叫桂官的男孩子和顾夕颜差不多高矮,剑眉星目,散发着英姿爽飒的磊落大气,气质非常地出众,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遇到,顾夕颜决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童仆。他神色淡漠地朝顾夕颜拱手作了一个揖,淡然地说:“请二姑娘跟我来。”

两人跟着桂官进了门,里面是个不大的庭院,一左右各种着一颗高大的樟树,中间是条青石板道,道的尽头是幢七间的房子,山歇顶式的砖式建筑,显得非常的高大,门楣上什么都没有。

桂官上前叩了门,应门是也是个男童,比桂官小一、二岁,眉目如画,精致秀丽,桂官喊他“百年”。

百年见到顾夕颜,好象非常高兴的样子,有点腼腆地说:“二姑娘等等,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门重新又关了上,过了好一会,百年面色煞白地开门,说:“老爷让二姑娘进去!”

墨菊给顾夕颜整了整发饰,顾夕颜进了门。

顾夕颜一进门,就大吃了一惊,那是她见到过最大的私人书房。

七间屋子全打通了,目光所触均是书,高至屋檩的书架上,矮榻上,大画案上……整齐的,凌散的,混乱的……到处都是书,象个小形的图书馆。

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一个大榻上打量顾夕颜,他面目儒雅,五官清丽,穿着一件衣袖宽大月白色长袍,神色间随意而淡然,大榻的榻脚上却伏着一个百年差不多大小的男童,那男童见顾夕颜进来,吃惊地抬着望她。男童发如黑漆,眉如远黛,非常漂亮,不知道为什么,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随着鬓角直往下流。

在顾夕颜惊鄂的目光中,百年立刻上前将那男童搀了起来,低低唤了一声“欢陵”。

欢陵低低应了一句,步履蹒跚地和百年走了出去。

顾夕颜觉得这场面有点诡异,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不由多看了两个男孩子几眼。

榻上的男子却哧笑一声,引开了顾夕颜的注意力:“还是老样子,看上去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两只眼睛却滑溜溜地乱转,象个好奇的小老鼠!”

顾夕颜听不出那男子的话是喜还是憎,也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讪讪然地笑了笑,上前给男子曲膝福了福,喊了一声“父亲”。

顾老爷漆黑光鉴的剑眉一挑,薄唇轻抿,随意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顾夕颜轻轻坐了上去。

顾老爷嘴角挂笑,目光森然地望着顾夕颜良久不语,让她如坐针毡般的不安。突然,顾老爷快如闪电似地伸手捏住了顾夕颜的下颌,把她的脸猛地扯到窗前,仿佛要借着穿外的阳光才能看清楚顾夕颜的样子似的,目光如锋刃般地端祥起她来。

顾夕颜被他目光看得心中生寒,正准备说几句俏皮话缓解一下这种气氛,顾老爷却又突然猛地甩开了手,顾夕颜始料不及,差点摔下榻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注意到顾老爷把捏了自己下颌的那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1
第十六章 旧友闲话

顾老爷把捏了顾夕颜的那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从顾夕颜学过的一点点浅浅的心理学来说,这种动作是一种讨厌甚至是憎恶的表现。

顾夕颜不知道顾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他面带笑容,目光却非常的阴森,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相貌英俊,外表儒雅的男子隐隐透露出的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顾夕颜表现的更加卑谦,低眉垂目地垂手而坐。

顾老爷好象被顾夕颜的这种态度迷惑了似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目中的阴森才渐渐散去,冷冷地说:“你准备准备,从明天开始,就到崔宝仪的私学去上学。你姐姐说了,明年一开春,内宫会举行选妃,她会帮你争取争取,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

顾夕颜心里骇然,却不敢有任何表现,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顾老爷象赶蚊蝇似地朝她挥了挥手。

顾夕颜更是心悸。

两个父亲的影象重叠在了一起,顾夕颜觉得自己又好象回到了过去……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溶月斋。

等在门外的墨菊见顾夕颜脸色苍白,神色戚苦,心中暗暗吃惊,不知道老爷都和二姑娘说了些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

回来的路上,雨又开始下起来,淅淅沥沥,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墨菊想催一声“姑娘快走”,可看到顾夕颜失魂落魄的样子,把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勿园,刚进门,天上一个响雷,雨如倾盘之势哗啦哗啦落了下来。顾夕颜好象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下了雨似的怔在了那里,愣把身上淋了个湿透了。墨菊拉着顾夕颜:“姑娘先进屋避避雨吧!”

顾夕颜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墨菊两眼,“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朝堂屋走去。

撩帘而入,堂屋正中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端娘,另一个是位和端娘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身材中等,面目娟秀,笑容明媚,正和端娘说什么,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很爽朗的样子。

端娘看见顾夕颜回来,吓了一跳,诧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墨菊见有外人面,掩饰地笑道:“遇到了雨,没有带伞。”

端娘赶忙叫了横月伺侯顾夕颜换衣服,反而把那妇人晾在了那里,到是顾夕颜先打了一个招呼:“家里来了客人啊!”

端娘这才把那妇人介绍给顾夕颜:“这位是原来和我一起伺侯过太夫人的赵素心,听说我们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那妇人笑盈盈地上前给顾夕颜曲膝福了福,顾夕颜客气地喊了一声“赵嬷嬷”。

赵嬷嬷连声说不敢,顾夕颜还没从刚才和顾老爷谈话中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没有过多的心思应付端娘的这位朋友,加之刚刚淋了雨,先还有点淋漓尽致的痛快感,进了屋,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略略和赵嬷嬷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屋。

端娘赶过来伏伺顾夕颜盥洗,顾夕颜却让她快去陪客,那位赵嬷嬷倒识趣地要告辞。

顾夕颜道:“嬷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等会留下吃午饭,端娘这几年在舒州也训了几个贴心人的出来,有这几个丫头帮忙,哪里还用的着端娘亲自动手。您直管放下心来,陪着端娘说说话儿,如今府里的老姊妹越来越少了……”她非常诚恳地留客,就象以前上班的时候有同事的亲属来探班一样。谁活在世上不是一张脸,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赵嬷嬷叹道:“二姑娘不仅长的象连夫人,这行事为人也一样,不亏是大家出身啊!”

顾夕颜再三表示不用端娘亲自伏伺,笑着请她们自便,端娘这才满脸自豪地和赵嬷嬷出去了。

两人往外走,顾夕颜还依稀听到赵嬷嬷跟端娘说:“……端姐姐以后有福了……是贴心、懂事的……”

顾夕颜自顾一笑进了旁边的耳房去擦洗换衣。出来的时候听见赵嬷嬷正和端娘在堂屋里说话,她爽快而略带愉悦的说:“你好多年没有看见春和了吧,她如果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真的吗?”端娘非常意外,“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出嫁,想不到一转眼春和都当母亲了!”

赵嬷嬷喜滋滋地说:“大姑娘进宫之前给春和挑的婆家,真是没话说,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感谢不尽。你是不知道啊,大姑娘给我找的这个姑爷又有本事,人品又好,对我也孝顺,春和算是彻底地翻身了。”

“这可是比什么都好啊!”端娘感叹,“春和嫁给了一户好人家,再给春平娶个美娇娘,你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赵嬷嬷也感叹道:“是啊。当年我们四个大丫头,你留在了府里给二姑娘当了乳娘,妥娘嫁到了富春县当了掌柜夫人,锦心运气最不好,被老爷……”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端娘道:“那你,你去没去看看锦心……”

“去了,”赵嬷嬷欢快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怎么没去。可李家的人不让见,我送进去的东西也全给甩了出来……”

两人又低低地唏嘘感叹起来。

她们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如果是在平常,顾夕颜一定会听听壁根,能收集多少情报就收集多少情报,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也可以快一点了解这个社会。可今天她有点神情惚恍。

怎么扯上了选妃的事?

她心烦意乱的,想找个商量的人,又不知道找谁好。

几个小丫头是肯定不行的,年纪比她还轻,什么阅历都没有,不乱出主意就不错了,端娘是个好人选,可她这几年都在舒州,和盛京多多少少都有点脱节了……她在屋里如蝼蚊般踱来踱去。

墨菊小心翼翼地伺侯在一旁,屏息静气。

还有谁呢?

顾夕颜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淋得翠绿如玉的枝叶。

古时侯的信息太闭塞了,哪象是在现代,打开电脑一看,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了,再不济,到报摊上花五角线买份报纸,西半球名不见经传的国家有妇女生了七胞胎都白纸黑字地告诉你……现在,也就走南闯北的人在茶馆酒肆里乱传一通,还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不是以讹传讹……

顾夕颜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急声吩嘱墨菊:“你去找丁执事,就说我有事相求!”

墨菊眼中闪过慌乱。

顾夕颜知道她们和丁执事有心结,立刻向墨菊解释:“我要他帮我打听点消息。”

墨菊低声应声而去。

顾夕颜这才松了一口气,倚在了屋里靠窗的大榻上,刚闭上眼睛,她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来,起身打量堂屋里的情景,发现端娘和赵嬷嬷交头接耳低声喃语。

赵嬷嬷一抬头,正好看见顾夕颜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忙起身道:“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嘱?”

顾夕颜沉默了一会,还是撩帘而出,道:“端娘,家里可有什么启蒙的书?父亲明天让我去崔大姑办的私学上学。”

端娘笑道:“姑娘有什么怕的。那崔大姑还比得上你那启蒙老师洪少桐老先生不成……”

赵嬷嬷在一旁反驳道:“这也说不定。洪老先生善长经济,侧重的是策论;那崔大姑善长的是诗赋,侧重的是仪礼。也不可掉以轻心!”

顾夕颜见这位赵嬷嬷说话颇有些见地,起了向她寻问打听的心。她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端娘的身边,三人成了鼎足而立的格局,加入了她们聊天的队伍。顾夕颜问道:“那嬷嬷可知道那崔大家的为人如何?都教些什么?还有哪些弟子?”

赵嬷嬷笑道:“姑娘还真问对人了。我现在负责家里几个院子的租金,崔大姑和我打交道的最多。崔大姑为人最精明的,看去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的,略不留神,就给占了空子去。可听人说,她学问不错,写了一本叫什么“女训”的书,颇得皇太后的赞赏,还请她到宫里给几位公主开过讲筵,她现在开的这个叫‘潇湘’的女私学现在是盛京最有名女私学了,专门教些吟诗作对,喝茶赏花的风雅东西。学生收得不多,也就七、八个,都是些簪缨之家的姑娘们,每个人都单独教,坐馆费不便宜,就是那方少莹也在跟着她学画画,那方少莹,可是我们盛京第一美人。”

方候爷?方少莹?方少卿……

顾夕颜笑问:“方少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赵嬷嬷笑答:“姑娘一直住在舒州,所以没听说过她的名声。她可是当今皇太后的嫡亲弟弟方侯爷的嫡孙女了!”

顾夕颜又问:“她可还有兄弟姊妹?”

赵嬷嬷呵呵笑:“方侯爷有一妻四妾,二十一个儿子,这些儿子又娶妻纳妾……怕是方侯爷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几个孙子!”

顾夕颜失笑道:“那总有几个重要的,要不然盛京的人为什么不传别个,单单传方少莹呢?”

赵嬷嬷道:“那是自然。方侯爷家原是白丁出身,后来靠了皇太后才封爵荫子的。这方少莹的父亲是方侯爷的第六个儿子,叫方继贤,是嫡子,当年方家还不是象现在这样显赫,方侯爷也只是一个户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下载TXT^.^整*理*提*供)方继贤是方家第一个靠科举出仕的,从户部的给事中做起,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兼尚宝司少卿。这个方大人有点怪,只有一个正妻,没有妾室,一儿一女都是嫡嗣,儿子就是去春闱的状元郎方少卿,女儿方少莹自幼就被皇太后带在身边在内宫教养……”

顾夕颜脑袋一轰。

方少卿?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1
第十七章 书斋夜探

顾夕颜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次听到“方少卿”这个名字,怔了怔。

端娘见状,以为她是在担心方少莹也在崔大姑那里学习,怕自己被比了下去。在一旁插嘴道:“姑娘也不用担心,她们家是权臣,我们家可是士族。当今天下的读书人,有谁不知道舒州顾家的,那崔大姑在姑娘面前也不敢随意乱来的。”

士族,历史上的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士族如果不是权臣,有什么资格摆士族的谱?

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说给端娘听,白白让她操心而已。

顾夕颜强压住心事,笑了笑,心里还在回味刚才赵嬷嬷讲的话。

端娘误以为顾夕颜不相信自己的话,强调道:“姑娘如若不信,问问赵嬷嬷。顾家的先祖文公写了一本《四书注解》,如今是举业必读之物,德公写的《说文解字》是士子必读之书,天下只有是识字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顾家的……这是远的,就说你祖父,是夏国赫赫有名的史家,他写的《十六朝简史》连皇上的书房都收藏了一本,我们家老爷,可是熙照二百九十九年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赵嬷嬷也笑道:“要不这样,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刘家给了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呢……”

三十万两白银?

折合人民币是多少?

顾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在跳,不解地问:“那家里怎么会这么拮据?”

赵嬷嬷苦笑道:“老爷一个读书人,哪里知道世道的艰险。今天买张什么石版用一千两,明天买幅字画有五百两,后天又买块破瓶子回来说是值一万两,家里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夫人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

算算时间,顾夫人嫁进来也就七、八年的时间,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就这样……顾夕颜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管管?”

赵嬷嬷笑着说:“管,谁管。老太爷、太夫人一早就去了,几个兄弟都是旁支,在舒州老家,平时根本就不来往。大姑娘的嫡母白夫人出身寒微,在老爷面前不敢说话;连夫人性子柔顺,老爷说什么是什么;刘夫人那更是个和稀泥的,要不是夫人身边有几个精明的陪房嬷嬷嬷,刘家也不是救济一些,这日子还指不定过成怎样呢……今年过年的时候夫人实在是没脸再去刘家支银子了,要不然,怎么会把柳亭租给了一个戏子呢?”

端娘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声:“只望府里还撑几年,莫等二姑娘出门的时候太寒酸就好。”

赵嬷嬷笑着安慰端娘:“瘦死的驼骆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顾夕颜脑盘一转,试探着地问:“如果嫁给了皇家,要不要陪嫁?”

两人俱是一怔,赵嬷嬷小心冀冀地说:“要肯定是要的,不过那只是象征性的要一点。一般为了彰显皇家气派,宗人府会给女方数量不菲的聘礼,算起来女方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就象那年陵王娶妻,把整个白虎大道都堵得水泄不通,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顾夕颜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听着。

但愿这才是顾老爷要自己去选妃的真正原因?钱能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不知为什么,顾夕颜一想到顾老爷看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脸和阴森的目光,就心底隐隐生出不安来,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几个人正说着话,横月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顾夕颜在赵嬷嬷面前更加尊重端娘,就要听端娘的意思。端娘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长脸,也没有多说什么,做主把饭摆了了西厢房,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雨也停了,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赵嬷嬷谢了顾夕颜,坚持要回去,顾夕颜又说了几句“常来坐坐”之类的客气话,让端娘亲自送赵嬷嬷回去。

顾夕颜还是对明天的上课有点不安,她叫了横月:“你给我找几本我常读的书来,我要好好温习温习。”

明天就要到崔宝仪那里上课了,按常理,中途突然接收了一个学生,怎么也应该考一考她的水平吧。顾夕颜到不怕自己的水平差,怕就怕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露出了马脚……

横月为难地道:“姑娘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书来……”

顾夕颜一听也觉得头痛,到是墨菊出主意:“要不,我们到溶月斋去借几本?”

顾夕颜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催着横月和墨菊快去。

两人出门没多久,有个七、八岁的男童跑来说是丁执事身边的童仆,给顾夕颜送信来的。杏红领着他进了门,小孩子非常机灵地给顾夕颜请了安,奶声奶气地问:“丁执事让我来问问|奇+_+书*_*网|,二姑娘有什么话要问?”

顾夕颜沉吟了半晌,说:“我想见丁执事一面,让他安排安排!”

屋里的人俱都脸色一变,小孩子立刻应声而去。

不一会,端娘回来了,顾夕颜隔着窗子看见杏红正和端娘嘀嘀咕咕的,她笑了笑,回床上午休去了。

午睡醒来,横月和墨菊也回来了,两个人都沮丧着脸:“那个桂官说了,溶月斋的书没有老爷的手书,是一律是不外借的。”

真正的读书人脾气都有点这样,借钱好说,借书不干。

顾夕颜不以为然。

墨菊补充道:“我和横月姐姐又去求了夫人,夫人没见到,说是到什么工部侍郎家里去了,我们跟宋嬷嬷说了,宋嬷嬷说老爷早朝还没有回来,这事就是跟夫人说夫人也没有办法,这是顾家几百年的规矩,溶月斋的书不外借的。”

顾夕颜长叹了一口气,请了端娘来商量,想买几本书。

端娘也为难:“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出府要提前到夫人那里拿腰牌,如今夫人又不在家……”

顾夕颜鄂然。

怎么和那些小说电影里写的不一样啊?

那自己怎么可能出去考察市场,嫌点小钱防身保命啊!

顾夕颜非常苦恼。

端娘却使了一个眼色让几个小丫头都出去了,附在顾夕颜的耳边道:“姑娘莫急,大姑娘当初也是常常背着老爷去溶月斋的……我来想办法?”

顾夕颜大喜,催着她快去。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雨又开始下起来,天空乌云密布,乱起了一阵凉风。

顾夕颜和端娘草草吃了晚饭,两人穿了木履,各披了一件蓑衣,没敢提灯,鬼鬼祟祟地从林中穿到了角门,角门前正有一个人神色焦急地在等她们,顾夕颜上前一看,竟然是赵嬷嬷。赵嬷嬷塞了一把钥匙给端娘:“快去快回,我留着伍婆子吃酒,最多也只能留她两个钟头……”

端娘和顾夕颜忙向她道谢,并保证一定会按时回来。

出了角门,两个人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小径上,哗啦啦的大雨在空中交织成了一道雨帘,身边不时发出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天色暗的象是午夜。

顾夕颜突然生出荒谬之感。

真是的,难怪人家说谎言就象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自己现在不就象个雪球似的……为了不露马脚,快成贼了!

到了溶月斋的大门,端娘上前轻轻叩了叩,立刻有人来开门,顾夕颜一看,竟然是那天那个伏在大榻脚上叫欢陵男孩的。

端娘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名东西塞给了欢陵,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欢陵面无表情地将那包东西揣在了怀里,冷冷地说:“快点!”

端娘点了点头,带着顾夕颜进了溶月斋的大门。

两棵参天樟树依旧如伞似地尽职地蔽着溶月斋的那七间主房,呼啦啦的狂风聚雨只能让它的枝叶曼妙起舞……

端娘把顾夕颜带到树下,忙她脱了蓑衣:“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顾夕颜拿出吃奶的劲跑到了正房的屋檐下,还好身上只被溅湿了一点点。

她进了屋,从怀里掏出端娘给她的火折子,在空中轻轻摇了摇,象香烛一样细长的的火折子立刻发出温暖的桔色光芒,顾夕颜不敢担搁,立刻跑到书架前翻起来。

靠着大画案的书架放的有点凌乱,有些书还夹着书签,一看就是顾老爷常常复阅的,顾夕颜不敢乱动,怕被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她在那些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上找书。

全套的四书?嗯,是一定要看的,《声韵起蒙》,墨菊说的起蒙之书,也得拿一本……《十六朝简史》,也拿去看看,《歌赋》,要一本,《农业要略》,什么东西?

顾夕颜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到地上腾出手来翻,竟然是一本图文并茂,告诉人们怎么种水稻和使用风车的书。顾夕颜犹豫了一下,把这本书放回了原处。过了一会儿,她找了一套自称踏雪寻梅的作者写的游记。顾夕颜大喜。这对她了解夏国的地理人文非常有好处。她又找了一本《绿轩夜话》的书,翻了翻,写的都是某年某年间的轶闻趣事。

收获太大了。

顾夕颜吹了火折子抱着书准备离开,窗边传来的雨声“叭啦叭拉”地象落豆子似的。

还是找个什么东西把它包起来,要不然挡一挡也好。

顾夕颜站在书架间左顾右盼,屋子里没有什么多的东西,前面不远的大榻上倒是有迎枕、靠垫一一俱全,可问题是能拿吗?顾夕颜想了想,决定把身上穿的襦裙脱下来抱书,反正是夜晚,等会又穿着蓑衣?

她正解了裙子蹲在地上包书,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吱呀”声,顾夕颜好奇地抬头,一个黑影从大榻旁的窗户里翻身而入,动作非常的灵巧轻盈。

顾夕颜正想出声问一声“谁”,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把屋子里照得通明。

被书架挡住了身影的顾夕颜把来人看了个一清二白。

那是一个蒙面的女子,身体修长,稼纤合度,肩头露出的剑鞘在幽暗的室内发出冰冷的光芒。

这是个怎样的情节?

顾夕颜觉得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不过是来找几本书给自己恶补一下,怎么就遇到了一个背剑的侠女呢?

不,说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也不一定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1

第十八章 补习老师

顾夕颜在现代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她的百米短跑都从来没有超过14秒,平常遇到人多的地方决不看热闹总是绕道而行然后事后去追问那些看热闹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屏声静声地缩在书架角落等着那人离开!

豆大的雨声夹着那女子沙沙的翻书声。

偷东西就偷东西,翻书干什么?顾夕颜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心中不停地祈祷那女子快点走。

可事情总是与人的愿望相违背的。

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向顾夕颜走来,沙沙的翻书声也越来越清楚。

顾夕颜只觉向全身一阵燥热,血都涌向了头部,额头的汗珠直流。

如果自己跳起来高喊一声,不知道是那女子的剑快还是自己的声音快?

想到这里,顾夕颜又泻了气。

就算自己的声音快就又有何用,等人冲进来,说不定自己早就被这女子一剑刺死了。

就在这犹豫中,那女子离顾夕颜又近了几步。

当断不断,其事必乱。

顾夕颜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几句,深吸了几口气,张开眼睛刚要一跃而起,眼前却掠过一道银光,离她不远的黑衣女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猛地倒在了地上。顾夕颜吓忙抱膝将自己再次缩成了一团。

只见那黑衣女子迅速从地上跃了起来,一个乳燕穿林从半开的窗户中翻了出去,外面立刻传来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金属撞碰声。

一个商场几千名女职工,顾夕颜凭什么到顾客服务部去?

因为她遇强则强,够冷静!

顾夕颜抱起用襦裙打好的包裹就往门外冲去。

端娘还在合抱粗的古树边探头探脑的,顾夕颜拉起她就往外奔:“快走,好象有人来了!”

端娘一听,比顾夕颜还急,两人飞速地跑出了月溶斋。

顾夕颜一手抱着书,一手提着木履和端娘狼狈地跑到了角门,看见赵嬷嬷那张略有点焦急的脸,顾夕颜的心才略微跳得正常了些。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赵嬷嬷不解地问。

顾夕颜支吾了两句,说了声“容后再谢”的话,拉着端娘回到了勿园。

亲自督促横月将木履、蓑衣等特收拾干净,自己又洗梳了一番,顾夕颜这才透了一口长气。

那女子在找什么吗?肯定不是偷钱?溶月斋除了书还是书,难道还有什么宝物藏在那里不成?所以顾老爷派了四个童子在那里守着?

顾夕颜越想越觉得今天在月溶斋的遭遇很神秘,那些平时看过的小说、电影的情节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横月过来催她休息,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好好地读读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从溶月斋偷来的书!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给顾夫人请安,顾夫人戏谑地说:“怎么,昨天去做贼了!”

顾夕颜心虚,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说:“爹爹说今天让我去崔大家那里上私学,我,我怕丢了丑,所以昨天一直看书看到了快天亮的时候。”

顾夫人见顾夕颜神色萎靡,象被打了霜的花骨朵,笑着打趣:“今天只是去见见面,商量好上学的时间……”

顾夕颜听得精神一振,腆着脸求顾夫人:“母亲帮我说说,过几天再上课……”她一副小女孩的娇柔模样,看得一向对她有所顾忌的顾夫人也心中发软。

顾夫人姓刘,名彩霞,父亲刘三多是江南大贾,母亲杜月霜是江南落魄士族之女。刘杜两家结亲,本来就是利名的结合,杜家要刘家的钱,刘家要杜家的名。杜月霜嫁到刘家后,只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刘漫天,熙照285年的两榜进士,女孩就是刘彩霞,比刘漫天小了十一岁,长相、性格都象刘三多,是刘三多的心头肉,杜月霜却和刘三多相反,喜欢的是长相、性格都象自己的刘漫天,对刘彩霞一向冷冷淡淡的。刘三多毕竟是做父亲的,又常出门做生意,结果拖到刘彩霞十八岁了还没有说婆家。刘三多一慌,就把主意打到了杜月霜的一个族姐杜月霖身上。这杜月霖正是方少卿和方少莹的母亲,方继贤的正妻。刘三多几次备了厚礼亲自登门相求,每次杜月霖都态度冷淡地婉转拒绝了。到是杜月霖的公公方侯爷,拿刘家的黄白之物拿到了手软,亲自出面给刘彩霞做媒,许了刚刚死了妻子的翰林院待讲顾宝璋,也就是顾夕颜的父亲。

顾宝璋比刘彩霞大了十五岁,又死了两任妻子,大女儿只比刘彩霞小三岁,放在任何人身上刘三多都不可能同意。可顾宝璋不同,他是夏国历史最悠久的士族顾家的后人,本人又是夏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刘三多有的是钱,愁的就是怎样挤进贵族的圈子,这事一拍即合,他三十万两白银嫁女儿,一时间轰动夏国。可事情总是两面的,顾宝璋虽然娶了这样一个财多星,坊间却都传这顾家是为了刘家的钱财才结的这门姻缘,特别是在士林中,普遍都认为顾宝璋自甘坠落,有辱门庭……

刘彩霞在嫁进顾家之前,也只是一个在家里倍受宠爱的十八岁少女。突然给两个女孩做继母,实在有点难为她。大女儿顾朝容还好说,母亲白氏虽然也是士族出身,但白家早已落魄,有时还有顾家救济一二;二女儿顾夕颜却恰恰相反,母亲连氏出身夏国最显赫的名门之,嫁给顾宝璋的之前被称为岭南第一美女,在江南红袖学院求学的时候被称为红袖三杰之一,颇有文名,当年顾连联姻,不知道被多少学子士林称赞……出身门第的不同,加之两姐妹的性格、年纪不同,顾朝容和刘彩霞到是相安无事,而顾夕颜就完全不一样,她伶牙俐齿,娇纵蛮横,曾当着家里人的面问刘彩霞:“你说要是你没有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我爹爹会不会就娶了湖州吴家的姑娘呢?”令刚刚出任顾夫人的刘彩霞尴尬不已,可偏偏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宠着她,令顾夫人有苦说不出。

后来不知怎地,顾夕颜被送回了舒州的老家。顾夫人当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几年,她心底却没有完全忘记这个继女,寻思着最好是早早地说门亲事把她直接从舒州嫁出去。可就在两个月前,大姑娘突然让人传话,说是要把二姑娘接回府来好好教养几年……她如临大敌,没想到顾夕颜回府后却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顾夫人心里只有喜欢,以前被顾夕颜整怕了,现在没有多的要求,只希望能和和美美的,平安无事地过到顾夕颜出嫁。

顾夫人和顾夕颜吃了饭亲自带她去崔大姑住的地方拜访崔大姑。

崔大姑住的地方在守园的东边,本就是内宅的一角,它的南边隔着一个林子就是勿园,西边隔着一个远香湖就是现在秦大姑的住的柳亭,有一个角门通着勿园前的通道,平时锁着门,到顾夫人手里拿了钥匙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但顾夫人为了表示为崔大姑的尊敬,特意坐轿出了内院绕到东边登门拜访。

东边的那扇门,原是顾府内宅的一个东边角门,后来崔大姐租了这房子,顾夫人就把这角门给崔大姑做了大门,崔大姑两年前把这里修缮了一番,做成了一个两扇的广亮门。顾夫人和顾夕颜进去的时候,门外有一辆青帷马车刚刚启程,古朴的车撵,雄伟健壮的马匹,神态沉稳内敛的马车夫,一一说明着车主人的身份地位和行事风格。

顾夫人打量了那马车好几眼,“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少莹的马车吗?”

少莹?方少莹吗?

顾夕颜没想到第一天拜访崔大姑竟然就遇到了方少莹。

不知道叶紫苏如何了?

顾夕颜思忖着。

她当时还不知道顾夫人和方家之间的关系,听顾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亲昵,一副与方少莹很熟捻的样子,不禁问道:“母亲和方少莹常来往吗?”

顾夫人顿了顿,含糊地说:“我们是姨表亲嘛!”

顾夕颜看顾夫人说话的底气不是那么足,笑了笑,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崔大姑在一间布置素雅的小厅里接待的她们,柳儿立刻象几盒子礼品递了过去。崔大姑之前肯定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和顾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打量顾夕颜。

顾夕颜也真趁着这个机会打量崔大姑。

她看上去很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稼纤有度,皮肤白皙,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嘴唇象花瓣一样丰盈,象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雍容、艳丽,不象一个教书的先生,反而哪家的贵夫人。

顾夕颜想起赵嬷嬷对她的评价,不禁鄢然一笑。

看来,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啊!

大家象征式地喝了几口茶,顾夫人就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崔大姑也没有多费话,说:“我已接到皇贵妃娘娘的手信,前两天顾学士也曾亲自登门拜访。家父在世时曾在松壑书院坐馆,多亏了顾老太爷的照顾,拜师之事就不要再提,就当是个侄女,常常到我这里来走动走动……”

顾夫人显然是不知道顾朝容和顾宝璋都曾和崔宝仪说过这件事,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她和崔宝仪寒暄了几句,定下了秋夕节后开课,每三天来一次的约定。

从崔宝仪那里出来,顾夫人的精神明显的有点恍惚。

顾夕颜也想着自己的心事。顾夫人既然和那方少卿沾亲带故的,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她知道一点叶紫苏的消息!

不管是从女人的角度,还是从八卦的角度,她对这个有勇气抛夫弃女和情人私奔了的女人还是很关心的。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2

第十八章 补习老师

顾夕颜在现代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她的百米短跑都从来没有超过14秒,平常遇到人多的地方决不看热闹总是绕道而行然后事后去追问那些看热闹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屏声静声地缩在书架角落等着那人离开!

豆大的雨声夹着那女子沙沙的翻书声。

偷东西就偷东西,翻书干什么?顾夕颜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心中不停地祈祷那女子快点走。

可事情总是与人的愿望相违背的。

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向顾夕颜走来,沙沙的翻书声也越来越清楚。

顾夕颜只觉向全身一阵燥热,血都涌向了头部,额头的汗珠直流。

如果自己跳起来高喊一声,不知道是那女子的剑快还是自己的声音快?

想到这里,顾夕颜又泻了气。

就算自己的声音快就又有何用,等人冲进来,说不定自己早就被这女子一剑刺死了。

就在这犹豫中,那女子离顾夕颜又近了几步。

当断不断,其事必乱。

顾夕颜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几句,深吸了几口气,张开眼睛刚要一跃而起,眼前却掠过一道银光,离她不远的黑衣女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猛地倒在了地上。顾夕颜吓忙抱膝将自己再次缩成了一团。

只见那黑衣女子迅速从地上跃了起来,一个乳燕穿林从半开的窗户中翻了出去,外面立刻传来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金属撞碰声。

一个商场几千名女职工,顾夕颜凭什么到顾客服务部去?

因为她遇强则强,够冷静!

顾夕颜抱起用襦裙打好的包裹就往门外冲去。

端娘还在合抱粗的古树边探头探脑的,顾夕颜拉起她就往外奔:“快走,好象有人来了!”

端娘一听,比顾夕颜还急,两人飞速地跑出了月溶斋。

顾夕颜一手抱着书,一手提着木履和端娘狼狈地跑到了角门,看见赵嬷嬷那张略有点焦急的脸,顾夕颜的心才略微跳得正常了些。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赵嬷嬷不解地问。

顾夕颜支吾了两句,说了声“容后再谢”的话,拉着端娘回到了勿园。

亲自督促横月将木履、蓑衣等特收拾干净,自己又洗梳了一番,顾夕颜这才透了一口长气。

那女子在找什么吗?肯定不是偷钱?溶月斋除了书还是书,难道还有什么宝物藏在那里不成?所以顾老爷派了四个童子在那里守着?

顾夕颜越想越觉得今天在月溶斋的遭遇很神秘,那些平时看过的小说、电影的情节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横月过来催她休息,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好好地读读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从溶月斋偷来的书!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给顾夫人请安,顾夫人戏谑地说:“怎么,昨天去做贼了!”

顾夕颜心虚,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说:“爹爹说今天让我去崔大家那里上私学,我,我怕丢了丑,所以昨天一直看书看到了快天亮的时候。”

顾夫人见顾夕颜神色萎靡,象被打了霜的花骨朵,笑着打趣:“今天只是去见见面,商量好上学的时间……”

顾夕颜听得精神一振,腆着脸求顾夫人:“母亲帮我说说,过几天再上课……”她一副小女孩的娇柔模样,看得一向对她有所顾忌的顾夫人也心中发软。

顾夫人姓刘,名彩霞,父亲刘三多是江南大贾,母亲杜月霜是江南落魄士族之女。刘杜两家结亲,本来就是利名的结合,杜家要刘家的钱,刘家要杜家的名。杜月霜嫁到刘家后,只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刘漫天,熙照285年的两榜进士,女孩就是刘彩霞,比刘漫天小了十一岁,长相、性格都象刘三多,是刘三多的心头肉,杜月霜却和刘三多相反,喜欢的是长相、性格都象自己的刘漫天,对刘彩霞一向冷冷淡淡的。刘三多毕竟是做父亲的,又常出门做生意,结果拖到刘彩霞十八岁了还没有说婆家。刘三多一慌,就把主意打到了杜月霜的一个族姐杜月霖身上。这杜月霖正是方少卿和方少莹的母亲,方继贤的正妻。刘三多几次备了厚礼亲自登门相求,每次杜月霖都态度冷淡地婉转拒绝了。到是杜月霖的公公方侯爷,拿刘家的黄白之物拿到了手软,亲自出面给刘彩霞做媒,许了刚刚死了妻子的翰林院待讲顾宝璋,也就是顾夕颜的父亲。

顾宝璋比刘彩霞大了十五岁,又死了两任妻子,大女儿只比刘彩霞小三岁,放在任何人身上刘三多都不可能同意。可顾宝璋不同,他是夏国历史最悠久的士族顾家的后人,本人又是夏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刘三多有的是钱,愁的就是怎样挤进贵族的圈子,这事一拍即合,他三十万两白银嫁女儿,一时间轰动夏国。可事情总是两面的,顾宝璋虽然娶了这样一个财多星,坊间却都传这顾家是为了刘家的钱财才结的这门姻缘,特别是在士林中,普遍都认为顾宝璋自甘坠落,有辱门庭……

刘彩霞在嫁进顾家之前,也只是一个在家里倍受宠爱的十八岁少女。突然给两个女孩做继母,实在有点难为她。大女儿顾朝容还好说,母亲白氏虽然也是士族出身,但白家早已落魄,有时还有顾家救济一二;二女儿顾夕颜却恰恰相反,母亲连氏出身夏国最显赫的名门之,嫁给顾宝璋的之前被称为岭南第一美女,在江南红袖学院求学的时候被称为红袖三杰之一,颇有文名,当年顾连联姻,不知道被多少学子士林称赞……出身门第的不同,加之两姐妹的性格、年纪不同,顾朝容和刘彩霞到是相安无事,而顾夕颜就完全不一样,她伶牙俐齿,娇纵蛮横,曾当着家里人的面问刘彩霞:“你说要是你没有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我爹爹会不会就娶了湖州吴家的姑娘呢?”令刚刚出任顾夫人的刘彩霞尴尬不已,可偏偏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宠着她,令顾夫人有苦说不出。

后来不知怎地,顾夕颜被送回了舒州的老家。顾夫人当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几年,她心底却没有完全忘记这个继女,寻思着最好是早早地说门亲事把她直接从舒州嫁出去。可就在两个月前,大姑娘突然让人传话,说是要把二姑娘接回府来好好教养几年……她如临大敌,没想到顾夕颜回府后却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顾夫人心里只有喜欢,以前被顾夕颜整怕了,现在没有多的要求,只希望能和和美美的,平安无事地过到顾夕颜出嫁。

顾夫人和顾夕颜吃了饭亲自带她去崔大姑住的地方拜访崔大姑。

崔大姑住的地方在守园的东边,本就是内宅的一角,它的南边隔着一个林子就是勿园,西边隔着一个远香湖就是现在秦大姑的住的柳亭,有一个角门通着勿园前的通道,平时锁着门,到顾夫人手里拿了钥匙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但顾夫人为了表示为崔大姑的尊敬,特意坐轿出了内院绕到东边登门拜访。

东边的那扇门,原是顾府内宅的一个东边角门,后来崔大姐租了这房子,顾夫人就把这角门给崔大姑做了大门,崔大姑两年前把这里修缮了一番,做成了一个两扇的广亮门。顾夫人和顾夕颜进去的时候,门外有一辆青帷马车刚刚启程,古朴的车撵,雄伟健壮的马匹,神态沉稳内敛的马车夫,一一说明着车主人的身份地位和行事风格。

顾夫人打量了那马车好几眼,“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少莹的马车吗?”

少莹?方少莹吗?

顾夕颜没想到第一天拜访崔大姑竟然就遇到了方少莹。

不知道叶紫苏如何了?

顾夕颜思忖着。

她当时还不知道顾夫人和方家之间的关系,听顾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亲昵,一副与方少莹很熟捻的样子,不禁问道:“母亲和方少莹常来往吗?”

顾夫人顿了顿,含糊地说:“我们是姨表亲嘛!”

顾夕颜看顾夫人说话的底气不是那么足,笑了笑,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崔大姑在一间布置素雅的小厅里接待的她们,柳儿立刻象几盒子礼品递了过去。崔大姑之前肯定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和顾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打量顾夕颜。

顾夕颜也真趁着这个机会打量崔大姑。

她看上去很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稼纤有度,皮肤白皙,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嘴唇象花瓣一样丰盈,象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雍容、艳丽,不象一个教书的先生,反而哪家的贵夫人。

顾夕颜想起赵嬷嬷对她的评价,不禁鄢然一笑。

看来,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啊!

大家象征式地喝了几口茶,顾夫人就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崔大姑也没有多费话,说:“我已接到皇贵妃娘娘的手信,前两天顾学士也曾亲自登门拜访。家父在世时曾在松壑书院坐馆,多亏了顾老太爷的照顾,拜师之事就不要再提,就当是个侄女,常常到我这里来走动走动……”

顾夫人显然是不知道顾朝容和顾宝璋都曾和崔宝仪说过这件事,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她和崔宝仪寒暄了几句,定下了秋夕节后开课,每三天来一次的约定。

从崔宝仪那里出来,顾夫人的精神明显的有点恍惚。

顾夕颜也想着自己的心事。顾夫人既然和那方少卿沾亲带故的,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她知道一点叶紫苏的消息!

不管是从女人的角度,还是从八卦的角度,她对这个有勇气抛夫弃女和情人私奔了的女人还是很关心的。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2

第十九章 历史风云

两人回到内院,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顾夕颜又陪着顾夫人说了一会闲话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她找了端娘,问清楚了顾夫人和方家的关系,想打听叶紫苏的消息的心更强烈了。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昨天夜里,她把从月溶斋借来的书囫囵吞枣翻阅一翻,发现了一些很趣的事。

顾夕颜昨天最先翻的是那本《声韵启蒙》,内容和她以前读过的差不多,因为以前没有背过,所以现在恶补时间上了来不及了,她翻了一遍后就放下了。

然后她翻的是《四书》。“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中庸》和《大学》四本书。其中《论语》、《孟子》分别是指孔子、孟子及其学生的言论集,而《大学》、《中庸》则是《礼记》中的两篇,都是孔子的作品。在这个时空中,四本书名字不变,内容不变,思想体系不变,而它的作者竟然变成了李朝阳,孔子和他的学生们都变成了李朝阳杜撰的故事人物……

这也是为什么顾夕颜一大清早起来就有了两个黑眼圈的原因之一。

她一回到屋里,就关起门来迫不及地翻起那本《歌赋》。什么李白的《静夜诗》啊,孟浩然的《春晓》啊,李商隐的《无题》啊,还有李清照的《声声慢》等等,唐诗宋词的名家一网打尽,作者亦叫李朝阳!

失笑中,她开始翻阅那本《十六朝简史》。

人类的起源当然是差不多的,生吞活剥,然后有了火,开始种地狩猎,有了贫富悬殊……历史的浪花在五百年前开始有了别样的风情。

夏历1544年冬,夏国万基皇朝的第十一任皇帝李嗣病逝。宰相刘意和、平章政事杨冀、太子太傅顾之瑾,禁卫军统领李朝阳被任命为顾命大臣,和年轻的皇太后顺宁鲁氏一起共同扶佐三岁的皇太子李厉治理这个共有十九个郡的帝国。和所有的历史一样,刚开始,他们君臣一心,抵御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渐渐地,他们占住了脚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开始在利益的分配、政治的见解上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分歧。宰相刘意和和平章政事杨冀是当时士族的代表,而太子太傅顾之瑾则是当时文坛的领袖,只有名不见经传的李朝阳,年纪轻轻,出生寒微,靠娶了顺宇皇太后的嫡亲妹妹而得到了皇太后和她娘家的支持,开始独揽朝纳,铲除异己……不到两三年的功夫,刘意和、杨冀、顾之瑾纷纷倒下。

但是,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万基皇朝新的矛盾又产生了……李朝阳和顺宁皇太后之间开始了最后的庙堂之争!

事情有了开始就会有结果。夏历1551年,李厉禅位于李朝阳,和顺宁皇太后迁居人烟罕至的陇安郡。陇安郡改名凤台,原属陇安郡的融州、古州、白州、岩州、党州、当州属凤台辖治,税赋、军政自治……

夏历1552年春天,李朝阳在原帝都剑南郡益州称帝,年号太初,开始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戊子变法”。撤中书省,设内阁,撤郡守,设布政司、按察司、兵马司……将矿业、煤业、铜业、铁业、盐业等以拍卖的方式进行特许经营……

夏历1552年秋天,太初皇朝的泓文馆在皇帝的亲自督促下出版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冬天,朝庭开始改士族举荐制为科举选士制,《四书》成了举业必读之物,原太子太傅顾之瑾的《四书注解》也随之而诞生,四年后,顾之瑾的儿子顾允写了一本《说文解字》的书,得到了李朝阳的肯定,并在李朝阳的支持下开始在夏国推行简体字,开办官学。与此同时,各种私学也应运而生,最著名的就是由顾之瑾开办的江南松壑书院……

同年,李朝阳开放了江南郡、海南郡一带的海岸,在海南郡设立了直属朝庭管辖的海事司,在淞江的明岛建立了夏国最大的船坞和码头,建造大型海船,开始了夏国远洋贸易的历史……

大力支持民间贸易,鼓励经商,李朝阳亲任制造司少卿,在他的带领下,制造司研究出了玻璃、水银镜子、瓷器、织机、四轮马车等,大量的玻璃器皿、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开始随着庞大的海船出国……

九年的努力,夏国的历史达到了鼎盛,出现了“四夷来朝”的景象。

夏历1561年,李朝阳选中江中郡建立新的帝都,皇宫的名字叫“紫禁城”,城中四条主要的大道分别叫“青龙”、“朱雀”、“玄武”、“白虎”,整个皇城设立八十一坊……这个时候的李朝阳,已有45岁了,他的身边从头至尾只有一位女性,也就是顺宁皇太后的妹妹、太初王朝的第一任皇后小鲁氏。而小鲁氏多年前流产后就再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夏历1566年,太初王朝的帝都搬迁到了江中郡,皇帝住进了金壁辉煌的紫禁城里,紫禁城里有乾清宫、坤宁宫、慈宁宫……

就在太初皇朝上下都沉浸在新帝都搬迁的喜悦气氛之中时,被李朝阳封为蜀山王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左侍郎、工部侍郎、尚宝司少卿沈希言5岁的幼子沈雪迟却被李朝阳接到后宫,由皇后鲁氏养育……一时间,太初王朝云涌风起。

夏历1568年,夏。李朝阳在沈希言的陪同下回剑南原皇宫红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被李朝阳打击的抬不起头来的各地士族趁机纷纷起兵,太初王朝迅速土崩瓦解,皇后鲁氏和沈雪迟不知所终……

夏国陷入了军阀割据、群雄遂鹿的战乱时代……

夏历1814年,经过246年纷战,夏国一分为六。前朝李氏后人依旧蜗居在凤台,自成一派;沈希言的后人则牢牢掌握着剑南郡,那也是他们的祖藉和发源地;庶族出身的齐氏占据紧靠连云山气候条件最恶劣的连云郡、关内郡、关东郡3郡;山南郡士族郑氏占领产金矿的陇东郡、北江郡、山南郡3郡;南河郡士族吴氏占据淞江以北最富庶的河南郡、平河郡、平川郡、南河郡4郡;江南郡士族杨氏占淞江以南的陇右郡、淞平郡、江南郡、平原郡、江中郡、岭南郡、南海郡7郡,成为当时最大的军阀。

夏历1815年夏,黄发碧眼的加贝纳尔人入侵,在杨氏特使宋北归的游说下,六股势力拧成一团共抗外敌。

夏历1816年春,加贝纳尔人战败,退兵。杨氏、齐氏、郑氏、吴氏、沈氏、李氏在明岛召开了六边会议,杨氏承认其他五家的管辖权,封五家家主为国公,五家需尊杨氏为帝,每年上缴钱帛若干,亲卫不得超过三千……李氏、沈氏、齐氏率先在协议书上签字,郑氏、吴氏被迫答应。

这就是近代史上有名的“明岛议协”。

夏历1816年夏,杨氏家主杨萌在江中郡紫禁城称帝,定年号为熙照。齐家家主被封为燕国公,郑家家主被封为凉国公,吴家家主被封为晋国公,沈家家主被封为蜀国公,李氏被封为凤国公,熙照王朝在历史的舞台正式拉开了帷幕……

后人记前史,一套厚厚的《十六朝简史》到此收笔,顾夕颜却掩卷巧笑。

李朝阳,李朝阳,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那个五百年前兴起的基督教也要抽空去拜访拜访才是,说不定,又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也不一定哦!

墨菊隔着竹帘又向里面望了望,二姑娘这次闭着眼睛倚在秋香色的大迎枕上,嘴角含笑,整张脸如幽幽生辉的白玉般透着让人舒心的光华。

杏红跟在后面小声地问墨菊:“还在看书吗?”

墨菊摇了摇头:“好象睡了!”说完,轻轻地撩开了帘子,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将一床薄薄的七彩绢绸夹被盖在了二姑娘的身上,复又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闭着眼睛的顾夕颜美目微张,又轻轻合上。

看了一天的书,她的确累了。

太阳渐渐偏西,屋子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地被黑暗蚕食。顾夕颜再张开眼睛的时间,屋子里已是一片暗黑,她睁着眼睛,半刻后就适应这样的光线。

李朝阳,最后在剑南郡的旧皇宫失踪了,和那个叫杜希言的一起,是阴谋,还是另有隐情……不管怎样,这个前辈都值得尊敬。做了皇帝,把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剽窃的那样彻底,还能生产出玻璃、水银镜这样方便日常生活的东西,也能造出织机、海船这样复杂的机械……真是个天才!

他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呢?理科博士?文学爱好者?大商人?……

顾夕颜一边假设,一边否认。自己是读中文系的都背不全一本《诗经》,更何况海船这样需要极高技艺和创造力的东西。而现,这个叫李朝阳的人创造了这一切,改变了夏国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最主要的,还是他为这个古老的帝国加入了新的文化……

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英雄吧!

顾夕颜微笑着。

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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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盛京秋夕(上)

夏国是一个古老的农业帝国,以农为本,象征着播种和丰收的传统节日迎春和秋夕就变得非常重要而有意义。

迎春节是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它标志着严寒的结束,春天的开始,从这一天开始,大地复苏,万物生长,播种的季节到了。迎春节的前三天,天子开始斋戒,到了迎春日,还要亲自带领三公九卿诸侯到祈年殿祈春,祈求全年风调雨顺。

但在民间,八月十五的秋夕节更受欢迎。在火耕刀种的年代里,秋夕代表着丰收,只有丰收了大家才可能度过漫漫的寒冬,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每当秋夕节来临之时,大家都会大肆庆祝一番,这也是在寒冬前最后族人相聚的机会。这一天,也是掌管生育和姻缘的月神娘娘的生日,家家户户还会设香案摆祭品为月神娘娘庆生,希望它能保护家族人丁兴旺,平安顺利,繁荣昌盛。每年的这个时候,官府就会组织灯会,一些杂耍艺人也会在集市上表演舞火龙、采莲船、砌宝塔等传统节目,教坊还会选一名绝色美女扮演月神娘娘进行游花车,平常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士族闺秀们也会放下矜持,和贫家小户的姑娘们一样出门游玩、观灯赏月。这一天还流行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到河边去放天灯,祈求月神娘娘能给自己牵一桩好姻缘,结了婚的妇人也喜欢放天灯,希望月神娘娘能看到自己的祈求,保佑婚姻生活幸福美满或是生育男嗣为夫家开枝散叶……当然,这也是才子佳人偶遇的好机会,因此而促成了不少的好姻缘。有一曲流传甚广戏剧《花亭会》就是以此为蓝本进行创作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狂欢的节目。

这些都是顾夕颜在那本《绿轩夜话》中看到的。

熙照皇朝的现在,有点象历史上的明朝中叶,虽然商业贸易活跃,但在传统观念的影响和统者下意思地限制下,商人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受到严格的等级制度限制。迎春节通常他们是没有资格出席或是参加的,这样,不分男女老幼尊卑普天同庆的秋节夕就渐渐变成了身怀巨资的商贾们炫耀资本的好机会。他们常常会以家族的名义组织灯会或是杂耍班子进行表演,扩大声誉。所以虽然离秋夕节还有二十几天的时候,家里的丫头嬷嬷都在谈论着今年的秋夕节晚上的表演,谈论着去年谁家的花灯最新奇,谁家的杂耍班子最好看,去年秋夕节流行的是怎么样的衣饰,今年可能会流行怎么样的衣饰等等……顾府也开始大扫除,挂花灯,布置祭拜月神娘的祭品,府里各房的丫头嬷嬷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秋夕节的秋裳。

顾夕颜已经可以强烈地感受到秋夕节的气氛了。

宋嬷嬷亲自来商量端娘顾夕颜秋裳的事:“……老爷上半年光是买欢陵进来就花了一千两银子,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库里还有一匹四季团花的绡纱,是前年的贡品,你看行不行?”

端娘听了的的确确吃了一惊,没想到顾府里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不禁问道:“一个小童,怎么花了一千两银子,这也是太……”

宋嬷嬷的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忙岔了话题:“我听柳儿说,姑娘这几天一直在看书,还没有歇会吗?”

端娘笑道:“姑娘年纪大了,比小时候坐得住了,更有姑娘的样子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寒暄话,宋嬷嬷就告辞了。

顾夕颜在屋里也听了个只言片词,不停抚书沉思起来。

端娘进了屋,看见顾夕颜正倚在靠窗的大榻上发呆,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复新翻开书页,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几个简短的字,“黄昏,溶月斋树林”。这是丁执事的小童送来的。

要不要带个人去呢?毕竟是在古代,讲究的是男女受授不清,万一……

吃了晚饭,顾夕颜还是决定一个人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伎俩鬼魅的事。

她吩嘱横月:“我到外面散散步。”

横月她们几个要等顾夕颜吃完了饭才开始吃饭,听顾夕颜这么一说,横月立刻放下碗要跟她一起去,顾夕颜笑道:“我只是在内院随便走走,还会丢了不成。”

她出了勿园,慢慢走进了树边的树林,到了角门处,果然是虚掩着的。

顾夕颜冷冷地笑了笑。

看样子,顾家的这些角门开起来也不是难事!

出了角门,小径上正有一个人长身而立,正是丁执事。

他听到响声回头看见顾夕颜,立刻上前恭敬地行了礼:“不知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夕颜开门见山地问:“你常在外面走动,说说你听到的关于当今皇室的事。”

丁执事脸色微变,语气慎重地问:“市井传言,大都不符……”

顾夕颜打断他的话:“我又不是去立书写传,要它那么符合干什么?你直管说来就是。”

丁执事犹豫了一会,问:“不知道姑娘要问哪些事?”

顾夕颜问:“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都有多大年纪?娶了王妃没有?……”

丁执事沉默半晌,才轻声地一一回答。

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大约十来分钟,丁执事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看样子,怕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姑娘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一想,两个人的谈话更加轻松。

两个人正说的兴头上,树林里传来一阵折枝断叶的声音。

顾夕颜和丁执事面面相觑,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收了声,互相点点头,各自散去。

顾夕颜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低低的求饶声,声音怆惶而悲切,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她不由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就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伸出了一双白嫩的小脚来,它正朝着天空乱登。

顾夕颜犹豫了一下,快步朝角门走去。

谁知道是些什么事呢?有时候装不知道,大家见了面还留着三分情,面对面的坐实了话柄,只能逼着大家撕破了脸做决定……

回到屋里,顾夕颜很快把这件事甩到了脑后,她躺在床上细细地在脑海里整理着丁执事的那些话。

熙照王朝的第十一位君主杨涛今天四十四岁,是当朝皇太后方氏和先帝的的独生儿子,所以没有任何异议地登基为了王。按照熙照王朝的规矩,后宫配有皇后1名,妃子4名,嫔6名,婕妤9名、宝林18名、美人36名、选待若干名,可熙照的历任君主中没有一个将此名额填满的,当今皇上也不例外。他有1名皇后李氏,是凤国公的嫡女嫁过来的,2名妃子王氏和顾氏,顾氏就是顾朝容,王氏是皇太后方氏的亲姨侄女;1名嫔连氏,是顾夕颜母亲的堂妹,说起来还是顾夕颜的姨妈;1名美人吴氏,是皇上在当太子时的女官,江南湖州吴家的姑娘,还有几名选待。在熙照的历任君主中,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的。他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没有定太子。其中大儿子是吴美人所生,二儿子和大女儿是康嫔连氏所生,三儿子、四儿子和二女儿都是贤妃王氏所生,皇贵妃顾氏没有生育,最小的儿子和女儿都是皇后所生。五个儿子中老大、老二、老三都娶了王妃,老大生了3个儿子,老二生了1个儿子,老三生了5个儿子,四儿子去年和梁国公郑鹏飞的女儿订了亲,婚礼就定在明年的春天……

选妃?给谁选,皇主还是五皇子吗?

顾夕颜思忖着。

那嫁给了皇帝的顾朝容又算什么?怪不得说世上最龌龊的地方就是皇宫了……她不由地撇了撇嘴。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埋头背那本《声韵启蒙》,她订了倒计划时间表,一定要在去崔宝仪那里上课之前把这本书背会。

很快,顾夕颜过秋夕节的衣裳做来了,白色的裹胸,宝石蓝色的高裙拽地石榴裙上整齐地散满一朵朵的团花,团花上用金银丝线勾勒出图案繁杂的忍冬花、百合花、莲花、石榴花和牡丹花,非常的漂亮。

端娘看着裙子却叹了一口气,大家的脸色也都不好,没有一个留露出平常女子见到新衣时的激动。

顾夕颜有点奇怪,把裙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瞧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夕颜装作偶然间地问起陪寝的墨菊,墨菊才忿然地告诉她:“秋夕节的衣裳是有讲究的,未出阁的姑娘要穿百花不落地花式的裙子,告诉别人这位是姑娘家。姑娘这裙子不合规矩。”

顾夕颜问:“非常不合规矩吗?”

墨菊犹豫:“也不全是。只有那些寒门祚户的买不起新裙也会互相乱穿的……”说到这里,她又觉得失言,赶忙转移话题,“要不姑娘那天穿我们从舒州带来的那件百花不落地的绡沙。”说着,埋头在衣柜里把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顾夕颜只觉得眼前一花,真是百花不落地啊,没有一点缝隙,没有一片叶子,全是手工绣的大朵大朵的花朵,五彩缤纷,形态各异,象晚霞,象披帛,在幽幽的灯光下泛着绚丽的光华,显现出一种奢华的美丽。墨菊神色愉悦地说:“小姐,我们就穿这一件吧!”

顾夕颜抚摸着裙上凹凸不平的绣纹,沉吟道:“把它收起来吧,就穿夫人给的那件。”

墨菊失声道:“二姑娘……”

顾夕颜微笑着坚持:“就这样了。”

墨菊神色黯淡地将裙子收了起来,回头一看,顾夕颜眯着眼睛,好象睡着了似的。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二姑娘”,顾夕颜没有动静,墨菊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听到墨菊出去的脚步声后微微地张开了眼睛,望着屋子里那尊青花梅瓶发起呆来。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2
第二十一章 盛京秋夕(中)

秋夕节很快就要到了,在这之前,顾府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

欢陵因为偷了顾老爷的一块砚台被夫人屋里的宋嬷嬷发现了,夫人作主将其仗毙了。横月墨香等丫头们当时都被宋嬷嬷叫到外院的去观刑,回来后大家都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了好几天才略略恢复了一些常态。

行刑的时候顾夕颜并不知道,事后才听说。

端娘很担心,商量顾夕颜:“那书是趁着还回去还是……”

顾夕颜眼宇间有点悲戚,沉吟:“只有欢陵一个人偷了东西吗?”

端娘奇道:“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顾夕颜说“书不用还回去了。”

端娘不解,顾夕颜却呆呆地望着窗外葳蕤的大树发起呆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端娘心想:也是,欢陵已经死了,有什么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大家受了告诫,说话行事要比以前谨慎的多,屋子里常常是静悄悄的,秋夕节的气氛也好象受到了一些影响。

秋夕节的前一天,宋嬷嬷来请顾夕颜,说是顾夫人要事叫她。到了顾夫人屋里,原来是为了秋夕节送节礼的事:“虽然说没有正式拜师,但崔大姑那里你还是要亲自去一趟,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让宋嬷嬷陪着你去。”

顾夕颜一一点头应下,又和宋嬷嬷去了崔宝仪那里。

崔宝仪那里已经堆满了礼物,看样子顾夕颜她们并不是唯一想到要在秋夕节给崔宝仪送节礼的人。

顾夕颜在崔宝仪那里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告辞了,崔宝仪也没有多留她们,让一个称为伍嬷嬷的中年妇女送她们出门。走在庭院的林荫道上时,有人领了两个少女迎面而来。走在前面的少女容色绝美,发如鸦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身材欣长苗条,穿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神色清逸脱俗,犹如独自盛放在角落的一株水仙般淡然自若;紧跟在她身后的女子比她矮一个头,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罗衣长褂,手里提着一个小小带盖竹篮,看不清里面装的些什么。她弱骨纤形,桃面杏腮,虽然比不上走在前面的少女,但也是个花肌雪貌的美人儿。

伍嬷嬷远远看见这两个少女就停下了脚步,恭敬地低头侧身让步,顾夕颜却微笑着打量来人。

那身材高佻的少女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目光,不由在她们面前停下了脚步,笑道:“好标致的小姑娘,不只是哪家的姑娘?”说话的语气虽然亲切,却隐隐露着股优越感。

伍嬷嬷立刻上前谄媚地回答:“回梳月姑娘的话,是顾家的二姑娘,刚从舒州回来,过了秋夕节就要到崔先生这里来上课了。”

叫梳月的少女倨傲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然后步履蹁蹁而去。

宋嬷嬷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伍嬷嬷一边带着她们往外走,一边笑着解释:“是方姑娘的贴身婢女。”

顾夕颜微笑。

真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方家一个贴身婢女就能对大臣的女儿这样,可见在庙堂上的盛焰了!

两人回到顾夫人那里回话,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丫头嬷嬷都姿态小心地站在小花园里。

宋嬷嬷见状脸色一变,对顾夕颜道:“我送姑娘回勿园吧,夫人这里我去回话就是。”

顾夕颜微笑着:“那就麻烦嬷嬷了。”

宋嬷嬷心不在焉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就疾步朝那群丫头嬷嬷奔去,顾夕颜趁机躲在了路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只见宋嬷嬷一去,那群人中就走出一个和宋嬷嬷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两人单独走到一边低声细语着。

顾夕颜一路小跑回了勿园,她叫出墨菊:“你快去守园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有点焦急地在屋里等着,书也看不下去了。

好容易墨菊来了,顾夕颜拉着她关上了门,问:“怎样了?”

墨菊脸色苍白,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守园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宋嬷嬷被老爷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丢在花圃中央还不准请大夫……”

顾夕颜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深思:“再去探,有什么事及时报过来”。

到了晚上,守园那边有消息过来,说宋梅枝嬷嬷死了。

顾夕颜心中恶寒,问墨菊:“报官了没有?”

墨菊奇道:“死了一个下人,又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报什么官啊!”

顾夕颜眼神幽幽地望着墨菊,半晌说不出一个话来。

她辗转反覆一夜未眠。

第二天秋夕节,顾夕颜一大早起来就到守园去给顾夫人请安。

薄薄的雾霭象层纱笼罩着守园,花圃里的花静静伫立,含苞待放,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花圃上飞来飞去,相互嬉戏,婉转啼叫着,静谧中蕴藏着盎然生机。而守园里的人个个面带戚容,一副如临大敌般的小心翼翼模样,就在离花圃不到五步远距离的地方营造出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把守园径渭分明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顾夫人早已起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平常看上去婉约的眉眼此刻却显得那样的呆板。她身边伏伺的人已换上了顾夕颜在抱厦里见到的田嬷嬷。

顾夕颜依照规矩给她敬了茶,顾夫人强打着精神应付她:“你先回去吧,晚上让端姑姑陪着你出门走走,盛京这两年的灯会办得很热闹的。”

顾夕颜比平常表现的更乖巧地听着她吩嘱,门外却传来柳儿慎重的禀告声:“夫人,老爷屋里的树香来了。”

柳儿的声音还没有落,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顾夕颜低着头假装喝茶,却偷偷地窥视顾夫人的表情。

顾夫人低垂着眼睑,一副闭目养神的平淡形象,可拿着茶盅的手如筛糖似地轻轻地抖着,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声音平静低沉地道:“请他进来吧!”

柳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树香就撩帘而入。

树香也没有了顾夕颜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圆圆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象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双眼黯淡无神,整个人象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有精神。

他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顾夫人叩了一个头,轻声地说:“老爷让小的来给夫人说一声,就说今天是秋夕节,老爷要在瑾园请客,夫人安排一下。”

树香的话音刚落,顾夫人就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片祥和平静,嘴角也挂上了笑意,拿茶盅的手也不抖了,好象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大方。她轻轻地说:“老爷可把请客的名单让你带过来。”

树香忙不迭地从衣袖中抽出几张纸递了过去。

旁边的田嬷嬷上前将纸接住,顾夫人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树香一听,如获大赦般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声“那我走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顾夫人低下头来,轻声地问:“都请得些什么人?”

田嬷嬷打开纸,念道:“礼部尚书邵敏,工部左侍郎方少锋,刑部右侍郎雷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选文。”

顾夫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抬头:“你按规矩下去准备吧!”

田嬷嬷轻声应了一声“是”,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去了。

顾夕颜趁机告辞。

顾夫人抬头望着她。

就在这一瞬间,顾夕颜发现顾夫人脸上已出现了倦怠之色,好象老了十岁似的。

从守园里出来,她听到树林边有人小声嘤嘤地哭泣。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悄然离开。

晚上很快就到了,顾家和往常一样,把家里的仆从都招集到一起,然后顾老爷和顾夫人两人一起给她们放了红包,留下了几个年长稳重的嬷嬷,其他人吃过晚饭都可以出去游玩。顾夕颜是府里的姑娘,自然不能参加发红包的仪式,只听到墨菊回来感叹:“还担心今年不能出去游玩了,谁知道夫人和老爷两人亲亲热热的,我们也得了红包……”

顾夕颜心里又是一冷。

她的屋里都是小丫头,按规矩应该是端姑姑留下来值夜,踏浪却主动要求值夜:“端姑姑几年没回盛京了,难得遇到这样的时节,又有老姊妹们相陪,还是出去玩玩吧。我是好静不好动的人,留下来守屋。”

横月眼珠子一转,说:“这屋子里我年纪最长,还是我守屋吧。你们陪着二姑娘出去逛逛。”

端娘笑道:“你们都去玩吧,今年我守屋,明年你们再一个一个轮流着。”

横月道:“那怎么能行,二姑娘那里得有个稳妥的人陪才是……”

端娘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请了赵嬷嬷今天陪着姑娘逛。”

顾夕颜从小寄人篱下,每年到节日聚会的时候,饭前大多数的时间呆在厨房里帮着做菜,饭后大多数的时间呆在厨房里帮着收拾碗筷,长大以后,在商场工作,每天都在嘈杂熙攘的环境里……养成了她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她笑了笑,说:“不如这样,你们都出去玩,我在家里守屋……”

大家当然都是反对。

谁敢让自己的领导在值班,自己去休息?

顾夕颜借口道:“我还有书没有温完,明天就要去崔大姑那里了,就是出去玩也没有这心思。你们去吧,别当着人说我在家里就是……”

不管顾夕颜怎么说,端娘就是不同意顾夕颜的作法,最后还是赵嬷嬷过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陪着姑娘在家里,你们都出去玩”,这才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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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盛京秋夕(下)

西边的天空渐渐被渲染上了一层层如披帛般绚丽的晚霞,给勿园涂上了一片温暖的金黄色,东边隐隐传来喧哗的车马声,更凸显出它的静谧来。

顾夕颜亲自给赵嬷嬷倒了一杯茶:“嬷嬷,连累了您。”

赵嬷嬷无所谓地笑:“姑娘哪里话,我能陪着姑娘说说话儿,那是我的福气。”

两个并不相熟的人有什么知心话说,顾夕颜一惯保持着沉默,到是赵嬷嬷,妙语连珠的讲着一些轶事,不时逗得顾夕颜开心。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赵嬷嬷道:“等会月亮就要升起来了,不如到院子里去赏月。”

顾夕颜自然没有异议,赵嬷嬷从屋里搬了一张小几出来,顾夕颜搬了两张绣墩,两个人摆了月饼、西瓜、苹果、枣子、葡萄等食品出来,一边吃,一边等月亮升起来。

赵嬷嬷剥了一个葡萄递到顾夕颜的嘴边,殷情地说:“二姑娘快尝尝,这可是凤台的贡品,这几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她手指上还流着葡萄的汁,顾夕颜有点嫌脏,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张口吃了下去。葡萄饱满多汁,酸甜酸甜的,可顾夕颜自幼就不爱吃葡萄,她喜欢吃提子,当然也就对它不感兴趣。赵嬷嬷又剥了一个递到顾夕颜的嘴边,顾夕颜赶忙婉拒:“有点酸牙。”

赵嬷嬷听了,道:“我尝尝。”一口将葡萄吃了下去:“不酸啊,甜着了!”

顾夕颜拿起已经切开了的月饼看了看馅,是五丹仁,里面还有红襄和绿襄,她放下月饼拿起西瓜来咬了一口,沙沙甜甜的,香味长远,比自己吃过的什么早春红玉都要香甜的多,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化肥之类的东西吧。

赵嬷嬷在一旁尽捡着葡萄吃。

月亮渐渐各到中空,如玉盘般挂在灰蓝色的天空,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洒在顾夕颜的脸上、衣上,让顾夕颜想起了香樟林的那个夜晚。

不知不觉中,到夏国已经快两个月。虽然遇到了很多事,但好在还没有被人当成妖怪之类的东西给绑了起来……人是世界上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了,也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而已,以前的生活好象是一场梦似的,渐渐地正在淡出自己的记忆……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挂牵的人或事吧……

顾夕颜站起来沐浴着月光朝空中挥了挥拳头,学着韩剧里的那些女主角们喊道:“加油,夕颜,加油,夕颜,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人还会因为喝水被咽死,最要紧的是要开心……”

赵嬷嬷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顾夕颜回头朝赵嬷嬷笑了笑,清丽的面容在月光缓缓绽放,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赵嬷嬷只觉得胸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二姑娘真象夫人。”

顾夕颜知道赵嬷嬷嘴里的夫人是指她的生母连氏,好奇地问她:“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赵嬷嬷全身僵直,脸色在月光下白得象石膏,喃喃地说:“我,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顾夕颜心中暗叹,只怕又是一个故事吧!

她站起身来环盼四周。

月光朦胧轻柔地静静泻在院里子,青石砖上象铺了一层银子似的闪闪发光,树脚下却落下参差的斑驳黑影。

事情总是这样的,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

她不再去追问,主动转移了话题:“我看这西瓜的味道好,这是哪里产的?”

赵嬷嬷本是一个直性子的人,见顾夕颜不再追问,也恢得了平日的爽朗,两个人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月色渐盛,顾夕颜自从到了这个里后每天基本上都会读书到这个时候,现在生物钟苏舒了,她开始打起哈欠来,赵嬷嬷见状,趁机提出回屋休息,顾夕颜连连点头。

回到屋里盥洗了一番,顾夕颜倒头就睡。

赵嬷嬷吹了灯,收拾好东西,隔着窗户看到西边天空不时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火,知道这是方侯爷家要开始舞火龙了,去年也是她在家里守屋没有看成,事后只听到几个老姊妹说起当时的盛况,现在见了烟火,心里更觉得痒痒的,回头看见顾夕颜如白玉般的脸庞在月色下仿佛静谧的花安祥,踌躇半晌,她还是带门而去。

顾夕颜静静地躺在月光中,明丽、淡雅、柔和,如红菱般的嘴角轻弯,好象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百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呆呆地凝视了半晌,蹑手蹑脚地开始在屋子里翻东西。

顾夕颜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被褥间窸窣的声音吓了百年一跳,他一回头,却看见桂官静静地站在顾夕颜的屋门前。

明亮的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轮廓上,显得异常的棱角分明,眉宇间阴沉而抑郁。

百年捂住心口,强笑着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桂官出去说话。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顾夕颜屋前的台阶上。

百年轻声道:“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我要走,就算是落得欢陵那样的下场……”

桂官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百年,静谧而忧郁。

百年在桂官的目光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声色俱厉地说:“我不象你……你今年十四岁了,已经开始发育了,他不会再要你待寝了……现在欢陵死了,只有我和树香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吓人。

桂官轻轻地问:“你走,走到哪里去?你可别忘了,你没有户藉,没有钱……”

百年全身颤抖着:“我不管,我死都不愿意呆在这里……”

桂官轻轻地抬头望月亮,目光悲楚。

百年含泪说了一声“谢谢”,又回到顾夕颜的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

屋里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这些衣裳你拿了有什么用,还要去当铺里当,人家一查就查到了……”

桂官闻声拔腿冲进了屋子。

二姑娘顾夕颜正拥被而坐,神色淡然地望着百年。

百年无措地站在箱子旁,手上还拎着一件鹅黄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

桂官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顾夕颜的脖子。

顾夕颜吓得一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

顾夕颜就这么被桂官扑倒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她的冷静在这一刻又发挥了作用,就在她被桂官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同时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桂官的下身。

桂官当时痛得额头就冒出汗珠来,却依旧不松手,一边死死地去掐顾夕颜,一边朝百年喊道:“还不快来帮我!”

百年慌慌张张“哦”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手上还拿着那件鹅黄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无措地道:“怎么,怎么帮?”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顾夕颜又用力地连踢桂官下身两脚,桂官疼得一弯腰,手不由地捂住了下身,象虾米似地倒在了床的榻脚上。

百年吓得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给我闭嘴!”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训斥着百年。

百年惊恐地捂嘴。

男的当然是桂官,女的自然就是顾夕颜。两个异口同声地训斥了百年,又互不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顾夕颜毕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拜现代发达的资讯所赐,她的见识要远远地超过同时代的人,顾老爷身边的异样她早就看在心里。现在百年想逃走,她出声相告原是准备帮帮他的,告诉他自己的镜台有金饰,没想却引出桂官这样的举动出来,完全就是一副行窃被发现后要杀人灭口的架式。

读了那么多的报纸,看了那么多的电视,难道还不知道后果会如果吗?更何况,狭路相逢勇者胜。

顾夕颜面色凌然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抽出裤腰带就绕在了桂官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勒死你。”她还怕桂官不相信她的决心似的,用力勒了勒。

桂官立刻双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象死鱼似地翻着白眼在榻脚板上挺了挺。

百年瑟瑟发抖,突然对顾夕颜道:“二姑娘,我去帮你叫人!”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桂官满脸不敢相信似地抬起头来,艰难地伸出手朝百年的背影来喊了一声“你”,又颓废地垂下。

顾夕颜更是意外,没想到桂官帮了百年,百年竟然一见形势不妙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连茶凉的功夫都不等。

她冷冷一笑,说:“桂官,看样子你的兄弟不象你想的那样对你有信心。”

桂官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白菱不动,面色沉静如水,眸子里却象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已经变成了红色。桂官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顾夕颜,把当她成一个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哪知道今年第一次交锋就尝到了那几脚的功力,又看到她眸中的寒意,他不由暗暗心生悔意,为了帮一个不知恩德的卑鄙小人而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危境,这也是他太小瞧人了的结果。百年跑去找人了,最多不过两盅茶的功夫,如果他不能找到让顾夕颜放了他的理由,那这几年在顾府里忍辱负重就全都白费了,说不定自己的人生就到今天为止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淡淡地说:“我听说老爷在外院请客,都是一些朝中显贵哦!”

顾夕颜转念就知道桂官说这话的意思。

谈判要开始了!

输了人都不能输阵势。顾夕颜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盈盈地望着桂官,说:“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她表情温和,声音轻柔,眸子里却闪烁出如刀似锋的锐利,能让桂官清楚地了解到她心中的忿恨。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2
第二十三章 无奈妥协

有的人漂亮,有的人聪明,有的人富有,可它都比不过一样东西,那就是幸运。桂官是个漂亮的人,也是聪明的人,可他一生缺乏的就是幸运,所以他总是离幸福很远,可他象一根被大石头压住的小草一样,从来不曾认输,一直不屈不饶地朝着太阳的方向长生,总希望有一天能沐浴到阳光。

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他是在威胁顾夕颜。

如果不放了他,等人来了他就会说自己和顾家二姑娘有私情,要死大家一起死。

顾夕颜如果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就害怕了。她轻轻地笑,目光冰冷如三九寒冬里的冰棱:“有百年帮我,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是啊,百年去叫人了,会当着别人说些什么呢?就是一个笨蛋也知道答案,更何况象桂官这么聪明的人。

他全身僵硬,脸色一片灰败。

顾夕颜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只是觉得桂官手段太狠,有点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现在他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把他给勒死不成。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人打架……怎么办呢?时间一长,真的人来了,自己和桂官岂不是要狗咬狗一嘴毛,白白让那个百年得了好处去……这都是怎么跟怎么啊?两个想帮人的人反而对峙在这里了……

桂官额头冷汗直冒,不仅是身下疼,还有对即将发生的未知的恐剧。

我不能就这样坏了事……多少年的等侍,多少年的期盼,多少年的忍辱负重,却因为自己一次愚蠢的自以为事而前功尽弃……不,不,不,不能这样……他脑筋飞快地转着,脱口而出道:“我听以前在溶月斋里当差的哥哥们说,你小时候也曾得到过他亲自指点……”

顾夕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绕在手间的腰带不由紧了紧,勒得桂官松不过气来,他不由地昂了昂头,正好可清楚地看见坐在床弦边的顾夕颜,她如白梨花般静谧的脸上升起一股戾气,鬓角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该死的顾老爷,自己刚开始只是猜他喜欢男孩,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恋童癖,不,他比恋童癖还要龌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会不会就是顾朝容要送走顾夕颜最根本的原因呢?如果是这样,那顾朝容就是应该知道顾老爷……一时间,顾夕颜心乱如麻,绕在手上的腰带不由勒得更紧了。

顾夕颜的忿怒,脖子间的痛疼,让桂官脑海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维。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地说:“二姑娘,我,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可怜人……九岁的时候被他买进府里来……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温顺随和,只要他愿意告诉我认字,愿意教我学问……他答应过我,再过一年,就把我入藉,我就可能用自己攒下的银子为自己赎身,也可以能去参加科举考试,谋一个出身……二姑娘,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刚才是我糊涂了。姑娘说出那番话原是好意,只怪我太害怕,没有听出来……二姑娘,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回来,也不想入宫,我们都是一样的……”

顾夕颜听着桂官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台阶,现在只有和桂官和作,等会才能同仇敌恺地对付百年。

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渐渐地松开了手中的腰带。

桂官却象怕她反悔似的,继续道:“二姑娘,那个丁执事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听他的……”

顾夕颜眸中闪烁着寒光。

“我没有骗你。”桂官急急保证道,“他是夫人娘家带来的,却帮着老爷,帮着老爷专门调教,调教我们……”

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是有阻生存,顾夕颜通常都会很宽容地对态。桂官的话却让她想起香樟林中和小顾夕颜见面时她说的“丁执事说不听话说让我把她们都卖了”的话来,心中对这个人的人品有了新的评价。她心中一动,问桂官:“你还知道些什么?”

桂官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路子走对了,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那天姑娘和丁执事在树林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丁执事没有对姑娘说实话。”

顾夕颜表现得非常冷淡似的“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到了那天树林里看见的那个朝天挥动的脚丫子。

是谁在那里偷情呢?

桂官、欢陵还是百年……

桂官偷偷地打量着顾夕颜的表情,看她并不是很注意地在听这件事,心中不由暗暗着急。现在的时间太宝贵了,如果不拿出一点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快点放了自己,到时间百年来了,不管是个怎么的说法,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他急急地道:“皇五子没有成亲,但他自幼和方少莹青梅竹马,两家早有盟约,选妃只是个走形势而已……”

“哦!”顾夕颜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

桂官急道:“盛京里谁不知道……”话还没有说话,他就看见顾夕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心中暗急:说错话了!如果盛京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消息还有什么用处……

顾夕颜也知道时间紧迫,现在也不是谈话的时候。她细细地打量桂官。

怎么办好呢?自己可还真没那杀人的心肠和胆量……

桂官看见顾夕颜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眼中闪过犹豫的光芒,心中一动,突然脱下手腕上的一支银手镯递给顾夕颜:“二姑娘,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把它放在您在这时……”

顾夕颜当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说辞的,但现在也只有如此。

她接过手镯,将绕在桂官脖子上的腰带收了重新系在自己的裤子上。

桂官一边摸着脖子大口喘着气,一边却偷窥着顾夕颜。看见她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在自己面前系腰带,不由心头一凉。

这个女人,真是实务,什么都做得出来。

脑子里这样想,心里却隐隐生出一股惺惺惜惺惺的感觉来。

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顾夕颜系好了裤带,看见桂官还坐在榻脚上,轻轻地踢了他一下:“你那里是不是很疼……”

的确很疼,可桂官能在一个和自己差不大的姑娘面前说这话吗?

他红了脸,小声地说:“不是……”

“那你还不快走!”顾夕颜催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在睡觉,至于你的那部分,你自己想办法……”

月光照在顾夕颜的脸上,她又恢复了那如白梨花般静谧的神色,说话时轻扬的嘴角好象时刻带着笑意,给人一种甜蜜、温馨、柔和的美好感觉。

桂官却打了一个寒颤。

这女人,太,太……两面三刀了……

桂官点了点头,象被鬼追似地跑了。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被百年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

怎么有人那么笨,偷东西不偷金银道饰,却去偷什么衣物……

这完全是顾夕颜的一个误区。

百年见到过的妇人藏东西一般都会藏在衣箱底下,有谁会家顾夕颜那样,大大咧咧地值钱的首饰都放在镜台上……

百年的动作有点慢,待顾夕颜收拾好了东西还没有人来,她躺在床上又不敢睡觉,觉得这内院太不安全,好象什么人都能进来似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溶月斋看到的那个蒙面女背剑的女子……真是麻烦,穿越就穿越,干嘛还让她穿越到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里来,难道她就不能好好地当一回千金大小姐吗?以前班上有同学在那里感叹“我家有什么啊,就只是有钱而己”,当时自己觉得真是假惺惺的,现在看来,可真是各有各的烦恼。象现在自己,不就连睡个觉都怕丢了丧命吗……

她在这里糊思乱想了半天,外面才有了动静。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将窗户支开一道缝偷窥,竟然是端娘她们游完灯会回来了!顾夕颜捂在被窝里一阵呵呵低笑。

她和桂官都高估了百年的胆量。搞了半天,这家伙就是直接逃跑了!

顾夕颜这才有机会打量桂官留给她的手镯。

手镯是银色的,约有一根宽,缕空雕着花纹,好象刻的是蝙蝠,有寿子之类的东西,掂在手里并不重,应该是银子打成的。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银手镯。

顾夕颜随手把它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大小正好。

她把玩了一会然后从手上褪下来塞进了枕头下面,倒头就睡,心里还掂记得不知道明天要不要去崔宝仪那里上课?万一自己表现的很差,会不会引起端娘的怀疑……还有,再和桂官见面时的确要好好地谈谈,他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愿意进宫的。

自己现在在这深诧大院里,消息闭塞,恐怕被顾老爷卖了还会给他数银子……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裙磨擦声,还间夹着横月她们偶尔发出的兴奋谈话声,顾夕颜安下心来,慢慢睡去。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3
第二十四章 一波三折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梳洗完毕就去守园给顾夫人请安。

顾夫人也是刚刚起来,披头散发的脸上倦意重生,她疲惫地看了顾夕颜一眼,说道:“以后要上学了,就不用每天来给我请安了。”

顾夕颜恭敬地回答:“母亲待人宽厚,我也不能失了体统!”

顾夫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淡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每月初一来给我请安就行了。”

顾夕颜态度谦和地应了一声“是”。

顾夫人叫来田嬷嬷领她去崔宝仪那里。

两个人走出守园,都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也就是一个夕秋节,人事两重天,宋嬷嬷就这样没了。

田嬷嬷好象没有宋嬷嬷那么多说话,一路上都很沉默,到了崔宝仪那里,是先前领她出来的伍嬷嬷领她们进去的。崔宝仪接见她们的屋子叫“稻香”,白墙青瓦的三间小轩,门前种着一棵老桂树,枝叶繁茂,亭亭如华盖,绿色的叶子中夹杂着黄色的小花蕊,满屋桂香。屋子里很整洁干净,一张小榻,几张绣墩,崔宝仪就坐在小榻上等她们。

崔宝仪今天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襦裙,高耸的云髻上斜插了三支碧玉簪,打扮得清新脱俗,淡雅宜人。

顾夕颜也特意打扮过,白色的裹胸,翠绿色拽地高腰石榴裙,耳朵上坠着小小的一粒猫眼石,在光线的浓淡间变换着神秘的色彩,衬着顾夕颜细如瓷白如玉的面孔,妍姿俏丽。

顾夕颜和田嬷嬷上前给她行了礼,崔宝仪请她们坐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田嬷嬷就离开了。象顾夕颜预料的一样,崔宝仪先是问她启蒙都学了一些什么,顾夕颜说只读了《声韵起蒙》,崔宝仪先是让她背了几句,然后又拿出笔墨纸砚来让她写几句。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崔宝仪脸上难掩其失望之色,拿了一本字贴出来:“这是洁玉夫人的字,你拿回去先描红,三日后再来吧!”

顾夕颜很恭敬地朝崔宝仪行礼后离开,伍嬷嬷重新把她送到门外,在门口等她的人变成了端娘。

顾夕颜迎上前去:“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端娘笑道:“田嬷嬷如今是内宅的大管事,总不能每次都送你上学吧!”

顾夕颜和端娘回了屋,打开字贴一看,是仿宋体。

以前她的一个语文老师曾说过一句话“一手好字是块敲门砖”,在电脑普及的时代都认同这句话,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朝代。

练字就练字吧!

整个下午顾夕颜都在专心致治地描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第三天,顾夕颜又去了崔宝仪那里。这次等她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桃面杏腮,非常漂亮。她笑盈盈地将顾夕颜迎了进去,自我介绍说是叫“惠兰”,是崔宝仪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她拿出笔墨纸砚来让顾夕颜描红,还说,这是崔大姑特别交待的。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屋里顾夕颜又开始描红。

第六天,顾夕颜去的时候又是那个惠兰招待的她,也是笑盈盈地拿了笔墨纸砚来让她坐在稻香小轩里描红。

顾夕颜就是再蠢也明白了崔大姑的意思。

出门的时候,顾夕颜让惠兰转告崔大姑,说自己过一个月以后再来。

惠兰也没有说什么,笑脸相送她出了门。

整个天气转凉的九月,顾夕颜就是描红。当然,期间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和桂官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一样选在了和顾夕颜和李执事见面的地点。万一被人撞见了,顾夕颜一转身就能时内宅,桂官一转身就能躲到林子里去;有问起,他们也能扯谎是偶然遇见的。

这也让顾夕颜对丁执事再一次心生警戒,看样子,丁执事和内宅的人接触相当地有经验啊!

他们的谈话围绕着关于明年开春皇子选妃的事。

皇太后方氏今年64岁,自她26岁登基为皇后开始代先帝处理政务以来,已经38年了。在这38年里,熙照王朝的政令一直按照方氏的意思在运行,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二十三年前,她把自己的嫡亲姨侄女王氏选进宫做了皇上的一个选待,当时满朝就在议论,认为王氏当皇后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就在王氏自己都这么以为的时候,皇太后却为皇上求娶凤台李氏的嫡女为后。如今她把方少莹养在身边,现在满朝都在议论谁娶了方少莹谁就会是太子,顾老爷相信,很多和顾老爷一样的人都相信……”

顾夕颜问桂官:“你相不相信?”

桂官郑重地点头:“我也相信。”

顾夕颜如柳叶般修长柔顺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桂官分析道:“当今皇太后是熙照二百余年第一个出身庶族的皇后,当时选凤台李氏为媳,是为了巩固她自己的皇权,得到夏国士族的认同。如今皇太后根基已稳,年事也渐长,她要开始为方家安排后路了。姑娘虽然出身显赫,是皇贵妃之妹,康嫔连氏之侄,按理说,应该是最在希望的,但我反而认为这是你的劣势。太后在位期间大力打击士族,连氏虽然有子嗣,但并不得宠,而吴氏家族中早已没有人在朝为官。老爷也没指望你能选上,只希望能分方氏一杯羹而己。可现在太早了,皇太后还掌握着朝政,把持着内宫,有皇贵妃在前,姑娘如果也进了宫……说不定反而惹了皇太后不高兴……”

顾夕颜沉吟:“你知道方少卿的情况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桂官笑起来,英俊的五官在中午温暖的秋阳下飒爽而磊落,“方少卿年幼就和礼部尚书徐镇之女订了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完婚,但两家都体面的人家,结婚是迟早的问题。”

顾夕颜知道桂官误会了,以为她听说自己没有希望能选上皇妃,就打起出身豪门的方少卿的主意,她也不解释,说:“既然没结婚,你还是帮我打听打听吧!”

桂官笑而答应了。

顾夕颜又问他:“你上次说到户藉的事,是怎么回事?”

桂官脸色黯然:“象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户籍的……不能随便婚配,拿不到路引……没有自由之身……”

“那你相信他吗?”顾夕颜问,“你相信他会遵守诺言,等你十五岁就让你入籍?”

桂官苦笑:“我只能相信他。”

顾夕颜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找遍了熙照的律令,除非他愿意担保我入籍,否则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顾夕颜沉思:“你帮我找本关于熙照律令的书吧……”有什么比读一个国家的法律更能了解这个社会的生存规则的呢!

桂官激动地望着顾夕颜的脸,嘴角喃喃,半天才应了一个“是”字。

两人分手各自回屋,顾夕颜继续安静地坐在屋里的大榻上描红。

到了晚上,顾夕颜找了端娘来商量:“横月和踏浪年纪都不小了,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怕到时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最先遭殃的就是她们几年及笄的丫头。我们不如早做打算,你给两个丫头说说,看她们是什么想法,趁早找个婆家嫁了出去……大家都体面。”

端娘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顾夕颜送走了踏浪和横月。

踏浪就嫁到了富春县一户农家,是端娘的一个姊妹妥娘做的媒。说是农家,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有一个榨油坊,日子颇为殷实,端娘亲自去访过,踏浪也满意。横月家里有寡母,嫁回了舒州,是端娘作的媒,以前就认识,男方的父亲在海南郡溪州府做幕僚,听说是顾家二姑娘的贴身婢女,非常满意,来接横月的时候还给顾夕颜送了一尊小小的赤金显天神象。

顾夕颜屋里就留下三个人,她主动找了顾夫人,说旧人用惯了,不用再加人了。

顾夫人自从秋风起时就身体不好,常常倚在床上,家里的事务大都由田嬷嬷领着,见顾夕颜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顾夕颜的生日就这样冷冷清清中度过了。

到了腊月里,家里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回京述职的世交要请客送礼,明年一开春就要开始官员的核查了,哪里该走动的,哪里该拜访的,顾夫人都要顾着点,加之马上就要过年了,年事的置办,祭祠的礼品,下人的打赏,春宴的名单,也都要她一一审核点头,她已久卧床榻,自然有点力不从心。田嬷嬷虽然精明,但毕竟是下人,也不敢随意作主,顾夕颜就趁着请安的时候给顾夫人出点主意,渐渐地,很多事情都回到了顾夕颜这里来。

端娘看了很高兴,说:“姑娘出嫁前跟着夫人学学理家也是应该的。”

田嬷嬷却很担心顾夕颜趁着顾夫人卧病在床拿了权不放手,后来看顾夕颜办事轻重分明而有条不紊,说话亲切温和却遇事沉稳,事事都请示顾夫人,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顾夕颜除了帮顾夫人料理一些家务事外,大部分的时候都用在了描红。她自认为还颇有些进步,但崔宝仪那里却还是让惠兰招呼她。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过关,也不问什么,拿了写的字每月去一次。

到了腊月中旬,家里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3

第二十五章 有客来访

到了腊月中旬,海南连氏的少夫人带着连家十四小姐突然来拜访顾夫人。

顾夫人腊黄的脸上止不住惊鄂,望了望顾夕颜,忙说:“快请!快请!”

顾夕颜也觉得有点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夏国的春节比较讲究,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商人也会赶回老家去过节。除了二十四日要扫尘,大年夜晚贴春联,正月初一大清早要放爆竹这类的,还讲究到二十四小年至腊月三十不能随意走亲戚的规矩,现在连家竟然千里迢迢地来到盛京,并赶在二十四小年之前拜访顾家,怎能不让让两人感到惊讶。

顾夫人忙唤人进来伺侯她梳头,换了件银红色的半臂接待客人,起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回身从床边的一个小格里拿了一个手掌大粉彩的小瓷盒坐在镜台边自己沫抹起来。

顾夕颜见她再起身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是腊黄色的,但明显的比刚才有光泽,人也显得精神多了,并不是她想象中一眨眼就能掉下一层粉子的白粉,不由瞟着看了一眼放在镜台上的小瓷盒。

顾夫人笑着解释道:“这是同心坊的产的‘延颜’,据说是贡品,专为皇太后秘制的。前几天我嫂嫂来看我,说我脸上的颜色太沉,就送了一盒给我。今天我也是第一次用。”

顾夕颜端祥着她,点头称赞:“母亲用了面色果然好了许多。”

顾夫人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真诚地说:“母亲的病也躺得太久了一些,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些,不如我陪着母亲去趟栖霞观散散心也好。”

栖霞观即有医姑治病,也有道姑做法事,顾夫人不管是真病还是心病去了都合适。顾夫人看了顾夕颜一眼,眉目含笑,亲昵地拍了拍顾夕颜的手背,转身出了房门。

连家少夫人虽然称是少夫人,实际上比顾夫人的年纪还要大上十岁,身材丰腴有度,皮肤白皙细腻,虽然眼角已有了细细的鱼纹皱,可还是无损其美艳。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内面穿着一件油绿色绣着金色纹饰的褂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毛皮斗蓬,眉眼间和顾夕颜非常的象,都是冰肌晶彻的皮肤,清丽瑰秀的五官,高佻的身材,只是顾夕颜目光柔,笑容甜美,给人犹如邻家妹妹的亲切之感,而这位少女清目流盼,笑容矜持,给人端庄明艳之感,和顾夕颜站在一起,春桃秋菊各有风情。

两个人向顾夫人请了安。连家的少夫人立刻亲热地上前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这是夕颜表妹吧,我是你连三嫂嫂。”

顾夕颜忙客气地喊了她一声“三嫂嫂”。

连夫人忙把一旁的少女拉到顾夕颜身边:“这是你七舅的三女儿连芳华,在家排行十四,我们都称她十四姑。”

顾夕颜忙和连芳华打招呼。

连芳华大大方方地喊了顾夕颜一声“小姑姑”。

几个人互相见过了礼,连少夫人这才领着连芳华坐了下来。下人俸了茶出来,连少夫人身边的人又大包小包地堆了半堂屋礼品,连少夫人这才说明来意:“芳华在海南郡也算得上小有才名,不过毕竟比不上盛京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老爷听说崔宝仪崔大姑借了贵府的地方开办私学,想夫人引见引见,让我这侄女拜在崔大姑面前学学本事……”

顾夫人一怔,婉转地说:“两家是亲戚,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崔大姑虽然借了顾府的地方办私学,但我长年深居内院,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但请少夫人放心,等老爷一下朝我就去禀了老爷,让他亲自出面给连姑娘办这件事。”

连夫人得了准信,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连芳华告辞了。

顾夫人让人收了礼物,满脸疑惑:“海南郡的添香书院是熙照三大女学之一,连家怎么让连姑娘跑到盛京来拜崔大姑为师?”

顾夕颜却低头沉思。

又过了两天,顾夕颜去给崔宝仪送春节礼,崔宝仪这次亲自接见了她:“正月十六开课,姑娘在家好好读读《四书》。”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写的字总算是得到了这位崔大姑的认可。

她又听崔大姑训诫了几句就告辞了。

春节很快来临,家里事务纷繁,顾夫人身边多亏有了顾夕颜的帮衬,加上丁执事这几年一直在管理外务,有这两个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到了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六顾夕颜恢复了上课,在崔大姑那里见到了连芳华。

连芳华见到顾夕颜非常亲热,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我的课排在你的前面,小姑姑如果不忙,课间到可以常见见。”

顾夕颜微笑着应答,转身让赵嬷嬷打听连芳华前面的课排着谁。

赵嬷嬷回信来说:“连姑娘前面排着方姑娘。”

顾夕颜冷冷地笑了笑。

家里这几天一派喜气洋洋。顾老爷升了鸿泸寺卿,从三品。家里又连请了几天的流水席。

顾夕颜和桂官又见了一面:“你帮我打听的听,富春县境内有一个教堂,在什么地方?”

桂官大为惊诧:“二姑娘问这干什么?”

顾夕颜露出神秘的微笑。

桂官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姑娘是信基督教的!”

顾夕颜吩嘱道:“你帮我打听就是。”

桂官点头匆匆而别。

很快,风吹在人的脸上就不冷了,远香湖边的垂柳也开始抽芽了。

顾府里又开始忙起来。忙着给顾夕颜打首饰,忙着给顾夕颜裁新衣,顾夕颜这才发现,春风吹开得不仅仅是幼芽,自己也好象花蕾似的,胸前经鼓鼓的,已经开始有了女子的柔美曲线。

顾夫人的身体好象更加虚弱了,她写信给远在江南的哥哥,让他把在一直待在江南娘家的独子顾盼兮送回来。

家里的事渐渐都移到了顾夕颜的手里,顾夕颜和桂官再会面的时候给了桂官五百两银子:“你拿了去官府里买个户籍,如果不够,再向我要。”

桂官什么也没有说,把银子揣在了怀里。

顾夕颜又让他打听选妃的具体日期:“一定要准确的,非常准确,什么时候干什么,都打听清楚,不能出错。”

桂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告诉了顾夕颜一个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徐家那位和方少卿订了亲的姑娘突然被送到普照观去了,两家的亲事肯定吹了。”

顾夕颜不解:“什么意思?”

桂官低声地说:“普照观是道观。自熙照152年懿容皇后在那里出家以后,普照观就一直是皇家贵人们的静修场所……”

顾夕颜沉吟:“你是说,徐家的姑娘出了事?”

桂官点了点头。

两人对峙而立,相对无语。

良久,顾夕颜道:“如果有机会就打听一下,徐家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官目光闪烁。

过了几天,桂官的消息就来了。选妃的日期定在了四月十二,那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但在这之前,凡是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子都要于三月十日以前完成初审,也就是体验。通过初审的女子要于三月十四日进宫参加“宿选”,也就是在宫里生活一小段时间,看你睡觉打不打鼾,说不说梦话,咬不咬牙等等,最主要的,是要由宫里的女官们考察你是不是举止大方,性格柔顺,博学多才等等。四月十日以前,那些女官们就会将表现优异的女子名单送给皇后阅览,十二日正选的时候,皇后就能通过这些名单对照参选女子进行最后的裁定。

皇太后方氏为皇后以后,先帝独宠,没有再纳妃子。到了当今皇上登基,皇后是皇太后亲自派使臣到凤台求娶的,皇上为了尊敬这位皇后,也没有通过选妃的方式纳后宫嫔妃。几位生育过皇子皇女的妃嫔都是比皇后早进宫的,就是如今宠冠六宫的皇贵妃顾氏,也是由女官的身份进的宫。皇上的几位皇子早早就定了亲事,当然也就用不着选妃了。这样算起来,熙照皇朝已有三十八年没有举办选妃事宜了。

一时间,四月十二日的选妃成了熙照上下举国关注的聚点事件。

顾府也没有闲着,马上就要初审了,除了要打点宫里来初审的女官外,还要给顾夕颜进行身体的保养。

顾夫人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吩嘱田嬷嬷去请体芳斋的师傅来给顾夕颜进行汤浴。顾夕颜却道:“体芳斋的师傅虽然负责出阁女子的汤浴声名远播,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的技巧,人人也请得动,人人也请得起。依我看,不如求了隔壁秦大姑,她可是戏班里的人。”

顾夫人先是听得一怔,后来才想明白过来,腊黄色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绯红,骂道:“是哪个妖蛾子在姑娘面前胡言乱语的,非得乱棍打死不成!”

田嬷嬷到是在一旁笑道:“我看二姑娘这话说的在理,夫人就是差了二姑娘这点胆气!”

顾夫人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倒是顾夕颜在一旁窃窃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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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各有所动

秦情的租房合约本来快到了,但这段时间顾府一是庆祝顾老爷升了官,二来是顾夕颜要参加选妃,忙得根本就没有人去找秦大姑谈这事情。关于顾夕颜的提议,顾夫人嘴上虽然说反对,实际上心里却是认为有道理的。那些男人哪个嘴里不是说的仁义道德,遇到了那千姿百媚的女子,谁管你是什么出身,抱在怀里就不放手了……想当年,顾朝容进宫的时候还是女官呢,熙照皇朝的规定是女官不得入宫为妃,最后怎样了,那么懦弱的一个皇帝,生平没有在皇太后面前说过一个不字,还不是拼命拼活地把顾朝容纳进了后宫,短短五、六年功夫,从一个七品的选侍到了皇贵妃。熙照皇帝快三百年的历史上,也只有五个女人享受过这种殊荣呢……想那顾朝容的样貌体态,还不如二姑娘顾夕颜呢……说不定顾家的姑娘就有这天赋……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田嬷嬷带了礼品新自去和秦大家说,秦大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顾夕颜第一次见到秦情的时候大大地吃了一惊,她和顾夕颜想象的风情万种完全搭不上边。

秦情高子非常高,比顾夕颜还高一个头,身材很削瘦,相对的曲线就不那么玲珑,鹅蛋脸,鬓角很高,眉毛希疏,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唇有点厚,皮肤非常的好,白皙、红润富有光泽,使她的人看上去很有生气,很有活力的样子。

秦大姑见了顾夕颜也吃了一惊。相貌出众那是无庸置疑的,身姿优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极其修长的腿,丰胸细腰翘臀,这样身材的女子就是江南风月场里也少有,最让她觉得特别的是这位顾府二姑娘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养在深闺的差涩,也没有高门士族的傲气,明亮的眼神波光流转,绚丽如三月里的春花般烂漫盎然,弯弯的嘴角不语而笑,亲切的如寒九里的冬日般和煦,全身上下透露着甜美、柔和的气息。

她疑惑地问:“姑娘这副身子不是万里挑一的,也是千里挑一,为何还要……”

顾夕颜眨着大眼睛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间的事谁又说的清楚。秦大姑不用拘束,直管传些秘方与我,我保证只是自己用,决不外传。”她言词大方,模样俏丽,逗得秦大姑不由笑起来:“看姑娘说的,我这点雕虫小技,只要姑娘瞧得起。”

田嬷嬷看见事情成了,找了借口告辞,秦大姑就领着顾夕颜进了一间浴室,墨菊在一旁伏伺,先给顾夕颜洗了一个掺有玫瑰、百合花瓣的香汤澡,然后又给她用一种带有青草香味的油按摩,颇有点现代SPA的模子。洗完后又嘱咐顾夕颜:“每天来一次,七天后就渐渐有了效果。”

顾夕颜以前即没有机会也没有金钱能够这样享受,拉着秦大姑的衣袖作小儿撇娇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姑不如将秘方传交给我。”

秦大姑但笑不语。

从那以后顾夕颜每天都来,洗澡的时候和秦大姑闲谈,说些自己以前听到过的美容小常识,秦大姑渐渐把顾夕颜引为知己:“世间哪有丑女子,都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一些女子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屑于这修饰之事,韵华失去,形如枯缟,再有学问也是发黄的珠子……”

顾夕颜大笑,想起隔壁崔宝仪的话:“以色待人,色衰则爱驰。一个女人的根本是智慧,是才学。只有拥有了智慧和才学,才能让一个女人跨越时间的长河熠熠生辉……”

这两个女人,一个教书授道象名伶,一个吹拉弹唱象教授……真是两个趣人。

从内心上讲,顾夕颜更愿意到秦大姑这里来,在香喷喷的氛围里跟她学习怎样用米做脂粉,怎样用烧碱做香胰子,怎样收拾花瓣做口红……就象过家家,一切都是有趣而新鲜的。

崔宝仪那里她还是每三天去一次,有一次崔宝仪在讲话的中途突然问她:“二姑娘认为这世界是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顾夕颜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家人了!”

她一回答完,自己怔了怔。

家人,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呢?

顾家这么复杂,顾老爷那么龌龊,这样的家,自己有信心与他们相处下去吗?

想到这里,顾夕颜补充道:“还有智慧!”

是啊,现在自己最需要的不是家人,是智慧,是谋略。

还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去拿主意呢!

崔宝仪点点头,没有评价,继续讲课。

顾夕颜恍惚了一会,很快就收敛了心事,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海,认真地听崔宝仪评讲《论语》。

凭心而论,崔宝仪的论语讲的诲涩难懂,没有她大学时的教授讲的好。一到下课的时间,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崔宝仪行礼告辞了,她准备下午到秦大姑那里去看看自己亲手做的脂粉成块了没有。

顾夕颜前脚一步,后脚就有一个戴着浅紫色帷帽穿着魏紫色衣裙的女子从小轩的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崔宝仪恭敬地向那女子行礼:“刚才上课的这位就是顾府的二姑娘了。”

那女子轻声说了一声“有劳崔大姑了”,然后脚步轻盈地走出了稻香小轩。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朴素有青围帷帐,雄伟健壮的马匹,沉稳内敛的马夫。见紫衣女子出来,青帷马车里跳出一个绝色女子,发如鸦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竟然是顾夕颜那天遇到过的梳月。梳月拿了脚凳伺侯紫衣女子上了马车,马车夫挥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鞭,马车辘辘地开始驰出顾家的巷子。

车厢内,紫衣女子已经脱了帷帽,雪肌冰肤,明眸皓齿,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就是世间最明亮的宝石也要被它夺去了光华,坐在她身边的梳月立刻变成了庸花俗粉。

梳月接过那紫衣女子的帷帽,眉头微蹙:“姑娘,这样好吗?我看那顾姑娘还没有连姑娘的相貌出佻……”

能让梳月喊一声“姑娘”的,除了方少莹还有谁。

方少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地倚在迎枕上。

车马的辘辘声中,她的思绪飘得老远……御花园里寒梅怒放,她和梳月去为皇太后采第一支梅,淡香疏影间不时传来低低的嘻笑声……穿着藏青色宫衣的高桃女子,有着一张平凡而普通的脸,时时挂着亲切和煦的笑容,和五皇子杨余在雪上款款而行晏晏笑语……看见自己不卑不亢的行礼,对着梅瓶吟颂‘梅花犹带雪,未得试春衣’,杨余宛若初雪的脸庞在吟颂声中渐渐融化,象春天里的一缕风,却吹得她心如被刀剜般的疼……这一切的一切,都如鬼斧神工般地琢在了她的心尖……一个尚衣司的贱婢,竟然敢……

方少莹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捏渐紧,指甲在掌心里发疼。

天下万物道理一样,堵,不如疏……堵不如疏……

方少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手渐渐松开,松开……顾夕颜,有着一样柔和甜美的气质,却比她漂亮上百倍……杨余,你不是喜欢吗,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

梳月看见自己姑娘若有所思,阴晴不定的模样,知道她正想事情,不敢打扰。

这些天来,她跟着方少莹跑东跑西的,把所有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孩们都见了一面……姑娘最看好的就是这位顾家的二姑娘和城东工部给事中秦大人家的四姑娘了。

可是为什么呢?

梳月不解地摇头,嘴里竟然喃喃地说了出来:“姑娘,我还是不明白,连姑娘回答最重要的东西是‘忠心’,难不好吗?”

方少莹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少一个帮手啊!连芳华不是回答的不好,而是回答的太好了……到潇湘女学学习,精心安排的偶遇,自信满满的回答……太过了,表现的太明显……

她张开眼睛,看到梳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满满的全是信任,心头不由地一酸。自己马上就要进宫了,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梳月虽然相貌出众,但性子太过直率,要不然,使得手段让她进宫去做个女官也不是不可以的……得给她安排一个出路才行啊……

方少莹沉吟:“梳月,我想把你嫁到徐家,你的意思……”

“徐家?”梳月不迷惑,“哪个徐家?”

方少莹一字一顿地说:“礼部尚书徐镇徐大人!”

“啊!”梳月讶然,“徐大人,写了《夜宿岭南》的徐大人吗?”

方少莹点了点头。

梳月脸上一片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方少莹道:“虽然是妾室,但你年纪貌美,精通诗词,正可与徐大人以文添情。老夫少妻,徐大人一定会对你疼爱有加的……如果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我一定为你做主……”

梳月低着头,半晌才喃喃地道:“奴婢,奴婢全凭姑娘全主。”

方少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做出那样的缺德事来,徐家现在是又惊又怒,事情一旦过去,以徐镇的老谋深算必然会追究其中的源由,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来。虽然方家不怕他,但何必逼得别人去跳墙……那天在家里的小花园里偶遇到徐镇,他看梳月的目光灼灼如日……

方少莹讽刺地笑了笑。

希望这一步棋走得是对的才好。到时候能弥补两家的系……还有哥哥要娶的那个紫苏,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举止大方得体,根本不象是一个小小九品司狱的女儿……

梳月知道方少莹进宫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自己不同于其他世家姑娘的贴身婢女能够被未来的姑爷收房的,姑娘长大了是要进宫的,进宫是不能私带婢女的。可自从自己己及笄以后,九少爷就常常借故纠缠她,前两天还不顾礼仪地躺到了她的床上……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可九少爷那个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九少奶奶出身士家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她一直担心方少莹进宫后自己的出路……虽然徐镇比自己大快三十几岁,但好歹是有功名的人,为官也素有清廉,总比跟着九少爷好……梳月不停地安慰自己。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3
第二十七章 顾府惊变(上)

今年的春天来的有点早,二月初已是杨柳抽条剪剪风了。

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没有什么意外,方少莹榜上有名,顾夕颜和连家的十四姑娘连芳华也在候选人名单中。顾夕颜初审定在了二月二十八日,离三月十日的截止日即不靠前,也不靠后。

顾夫人趁着离顾夕颜初选还有一段时间,决定带着几个婢女去栖霞观参佛。

顾夕颜一手一脚地安排了行程。

去几辆马车,车上各坐些什么人,谁是负责外围的打点,谁负责内围的人员调配,该带些什么东西,送多少香油钱,顾夕颜安排的井井有条,还写了一张行程表给内围负责的田嬷嬷和和外围负责的丁执事。

端娘因为要替顾夕颜到栖霞观还愿,顾夕颜就要她在顾夫人身边贴身照应照应。

出发前,负责给顾夫人收拾首饰装奁的柳儿怎么也找不到那盒“延颜”了,问了几个贴身的婢女,都说没有看见,她急得团团转,外面的马车又来催,叶儿道:“怕是一时放失了向,夫人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要这东西,如果问起,就说是一时疏忽,我们姐妹在家再找找。”

柳儿不再坚持,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柳儿,几个留在家里的小姐妹喊她簸钱。叶儿寻思着顾夫人这次要去住五天,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过两天找也不迟。转身出去玩了。

到了栖霞寺,田嬷嬷安排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墨菊和杏红也跟着来了,叫了两人进来,墨菊道:“帮夫人管衣笼的叶儿突然肚子疼,二姑娘临时安排我们来帮忙。”

田嬷嬷急道:“那姑娘身边谁在伏伺呢?”

墨菊道:“把赵嬷嬷临时调了去。”

虽然不合规矩,但人已经来了,田嬷嬷也只有无奈地点了点头。

盛京的顾府没有了主子,就象老总去出差了一样,虽然还是各就各位在做事,但精神难免就有点松懈。

顾老爷晚上要到新任翰林院学士家里喝酒,他身边的一个小童跑到管马车的柳执事那里传话,柳执事吩嘱身边的小六去安排马车,小六一溜烟跑到马房,几个伺侍马房的小厮正在那里喝酒赌牌九,小六要套马车,叫了几遍,一个输光了本的小厮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牵马,小六接过马缰,问:“怎么不见那两匹枣红马?”

那小厮嘟嘟嚷嚷地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老子给你安排什么马就用什么马,等你做了马房的执事再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小六一缩脖子拉着马就走了,走得老远嘴里还在嘟努:“老子以后就做个马房的执事给你看看……”

那小厮虽然骂了小六子一顿,回过头去一看,真的,本现应该栓在一起的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马却不在栏里了。他回到赌桌前:“是谁牵了那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马?”

牌面上正翻出了一幅天王,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庄家翻牌,他这一问,立刻有人不耐烦:“你去查查马房里的记事的薄子就是了,在这里乱嚷嚷啥!”

小厮一听,袖子一甩,依旧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牌,心里却想:算老子多嘴!

顾老爷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痛让他还有片刻的迷茫。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罗帐,一阵和熙的风吹了进来。

已是春天了吗?

顾老爷呆呆地望着帐顶发呆。

过得可真快了,又是一年了。三元及第的荣耀好象就是昨天,大红的绸缎,喧哗的人群,羡慕的目光,响彻天际的锣鼓……人生中仿佛只有那一天是明快的,是悦愉的。

二十年,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坐到了一个鸟不生蛋的鸿胪寺聊的位置上。同期的方继贤,已经是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尚宝司少卿了……户部尚书、尚宝司少卿,哈,左手盖印,右手支钱,脚跨户、工两部,这国库的银子,还不是他方继贤一个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顾老爷猛地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变得通红,象有一团火在燃烧。

凭什么,凭什么,当年他只是二甲……他们方家不就是出了一个躺在皇帝身下叫春的婊子吗……顾家难道就没有女人了……

顾老爷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图面,全身的血液慢慢集中了他身下的某一点上。

他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桂官”。

旁边的人立刻轻声地说:“老爷,桂官在溶月斋守夜,要不要我去叫他……”

顾老爷面目阴沉地望着说话的人。

粉嘟嘟的脸,红艳艳的嘴,还没有脱去奶气的细腻的皮肤。

好象是丁执事新买回来的一个小童,叫什么“四儿”的。

他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桂官”,伸手就把人拉到了床上……

端着铜盆正欲跨进屋的树香听到屋里传来的低低悲鸣声不由地僵住了脚步,求助似地朝溶月斋的方向望去。

他身后一个和树香差不多的男童不明所以地问:“树香哥哥,你站在这里干嘛!老爷还等着我们的洗脸水呢?”

树香回头,薄薄的晨曦照在男童的脸上,飞扬着一双剑眉,透着丝丝的飒爽。树香一阵恍惚,好象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桂官。不,也不是很多年,好象只有两、三年的样子,只是感觉很久了,好象已经十年甚至二十年那么久了。

男童看见树香望着,露出明快的笑容,象山润的泉水那样清澈,又象是柳梢的嫩芽那样清新……

“哐当”一声,树香手中的铜盆掉在了地上,他一转身,朝溶月斋跑去。

两棵古老的香樟树依旧相依相偎地缠绵在一起,树香推开溶月斋的门,喊了一声“桂官”,还没有变声的童音回响在空旷的书屋里。

没有人应。

他跑到溶月斋桂官的床榻前,半新不旧的香秋色褥子,年年有余的江南瓷枕,湖色杭绸里子天青色织锦被面的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摺子。

树香满脸的迷茫地在书房里打转:“桂官,桂官,你在哪里?”

丁执事拿着一根刚抽根的柳条百无聊赖地转悠着,来栖霞观已经两天了,每天就是蹲在这里看林子。还是得想个办法调回老爷身边去当差才能,象上次,给老爷买了一个小童回去,自己私下扣了一百两,整整一百两啊!在夫人身边,最多去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一年也得不了二十两……这些阀门贵胄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竟然喜欢玩……真是吃饱了胀着了,让他饿三天看看……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想起因发洪水被饿死的弟弟,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找了一个树桩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没多久,丁执事就看见自己贴身的小童喜田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顾夫人那张腊黄的没有血色的脸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丁执事紧张地站了起来。

可千万别在他当差的时候出事啊!

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那喜田一看见丁执事,远远地就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丁执事心中乱跳,上前对着喜田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慌慌张张的象什么话,给我站稳了再说。”

喜田委屈地捂着头,含含糊糊地说:“老爷,老爷让回去,说是家里出事了!”

丁执事一颗悬着心又提了起来。

和欢陵一起买回来的那个小童就是不听话被顾老爷给玩死了,这次又新买了两个,难道是……

他紧张地问:“是谁来传的话?还说了些什么?”

喜田摇头:“是老爷身边的砚香,只是说让立刻就回去。”

丁执事忙跑到田嬷嬷那里去禀告了夫人,然后随着砚香回盛京。

路上,丁执事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砚香:“爷找我什么事?”

砚香也不知道:“只是催得急,要执事务必五点以前赶回去。”

回到盛京的顾家还不到五点,他急着往顾老爷屋里赶,沿途却仔细观察着府上的诸人。

外院好象一切正常,偷懒的还在那里偷懒,溜号的还在那里溜号,可一进了顾老爷住的院子,气氛就立刻变了,阴沉沉的,几个男童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吭的样子。

砚香几步上前给丁执事叩了门,没有人来应门,顾老爷亲自应了一声。砚香立刻推开门侧身上丁执事进去,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

屋子里的扇户都关着,光线有点暗,丁执事眨了眨眼睛才适应屋里的光线。

顾老爷盘腿坐在那架雕工精美的八步床上,手里正端着一个粉彩小茶盅。那茶盅丁执事认得,是去年江南刘府的舅爷来时送的,一共十个,说花了四千两银子,每个划四百两,都能在布政坊买幢三进的青砖小院了。

丁执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顾老爷手中的茶盅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点头哈腰地轻声道:“老爷,您找小的来有什么吩嘱?”

顾老爷面带微笑,黝黑的眼睛如千万的古井似的,好象有千万条阴灵在里面飘飘荡荡出不来。

他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了指地下。

丁执事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身形不稳地“蹬蹬蹬”连退了三步:“这,这是……”

声音都变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3

第二十八章 顾府惊变(下)

丁执事随着顾老爷手指的方向望去,光线不明的屋子角落里倦着一团暗影,液体从那里缓缓流出凝结成了一块黑色。

丁执事眼瞳不由地缩了缩。

树香,竟然是树香!

他的身体非常反常地扭曲着,曾经红扑扑的脸蛋呈死灰状,他不用上前试探鼻息,就知道这个人没气了。

那么温顺的一个人,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的树香。

他强打起精神笑道:“老爷……”

“什么都别说了!”顾老爷又指了指树香的尸体:“桂官和百年都不见了!”

桂官,那个脸上永远爽朗的笑容,每天非常认真地描红,望着天空的眼眸充满了憧憬的少年……是逃跑了吗?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逃跑了吗?和百年一起吗?那个比女孩子还漂亮精细的家伙?胆可真大啊!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被顾老爷调教多了,互相有了私情啊……

丁执事脑袋里乱转,嘴上却问道:“家里可丢了什么东西?”

顾老爷疑惑地皱了皱眉:“仔细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丢?”

“什么东西都没丢?”丁执事傻了眼。

那凭什么跑出去。一没钱,二没户籍。丁执事这句嘴临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顾老爷阴着脸:“家里一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声不响的……,给我好好查查!”

丁执事脸色疑重地回答:“是,请老爷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抓回来给。”说着,他上前几步走到顾老爷跟前,指着树香的尸体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老爷,你看这……”

顾老爷脸色阴晴不定地望了树香的尸体一眼,狠狠地道:“给我丢出去喂狗!”

丁执事应了一声,转身又唤了贴身的喜田嘱咐了几句,喜田转身拿了一条凉席进来,丁执事和喜田把树香的尸体搬到了凉席上。

树香的身子都软成了几段,喜田不忍地别过了脸去。

他们把树香的尸体抬到院子中央,旁边立刻有个小童上前帮忙。

丁执事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那小童,低声地说:“买口薄棺材……”

小童含眼感激地望着丁执事点了点头。

丁执事和喜田又找了一些香灰洒在了有血渍的地方,光洁的青石地砖上留下了薄薄的灰。

做完了这些事,丁执事背上已起了薄汗,他挥手让喜田出去,然后给顾老爷续了一杯茶,低声地说:“老爷,你且宽宽心,还好没丢什么东西。这事还是悄悄的好,传出去了,总是不体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砚香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是内院当差的赵嬷嬷,说有急事禀告。”

顾老爷眯起眼睛看了丁执事一眼。

丁执事上前虚开了半扇门,隔着门缝问道:“什么事?”

赵嬷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道:“二姑娘,二姑娘不见了!”

“叭”地一声,丁执事身后传来瓷器坠地的声音。

丁执事在心底呻吟道:完了,完了,四百两,就这么没了……

丁执事有些疲惫地跨出顾府高高的门槛,身后的贴身小厮喜田就悄声地说:“丁执事,这,这到哪里去找啊?”

丁执事双手负背仰天笑了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哪里找,慢慢的找呗?”

喜田一怔。

丁执事笑眯眯地道:“这个桂官,还真看不出来,关键的时候竟然演了这么一出,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也不知道这二姑娘知不知道桂官到底是干什么的……”

喜田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丁执事口里透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怎么说的,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丁执事继续赞叹道,“调了二姑娘身边的嬷嬷、丫头陪着夫人去了栖霞观,假传老爷的意思从马房里牵了两匹脚力最好的马,然后又请管角门的王婆子喝酒,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喜田听了摸了摸脑袋,憨憨地说:“执事怎么说是桂官拐了二姑娘跑了呢?百年也不见了啊!说不定桂官是和百年跑了呢?”

“桂官如果不是为了拐二姑娘,怎么会去请王婆子喝酒呢?”丁执事沉思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跑了。可这样也说不过去啊,桂官和二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收捡得干干净净,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而百年的屋子却乱糟糟的,连铺盖都没有收捡好……”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出了府门。

一个女孩子正蹲在顾府的东角门上。

都开春了,那姑娘还穿着一件天青色夹袄,不过脚上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到是干干净净的。喜田最不喜欢邋遢的女孩子,一看那鞋立刻心生好感,上前问道:“你找谁?”

那女孩子低着头,声若蚊蝇:“我,我找,找秦大姑,说是在这里……”声音甜甜糯糯的,带着妩媚的尾音。

丁执事心中一动,走了上去,问:“你说你找谁?”

那女孩子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找,找秦大姑!”

丁执事看不到小姑娘的面容,又心有所疑,弯下腰去看那女孩子的脸,谁知那女孩子正好偷偷抬头望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小姑娘象受惊的小鹿似地低下了怆惶的眼睛。

丁执事却心中一叹。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惜脸色因营养不良腊黄腊黄的,鬓角到鼻梁处又长着一大块紫红色的胎记,难怪她总是低着头,还用半边青丝把脸给遮了起来……

喜田也看见了小姑娘故意用头发掩饰的半边脸,心生怜悯,好心地指着东边斜巷的道:“你从这里进去,那里有个红漆小门,那才是秦大姑住的地方。”

小姑娘又声若蚊蝇地道了谢,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人被这一打扰,反而停在了巷子里。

丁执事望着小姑娘略有些臃肿的身子,问喜田:“你要是桂官,会到什么地方去?”

喜田想了想:“当然是回家去!”

丁执事一挥手:“走,去买桂官回来的娼馆问问,看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喜田道:“执事,你不是说,慢慢找吗?”

丁执事一挥手,这次是拍在了喜田的脑门上:“多看多听少说话,特别是别传话,不然,树香就是你的下场。”

喜田笑嘻嘻地摸脑袋:“执事,我又没他们漂亮。今天晚上要不要买几柱香去上上……”

两人边说边走,声音渐渐淡去。

顾府的小巷子里,穿着天青色夹袄的小姑娘正在叩门。

“来了,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应门,“您找谁?”

小姑娘抬起头来,乌黑的青丝掩住半边的脸庞:“我找秦大姑。”

应门的姑娘吓了一跳,那么清丽瑰秀的五官,却……她尽量维持着正常的神色:“姑娘是哪一位?”

小姑娘眼神轻柔和熙:“我叫秦玉,是秦大姑的侄女,麻烦姐姐帮忙禀告一声。”

应门的姑娘望着小姑娘干净的布鞋,知道来人出身不差,客气地侧身让她进了门,说:“请姑娘稍等。”

不一会儿,秦大姑就亲自迎了出来,看见小姑娘,只觉得面熟,但又的确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小姑娘委屈地说:“姑姑,姑姑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秦玉啊!”

秦大姑自幼就被卖到了戏班子里,还是十年前回去过一次,家里有些什么人,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听这小姑娘说得哀怨,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把小姑娘带到了堂屋,让人上了茶,亲切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大姑小小年纪就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的,看她这个样子,笑道:“是不是来借钱的?”

小姑娘红着脸摇了摇头:“不,不是。”

“那是?”秦大姑不解地问。

小姑娘抬起头来,好象鼓足了勇气似地说:“我来投靠姑姑的。”

秦大姑想到自己在戏班子里唱戏被族里除了名,又望望小姑娘脸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说:“我这里是戏班子……”

小姑娘好象怕秦大姑不答应似地,忙不迭地说:“我知道。我给姑姑洗衣做饭,只求三餐温饱……”

秦大姑望着小姑娘如麋鹿般怆惶的眼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那边顾府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老爷的心情不好,把树香给弄死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谁愿意出这头,走路都尽量蹑手蹑脚的。

顾老爷盘腿坐在八步床上,温暖的黄梨木小几上放着一盏瓜型玻璃台灯,灯内蜡泪虬结成块,桔色的火焰在灯罩内雀跃跳动着,明时暗地印在顾老爷清丽雅秀的面容上,形成一道道光和影。

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疾步奔到床边一张大画案前,搬了把椅子就一脚踏了上去,神色焦虑地仰望着画案前的多宝格柜顶。

多宝格柜顶邋邋遢遢地散放着一些画轴,好象很多年都没有碰过了似的,沾满了灰尘,结出了几张蛛网。

顾老爷哆哆嗦嗦地推开那些画轴,看到了最里面的那个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了出来。

紫檩香小匣子颜色黯淡,入手颇沉。

顾老爷双手捧匣,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案上打开。

银红色的金丝绒内裹里空空如也。

顾老爷低低地闷吭一声捂住了胸口,斜斜地倒在了画案上。

小几上的蜡火正燃得欢快,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4
第二十九章 长生戏班(一)

秦大姑站在厢房的窗户前眺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厨房。

那个号称是自己侄女的秦玉正在杀鱼。剜鱼腮,打鱼鳞,切鱼腹……动作优美而娴熟,决不是一两天可有的功力,可看她那如青葱般的十指,又不象是经常做这事的人。

秦大姑走出屋去,听到秦玉吩嘱厨娘:“……肉只煮八分熟,不然嚼在嘴里就象渣一样……记得拿出来用进水镇一镇,不能直井水接泡,是镇一镇……”

秦大姑走近了,笑道问:“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秦玉回眸一笑,甜得象蜜:“今天吃回锅肉。”

秦大姑点了点头。

秦玉的厨艺那是没得说的,来了五天了,每年都不重样,几个跟着她学戏的姑娘现在都和她玩得象亲姊妹,也没有人去注意她脸上的那块胎记了。除了做饭,秦玉平时就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看她们排戏,托着腮,眯着两只眼睛,象猫似的可爱。

秦大姑爱惜地摸了摸秦玉鬓角,轻声地说:“秦玉,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秦玉将手中的鱼递给厨娘胡四娘,然后在一旁的淘米水中洗了洗手,这才跟着秦大姑进了她的卧室。

秦大姑的卧简洁而大方,靠墙放着一张红漆架子床,挂着白色的幔帐,架子床边一张卷云几,几上放着奁,卷云几旁是一张两扇的圆角衣柜,屋子中间一张圆桌,摆着四张绣墩。

秦大姑指着绣墩道:“你坐。”说着,自己率先领在了另一张绣墩上。

秦玉低眉顺目地坐了下来。

“我给你说一件事。”秦大姑叹了一口气,“我三岁被卖到长生班,先学武生,后学花旦,十二岁登台唱的第一出戏是《战昌洲》,整整唱了十五年,后来翻云斗时闪了腰,再也不能登台了。我就接了师傅手,又用了五年的时候,把长生班带成了江南第一大戏班。去年在李大人家唱堂戏,李大人看中了班子里青衣小桃红,要收房,小桃红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是想,他要是真的喜欢小桃红,就纳为妾室,只说收房,不给个承诺,小桃红跟着他,岂不是不明不白的。结果李大人说我,不赏脸,当晚就把小桃红给……糟蹋了。小桃红一时想不开,就屋里上吊自杀了。”

说到这里,秦大姑泪盈睫上:“李大人却对外人说是小桃红手脚不干净,偷了他们家的东西……我被关在牢里九个多月,老琴师给打断了手腕,长生班的头牌凤仙给江南郡越州府一个七品推官当了外室……江南第一大戏班的长生班就这样散了。”

秦玉眉头微蹙。

秦大姑继续道:“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但让我最觉得不忍的是那些长生班的师傅和姊妹位……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的强硬……大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长生班这么多年,也结了一些善缘。多亏了刘府的七姨太伸手援助,长生班这么劫后余生的人才能有命在这里混口饭吃。”

秦玉安慰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姑姑不要太伤心了,既然人都出来了,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大姑勉强地笑了笑,突然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秦玉:“不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从长生班出事以后,我才真正明白老人们常说的‘与人为善,与己留路’,我现在想着结善缘,也希望姑娘你能记住结善果,得善福才好,不要连累了院子里这些无辜的人才好。”

秦玉心中一虚,强笑道:“姑姑的教诲,我谨记在心。”

秦大姑目光锋利如刀地盯着秦玉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秦玉都有些坐立不安了,秦大姑才淡淡地道:“你记往了,如果因为你的事让这屋里的人有了个什么闪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秦玉出了秦大姑的卧室,迎面吹来柔和的春风,她这才发现后背心湿漉漉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那里穿着件带有长长水袖的衣衫在练功,她叫扣儿,是秦玉刚收的一个小徒弟。扣儿看见秦玉从秦大姑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地喊她:“玉姐姐,师傅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你菜做的好吃,赏你糖果子了?”

秦玉轻轻地抚着那小姑娘的脸,说:“是啊,师傅赏了我一颗大大的糖果子!”

二月十五日,顾老爷亲自上了请罪表,说二姑娘顾夕颜得了水痘,需在家里供奉痘娘娘,不能参加选妃了。

皇贵妃娘娘亲自派了宫里的一位女官看望。

二月底,被送到江南松壑书院而寄居在舅舅家的顾盼兮回来了,送他回来的还有顾夫人的堂兄刘季和。

顾盼兮回来的那天,秦玉正高兴地试着她自己生平第一次亲手做出来的粉脂。扣儿仔细地将秦玉做出来的粉脂抹在手背上,闻了闻,高兴地说:“玉姐姐,这粉真细,又香。”

秦玉得意起来,也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抹在手背上瞧了瞧,点头道:“不错,不错。如果拿出去卖不知道有人买不?”

“你去同心坊买一盒粉脂回来仔细对比对比就知道区别了。”给秦玉出主意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琼花,肤色若蜜,眉沉目重,是秦大姑的另一个徒弟,学的是青衣。

秦玉真的出门买了一盒同心坊的脂粉回来,一试就心凉了。

颜色没有人家的自然,时间没有人家的持久,香味没有人家的纯正……

琼花掩嘴嘻笑:“人家同心坊有快五百年的历史了……”

秦玉追问:“太初皇朝时候崛起的吗?”

琼花笑道:“可能是吧!”

秦玉嘴里嘟努了几句,转身去掏米去了。

扣儿玉琼花:“玉姐姐说些什么呢?”

琼花侧头想道:“好象在说什么‘要不要人活”了之类的话吧!“

扣儿望着手中同心坊的脂粉盒:“这与活不活了有什么关系?”

琼花也不解地笑了笑,转身去练功去了。

转眼间到了三月初,盛京好象一夜之前突然多了很多喜事。先是一直悬而未决的皇太子这顶桂冠毫无意外地落在了五皇子杨余头上,盛京举行了一系列的庆典活动,然后是四皇子与梁国公郑鹏飞的女儿完婚,皇室的聘礼摆满了朱雀大街,前面的礼盒进了梁国公的府第,后面的礼合才刚从紫禁城的午门出来。当盛京的人还在谈论这桩婚事的时候,与徐镇解除了婚姻的澹泊侯方锦秀的孙子方少卿却低调地成了亲,据说女方是刑部一个司狱的女儿。在这期间,徐家也没有闲着,办了一桩喜事,徐老家新纳了一房妾室,貌美如花,才情过人……

长生班也跟着沾了沾光。先是被郑家请盛京著名的戏班去唱堂会,秦大姑找了关系去当了一回“绿叶”,后又跟着到徐家唱了一场。自从长生班到了盛京以后,这是极少见的盛况,虽然只是堂会中的配角,但一个月能唱两场堂会,让秦大姑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得到了大大的改善,戏班里的人个个都喜上眉梢。扣儿天真地说:“要是徐大人天天纳妾就好了。”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只有秦玉总是带着一丝忧愁,就是笑里也含着担忧。

琼花现在和秦玉玩的最好,递了一个葡萄给秦玉:“尝尝,凤台的贡品,徐家赏的。”

秦玉心接过葡萄丢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要是能去方家瞧瞧就好了!”

琼花将葡萄籽吐出用手拉着,说:“是方家的六房办喜事,他们家一向不兴这些的。”

秦玉好象有点心不焉的样子。

琼花一把接住秦玉:“走了,走了,你不是说要去看看盛京最大的万秀楼吗,今天我们戏班到那里唱一场折子戏……”

秦玉跟着长生班的人到了万秀楼。

万秀楼是一个戏院,是盛京最大、最好的戏院,有点象歌剧院,四方形的,两层结构,一层是大厅,二层只在是四周挑出一块来做了包厢,地下铺着红地毯,摆着红木的四方桌和太师椅,桌上放着瓜果糕点茶具,还摆着梅瓶插着时令的鲜花,跑堂的穿着统一的青衣长衫,腰上扎着同色的布腰带,肩上搭着白毛巾,挺着笔直背,神色谦和中露出一丝自豪,楼上楼下地跑着。二楼的包厢前面挂着珠帘,从下面看不清上面的情景,上面却可以俯视整个戏院。

长生班的人去的时候,戏台前已经堆满了用鲜花扎成的戏牌,写着今天唱戏的戏名,还写着主角的艺名。

秦玉在长生班里也就是一个跟班,帮着递递茶,跑跑腿,和长生班在万绣楼的地位差不多,长生班今天能到万秀楼来唱一折戏,是因为秦大姑以前结识的一个老姊妹如今是盛京最大的戏班联珠班的头牌,她推荐来试唱一折,那两场“堂会”也是她介绍的。

长生班除了秦玉,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紧张这次演出,不想一举成名,只望着不被喝倒彩,这以后偶然就能在万秀楼里唱一折,也算得上是在盛京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打开了局面。

扣儿年纪小,没有戏,秦玉是临时加进来的,两个闲着的人就在戏院的后台窜来窜去。

后台乱轰轰的,化妆的,穿戏服的,吊嗓子的,要茶的,要蜜水的,跑来跑去的小跟班们,看得秦玉和扣儿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特别是秦玉,比扣儿还好奇,跑去摸人家的道具,被一个穿黑衣的大汉一把拽出来大喊:“这是哪家的闺女,到处乱跑,还不带去。”吓得秦玉和扣儿一溜烟跑回了长生班的小小化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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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长生戏班(二)

长生班小小的化妆间里,秦大姑正在检查几个徒弟的最后装扮,大家面色凝重沉默地望着秦大姑,与外面哗喧嘈杂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此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吴先生,您这边请,这边请!”声音无比的殷情。

屋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大家掂着脚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矮胖矮胖、白白净的四旬男子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走在化妆间外的过道上。

秦玉认识那个矮胖矮胖的男子,他是万秀楼的总管,姓闵,长生班进后台来的时候就是他亲自接待的。另一个男子是生面孔,听闵总管的口气,他应该就是“吴先生”了。

吴先生比闵总管高一些,皮肤非常白,一看就是那种常年不晒太阳的人,额头窄窄的,腮帮子鼓鼓的,脸型象只青蛙,两只眼睛因为面容的肌肉太多而眯成了一条缝,嘴唇却象花瓣似的艳丽红润。现在还只是阳春三月,他已经穿上了单薄的夏裳,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走动一抖一抖的。

扣儿一见就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大姑面色大变,正要去捂扣儿的嘴,那吴先生却突然扭着肥胖的脖子望了过来。

秦大姑一见,也象闵总管似地带着讨好的笑容迎了上去,非常尊敬地喊了一声“吴先生”。

吴先生面带疑惑地望着闵总管,闵总管立刻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江南长生班的班主秦情,玉楼春的徒弟,去年刚从江南到盛京来,联珠班的小凤仙介绍来今天试唱一折。”

吴先生望了笑意还没有散开的扣儿一眼,点了点头,问:“唱什么?”

秦大姑恭敬地回答:“唱《战昌州》中的一折马坡挑将。”

吴先生又点了点头:“这折不错,武生得有点功底。”

秦大姑忙道:“先生说的是。”

吴先生转过头去和旁边的闵总管说话:“小凤仙的病还没有好吗?那今天谁唱头牌……”他眼角也没有扫秦大姑一下,和闵总管边说边走了。

秦大姑回到化妆间里,狠狠地盯了扣儿一眼,吓得扣儿直往秦玉的身后躲。

到是那个琼花问道:“师傅,师傅,那个吴先生就是写了《花魁怨》、《后园会》的吴先生吗?”

秦大姑点了点头。

琼花发出一声哀嚎声:“师傅,怎么这样!他写了那么多的才子佳人,自己却长得象只癞蛤蟆……”

她的话音未落,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秦大姑轻轻敲了敲桌子,板着脸道:“你们都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吴先生怎么了,吴先生能写出世上最动听的曲,你们哪个给我试试!只有他的一半功力,你就在盛京横着走吧……”

秦玉却把琼花拉到一边问:“吴先生写什么曲?”

琼花笑道:“写戏的呗!就是把联珠社小凤仙唱红了的《后园会》。”

秦玉问:“很赚钱吗?”

琼花骇笑:“何止是赚钱,很多名角都盼着嫁给他呢!”

秦玉咬了咬唇,在那里低头沉思了半晌。

当天长生班唱的是开场,也就是在正式的戏班登台前的一个热身,让那些来早了的人不至于空等着抱怨,也随便把气氛炒起来,等正式的戏开演的时候观众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状态入戏。所以当长生班开唱的时候,台下面还是闹哄哄的,喝茶的依旧喝茶,吃糕点的依旧吃糕点,熟人碰到一起叙旧的依旧絮……

秦大姑却很高兴。没有被喝倒彩,在万秀楼也算得上是挂了一个号,到盛京快两年了,总算是拿到了盛京戏剧界的一张入场券了。

唱完了开场,长生班的几个徒弟嚷着要看看联珠班另一位名伶赛金花的唱《田琼英》,秦大姑很大方地默许了,大家一哄而散地跑到后台找了旮旯的角落看戏,散了场,秦大姑还带着大家到东市去吃汤圆。

那一天,长生班就象过年一样热闹。

同样的夜晚,万秀楼里人声鼎沸,方户部尚书兼宝鉴司少卿方继贤方大人内宅一个玉兰飘香的僻静小院里却人声静谧,方少莹正坐在丹凤朝阳红漆三面镜台前拿着一柄角牙梳子细细地梳着自己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弱若的烛光透过晶莹的玻璃罩子折射在屋子里,有一种洞察秋毫的明亮。

屋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更显得清晰,方少莹侧耳听着,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在她门前停了下来。

“阿莹,是姆妈,你可睡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软软地问道。

方少莹起身开门将母亲迎了进来:“姆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睡。”

一个相貌端秀,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正是方少莹的母亲杜月霖。杜月霖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盛着补品的托盘放在方少莹的桌上:“这是皇太后赏的汤药,我不放心,亲自督促她们熬的,你趁热快喝了吧!”

方少莹笑着坐在桌前将托盘里小盅内乌漆漆的汤药一饮而尽。

杜月霖一直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见她喝完了汤药,拿出手帕给方少莹擦了擦嘴角,然后吩嘱身边的丫头:“把东西收了先去睡吧,老爷要是问起,就说我陪着姑娘说说话儿。”

丫头伶俐地收拾好东西小心冀冀地掩上了门。

方少莹笑道:“娘是舍不得女儿了吧?”

桂月霖笑道:“那是当然。”

方少莹笑着偎在了母亲的怀里,脸上再也没有清冷之气,和所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嘴角挂着一丝稚气。

母女俩静静静地依偎了一会,桂月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沉声说:“阿莹,你是一个聪明过人,可有些事,姆妈想提醒你两句。”

方少莹闭着眼睛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好象知道杜月霖要说什么似的,娇笑道:“姆妈,你还是管管哥哥吧!他中了状元不入仕,又娶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嫂嫂,你有空多关心关心哥哥吧,我的事有太后呢,您就别操心了!”

“有太后!”杜月霖声音缓缓冷下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要管,女儿的事也要管。”说着,将方少莹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面色严肃地望着方少莹。

看这架势,今天母亲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谈一谈了。

方少莹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如幼儿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姆妈,你说,我听着!”

杜月霖看到女儿挂在脸上的欢快却未达眼底的笑容,心里一阵微凉。本来是应该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被强行送到了宫里,几年下来就练就了一付喜笑皆宜的面孔,那里还有一个十六岁少女应有的活泼、任性……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泛酸。

女儿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的!

“阿莹!”杜月霖面色凝重地望着方少莹:“你只要记住一点,你是太子妃,是杨余的妻子,不管是方家也好,太后也好,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记得你的本份……”

方少莹娇笑道:“娘,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会当好太子妃,当好皇后的,不会让方家的人丢脸的。”

“皇后?”杜月霖望着女儿娇艳若花的笑容,知道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到心时去。她沉重地摇了摇头:“阿莹,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却如明月蒙云,被那些利益熏瞎了双眼……你难道不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吗?”

方少莹看着母亲凝重的脸,笑着安慰她:“姆妈,你别担心,自从我进宫去陪太后我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方家毁在我的手里的,不会让姑奶奶的心血白白浪费的……”

“叭”地一声,杜月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结实的紫檩木小几上:“愚蠢!”

“姆妈!”方少莹奇讶地喊道。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发这样的火,在她的心目中,母亲一直都是温柔和顺的……

杜月霖失望地摇了摇头:“阿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九叔昨天刚刚把他那个小妾养的女儿少芮送到江南红袖书院去了……”

方少莹眉角挑挑,清冷之气渐渐萦上了她的眉梢。她看到母亲担心的神色,道:“姆妈,你别担心,虽然她有倾国倾城之貌,又被太后收在族谱里赐了名字,但她毕竟是庶出的,年纪又小……

“你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杜月霖冷冷地打断女儿的话,“阿莹,杨余好象比你大一岁,今年刚刚满十七岁吧!如果一切顺利,你明年给他生下长子,到杨余继位登基,你的儿子有多大了呢?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春秋鼎盛的皇帝、年富力强的皇子,你说,会发生什么事呢?……你站在万丈深渊前竟然不知自救,反而到处去看那些有资格入宫的姑娘们,扑风捻酸,寻思着怎么讨杨余的欢心。哼,如果你只有这点道行,这点期盼,我看你还是别进宫了,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免得丢了性命!”

“砰”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方少莹双膝跪在了母亲的面前,满脸冷汗:“姆妈,是女儿蠢钝,请您救救我!”

同样的时刻,在盛京的效县富春县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里,如豆的油灯照在少年英姿勃发的脸:“……为什么会提出火葬,六地之乱,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大家才接受了基督教的火葬……平等、博爱、自由,那些不识字的贫民谁懂,识字的贵族谁愿意和自己的仆从平等,谁愿意让自己的家生子自由……想在发展,就要和皇上站在一起,就要顺应帝国的需要,如果你们愿意让我入教,我愿意用毕生的精力发展基督教,让它成为帝国第一大教……”

老者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沧桑眸子中露出笑意:“你叫什么?”

少年侧头想了想:“我姓,姓顾,叫顾日沉。”说完,他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无畏,如初生的牛孺,又如展翅的雏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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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长生戏班(三)

春天的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五天,细如花针,密如牛毛,随着轻柔的春风在天空中飘飘洒洒的,树叶儿被洗得的发亮,花儿却失去了往日的浓郁,整个盛京也被笼罩在了一团薄烟中,街上的行人虽然打着伞,戴着笠,穿着蓑,但也挡不住那绵绵的雨丝,身上都有点阴湿。

长生戏班里的人也如这天气般陷入了阴霾之中。

自从那天到万秀楼试唱一折后,万秀楼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崔大姑几次登门拜访闵管事,都被“不在”两个字打发了回来,久走江湖的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次领着长生班唱武生的李英生带着重礼去了闵管事的家里,大家都被这消息打击的有点惶然,只有不谙世事的扣儿,还沉浸在那天的吃汤圆的喜悦中,象一只小鸟似的跑进跑出,一刻也停不下来。

厨娘拉了秦玉到厨房里说话:“玉姑娘,黄先生只给了我三文的菜钱。”

夏国的主要的流通货币是铜钱,俗称“文”,其次是银子,再其次是黄金。它们之间是根据市场的汇率来对换的,通常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八百到一千文,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八两银子到十二两银子不等,两文钱就可以在粮店里买一小斗米,长生班一共二十八个人,可以吃一天。

长生班专门负责管帐的是秦大姑从江南带来的一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相貌俊秀,吐谈温文,很有教养的样子,秦大姑称他为“黄先生”。

秦玉知道厨娘这话的意思是嫌给的菜钱少了,但各司其职,她在这里虽然是秦大姑的侄女,大家对她也挺好的,但这毕竟不是她份内的事。她为难地道:“这事还是商量商量黄先生吧!”

厨娘是个不识文墨的直率人,说话从不掖着掩着的:“玉姑娘,我去说了,可黄先生说现在他手里也只有不到一百文钱了,秦大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去送礼了,要我们省着点。我也知道日子不好过,可这三文钱的菜,我实在是不好买。”

秦玉听得吓了一跳,长生班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家里却只剩不到一百文钱了。

厨娘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秦大姑还欠我一个月的工钱没给呢!”

秦玉是个通透的人,立刻笑道:“等会秦大姑回来了,我跟她提提。”

厨娘忙不迭地道谢而去。

秦玉望着厨房的天井发了一会呆,扣儿跑来找到了她:“玉姐姐,玉姐姐,琼秀姐姐说要出去买东西,问我们去不去。”

秦玉到长生班后,和琼花、琼秀还有一个叫琼莲的住在一起。琼秀比琼花大一些,学的是武生,个子高高的,身段很细条,话未开口脸先红,可一开口唱戏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干净高亢,铿锵有力,扮象也英姿飒爽的,那天在万秀楼里唱马坡挑将的就是她,她也是秦大姑重点培养的徒弟,长生班的希望,基于这样的原因,她虽然一幅内向的样子,但长生班的人对她都带着点小心冀冀的奉承,现在秦大姑不能唱了,说不定那一天,大家就得靠她吃饭。琼莲则是唱老旦的,就是那天给秦玉开的姑娘,她年纪最大,又是秦大姑从江南带来的,经常帮着秦大姑管着手下的这帮师弟师妹,可能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严,一般都不和她们玩耍。可她人是很好的,秦玉刚开始来的时候夜晚经常做恶梦被惊醒,有一天琼莲发现了,就开始陪着秦玉睡了几天,直到秦玉习惯了长生班的环境。

秦玉一听说是她要上街买东西,又邀了自己和扣儿,她问道:“琼花不去吗?”

扣儿笑道:“琼花姐姐被琼莲姐叫去练功了!”

秦玉应了一声,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长生班,说说笑笑地上了街往东市走。

说是买东西,实际上也就是逛逛而已。长生班和所有的夏国的戏班一样,徒弟都是签了终生的卖身契的,学艺学的好的,师傅认为有希望的,平时就会多关注点,给两文钱用用,学艺学的不好的,师傅认为没有希望的,比那些买到小户人家的婢女都不如。琼秀在长生班算得上是有钱的,可到了盛京的东市上,她那几个钱连买杯茶都不够,别说是买东西了。

东市上热闹非凡,人群接踵而至,有很多说外地口音穿着襦袍挂长剑的人。

秦玉趁着在摊子上看风筝的时候问老板,老板笑道:“现在都是三月初了,一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开始了,外地赶考的士子都快到齐了。”

三个人逛了一会儿,开始扣儿还很兴趣的看东看西,问这问那,两个钟头下来,她象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开始喊累起来:“琼秀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吧!我腿都酸了!琼秀姐姐,琼秀姐姐……”

琼秀虽然在长生班里地位超然,但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也没有唱出什么名堂,自然没有什么倨傲的心思,听扣儿喊累,就和秦玉商量着,在东市一个旮旯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卖大碗茶的茶棚。

什么样的价位就会有什么样的消费者。大碗茶棚里坐的都是盛京里一些买苦力的,虽然是阳春三月,但一个个都已是光膀子露肩膀的了,坐在茶棚里喝茶的妇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妇的,她们见怪不怪,站在男人们身边匆匆喝一碗茶,丢一个铜子,负上重物或是抱着孩子就走,生活的担负在这里已无暇顾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生活恢复到原来的本质。

秦玉三人一到茶棚,眼睛雪亮的卖茶老大爷就把她们引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算是勉强把她们和那些形象粗犷的脚夫人分开了。他意简言骇地道:“姑娘们是第一次到京里来吧,这里的茶一文钱一碗,每碗送一碟什锦干果,续茶不要钱,添吃食的按价加钱。”

琼秀犹豫了一下,问:“能不能只喝一碗茶?”

老大爷见怪不怪,说:“行啊。”

琼秀脸一红,细声道:“我们,就是歇歇脚……”

老大爷态度和蔼,毫不怠客,高兴地喊了一声“上三碗茶”。

立刻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青花的海碗端了三大碗茶上来,琼秀拘瑾地道:“大爷,我,我们只要一碗茶。”

老大爷笑道:“一次上三碗不添茶水了,不送干果,只收一文钱。”

琼秀感激地看了大爷一眼。

大爷可能见多了,自顾自地转身去招呼生意去了。

大家安心地坐定了享受着逛街后的轻松,说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秦玉也有心情和心思去打量自己周围的人群。

茶棚不大,摆在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口挂了一个布幡,写着“侯氏茶庄”四个大字。桌子一溜弯地延着巷子的青砖墙排过去,有十几个桌子,满满都坐着人,生意很好。除了她们三个小姑娘,隔壁桌子坐着两个中年妇女带着三个孩子,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桌上摆大碟小碟地摆着吃食,两个妇人只喝水,一点也不动桌上的东西,倒是孩子,你抓我抢的,吃得不亦乐乎。

秦玉看得会心一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暗淡下来。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琼秀就要回去,说是快到午饭的时候了,怕秦大姑回来了……三个人又急忽忽地往回赶。

走到半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人向旁边店家问路:“我要去澹泊侯府去,你们知道往哪里走吗?”说的是异地腔调。

秦玉在旁边听了,竟然跑上去看了半天的热闹,听了个全场,中途还插嘴问了几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秦玉是那中年人的随身婢女,倒是把问路的正主子吓了一跳,一问完路就疾步朝一旁的永安坊走去,惹得好脾气的琼秀直跺脚:“玉姑姑也太爱管闲事了些!”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秦大姑没有回来,大家都知道长生班如今处境困难,一个个心事忡忡地吃了饭,黄先生指挥着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平常坐在屋檐下看大家练功的秦玉却跑到了房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秦大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旁晚了,她神色非常疲惫,跟在她身后的李英生朝着大家直摆手,大家都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如常地和秦大姑打着招呼。秦大姑神色匆匆地叫了黄先生进了她住的屋子。

秦大姑他们一走,长生班的人立刻把李英生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原来,今天秦大姑和李英生跑了一天,先是去了闵总管那里,又被同样的借口挡了回来,然后秦大姑去了小凤仙那里,小凤仙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最后秦大姑还是不死心,折回了闵总管那里,在他家的府门口站了大半天,他家的小厮看不下去了,指点秦大姑“你还是去吴先生那里给赔个不是吧”,秦大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有什么地方得罚吴先生,但还是去了吴先生那里,又在吴先生家里的门房等了好半天,吴先生才施施然而来,不知道和秦大姑说了些什么,秦大姑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买给闵总管的东西全也全孝敬给了吴先生……

正当大家听得不知所云的时候,黄先生突然开门喊道:“扣儿,你进来一下。”

扣儿不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

黄先生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扣儿在大家不明所已的目光中进了秦大姑的屋子。

和扣儿的谈话持续了好一会儿,有些等的不耐烦的人都散了,只有秦玉,低着头,一直在那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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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长生戏班(四)

扣儿出来的时候,是含着眼泪出来的。

她在长生班里的年纪不是最小的,还有几个比她略小月份和岁数的,可她是最讨大家喜欢的,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看上去伶俐聪慧的样子,性格很活泼,学起东西来很用心,对师兄师姐们很尊敬,对师弟师妹们很爱护,大家都非常喜欢她。看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大家都围过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扣儿露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没,没什么。被师傅说了。”说完,就飞似地跑了。

琼秀忙推了身边的秦玉一下:“你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秦玉却抬脚朝秦大姑的屋子走去。

她进了秦大姑的屋子,看见秦大姑正满脸无奈地坐在桌子前玩弄着面前的杯子,黄先生面色凝重地双手负背立在屋中央。

看见秦玉进来,黄先生温和地朝秦玉点了点头,秦大姑笑道:“有什么事吗?”

秦玉正色地问:“有什么办法救救扣儿吗?”

秦大姑和黄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秦大姑摇了摇头,说:“我不能顾着她一人!”

秦玉问:“那个吴先生应该不仅仅是个写曲的这么简单吧!”

黄先生赞许地看了秦玉一眼,开口道:“不错。那个吴先生叫吴七维,是湖州吴家的弟子。写曲只是他的爱好,他实际上是吴家在盛京的管事,是吴家在盛京的十二家粮店的大掌柜。”

秦玉道奇道:“心胸这么狭窄,怎么当得好大掌柜?”

秦大姑苦笑:“心胸狭窄不狭窄,那是因人而异的,象我们,就是那板上的肉,何必讲什么风度!”

黄先生也颇有感触地叹了一口气。

秦玉不死心:“就算是中书省的宰相也还有皇上管着了,总是有办法的。黄先生你见多识广,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黄先生摇头。

秦玉不待他开口,有点咄咄逼人地道:“既然已是得罪了,今天送了扣儿,明天说不想着琼秀,长生班从江南到盛京立足本不易,如果从一开始就失了立场,就是以后在盛京立了足,也别人眼中的软柿子……”

秦玉的话还没有说话,秦大姑脸色大变,急急打断了秦玉的话:“黄先生,秦玉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冷静一下,他要的恐怕不止是扣儿这么简单!”

黄先生不解地“哦”了一声。

秦大姑道:“他虽然说要我把扣儿的卖身契给他,但也没明确答应会和万绣楼那边打招呼,反而曾问起过先生,问您是不是还在江南,我当时心慌,现在想不起来了,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答他……”

黄先生听了苦笑道:“算了,不管你怎么回答,他既然上了心,总是会查到这里的。”

秦大姑商量黄先生:“您看,扣儿这事……”

黄先生露出奇怪的笑容,望着自己的双手:“要是我这双手还能用,何苦让你……”

秦大姑忙打断黄先生的话:“先生快别这么说,能伺奉先生,是我秦情的福份,先生快别这么说……”

秦玉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固执地说:“秦大姑,黄先生,您能不能拖几天再把扣儿送过去。我来想想办法!”

秦大姑眼神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姑娘,远水救不了近火,您帮得了我们一时,帮不了我们一世。”

秦玉请求道:“大姑,你就给我三天的时间,要是不行,我也不强出这个头!”

秦大姑还有犹豫,黄先生在一旁笑道:“你就给她几天的功夫,什么时候都不可一概而论,说不定玉姑娘真的有办法呢!”

秦玉从秦大姑屋里出来,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屋间。

第二天一大早,秦玉就拿着一叠纸黑着两个眼圈跑到秦大姑的屋里,不一会儿,就在院子里练功的徒弟们就听到自己一向稳重的师傅大声的呼喊:“黄先生,黄先生,你快来看看!”

大家又聚到一起交头接耳。

秦大姑的屋子里不时传来忍俊不住的笑声。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秦大姑才笑容满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喊李英生:“英生,你陪师傅出去一趟。”

李英生望着炊烟袅袅的厨房:“师傅,吃了午饭再去吧!”

秦大姑没有理他,径直朝院子走去,李英生婉惜地叹了一口气,跟着秦大姑出了门。

在秦大姑的屋子里,秦玉正和黄先生说话:“万秀楼我看不用太指望。他们虽然是盛京第一大戏院,可一向和吴先生合作良好,不可能因为一个滑稽戏就立刻改变主意。通常这种有实力又经营时间比较长的企业,嗯,商家,都是稳中求进的,这戏本虽然好笑,但与万秀楼的经营氛围不相适应,他们一向是以唱大戏为主的……”

黄先生对秦玉的一番说词明显的不感兴趣,翻阅着手中的那叠纸,笑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真是笑死我了!”

秦玉皱了皱眉,收住了话题。

黄先生的目光还留连在那叠纸上,说:“能不能再写几个类似这样的滑稽戏,很有些看头。”

秦玉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说:“那我回屋再想想。”

黄先生迫不及待地道:“好,好,好,你回屋再想想。”

秦玉出了门,扣儿正眼巴巴地在屋门口等她:“玉姐姐,琼花说你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在为我想办法呢,那你,你想到办法没有……我不愿意离开长生班,不愿意离开玉姐和琼花姐姐、琼秀姐,也不愿意离开师傅……”

秦玉安排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放心,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她进了屋,看见屋里唯一的红漆小几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琼花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我手钝,也帮不上忙,给你做了一碗粥,你看好喝不好喝。”

秦玉和琼花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睡一个屋,昨天晚上她在灯下奋笔疾书,琼花一直在一旁给她端茶递水,今天早上又……不知为什么,秦玉眼一红,久违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琼花一看,慌了手脚,忙说:“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秦玉笑着擦了眼泪,说:“不是,不是。是我很久都没有喝红薯粥了……”

长生班里这些被卖进来的男男女女谁没有一把辛酸泪,只是没有到流的时候。琼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理解地笑了笑,说:“什么都别想了,我们有缘在一个屋里住,那就是那姐妹,你,你快喝粥吧!”

到了晚上,秦大姑果然无功而返:“……闵总管也说有意思,可就是不开口同意我们去试一试……到大新戏院也试了,那个柳总管也觉得好,可我一说带人给他试演一天,他又支支吾吾地推辞……”

黄先生沉思道:“我看这事你商量秦玉吧,她是个做事的材料。”

秦大姑怔了怔,在黄先生耳边说出了一番话来。

黄先生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到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们戏班常在江湖上行走,没有个靠山怎么成,这可是现成的金元宝,你也不懂得拣。”

秦大姑苦笑:“我到是怕顾家反告我们拐了他们家的姑娘?外面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黄先生道:“你还看不出来。她既然能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不让一个人担了责任,那就不是个简单的主,你直管装聋作哑就是,这情义,她迟早要还的,这不,现在就帮你解决了大问题……明天我再帮你试试她的口风,看能不能写出一本新戏来,要是成,那长生班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

秦大姑还是很担心的样子:“但愿如此……”

黄先生安慰她:“没有高风险哪有高收益!”

短短两天的功夫,秦玉在长生班的地位聚然高了起来。

秦大姑带着她出去谈生意,李英生回来满脸敬佩地说:“……真是神了。她领着大姑蹲在东、西市看人一看就是半天,进去找家茶馆和老板谈,什么场地费,什么收入分成,什么白送一场折子戏……和人家算的清清楚楚,比掌框的打算盘还快,还清楚……”

这边黄先生带着人排戏。

戏很简单,就是一个怕老婆的丈夫在外面唱了花酒被老婆怀疑的故事。就一个场景,但台词非常的搞笑,演戏的人几次自己笑场排不下去……

秦玉商量秦大姑:“女孩子先别去唱了,那地方鱼龙混杂的,不比万秀楼,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秦大姑现在已经完全是听她的了,自然是满嘴答应。

东市的一文茶楼在盛京只能算一个中低档的茶楼,以卖茶为主,茶楼里搭个戏台也只是为了招生意应个景,经常有一些到想到盛京来闯逛的外地戏班来这里唱戏,那些真正爱戏的人不会到这时来,来这里的都是些想喝茶的,要是打赏,也打赏的是茶博士,赞他们的赏沏得好。

今天的一文茶楼和平日有点不一样,里面笑声震天,一个小时里,只有进去的人不见出来的人,不时有“叮叮当当”的文钱朝戏台子上丢。待戏台上的滑稽戏完了,人们还站在那时说说笑笑不愿散场。

扣儿满脸兴奋把戏台上的铜子捡到漆木盘子里,跑到后台举给秦大姑看:“师傅,师傅,你看,满满一盘子。”

秦大姑见了只是淡淡一笑,问身边的秦玉:“黄先生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秦玉笑道:“写一本新戏也不是没有提材的,只是我不会唱戏,这唱词有点问题。”

秦大姑笑了笑没有再说了。

那天长生班一共去了七个人,大家都非常的兴奋,又有了在万秀楼第一天唱折子戏的感觉。他们走的时候,一文茶楼的大掌柜亲自送她们出了茶楼,到了晚上一文茶楼的东家又亲自到长生班来拜访秦大姑,订下了以后的合作合约。

订合约的时候,秦玉却在跟黄先生叩首敬茶,因为从今天起,黄先生就会教秦玉拉胡琴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4
第三十三章 长生戏班(五)

夏国的戏按照地方的不有不同的剧种,秦大姑的长生班唱的是清戏的,清戏的特点是唱腔流畅明快,旋律起伏较大,主要的伴奏乐器是胡琴。写剧本的人不一定要很会唱戏,但一定要懂得各种腔调,弹一手好胡琴是最基本的要求。

在学弹胡琴之余,秦玉又写了三个滑稽剧,在短短的十天时间里,一文茶楼的生意翻了十番,东市开始有“你以为你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秦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类的话开始流行。

一文茶楼的东家再一次亲自拜访秦大姑,还有请秦大姑和黄先生到盛京最有名的酒楼听雨轩去吃饭。

秦大姑让秦玉也一起去,秦玉回绝了:“我还要写新戏,就不去了。”

秦大姑想想,点头道:“也好,你不太适合出面。”

秦玉抓紧时间写新戏,名字叫《小翠》,关于一个狐狸报恩的故事。

扣儿知道因为秦玉的关系自己不用被送给吴先生了,非常感激她,非给秦玉洗衣服倒洗脚水的伏伺她,秦玉推脱不掉,只好由着她去。秦玉开始写新戏后才发现原来写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场景、唱词,非常要有功力,常常写着写着就开始抓头,扣儿见状,走路都蹑着手脚,生怕吵到了秦玉,更加不敢和秦玉说话了,常常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秦玉,只盼着她要喝个茶或是拿个什么东西的,自己好伏伺她一回。

秦玉长时间低头写东西,背都是痛得,抬头看见扣儿眼巴巴的望着她,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绿树婆娑的一片美景,笑道:“扣儿,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扣儿大喜:“好啊,好啊。我们叫上琼秀姐姐一起去吧,上次她还请我们喝了茶的,这次我们请她喝茶吧,我手里还有两文钱。”

三个人又一次相偕出门,在东门上逛了一圈,秦玉出钱给扣儿买了一个风车,给琼秀买了一个桃木簪子,她们找到侯氏茶棚喝茶。因为是下午,茶棚里坐满了人,三个人在那里踌躇着要不要等等。老板眼睛尖,立马认出了她们,端了一张长条凳出来,笑着招呼她们坐下:“先坐会儿,要不象上次一样来三碗茶?”

秦玉掏出三文钱递给老板:“多谢老板了,这次我们带足了钱。”

老板没有接钱,笑眯眯地说:“怕是要等一会,您看……”

秦玉觉得这老板特别会做生意,笑道:“我们等会无妨。”

老板这才接过钱去张罗,因为没有桌子,所以先给她们上了一包炒葵花籽,扣儿和琼秀吃的津津有味,秦玉却只是略略尝了尝。

三个人坐在路口看来来往往的行和车子,议论今年的春装式样,贵富人们的打扮。秦玉发现,出门的女子实际上是很多的,不过大多数都是结了婚的,不结婚的姑娘好象很少看到。秦玉四处无聊地张望。她发现就在离她们不远的有一张桌子,坐着七、八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的,神色内敛,穿着脚力们穿的青衣大褂,但身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比起旁边坐的着的那些为生活奔波而显得精神萎靡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精神多了。

秦玉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越看就越觉得奇怪。

结伴到茶棚里喝茶的,哪个不是凑在一起或是互相问候,或是在一起吹牛调侃的,那几个人却一声不吭僵坐着,偶尔有人拿起茶盅喝一口茶,桌上摆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动。

就在秦玉打量她们的时候,身边桌子有一张桌子结帐,老板一看,正欲领她们过去坐下,一个穿着棉布长衫的中年人却疾步坐到了桌上,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道:“来碗茶,钱就不用找了!”

老板怔了怔,道:“这位爷,你看这位子……”

秦玉对这老板非常有好意,又知道茶棚做的是辛苦生意,忙拉了拉老板的衣袖:“不要紧,我们等等。”

老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正欲说话,秦玉软言轻语地道:“老大爷,我们也是出外讨生活的,象一家人一样,您就别说什么了,等会记得多送我妹妹一包炒葵花籽就是。”

老板心生感激地望着秦玉,觉得秦玉脸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也变得不那么刺目了。

长衫中年人好象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并没有太注意他们的举动,急急地道:“老板,还不上茶。”

秦玉善解人意地朝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也一笑,喊道:“小甲,快给客人上茶。”

扣儿她们也是苦出身,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言。老板见这三个女孩子行事乖巧,非常有好感,转身就拿了一碟子山查糕给她们吃,扣儿谢了又谢,才接了下来。

秦玉早被那中年人吸引了过去。

那个长衫中年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人很瘦,皮肤很黑,国字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精气神。秦玉见他坐下来的时候轻轻撩起了长袍,袍子里是一件白色杭绸扎脚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朝靴,他要了一碗茶却并不喝,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一、二岁的模样,身材颇高,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深蓝色粗布窄袖圆领大襟,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不带一点风尘气,举手投足间却优雅自信,气质拔俗。

中年男子朝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两个人低声交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年轻人起身而去,隔壁桌子的汉子也断断续续地离开了,老板这次赶忙安排她们坐到了那汉子们坐的桌子上。

秦玉她们刚刚坐定,那中年男子也起身离开。

秦玉抽空拉住老板问:“原来坐在这桌的人是干什么的?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老板侧头想了想,说:“他们是附近威武镖局新招的镖师,经常来这里喝茶。”

实际上秦玉也不知道自己到要知道些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样两个气质极佳的人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罢了。听老板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话怎么接下去了,到是老板,笑着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的了,来了好多陌生人,我们这一带的房租都涨了一番。”

秦玉笑着应酬老板:“是进京赶都的士子们吧?”

老板笑道:“要说是士子进考,应该住到贡生驿舍或是客栈才是,租了我们这一带的房子,人又多,口又杂,那里读书的好地方……”

正说着,有人喊老板结帐,老板打住了话题去招呼客人了。

秦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三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些零食,说了一些闲话,然后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到了长生班。

吃过晚饭,秦大姑才和黄先生回来。

黄先生是个严厉的师傅,他把秦玉叫去补今天没有上的课。

秦玉满头大汗,怎么都找不到师傅所说的宫、商、角、徵、羽之间的区别,黄先生也讲得满头大汗,直摇头。

最后还是秦玉提议:“黄先生,我看不如这样,我负责写剧本,您负责歌词和谱曲的部分,该怎么改的地方你就改一改……名字就写黄先生的,你看如何?”

黄先生怔住了:“那怎么能行,明明是你写的新戏……”

秦玉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要这些虚名干什么。一部好戏不仅仅要剧本好,最重要的是唱词优美动声,这可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先生再推辞下去,这戏就要泡汤了。”

黄先生沉思了一会,笑道:“也好,你是不方便,那就这样吧!”

秦玉笑道:“那这胡琴……”

黄先生大笑:“还是要学的。有技好傍身啊!”

秦玉想想,也是。跟着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秦大姑推门而入,笑着问,“也说给我听听。”

黄先生笑着把秦玉学艺的事说了一遍,秦大姑道:“这学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生还是要多费点心。”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秦大姑就告辞了,黄先生继续教秦玉学胡琴,好不容易秦玉摸了点门,在那边认真的学习,一抬头,却看见黄先生正望着屋上的檩木发呆,秦玉笑了笑,继续练习,黄先生却突然在一旁幽幽地道:“这几天,应该发榜了吧!”

“什么?”秦玉没有听清楚。

黄先生笑着又说了一遍:“这几天,春闱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哦!”秦玉应道,“没有注意。”

黄先生笑没有再说话,秦玉继续练习她的功课。

秦玉再去东市的时候,正好遇见放榜,大家都在议论,说今年的会元是方少昶,澹泊侯方侯爷的第十九个孙子,他们家去年出了一个状元郎,今年这状元十之八九又要落入方家……竟然有人怂恿着去澹泊侯府讨赏钱:“去年方家十二少得中了状元侯爷家都在门前撒了钱的,可惜当时不知道,今年不如我们也去讨个赏……”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不到一会的功夫,就有一大群拥着往方侯爷家住的永信坊去,秦玉拉着扣儿也一并去看热闹。

到了澹泊侯府,还真有人拿了大把的铜子在那里撒,一时间,人挤人,人踩人,比东市还热闹。

秦玉拖了扣儿往澹泊侯府旁的巷子跑,扣儿不解地问:“玉姐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秦玉笑道:“你不怕死啊!”

扣儿想到刚才的情景,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在澹泊府的角门处蹲了好一会,才看到两个妇人提着蓝子出来,边走边说:“十九少爷可给九房的争了口气,你没有看见九奶奶那样,看人都不用眼了……”

另一个妇人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六房的一向精明,可生了个不来事的儿子,你看他那样,每天就是在房里和少奶奶描眉画眼的,把个女人当玻璃似的,奉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是做大事的人……”

“六房的七姑娘不是进了宫吗?”先前说话的妇人说,“这家主的位置到底是落在六房的身上还是九房的身上,我可还有得一博……”

两人边说边从秦玉她们身边走过。

秦玉拉着扣儿:“走吧,我们也该去一文茶楼看看今天客人的表现了,总是演那三出,再好也要视觉疲劳的!”

扣儿一边跟秦玉走,一边不解地问:“什么是视觉疲劳啊?玉姐姐净说出我听不懂的话。”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5
第三十四章 重回顾府(一)

四月份就在黄先生殷切的期盼中到来了,长生班的生意出奇的好,在月初的时候,万秀楼的闵总管亲自来找秦大姑密谈了好一会儿。送走闵总管,秦大姑来商量秦玉:“你说我们要不要回万秀楼去,毕竟那里对我们长生班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秦玉的新戏已经完成了,黄先生正逐字逐句地在对曲,她说:“能去当然好,但去那个地方的人都是听戏去的,我们可以逗人一乐,但不是长久之计。我看您还是想办法把新戏排出来再说。”

秦大姑也知道这是当务之急,可惜长生班没有足够的人手。几个徒弟唱唱折子戏还可以,唱全场,都没有这个能力挑大梁。

秦玉出主意:“能不能把原来长生班的人找来?”

秦大姑苦笑:“这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月,排戏又得两三个月,现在收入颇丰,如果全力投入排新戏,那滑稽戏上难免就会精力上跟不上……”

秦玉沉吟:“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和黄先生把精力放在排新戏上,这毕竟是长生班立足之本,我也负责滑稽戏,一来是滑稽戏的新剧目要不停地更新,二是我对这个也善长一点……”

秦大姑也觉秦玉说的有道理,当即点头答应了,还说“和万秀楼的事还要你费费心,我和黄先生都不是目光长远的人”之类的话,相当于把长生班以后的发展方向交给了秦玉。

秦玉也没的推辞,当然答应了。然后转身从枕头低下摸出四只金手镯递给秦大姑:“这东西做工太精细了,你绞成了段,悠着点用,今年的生活费没有问题。等上了新戏再说吧!”

秦大姑什么都没有说,接过来揣在了怀里。

从那以后,秦玉开始经常往东市跑,偶尔也去西市,常常绕道永信坊,每次都会经过澹泊侯府内宅的角门,偶然听到那些婆子们的零言碎语,秦玉就会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就会给扣儿买包枫糖回去。

四月中旬万寿节,盛京举行了非常盛大的庆祝,在朝庭的组织下,盛京的街道张灯结彩,街道清扫一新,从十日起午门开始接受百姓供奉给太后的寿礼,凡送寿礼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份红包,十二日当晚,太后在皇帝、皇后的陪同下在天安门城楼接受百姓朝贺,紫禁城上空彻夜燃放着焰火,东、西两市有由各由大商贾组织的堂会、杂耍班子表演,整个盛京的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由朝庭指定的统一款式的红灯笼,盛京成了不夜天,比春节还热闹。

那天一文楼的生意很清淡,早早收了生意,秦玉做主给每人发了三分钱,大家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焰火,然后大家又一起去西市吃小吃,到东市买东西,闹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来。

一向很安静的秦玉那天也非常的不同,不仅带头闹着要去这里那里,还净往热闹的地方钻,连好动的扣儿都有点吃不消。

回来的路上,秦大姑一直紧紧地拉着秦玉的手,好象怕她丢了似的,还问她:“你想去哪里玩?”

秦玉笑而不答。

秦大姑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天就会宣布选妃的结果了……”

秦玉渐渐放慢了脚步,两个人落在了众人的身后:“姑姑,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完,不会半途而废的。这段时间,真的要谢谢您了!”

秦大姑索性停下了脚步:“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这侯门一入深似海……姑娘不如就留在我们戏班,凭姑娘才华,一定可以名震梨园的。”语中颇有劝她不要回去的意思。

秦玉,不,顾夕颜,但笑不语。她又不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就是在科技昌明的二十一世纪,一个孤儿想要在社会上生存下去都要付出比常人多一倍甚至是几倍的艰辛,更别说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了,扣儿无意地一笑,就让长生班面临着散班的危险,何况象她这样年少貌美的女子,孤身上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有的时候,美貌也是一种负担。

顾夕颜自认为自己已经过了愤青的年龄,可也过了不谙世事的年龄。要依附顾府的势力是一回事,可要她象傀儡似的被人操纵,那她也不坐以待毙的。

所以她选择了在长生班落脚,所以她选择写戏试一试自己的生存指数……把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即可以很快知道顾府和朝庭的最新动态,也可以通过了解夏国这些最底层人的生活状态而知道这个国家的原始文明。

秦大姑还要劝她留下:“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黄先生说,凭着您的才华,不出十年,不,不出三、五年,你就可以把吴先生取而代之……”

顾夕颜望着满天绚丽如霞的烟花,淡然地打断秦大姑的话:“不,有些东西,并不是我自己的。那是不真实的,用来应应急可以,用来安生立命,那是不行的……”

她的长才在管理上而不是在写作上。

通过这段时间在长生班的生活,顾夕颜再一次深深地看清楚了自己。

四月十八日,紫禁城先后下了两旨意。一道是圣旨,光禄寺监寺方继忠之子方少昶殿试被钦点为状元郎。另一道是懿旨,通政使左通政简泰四女简青被封为正五品宝林,岭南郡指挥司指挥使闵浩长女闵洁被封为正六品美人;内阁学士、户部尚书兼尚宝司少卿方继贤之女方少莹被封为太子妃。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两道旨意就如几块投进了浅湖里的大石头,击起了千层浪。

可这浪再大,也淋不到顾府守角门的孙嬷嬷身上去,她坐在角门的小厅里,听不在焉地听着王婆子抱怨。自从王婆子因为吃酒误事被顾老爷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到今腿还没有好利索,那份闲差也丢了,如今只在厨房打下手,帮着洗洗菜,收拾收拾碗碟什么的,满天都是满腹的牢骚,逮住谁就朝谁抱怨,骂桂官的话一说两三个小时不停嘴,也不怕嘴角抽风。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叩门声,三声一顿,显得非常有教养的样子。

孙嬷嬷正听王婆子的啰嗦不麻烦,听到动静,忙笑着起身:“我去看看是谁在叩门。”

王婆子歪着个身子坐半坐在太师椅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话。

孙嬷嬷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戴月白色帷帽的女子,身材高桃,穿着一件杏色的襦衣。

孙嬷嬷伸头看了看周围,那姑娘孤身一人,即没有行李,也没有随从。

那女子见她探头,伸手撩开帷纱,露出一张白净如梨花般的脸庞,一双眼睛顾盼之间熠熠生辉,笑容温柔甜美,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孙嬷嬷原是顾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嬷嬷,一直是在小少爷顾盼兮身边伏伺的,这次回京,顾家出了一些事端,她临时被派到这里来守几天角门。刘家是江南巨贾,她也不是没见过世事的妇人,看这女子气度不凡,她不由放轻了声音,客气地问:“姑娘这是找谁?”

那姑娘道:“我找顾夫人。”

孙嬷嬷一怔,但还是不得不问:“姑娘可带了尊上的名贴来,我也好去回禀。”

那姑娘笑道:“你是新来的吧,我是顾府的二姑娘顾夕颜……”

孙嬷嬷真是吓了一跳,不由又仔细地打量了来人一眼。

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可这到底是不是二姑娘……

她正在那里犹豫着,王婆子坐在那里不耐烦,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她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了下来,声音尖锐地喊了一声“二姑娘”。

孙嬷嬷知道这姑娘没有胡说,转念就想到了这几天顾府里发现的事,她吓得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一把拽住了姑娘的手臂往里迎,一边道:“姑娘快进来,外面人多口杂的……”

顾夕颜笑着进了门,脱下了帷帽。

孙嬷嬷忙对一旁目瞪口呆的王婆子道:“这里你守着,我带姑娘去见夫人。”

王婆子傻傻地点了点头。

不是说二姑娘得了水痘吗,怎么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看那面色,一点也不象得水痘的样子。

孙嬷嬷一边领了顾夕颜往内宅走,一边道:“姑娘还是把帷帽戴上的好,老爷说姑姑得了水痘……勿园只有端娘几个贴身的人守着,其他人一概不让进……”

顾夕颜明了地戴上了帷帽,跟着孙嬷嬷急急到了守园。

守在屋檐下的田嬷嬷一看见顾夕颜立刻就明白了,她一边亲自撩了帘子,高声对伏伺的丫头们道:“夫人家里的侄女来了,你们暂且都散开了,这里有我和孙嬷嬷伺侯。”

顾家风雨欲来的动荡气氛谁都能感受的到,从上到下的仆人都过得战战兢兢的日子,生怕有一天事端会到了自己的头上,听见田嬷嬷一说,大家当然争先恐后的散了。

顾夕颜脱了帷帽进了内室,顾夫人半卧半躺的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床头站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宝蓝色圆襟直衫,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正摇头晃脑地给她背诵《声韵启蒙》,顾夫人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止不住高兴,笑盈盈地望着那个男孩子。

孩子是最敏感的,顾夕颜一踏进屋子,他就立刻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不由回头张望。

顾夫人头上勒着一条镶着红宝石的额帕,二个月没见,她显得更加削瘦憔悴,看见男孩侧了脸,她顺着男孩的目光望了过来,看见了俏生生立在门帘子前的顾夕颜。

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伸出了枯瘦如材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男孩子的乌发,说:“盼兮,这是你二姐,快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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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重回顾府(二)

顾盼兮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诧惊,但还是乖巧地听从母亲的话,喊了一声“姐姐”。

顾夕颜把手中的帷帽交给一旁的田嬷嬷,半蹲下身去,与顾盼兮平视着,笑盈盈地喊了一声“盼兮”,说完,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琉璃做的小猴子送给他:“这是姐姐给你买的礼物,请你不要嫌弃哦!”

这还是第一次有大人用这样平等的态度和他说话,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姐姐,那么温柔地对她笑。顾盼兮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接过了小猴子,红色的脸,绿色的身子,琉璃里还带着一个个的小气泡,比起外公今年春节给他买的那个琉璃小猪不管是在做工上,还是在成色上都差多了,可不知为什么,顾盼兮觉得这个小猴子和外公给的那个小猪一样,都很漂亮。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脸更红了,非常羞涩的样子。

顾夫人看见顾夕颜拿出礼物给顾盼兮,觉得顾夕颜真的是很懂事,对着顾夕颜笑的更开怀了,吩嘱田嬷嬷:“你去勿园跟端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田嬷嬷应声而去。

顾夫人又柔声地对顾盼兮道:“跟着孙嬷嬷去玩吧,我和你姐姐说说话儿。”

顾盼兮非常温顺地和孙嬷嬷走了。

顾夫人看顾夕颜的目光轻轻柔柔的,她拍了拍床弦:“来,夕颜,你没有把我看外,我也不把你当客,到我身边坐坐,两个月没看见,让我仔细瞧瞧你。”

顾夕颜笑着坐在了顾夫人身边。

顾夫人握着她的手仔细地打端了顾夕颜:“难怪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岁,你这不过出去了两个月,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怎么变还是不母亲的女儿!”顾夕颜笑了笑,“母亲近来身体还好吧?”

顾夫人苦笑:“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顾夕颜知道她得的是心病,可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说出了口,就把人推到了角落里,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就算你是好心,别人不仅不会领你的情,还会怪你做人太好强,做事太绝情。她只得漫无边际地安慰顾夫人:“你看看盼兮,也得把病给治好啊!”

顾夫人一怔,沉思了一会儿,说:“是啊,盼兮还这么小,我怎么也得把病治好啊!”说这话的期间,语气渐渐坚定起来。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人只要有个念记,求生的力量就会增强很多。

顾夫人想必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问顾夕颜:“你这段时间都在哪里?怎么过的?谁在身边照顾……”

顾夕颜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告诉她自己一个人就在盛京临时租了一间屋子,足不出户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顾夫人又侧面地问了几句,说起桂官和百年不见了,顾夕颜表现的非常吃惊,连问发生了什么事。顾夫人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两句,问顾夕颜:“你离家的时候给我留信,说不愿意参加选妃,娘娘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顾夕颜知道自己这一走肯定会得罚顾家所有的当权派,顾老爷要她去选妃而她不愿意去,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怎么求他都没有用,自然不用求了;顾夫人则不同了,顾夕颜的出走并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矛盾,但不告而别,也说明继女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对她没有足够的尊重,这是个态度问题。顾夕颜考虑三再,决定给顾夫人留一封书信。

她把这封信交给了顾夫人身边的田嬷嬷以示对顾夫人的信任。

信里说,自己是因为不愿意参加选妃,特意出去避一避的,让顾夫人放心,暂时别告诉顾老爷,等一旦选妃的结果出来了,自己就会回来的。而且她还在信中说,方少莹本是内定的太子妃,不管姐姐如何努力,如何在官内给自己走路子,方家都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太子妃的,最好的结果是被封为太子的良娣。可这样一来,姐姐在内宫贵为皇贵妃,妹妹是太子府的良娣,对很多有心人来说,顾家的风头太健了一些,处理不好,怕引起方家的反感,甚至让方家以为顾家有什么野心。现在朝野上下全是方家的人,顾家全指望顾盼兮了,父亲太过急进,自己却不能不多考虑一些,不能因为这件事担耽了盼兮的前程芸芸。

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吓了一跳,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顾老爷一声,谁知道去了前院,顾老爷竟然病了,几个小童在一旁殷情地伏伺着,她进去问侯的时候,顾老爷竟然面脸不悦,直问她找到桂官没有。顾夫人心中暗恼,冷笑数声,竟然就照着顾夕颜的吩嘱,没有把这事对顾老爷说起。

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顾夫人当然不会对顾夕颜明言。

顾夕颜也没有全指望顾夫人不告诉顾老爷,所以选了秦大姑落脚地方,也是为了随时观察顾家的动静,有什么变故好随时应变。没想到一切竟然那么的顺利。虽然如此,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回来肯定会面对顾老爷的怒气,如果能说服一个关系人物,那顾老爷就是孤掌难鸣了,她恳求顾夫人:“不知道母亲能不能让我见姐姐一次?”

顾夫人不解:“这次让你选妃,据说就是皇贵妃的主意……”

顾夕颜点头:“我知道。她久居深宫,不知道如今庙堂之险,所以我想进宫一趟,见见姐姐,让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顾夫人却道:“我看她也是没有法子了,想你进宫能帮她一把。”

顾夕颜忙问:“母亲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顾夫人沉吟道:“我和方家怎么说也是姨表亲,有些事,我很早就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风声,一直没往这上面想。据说当年皇贵妃入宫,皇上曾经答应过皇太后……为了皇家的颜面,皇贵妃娘娘不生育子女……具体是不是这样,我就不太敢肯定了。不过,一个女人,就是再得宠,没有子嗣,那都是水中花、镜中月,算不得数的。”

顾夕颜暗暗点头,觉得顾夫人这话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一个完全靠着皇帝宠信而活着的皇贵妃娘娘,比不受宠而生了一堆皇子皇女的那个贤妃王氏还要不如。

顾夫人好象不愿意多谈这类的话,说道:“我收到你的信时,正好我娘家的七哥在,我当时有点慌张,就把你的信拿出来给七哥看了。七哥说你信里的话有道理,还说皇太后把持朝政快四十年了,上至当今的内阁大臣,下至陇右郡的一个小小县令,哪一个不是方家提拔起来的。更何况,皇太后也不是那不明事理,只知道争权夺力的无知妇孺,就看她处理梁国公郑飞鹏与沈家四姑娘的婚事就能看出来,她比那些男子更厉害。如今她年纪大了,要为方家安排一条后路了,如果这个时候惹了她,顾家一定会遇到雷霆手段,恐怕不得太平的。皇贵妃娘娘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安安静静地等了五、六年,只怕是现在等不下去了。”

顾夕颜怔了一下。

没想到顾夫人的七哥有这样的见到。不过,任何行业都一样,政治上没敏锐感是做不了尖顶人物的,大商人更是如此。不是有一句话说:官商,官商,没有官,商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她前世也算是个小小的生意人,有点讲投资回报。

对于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女人来说,进内宫,那就是高投资,低回报的事。勾心斗角胆战心惊你死我活一场,不外乎是为了爱情和权力。爱情,在现代社会里就是一个每月挣二千块的白领都要搞搞婚外情,更何况是一个帝王,你的目的如果是皇上,哪可真是太奢望了;权力,见过摩天大楼用过手提电脑享受过自由平等的人,怎样的生活才能让他觉得是享受和奢侈呢。

至少顾夕颜对这两种追求都是嗤之以鼻的。

她要走自己的人生,过自己的生活,老公孩子热炕头,才不去趟这团浑水呢!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国公郑飞鹏与沈家四姑娘的婚事”这件事,女人天性的八卦不由让她首先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国公的事,那梁国公怎么了?”

顾夫人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江南,年纪还小,只是听母亲说,梁国公郑飞鹏为了娶蜀国公沈健的四姑娘连国公的爵位都不要了,语气中多有羡慕,所以把这事记得很清楚摆了。这次七哥送兮儿回来,我把你的信给他看了,他给我说起这事,我这才觉得皇太后的确太不简单。”

顾夕颜给顾夫人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听她继续说:“听七哥说,当时郑飞鹏刚刚继续爵位,要到盛京来觐见皇上,当时皇上还小,是皇太后垂帘听政。郑飞鹏一到盛京,皇太后就将原内阁大臣、工部尚书程之的女儿许配给了郑飞鹏,郑飞鹏当时就表示自己已与蜀国公沈家四姑娘有了婚约,不能接受赐婚,而且这件事在熙照的士族之家人皆尽知。可皇太后态度强硬,逼着郑飞鹏接受。郑沈两家联姻,那可不是儿戏,郑飞鹏当然不愿意了,皇太后当场就以‘藐视皇上’为由将其圈禁在了紫禁城。郑家慌了手脚,派人来盛京请了方侯爷从中周旋,方侯爷却趁机要求郑家将陇东郡的叠州、西州、岷州三州的采矿权委托给方家。郑家子嗣单薄,郑飞鹏是七代单传,梁国公太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爱子心切,当即就答应了。就这样,郑家交出了采矿权,皇太后承认了郑鹏飞和沈家四姑娘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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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重回顾府(三)

顾夕颜曾在书中读到过,说梁国公的领地常年干旱缺水,不适应种植稻米、蔬菜,主要的收入来自于金矿的开采,如果顾夫人所说的属实,梁国公失去了金矿的收入,在经济方面肯定将元气大伤。顾夕颜语带好奇地问:“那后来怎样了?”

顾夫人说:“熙照二百八十九年,五君城的人攻克马蹄湾进攻梁地,梁地无力反抗,被连占九城,后来只得求助于朝庭出兵才将五君城的人赶出了梁地,从此以后,朝庭就在梁地长期派兵驻扎,还特设了梁庭都督府,专辖梁地军事。”

顾夕颜低头沉思。

也就是说,梁国公被夺去了实际的管辖权。

顾夫人叹道:“所以七哥一看到你写的信,就直赞扬你有眼光。说现在方氏风头正健,不可掠其锋芒,应该韬光隐晦,静待时机。说皇贵妃这一手棋走得太险了,太直白了,怕引起相反的效果。”

顾夕颜听顾夫人这么说,更加坚定她不入宫的决心。

又不是知道了历史的进程,所以敢在对方风头正健的时间掠其虎须,现在方家到底会走向何方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会什么时间从顶峰跌到谷底,谁也不知道。或者是方家就此成为熙照王朝最大的家族陪伴其直到王朝的末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最后方家失败,自己会不会就是这场斗争中一个被牺牲的配角甲或是路人乙呢。

顾夕颜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还没有好好地谈场恋爱呢!就象一朵花还没有盛开就要被摘下放在水晶瓶子里养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因为缺水要调谢了。

这种吃亏的事是一定做不得的!

顾夕颜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顾夫人眼中,她为了不进宫离家出走,这不是有主见,这是在胡闹。她当然也不相信顾家的这个二姑娘见到皇贵妃娘娘后事情就会象顾夕颜预计的那样一切都会风平波静了。但是,她相信自己的七堂哥刘左诚。

刘家的先祖可以说是个非常有眼光的人,刘家的家规在几百年前就与别家的有所不同。家主的位置不认庶嫡,只认才能。家族的每个男子年满十四周岁以后,就可以得到刘家提供的一百两银子出外去闯江湖,以十年为期,谁能在江南的商圈里小有名气,然后通过家族里一些长辈的认可,就有资格参加家主的竞赛。

刘左诚就是他们这一代里的佼佼者,也是这一代家主呼声最高的候选人。

刘左诚曾对顾夫人说:“我们刘家自七百年前初入商贾到如今的富甲一方,是祖先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代人努力的结果,其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远的我就不说了,熙照二百一十九年,先祖兆公花了几十万两金子才打通了当时的皇太子杨炎获得了南海郡盐田的特许经营权,可刚刚经营了不到三个月,杨炎在宫庭斗争中败北被废,刘家因得到过杨炎的支持而被朝中各大势力视为废太子党,兆公四处奔波,勉强又经营了九个月,第二年的盐田经营权一开始竞标,一向经营航运的连家以多出刘家一万两白银的价格标得了盐田的经营权……刘家从此开始走下坡路。直到熙照二百四十一年,先祖远公倾家之资助庭王杨品登基,获得了江南织造的特许经营权,刘家这才开始又扬眉吐气。可那毕竟然是五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当家的可是皇太后方锦玉,她最喜欢的却是湖州吴家。自二十年前吴家开始在内务府当差领帑币以来,我们刘家的生意已渐渐不如往昔那样霸气了。彩霞,自古官商不分家,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以和为贵,有些事能不得罪就尽管不要得罪,顾家的两位姑娘要什么要求,你尽管去做就是了。”

顾夫人想着那天刘左城的吩嘱,不迟疑地答应了:“皇贵妃娘娘派了小黄门来问了好几次,还吩嘱过我,你的病一好,就立刻让我给她回禀一声。你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宗人府递牌子求见皇贵妃娘娘。”

顾夕颜要见顾朝容说是想得到顾朝容的支持,不如说是对这个姐姐有着浓郁的好奇心更贴切一切。第一次和小顾夕颜见面,她就说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姐姐,又说了自己姐姐的很多事,从小顾夕颜的角度来看,这个姐姐是不喜欢她的。可从顾夕颜的角度来看,觉得她这个姐姐还不错,对她的事比较关心。

她现在处于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多一个朋友就会多一条出路,和顾朝容这样的“高干”打理好关系,是非常必要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毕竟以后自己还要嫁人,还要一个娘家人给自己撑腰嘛!

好好地和她沟通沟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如果能因此成为好姊妹,也是不错的哦!

顾夫人还有一点担忧:“你父亲那里……”

顾夕颜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回来主是和母亲见个面,累着母亲一直为我担心。父亲那里我怕他还在气头上,准备在外面再躲几天,等见了姐姐再说……”

顾夫人忙道:“那怎么能行。客栈行馆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既然回来了,就暂时先回勿园住着。你父亲,他,他也不太管内宅的事,我想这几天总是瞒得住的……”

顾夕颜一想,自己回来了不禀告顾老爷对顾夫人来说如烫手的山芋,自己住着不走,说不定这样反而能让顾夫人快点安排自己进宫见顾朝容的事。再说,和长生班在市井里混了一段时间,深刻地体会到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美好的,当下没有过多的推辞,点头同意了。

田嬷嬷让顾夕颜重新戴上帷帽亲自送了她回勿园,在路上解释道:“家里都说姑娘得了水痘,在伺侯痘娘娘,不能见风。”

顾夕颜理解地点了点头,非常抱歉地道:“连累几位嬷嬷了!”

田嬷嬷笑着摇了摇头。

顾夕颜又问:“我走了以后,父亲没有为难端娘她们吧!”

田嬷嬷道:“还是姑娘使得好手段,把端娘和墨菊她们都支到了栖霞观,大家都没什么事!”

顾夕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回到勿园时,她看见院门前站着两个臂大腰圆的婆子,看见田嬷嬷,两人都露出讨谄的笑容来,田嬷嬷介绍顾夕颜说是夫人娘家的侄女,来探望二姑娘的,两个忙点头哈腰地让她们进去。

田嬷嬷把顾夕颜送到了门内,就借口夫人那里没有照顾忽忽告辞了。

顾夕颜走进了离开快两个月的院子在门口悄然伫立了一会。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前那棵合抱粗的大树走时还是枯枝干树,现在已是吐绿抽芽了,满枝春意了。

顾夕颜无限感叹,生出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觉来。

院子里静悄悄,两个站门的婆子探头探脑地打量她,顾夕颜啪地关了门,喊了一声“墨菊”。

好一会儿,墨菊才红着眼睛从东边的厢房跑了出来,一看见是顾夕颜,跑上去抱着她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声音响亮,把杏红惹了出来。

杏红看到顾夕颜,也是眼泪汪汪的,顾夕颜看见她们两个人都瘦了一些,但没有少胳膊断腿的,哭起来还很有精神,知道她们没有受什么罪,问道:“端娘呢?她还好吗?”

她这一问,又惹得两个丫头一阵哭,墨菊抽抽泣泣指着正屋道:“姑娘走了,我们都被关在这屋子里哪也不准去,老爷找人把端娘架出去打了一顿,自今还不能起床了。端娘担心着姑娘,日夜啼哭不休,眼睛都不大好使了……”

顾夕颜大惊失色冲进了正房的西房。

菱花格子的窗棂紧紧地闭着,屋了里满是药香,身材高大的端娘再也没有了那种珠圆玉润的优雅,面颊消瘦,颧骨凸起,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突然间好象苍老了十岁一样。听到响声,她眼睛张开了一条缝,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句“墨菊,你这小蹄子,又在嚎什么丧?看姑娘回来,我不打死你!”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过顾夕颜,不,奶奶曾经这样关心过她,可奶奶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一刻,顾夕颜无限的后悔自责。她跪在端娘的床塌脚上,摸着端娘的脸颊,哽咽道:“端娘,是我,我是夕颜啊!”

端娘闻言张开了眼睛,曾经锐利的目光已变得有些迷离。她握住顾夕颜的手,不置信地道:“墨菊,墨菊,快把我看看,是不是姑娘,是不是姑娘回来了!”

墨菊和杏红含泪站在端娘的床头:“是,是二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

端娘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顾夕颜大哭了起来。

顾夕颜也流着眼睛。她知道可能会连累人,可没想到后果会这样的严重。

她问墨菊:“我不是把你们都支走了吗?”

墨菊低头不语,到是红杏快言快语地道:“不管怎样,我们是姑娘跟前伏伺的人,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顾夕颜真诚地向她们道歉:“对不起!”

两个小姑娘紧张地摇手,连称“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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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重回顾府(四)

晚上,顾夕颜睡在端娘的身边,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端娘大骂秦大姑:“这个挨千刀的,还要留你在戏班子上。她也不想想她那里是个什么地界,也不怕污了姑娘的名声……”

顾夕颜见她骂得凶,劝道:“她对我还不错,我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您就不要生气了。”

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顾夕颜回来的事实让她对秦大姑的怒气消了一些,端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地道:“也是,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顾夕颜看她满脸倦意,帮端娘掖了掖被角,道:“您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端娘日夜睡不着觉,担心着顾夕颜的安危,现在顾夕颜回来了,她心神俱安,早就睡意浓浓了,现在又听顾夕颜这么一说,翻了一个身,立刻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顾夕颜却睡不着,她张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帐角想着心思,好半晌才钻进被窝里贴着端娘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有张开眼睛,就被人拧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她痛得只顾死死抓住拧她耳朵的手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听见端娘急切地喊着:“老爷,您快松手,你快松手。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拧住她耳朵的手蓦地一松,顾夕颜就在这撞倒在了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顾老爷低头俯视着她面色狰狞地问道:“桂官哪里去了?”

顾夕颜揉着痛得没有了知觉的耳朵,屈委地答道:“我,我怎么知道桂官哪里去了?”

顾老爷抬起脚来朝着她就是狠狠地一踢:“我告诉你,找不回桂官,你也别想活了!”说完,犹不解恨似地狠狠地朝顾夕颜踢去。

端娘从床上冲了下来抱住了顾老爷的脚,苦苦哀求道:“老爷,您就看在大姑娘的份上饶了二姑娘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顾老爷磕起头来。

顾夕颜好象顾老爷吓傻了似的,被踢了几脚也不喊痛,表神呆呆地望着顾老爷,眼中盛满了不置信。直到听见端娘“砰砰”的磕头声好象才回过神来似的,她忙匍匐着爬到端娘身边要去扶她,端娘却丢开了顾夕颜的手,不停地在那里磕头:“老爷,姑娘年纪小,都是我没教好,您心烦,就打死我吧!她年纪还小……”额头上渐渐渗出一片血来。

顾夕颜的眼泪如雨般滴了下来,她一边使劲地去拉端娘,一边对着顾老爷嚷道:“父亲这话问得蹊跷,我这两个月一直在家里供奉着痘娘娘,你屋里的两个小童跑了,怎么来问起女儿来了。这话你问得出,女儿还确实答不出来。”

端娘一听这话,也顾不得给顾老爷磕头了,一把扑过去,就捂住了顾夕颜的嘴,可惜晚了些,顾老爷在一旁边已听得明明白白,他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小贱人,翻了天去了,还敢顶嘴……”一边说,一边抬脚又向顾夕颜踹去。

谁知道顾夕颜竟然抓住顾老爷的腿顺势一拖,顾老爷一个不稳,“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就这样昏了过去。

跟着顾老爷一起进来的小童见状尖叫了一声,端娘也吓得扑到了顾老爷身边,一边用手试着顾老爷的鼻息,一边叫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人翻马仰之际,顾夫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急急地道:“怎样了?怎样了?”她身后,还跟着田嬷嬷和孙嬷嬷。

端娘忙看了看顾老爷的后脑勺,道:“应该不要紧,脑袋没有问题!”

顾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她神色嫌弃又不耐地瞟了顾老爷一眼,对那个小童道:“去,叫你们屋里管事的来,把老爷扶回屋里请个大夫来瞧瞧。我们今天还要去皇贵妃娘娘那里回答呢!”

那个小童畏畏缩缩地跑了出去。

顾夫人看也没再看顾老爷一眼,冷着脸吩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墨菊道:“还不快去给你们端姑姑请个大夫来,都是一些没眼色的。”

墨菊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顾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到堂屋里去说话吧,站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顾夕颜披了一件衣服,扶着端娘到了堂屋里。

顾夫人没有落坐,站着吩嘱顾夕颜道:“我等会要去宗人府里递牌子,至于安排什么时候见娘娘,那也是说不准的事。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哪里也别去了,免得有什么闲言闲语的说出来,于你,于顾家都不好。”

顾夕颜非常乖巧连连应是。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掩住鼻子表情厌恶地看了顾老爷一眼,然后带着田嬷嬷和孙嬷嬷走了。

顾夕颜忙扶着端娘到自己屋里躺下,又亲自打了水伺侯着端娘洗了一把脸,倒了一杯茶给端娘喝下,然后才让杏红给自己收拾了一番。

等了好一会儿,顾老爷屋里的小童才叫了四、五个年纪都在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个个模样都很俊俏,顾夕颜一想到顾老爷的嗜好,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几个小童把顾老爷连拖带拉地抬出院子上了肩撵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墨菊就回来了:“已经去请大夫了!”

顾夕颜说了一声“辛苦”了,吩嘱墨菊和杏红去做早饭,端娘却在屋里喊顾夕颜进去,躺在床上苦口婆心是劝顾夕颜:“天地君亲师,哪有女儿忤逆父母的。你一个姑娘家,别说没出嫁,就是出了嫁,难道还不要娘家了不成……你听我的话,等会老爷醒了,到她屋前跪着去……毕竟是骨肉相连,水浓于水……”

顾夕颜只是低头听着,也不吭声。

端娘知道她心里不愿意,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吃完了早饭,顾夕颜乖乖地在屋里练字,端娘看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悄悄地嘱咐墨菊:“你去老爷那里探探消息,看看老爷到底怎样了?”

墨菊拉着杏红一起去了。

端娘告诉顾夕颜道:“老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只前大姑娘镇得住……这事您要快找大姑娘拿个主意才是,不然老爷是不会轻饶过你的。”

顾夕颜听端娘这么一说,对顾家的这个大姑娘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她放下笔问端娘:“皇贵妃娘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端娘想了半天,道:“我也说不上。反正很能干,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有什么事我们都求她拿主意,就是老爷有什么不明白,也会去问大姑娘。”

顾夕颜更加顾朝容好奇起来,她问道:“她对我好吗?嗯,我是说,她很爱护我吗?”

端娘笑道:“姑娘是想问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来,娘娘可会帮着你吧?”

顾夕颜讪笑着点了点头。

端娘很肯定地道:“你放心吧,大姑娘心肠可好了,她一定会帮你的。”

一个能让皇太后以不生育后代为条件进宫的女人,顾夕颜真的有点不相信。

快午饭的时候,墨菊和杏红回来了,说老爷没事,就是把腰扭了,要在床上躺几天。

到了下午,顾夫人让田嬷嬷带话来,说明天一早就可以进宫觐见皇贵妃娘娘。与田嬷嬷同来的,还有崔宝仪崔大姑,她是顾夫人请来告诉顾夕颜规矩的,说是免得她殿前失礼,丢了顾家的脸。

崔大姑看见顾夕颜,打量了她的脸半天,笑道:“姑娘这水痘治得真好啊,没有一点痕迹!”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对着崔大姑不象对着秦大姑那样自在,总觉得崔大姑高贵华丽的外表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是她看不懂,而且让她畏惧的,这让她对面崔大姑的时候常常有种压逼感。就象现在,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可听在顾夕颜耳朵里总觉得有她话中有话。

可能是自己太心虚了的原因吧!

顾夕颜自嘲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些什么,顾夕颜非常认真地跟着崔大姑学习那些宫庭仪礼,还好以前顾夕颜经常参加公司组织的一些这方面的培训,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的,崔大姑走时非常难得地称赞了她一声“不错”。

到了掌灯时分,顾老爷派了一个小童来叫顾夕颜去见她。

顾夕颜冷冷地回道:“我明天一早要去见皇贵妃娘娘,要养好精神,有什么等我从宫里回来了再说。”

那个小童没办法,红着脸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说是丁执事求见。

顾夕颜隔着竹帘冷冷地对丁执事道:“你也是在顾家行事多老的老人了,三尺童子不得进内院的规矩你还可记是。我到是要劝你三思而后行,免得事后被乱棍打死了,宋嬷嬷就是你榜样!”

丁执事摸着鼻子讪笑道:“姑娘教训的是。”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端娘很担心。

顾夕颜连连冷笑,半夜却做起了恶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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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姐妹相见

顾朝容住在西六宫的承乾宫,在内庭十二宫里不管是顶大顶好的,可妙就妙在皇帝就住在她前面的景仁宫,皇后却住在东六宫的储秀宫。皇太后住的地方就更有趣,她住在坤宁宫,自熙照二百六十四年她被封为皇后以来,她一直住在坤宁宫,先帝殡天,她也没有迁宫。

顾夫人向顾夕颜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也有点不自然,相信关于皇太后的流言蜚语在这几十年里都没有断过。

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感叹到。

两个人被小黄门一路领着穿过重重门槛,终于到了承乾宫。

夏国皇宫的建筑完全是仿北京紫禁城而建的,顾夕颜虽然只去过一次故宫,但电视上见多了,又为了不给人轻浮感而目不斜视的,看在带路的小黄门眼中就有种凛然天成的贵族气势。

实际上顾夕颜是很紧张的。红墙碧瓦、寂静的长巷、走跟无声的宫女、低眉顺目的小黄门,好象不时地在提醒顾夕颜,这里就是夏国最高的权力机构,是夏国最高的上层建筑,不远的坤宁宫里就住着那个打一个喷嚏就能让这世界抖三抖的女人……那种心情,就好象在一头正要打盹的老虎面前让人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承乾宫是一座两进的院落,顾朝容一个人住在这里。前院正殿即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建筑,檐角安放走兽五个。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承乾宫的女官把她们领到了后院,告诉她们,皇贵妃娘娘在东边的配殿接见她们。

两个人站在配殿外的月台上整了整衣饰,然后低眉顺目地跟着女官进了配殿。

顾夕颜不敢抬头,跟在顾夫人身后低头望顾夫人的裙摆,只能看见配殿里青色的墁砖和一大块红色的织着碗口大小牡丹花的四方地毯。

女官把她们领到地毯的中央站好,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按照崔宝仪教的姿势伏在地上给行大礼。等礼成之后,顾夕颜才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声“免礼”,顾夫人说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领着顾夕颜起身站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良久都没有人出声,只听见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得人心里直发慌。

顾夕颜感觉到一道目光正冰冷冰冷地打量着她,她知道这一定是皇贵妃顾朝容了,紧绷着的心弦又紧了几份,面上却越发表现出谦卑恭顺的样子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顾朝容淡淡说了一句“赐座、奉茶”。

旁边立刻有人端了两张绣墩在顾夫人和顾夕颜的身边,顾夫人曲膝行了一个福礼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坐了下来,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做着动作,虽然有点慢,但还算没有失礼。

两人坐下后,宫女们奉了茶上来,顾夕颜趁着接茶盅的机会,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这才看清楚顾朝容的模样。

顾朝容身量和她差不多高,可能因为年龄的原因,曲线比她还玲珑,瓜子脸,大眼睛,五官清秀绝伦,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很随意地绾了一个髻,插着根碧玺簪子,她穿着一件淡紫的比甲,里面是件粉红色的对襟,坐在一张山形嵌云母石的紫檩木胡床上,神色优闲从容淡定,如春日洒在中庭的阳光,带着和醺温暖和慵懒,是个气质相貌都绝佳的绝世美人。她身后,还站了六个穿着蓝色褚装的宫女,呈扇形把她簇拥着。

顾夫人和顾夕颜象征似地喝了一口茶,顾夫人率先开口道:“前段时间二姑娘得了水痘,让娘娘牵挂了。如今全好了,特来给娘娘请安,谢娘娘赐药之恩。”

顾朝容听后淡淡地一笑,笑容非常地温和:“母亲不必客气,看这样子,水痘全好了?”

顾夫人恭敬地回答道:“是,特来给娘娘报个平安。”

顾朝容等顾夫人说完话,立刻笑盈盈地向顾夕颜招手:“来,到姐姐这里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变是我都不认识了。”

顾夕颜恭恭敬敬地走到顾朝容身边,顾朝容眼神带笑地望着顾夕颜,说:“宝仪说你在她那里学的很用心,这样就好。宝仪见多识广,学问渊博,又精通仪礼,你要跟着她好好地学才是。”

顾夕颜如对待上司般尊敬中带着热情的回答:“多谢娘娘关心,我一定跟着崔大姑好好学本事。”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宫女喝斥道:“在娘娘面前,什么你的,我的,要说奴婢!”

顾夕颜听得满头黑线,嘴里却从善如流地回答:“姐姐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了!”

那宫女胀红了脸,不满地说了一声:“你……”

顾朝容却嘻嘻窃笑起来,艳光潋潋,却又偏偏带着天真无邪的味道,让人砰然心动。

顾夫人忙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连声道:“臣妾教女无方,给娘娘丢脸了。”

顾夕颜则满脸迷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顾朝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无妨,无妨,她自幼在舒州长大,怕是野惯了,母亲和蓝瑛都不必放在心上。”态度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怎么刚才会觉得顾朝容打量自己的目光冰冷冰冷的呢!

顾朝容又问了顾夫人顾盼兮的学业,知道顾盼兮被接回了顾府,眉头微皱道:“要说书院,没有一家比得上江南的松壑书院,等过几天还是回江南吧,那边又有他外祖照顾……”

顾夫人好象很不情愿似的答了一声“是”,顾夕颜想起顾盼兮那红扑扑的脸蛋,如墨曜石般璀璨的黑眼珠,又想到顾老爷的嗜好和桂官说起自己小时的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看见顾朝容略有所思的目光。

火石电光中,顾夕颜突然明白,顾朝容是知道顾老爷那些龌龊事的,所以才把顾夕颜送走,所以才要把顾盼兮送走……

顾夕颜心里泛起涩涩的苦楚。

那时候顾朝容有多大,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她小时候,是否也遭遇过这些,那时候,有没有人象帮助顾盼兮这样帮助过她呢……

顾夕颜的眼睛微微有点湿润。

就在这一刻,顾夕颜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象所有的妹妹对姐姐那样的说话,而不是象对待一个对手,用谈判桌上的使用的那些技巧去试探、利诱甚至是胁威顾朝容。

大家又闲聊一几句,顾夫人非常识实务地提出要上官房,也就是上厕所,屋里的宫女们很机灵地簇拥着顾夫人出去,屋里只留下了顾氏两姊妹。

人一走,顾朝容立刻板了脸,面色冷竣地望着顾夕颜,冷冷地道:“不错啊,现在还会和姐姐玩心思了,想什么时间得水痘就什么时候得水痘了,端娘把你教的不错啊!”

顾夕颜听她话中含怒,几步上前跪在了顾朝容的膝下,毫不畏惧地问:“姐姐为什么要我进宫呢?”

顾朝容一怔。

顾夕颜不等她回答,说道:“如果姐姐是为了夕颜的终生幸福,那就应该做主给夕颜找一个相貌堂堂,品行端良的郎君,让夕颜能够依着姐姐的名头在婆家作福作威地过日子才是;如果姐姐是为了找一个好帮手,在我看来,不管是嫁给皇上还是嫁给太子,都不是万全之策。”

顾朝容没有吱声,目光幽幽地望着顾夕颜,如千年不变的古井般萧瑟。

如果不是想坦诚不公地谈一谈,顾朝容这个时侯就应该狠狠地责怪她,而不是用这种暧昧的目光看着她了。

顾夕颜心中有了主意,越来越镇定,她温暖地微笑着望着顾朝容,等她接招。

过了良久,顾朝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见过太子吧。他虽然贵为天胄,却相貌出众,才学渊博,品行高洁,琴棋书样样精通,弓马骑射件件善长。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到哪里去找……”

也就是说,顾朝容变象地承认了自己要顾夕颜进宫的目的是为了给顾夕颜找个如意郎君。

顾夕颜真的有点意外。

难道顾朝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真的就只有这样一个单纯的念头……她心里隐隐觉得不信……

顾夕颜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去打量顾朝容,希望从她的神情或是语气中发现些什么。

可她失望了,顾朝容的神态从容,目光中带着婉惜,好象真的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似的。

顾夕颜不由脸上一笑。

世上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鬼域伎俩,不是有一句话说,世上本无鬼,因为心有所虚,所以才有了鬼!

顾夕颜伏在顾朝容的膝头,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说了出来:“姐姐,我是真的怕进宫。父亲为官快二十年了,好精舍、好骏马,好美食、好游乐,是夏国鼎鼎有名的‘四好公子’,唯一的弟弟盼兮今年才六岁……而方家呢,内有太后主持后宫,外在门生故友遍及朝野,这几年又出了方少卿、方少昶这样的年青才俊,就这样,他们家还不放心,把九房的一个庶出的六岁小姑娘认了族谱送到了江南红袖书院去读书……姐姐,我怕……太后的身子也硬朗,皇上还正值鼎盛春秋,太子渐渐年长,我们家又没什么依仗的地方。姐姐,动一发而牵全身。你是家里的主心骨,这棋,可要寻思着怎么走啊!”

顾朝容涂着淡红色丹寇的芊芊玉指轻轻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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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父女冲突

半晌,顾朝容才面露苦涩地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嫁给太子。你们年龄相当,过几年生下麟儿,我们大家都有一个依靠……”

顾夕颜不解。

“我们又不是要和方家的人斗。”顾朝容解释道,“只有皇子长大以后才能封王就藩开府,皇上在位时要求离宫去儿子藩地的也是有的。熙照一百二十九年,景宗帝的贤妃自请离宫,并带着自己的姑母余太妃一起去了儿子庆王的藩地;熙照盛宗帝的皇贵妃自请离宫,带着自己的妹妹潘宝林一起去了儿子余王的藩地……这些都是有先例的。姐姐已经没有机会了,全指望着你能把我带出去……”

顾夕颜听得心中戚悲,眼睛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眨着如麋鹿般无辜清澈的眼神道:“姐姐,你还年轻……我帮你去栖霞观求医……”

顾朝容脸色大变,捂住了顾夕颜的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姐姐是靠什么坐在这承乾宫的……那是因为我听话……这件事不准再提了,知道了吗?”话到最后,语气渐渐严厉。

顾夕颜目含悲切地点了点头,顾朝容这才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两姐妹面面相觑无语,却没有尴尬或疏离的气氛,反而好象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而有一种默契的味道萦绕在她们的周围,让她们的表情都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顾夕颜长长地叹一声,语带歉意地道:“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顾朝容揶揄地笑了笑,说:“唉!就算你现在想进宫也晚了,选妃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嫁给太子,我还是有办法的……”

顾夕颜忙摆手:“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几句调侃的话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变得温馨而融洽。

反到是顾朝容开导顾夕颜:“你也别自责。象你说的,如果姐姐真的是为你着想,就应该给你找一门让你作福作威的亲事才是。这件事姐姐放在心上,一定不会再委屈你的。至于父亲那里,你也别怕,有我呢,他不敢把你怎样的。可你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由着性子了,要好好地跟着崔大姑学规矩,诗琴书画、针黹女红样样都不能拉下,以后嫁了人,婆家的人才会尊敬你……”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关于女子“四德”的话,顾夕颜唯唯诺诺地直点头,心里并不觉得啰嗦,反而有一种甜蜜在心头。

有家人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顾朝容唠叼了一会儿,顾夫人上官房回来了。顾朝容立刻止住了话题,大家又寒暄了数句,顾朝容的脸上就出现了倦意。

顾夫人知道是告辞的时候了,又略略说了两句,就站起来告辞,顾朝容也没有多挽留,赐了顾夫人一串沉香木的念珠,一枚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戒指,赐了顾夕颜一对碧玉手镯。把手镯拿给顾夕颜的时候,那个女官还特意低声嘱咐顾夕颜:“娘娘说这是凤台的老玉,让姑娘好好保存着,以后当陪嫁。”

顾夕颜望着那玉镯,一泓碧色汪汪如水,通体剔透,无一丝暇疵,知道价值不菲,连连称谢。

出了承乾宫,走在长长的红色通道上,顾夫人低声地问顾夕颜:“和娘娘说的怎样了?”

顾夕颜道:“娘娘说会帮我跟父亲说的。”

顾夫人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回到顾府,顾夕颜和顾夫人一走进守园的门就觉得不对劲,气氛冷清,没有一个迎接的人。

一直跟在顾夫人身后伺侯的田嬷嬷笑道:“这帮小猴孙,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声音突然如被刀割似地咽在了喉咙里。

顾老爷青衣长衫静伫在守园的小花圃旁,眉宇带笑,一派儒雅大家风度,手里还拿着一支刚刚摘下来的石榴花。

他不是腰受了伤躺在了床上吗,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道,却清楚地看到顾夫人身子颤,腿一软,好象要倒下去的样子。

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

顾夕颜忙在她身后托了她一把,顾夫人却趁机抓住了顾夕颜的手。

手掌心里湿漉漉的。

顾夕颜心中一软,暗叹一声。

顾朝容都说会帮她做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顾夕颜上前走了两步,越过了顾夫人,笑盈盈地道:“父亲身体不适,有什么只管吩嘱一声,怎敢劳驾您亲自前来!”

顾老爷微笑着,冷不丁地将手中的花丢在了顾夕颜的脸上,脸色铁青地问:“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

顾夕颜甜美的脸庞笼上了一层如冰似霜的清冷,她目露寒光地盯着顾大人,轻声地道:“父亲,我怎么知道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我上次就说了,因为出了水痘,这两个月女儿都在家里供奉痘娘娘,这不仅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嬷嬷婆子知道的,就是朝庭里,也是备了案的,怎么女儿好了,父亲到是病了呢!”

顾老爷被问得咽在了那里,他目露凶光地瞪着顾夕颜,简直要把她吃了似的,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孽种……”

顾夕颜一本正经地说:“父亲又说错话了。孽种,这岂不是在诽谤顾家列祖列宗,应该是孽畜才是,女儿从小被父亲送到乡下,难免会缺管少教的,不知纲伦五常,不知道尊卑长幼的。养儿不教父之过,说起来,父亲好象也有点责任啊!就不知道孽蓄的父亲应该称什么好……”

顾老爷哪里还有刚才的大家风范,哪里还有刚才捏花微笑的气度,他朝左右四周瞧了瞧,抓起身边的一个花盆就朝顾夕颜砸去。

顾夕颜拉着一旁的顾夫人忙躲开。

顾老爷又抓起一个花盆就要朝顾夕颜砸去。正在此时,有人在顾夕颜身后急急喊道:“宝璋兄,宝璋兄,快快住手,孩子还小,不懂事,难免做出冲撞的事来……”

顾夕颜警剔地望着顾老爷,怕他手里的花盆砸过来,不敢回头看来人。她身边的顾夫人却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七哥”。

和顾夕颜对面而峙的顾老爷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中的小盆栽,面带差愧地说:“左诚兄,让您看笑话了。”

顾夕颜这才敢回头去看说话的人。

来人正是顾夫人的七堂兄刘左诚。他年纪不大,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常,一双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给人非常亲切随和之感。他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目光,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几步朝顾老爷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顾老爷的手臂:“宝璋兄,这都是我妹妹的错,教女无方,还望宝璋兄看在三叔的面子上,不要和妹妹一般计较。”他说话语气真诚,含着浓浓的歉意,好象顾老爷打顾夕颜完全是他的错似的。

顾夕颜心中暗赞:这才是高手啊!

顾夫人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是我……”

刘左诚目含告诫地看了顾夫人一眼,然后满脸歉意的模样:“宝璋兄,你消消气。虽说是她们后院内宅的事情我们男子不便插手,可我这妹妹也太……你放心,我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江南三婶哪里去……我是粗人,可我那三婶出身江南寿州的杜家,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让三婶好好管教管教妹妹……”

顾大人一听,爽朗地笑了笑,哪里还有刚才气极败坏的半分模样。他与刘左诚亲昵地把臂言欢:“看左诚兄说的,我这不是在气头上吗。这几年顾府多亏有了彩霞,不然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说起来,这事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女儿了,养成了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是在家里到无所谓,可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实在是担心……留下个泼辣的名声……”

两人边说边笑,相谈甚欢的样子。

顾夕颜忙朝田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田嬷嬷也是个机灵的人,趁着说话的空档上前道:“舅老爷来了,可真是稀客,夫人吩嘱在远香湖边备了茶水,老爷不如陪着舅老爷在那边坐坐,赏赏景。老爷你看……”

顾老爷含笑着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左诚兄,别辜负了彩霞的一番好意,不如去远香湖边坐坐。”

刘左诚忙作揖道:“那我就打扰了。”

顾老爷风度翩翩,姿态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热情地道:“我这内宅,也只有远香湖还有点看头。旁边的一排银丝垂柳还是家父年青时从江南移栽过来的,据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守园。

顾夫人身子一软,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顾夕颜使劲地扶着顾夫人的手臂她才没有痪在地上。

没想到自己准备大战八百合的对决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刘左诚的及时出现的。要不然,自己虽然得到了顾朝容的支持,但顾老爷正在气头上,县官不如现管的,难免会受点皮肉之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7
第四十章 端娘心事

顾夕颜把顾夫人扶进房里,又倒了一杯热茶给顾夫人压惊,这才看到柳儿在帘子后面探头探脑的,顾夕颜喊了她进来,柳儿脸色煞白:“夫人和二姑娘终于回来了。”

顾夕颜露出柔和的笑容安抚柳儿:“守园的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柳儿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今天早上夫人和二姑娘刚走没多久,老爷身边的丁执事就带着一群小厮把我们都关进了守园的后罩房里……刚才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试着推了推门,才知道门没锁,大家又推荐我出来看看动静……”

顾夫人把茶盅在小几上狠狠地一顿,柳儿忙住了嘴,顾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地道:“你把人都叫出来吧,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柳儿忙应声而去。

顾夫人脸色还有苍白,顾夕颜忙道:“连累了母亲,女儿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今天也累了,女儿伺侯你休息一会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

顾夕颜忙叫了叶儿端了热水进来,又绞了帕子亲自伏伺顾夫人洗了脸,柳儿进来铺了床,侍侯顾夫人睡下后,她又去了顾夫人的小厨房一趟,做了一道简单的百合银耳肉排汤炖在小碳炉上,吩嘱叶儿等会儿顾夫人醒了她给喝。

银耳补脾开胃,百合清心安神,希望能补偿补偿顾夫人,让她今天的心情好一些。

顾夕颜回到勿园,端娘她们还坐立不安地在等她,看见顾夕颜平安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顾夕颜拉着端娘进屋,把今天进宫的情况和在守园里遇到顾老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端娘,并道:“父亲为了一个欢陵竟然将宋嬷嬷给仗毙了,现在他又认为我知道桂官的下落,我自认为没有夫人的面子大,等会我就去求了夫人,让她放了墨菊和杏红出府去。”说完,她转身从箱子里找出那个瓷娃娃放在桌子上:“您也回舒州去吧!”

端娘望着那个瓷娃娃,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神色,哽咽着说:“姑娘还记得这个瓷娃娃啊!”

顾夕颜一怔,小小的心虚了一会,含糊地应了一声。

端娘抱着个瓷娃娃,眼角却流下了两滴泪:“姑娘,我是不会走的,我还等着给姑娘当陪房嬷嬷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坚毅。

顾夕颜囧在了那里。

不会是要上演精忠报主的戏码吧!

“这里面装的全是金子吧!”端娘含泪而笑,“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

顾夕颜满脸黑线。心想,我怎么知道。

端娘一副非常高兴的摸了摸顾夕颜的头,起身从顾夕颜的镜台小柜里拿出了个扁扁的楠木匣子。

顾夕颜脸上一红。

里面的东西早就被顾夕颜跑路的时候卷空了,只留下一个个的空匣子。

端娘把匣子打开,似笑非笑地望着了顾夕颜一眼,然后把匣子反过来抽开了底板,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四枝澄黄发亮的簪子,根根都有拇指那么粗,四、五寸长,簪头打成水滴型。

“我可没想到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跑了出去,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了。”端娘露出神秘的笑容,“不过,姑娘打雁也有被雁啄的时候。”她说着,拿起其中的一根簪子,一手拿着簪身,一手拿着簪头,用力一拉,簪头和簪身断成两截,她又用小手指上的长指甲轻轻地拔着簪身里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一个卷成筒状的黄色纸片露出了端倪。

顾夕颜好奇地望着。

端娘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打开递给顾夕颜:“你看看。”

黄色的宣纸,盖着四、五个红色的大印。

竟然是张地契,一张三十倾田的地契,写着顾夕颜的名字。

顾夕颜惊诧地抬头。

端娘脸上流露出追忆、苦涩的笑容:“这也是夫人临终前留给你的……是嫁妆。”

顾夕颜望着泛黄的宣纸,心里泛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如干枯的河床突然有一道急流流过,虽然迅速地被河床吸干了,但那美妙的滋味却深入骨骸般的人让难以忘怀。

端娘感叹地道:“夫人知道老爷靠不住……一共是三十倾良田,一幢五进的宅子,两间铺子。田和宅子都在富春县,铺子在京城的东市大街上,原来和我一起伏伺过夫人的妥娘两口子帮着管着,一年也有四、五千两银子的进帐,姑娘省着点花,糊嘴是不愁的。”

顾夕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热泪盈眶的,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太“怂”了。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滴下来,抽出一金簪子在手里把弄着,笑道:“哎,大家大族的就是名堂多,我辛辛苦苦包了一大包,还不值这四根金簪值钱。早知如此,拿了这四根金簪就不回来了!”

端娘听了急道:“姑娘拿走的那些金银首饰都到哪里去了?那也不便宜,总共值五、六千金啊!”

顾夕颜自信地一笑,从身边的荷包里也拿出一张黄色的宣纸递给端娘。

端娘怔怔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当票。

顾夕颜得意地道:“我拿了几只赤金手镯以备急用,其他的都当在当铺了。一共当了五十两,三年的活当,每年付四两利钱。”

端娘呵呵呵地笑起来,一把抱住了顾夕颜:“哎哟,我的好姑娘,我还没有看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顾夕颜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变成了小孩似的,端娘一句赞扬,竟然让她心头生出甜滋滋的味道来。

端娘望着顾夕颜因为高兴而艳光逼人的脸庞,迟疑了半晌,哽在喉中的话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姑娘,老爷的事,你,你还记不记得!”

顾夕颜的笑容疑在了嘴角。

果然,桂官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端娘见顾夕颜这个样子,要说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了。

顾夕颜定了定神,她问了端娘一个常常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我娘,我娘在世的时候,知不知道?”

端娘苦笑:“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有一次他叫你去书房说是要告诉你写字,你哭闹得厉害……我留了心,引了大姑娘去……大姑娘让送你回舒州……那时候你还小,我只当你是不记得了……可在舒州的那几年,你就是不爱写字……我一说你,你就发脾气,乱砸东西,乱骂人……我心里有数,只有依着你……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才是……”

顾夕颜只觉得恶心,心中生寒,不由地缩成一团抱着胸。

端娘长叹一声,抱着顾夕颜的手臂一紧,道:“姑娘,你早点嫁人吧!”

啊,顾夕颜诧然。

端娘脸色凝重:“我本来就不愿意你回盛京来,可大姑娘的话也有道理,舒州毕竟是乡下地方,的确不好找婆家。谁知到了盛京,竟然是要你进宫。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只怕是比锦心嫁的威远侯府的水都要深。谁知姑娘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临了不声不响地跑了。虽说是有点不妥,不合礼法,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们有这三十倾的良田在手里,也不用看着老爷的眼色要嫁妆,不求男家大富大贵,只要他家风清白,品行端正,真心真意地对姑娘就行了……早早嫁了人,离开这个家也是好的。”

那顾朝容怎么办?

一时间,顾夕颜只觉得心乱如麻,千方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端娘见她面露犹豫,知道她是放不下顾家的一切,要不然当初跑了就不会回来了。她苦苦哀求她:“姑娘,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天下不平的事多着呢,我们哪能管得过来。自己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家里的人添乱,关键的时候能给家里帮一把,也就对得起老爷和大姑娘了。姑娘,您在这事上可不能范糊涂。天下的好事多着呢,哪能样样都占全了。大姑娘那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当年退了米家的婚事自请进了宫,又能怎样,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总是虚的……”

退了米家的婚事……原来顾朝容也不是被迫进的宫啊!

念头一闪而过,顾夕颜却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把端娘吓得一哆嗦。

不错,不错!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除非有个儿子,不然都是空谈……一个让皇太后顾忌的女人……承乾宫里那道冷冷的目光,让她想起来就觉得通体生凉……

不,不,不!

顾夕颜摇摇晃晃地从端娘抱里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光影都化成了一片黑鸦鸦的乌云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姑娘,姑娘,”端娘扶住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你这是怎么了……墨菊,墨菊,快去请大夫来……”

顾夕颜一把抓住了端娘的手,虚弱地道:“不,不用,我就是头晕,想躺躺……”

“好,好,好!”端娘忙应着,“那到床上去躺躺。”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7
第四十一章 峰峦叠起(一)

顾夕颜无力的点了点头。

端娘脸色慌张地扶了顾夕颜上床,然后又给她在身后垫了一个大迎枕,墨菊也被端娘的声音叫了进来,紧张地站在床头张望。

顾夕颜靠在迎枕上,勉强地对墨菊笑了笑,吩嘱她:“你出去给我倒一杯热茶就行了!”

墨菊望了望屋子中央圆桌上的茶具。那里面就有热茶。可看到顾夕颜那张苍白的脸,她还是决定顺从顾夕颜的吩嘱,不仅要出去倒一杯热茶来,而且还要在厨房多呆些时候。

顾夕颜望着挂着帷帐的玉钩发呆。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搞错了呢!

顾朝容对顾盼夕的维护又该怎么解释呢?对自己的亲切又该怎么解释呢?还有,当自己提出来不进宫的时候,顾朝容还说揶揄的话开着玩笑没有一丝的责备和不悦,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姑娘,姑娘,”端娘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出了什么事了,跟您说话也不应一声!”

顾夕颜这才回过神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并不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风轻云淡地问道:“刚才您问我什么,我没听明白?”

端娘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就这几天出去找找锦心,她原也是在夫人身边伏侍的丫头,而且是夫人从连家带过来陪嫁的家生子。老爷把她嫁给了威远侯蒋老侯爷为十二房妾室,她虽然没有子嗣,但为人敦厚守礼,性子又柔和,在蒋家人缘关系挺好的。蒋家原是和太宗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功勋世家,百年基业。子女又多,略略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和他家沾亲带故的,我去请求她,让她给你留个心,找个好人家。”

顾夕颜还在犹豫。

如果真是自己搞错了呢?

“姑娘!”端娘眼中闪过焦急。“到了秋天您就满十四岁了,这事拖不得了!”

顾夕颜望着端娘有点急切的脸庞,突然一笑。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就好像端娘和她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妥娘,如果想把连夫人留给顾夕颜的这份财产私自吞了。完全可以不拿出来。

顾朝容也一样,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有时间能证明。

她释怀了,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说:“端娘,这事也急不得,又不像是买菜,都摆在那里等着挑就行了。再说。我又刚刚闯祸,父亲还没有消气。如果再有什么风声传到父亲耳朵。家里又要起风波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把中断的学业续起来再说,还有请赵嬷嬷来教针线活的事,也要跟夫人提一提才好……”

顾夕颜和端娘说着以后打算的时候,顾夫人也正和她的七堂哥刘左诚说着她以后的打算:“七哥,我想回江南看看爹爹,你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

刘左诚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妹夫有什么地方让你操心地?你只管说给我听,万事都有我了!”

顾夫人强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年都没见到爹爹了,很是想念。而且进宫去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她也嘱吩我把盼兮送到江南私塾去读书,七哥,你就帮我安排安排吧。”

刘左诚道:“你走了,这府上的事务谁来管理?”

顾夫人道:“我秋天就身上不舒服。家里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了二姑娘。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寻思着明年开春就要操心找婆家的事了。想趁着她还在家里,回江南一趟。”

刘左诚沉思着。

顾夫人叹道:“我虽然糊涂。可也不傻。顾家的这几个主,我一个也惹不起。不如趁着这机会带着盼兮回江南,也正好避一避。”

刘左诚听了诧异地望了顾夫人一眼,很想说一句:你才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应该是她们躲你才是,怎么你倒躲起她们来了。可一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情,把话又咽了下去。

他沉思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在盛京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回江南去吧!”

等刘左诚把盛京的几个铺子的帐对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中旬,顾府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想着自己这几天就可以启程回江南了,就准备去顾府那边一趟,最后确定一下刘彩霞是否真的想跟自己回江南去还是一时的感慨之言。

他带着小厮刘三刚走出二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切的喊道:“七爷,七爷,快快留步!”

刘左诚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净胖子满头是汗地朝自己跑来。

这个胖子叫王顺,是刘家在盛京管理生意的大掌柜,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现在刘家的家主刘三多走南闯北,深得刘三多的信任,而且在刘家的诸多大掌柜里一向以行事稳重著称。

刘左诚一看王顺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

他几个疾步上前迎向王顺,低声地问:“大掌柜,出了什么事?”

王顺朝左右看了看。

刘左诚会意,吩嘱刘三:“我和大掌柜到书房里说话,你在门外守着,什么人也不准进。”

一行人进了书房,刘三上过茶后退出来守在了门外,王顺好像还嫌书房不够僻静似的把刘左诚拉到书房的一个角落里,低声道:“坏事了,我们在高昌的那批货被燕军收了。”

刘左诚听得心里一滞,却声音沉稳地说:“大掌柜别急,慢慢说来。”

王顺从衣袖里掏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汗,顺了顺气,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给刘左诚听。

原来,自二十几年前湖州吴家搭上了皇太后方氏这条线成为江南织造的供应商后,刘家的织造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好在刘家家底雄厚,又秉着民不与官斗的原则,先后做过银楼生意、粮米生意、酿酒生意,虽然都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也保住了那几年的开销。九年前。刘三多为刘彩霞的婚事在盛京住了一段时间,偶尔间认识了一个姓姚的高昌人,这人说自己是高昌最大的药材商,专营参果。

参果。在夏国又称“复生草”,是指这种只有拇指大的朱红色的果子有“起死回生”之效,是这世间最名贵的药材之一。由于它生长在极冷的北寒之地,夏国也只有燕地缨河附近有少量的参果,但紧邻燕地的高昌国却是盛产参果的地方。从高昌国到熙照要经过燕地和晋地,而燕地和晋地又都属于自辖区,在熙照的世面上是很难见到参果的影子的,简直可以说是价比黄金,一向是燕、晋两地朝圣的贡品。

刘三多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立刻嗅到了此间的商机。顾刘两家连缘后,刘三多通过顾宝璋的一个同年,也就是晋国公府的府丞王政打通了晋地的过路关节,又通过顾老太爷的一个在燕国公府做录事的门生结交了燕地西北大营左骑军参军。这五六年来,刘姚两家合作愉快,生意做的是随风随水,赚了个盆满钵满。刘三多不仅仅满足于经营参果生意,还和姚家合作经营毛皮、东珠生意,每年来往的资金都在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他解开一颗扣子,问:“有多少钱?”

王顺哆哆嗦嗦地伸出两个指头:“二三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心里一咯噔,失声道:“这次怎么这么多?”

王顺道:“内务府仅参果就定了十万两黄金的货。”

刘左诚脸色阴了下来:“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王顺脸上又冒出汗来:“去年七月,燕地的西北大营突然出兵高昌国,十二月份的时候占领了高昌。姚家的关系全完了,他们掏空了家底把货给我们凑齐了……我们这边也是刚得到消息。朝廷那边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看知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和高昌国的生意一向是他的嫡亲弟弟刘右诚负责的,他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刘家可不是什么和稀泥的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要有人出来负责任的。搞不好家主刘三多的位置都危险。他的额头也冒出汗来,连声问道:“右诚还在高昌吗?为什么不当机立断终止交易?是谁来回的话?人在哪里?”

王顺苦笑:“是十二爷身边的刘文。我把他安置在了兰院。”

刘左诚一撩袍角出了书房,朝兰院奔去。

兰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迎面的壁照上绘着几株兰花,因此叫做兰院,是刘家一些职位比较低的人进京出公差住的院子,布置很简洁,院子的墙角还爬着一架丝瓜棚,有点田园风光的气息。

刘文是个二十出头的高挑小伙子,面色蜡黄,嘴角干裂,全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看见刘左诚,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扑在刘左诚脚下哭的像个孩子:“七爷,您救救十二爷吧,他如今还被关在燕州大牢里呢。腿也折了,身上也烂了,再晚了,十二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七爷,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给刘左诚磕头。

王顺一把把刘文拽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七爷和十二爷是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嚼舌根子。”

刘文站在那里只抹眼泪。

刘右诚也是个人才,为人胆大心细豪爽,刘左诚管着刘家江南的织造生意,刘右诚则管着刘家这条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刘左诚一直觉得这事太冒险,曾经劝过弟弟,可刘右诚说:“哥哥过几年就要参加家主的选拔了,我做的越好,哥哥就越有底气说话。我可是记得娘临终前的话:上阵亲兄弟……”

刘左诚只觉得心角一阵刀绞般的痛。他忍着眼泪问:“当时为什么不中止交易?”

刘文抽抽泣泣地道:“已经付了五十两黄金的定金,姚家也交齐了货品,那个该死的参军拍着胸脯说一定没有问题,十二爷也说富贵险中求……”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7
第四十二章 峰峦叠起(二)

刘左诚不想再在这圈子上打转了,他打断刘文的话问:“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刘文回答道:“半路遇到的是燕国公贴身的卫军……根本不给面子,当场就把那个参军砍了,货全没收了。”

刘左诚眼瞳一缩,淡然地嘱咐刘文“你好好休息吧”,然后疾步出了兰院。

王顺满头大汗地跟着刘左诚身后重新进了书房,刘左诚沉声地吩嘱王顺:“你赶快做两件事。一个是列个清单出来,看哪些是要紧的商客,我亲自去交涉;二是派个人给家主写封信,用官家的驿道传到江南去,请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

王顺不住地点头,神色间有点犹豫:“那,十二爷那边……”

刘左诚目光阴森:“这件事还要大掌柜费费心,看我们在盛京还有没有什么路子……”

燕地居夏国北寒,中间隔着晋地和一条淞江,又有“藩王不得远交近臣”和“未奉诏不得离藩地”的禁令,别说是像刘家这样祖居江南而且是在江南起家的豪商,就是熙照的封疆大吏都未必能和燕地扯上什么关系。

王顺沉吟道:“要不要通知大少爷一声,再怎么说,也总是自家的人……”

王顺口中的“大少爷”说的是刘彩霞的哥哥刘漫天,熙照285年的两榜进士,在江南有神童之称,现在也只有三十三岁,已经官至平原郡布政司左参政,从三品的大员,在吏部连续六年的考绩都是“优”,在同年中也算的上是少年得志、官运亨通了。他的岳父安远侯洪其只是一个赋闲在家的侯爷,可他的岳母却是本朝的长公主朝云公主,当今皇上的嫡亲姐姐,方太后的亲生女儿。就这样一个显赫的亲家,刘三多却只见过一面。不是洪家摆谱,关键却出在这个刘家大少爷的身上。他和他母亲一样,最瞧不起的就是商贾,最不爱打交道的就是商人。在他还是个小小知县的时候就曾说“商人不事生产,贱买贵卖,巧取豪夺,是社会不稳定之根本”,最让人可笑的是,他嘴里这么说,每年刘三多贴给他的银子却一分也不少拿。

这种人,平时刘家有个商业纠纷找上门了都装聋作哑的,这种能抄九族灭门的事你能指望他给你出力气!

刘左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

王顺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一时心急,疾病乱投医罢了。听了刘左诚的回答。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就只有找顾家姑爷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少拿……断了我们这财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嘴里这样说,王顺心里却无限地唏嘘:三爷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样两个提不起扶不上的儿女呢!

刘左诚在烦恼的时候,顾夕颜也有点烦。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顾老爷也没有再找她,好像她离家逃选的事是一场梦似的。梦醒后就了无痕迹,风平浪静了。可她却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结束,特别是顾老爷那里,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暂时的,这让她倍觉不安,甚至有点浮躁起来。

顾夕颜现在每天早上到顾夫人那里请安后就会到崔宝仪那里去听她讲《四书》,然后跟着她学习一些宫廷礼仪。回来后吃完午饭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赵嬷嬷就会来勿园和她一起做做针线活,也就是教顾夕颜绣花。

顾夕颜不知道自己这种平静的生活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结束,生活和生存的危机感让她采取了一种流于行表的生活方式。比如说学绣花,她首先和赵嬷嬷先进行了沟通,把绣花的几种技法做了归纳总结,然后再根据这几种绣法的要求绘了花样子进行局部的反复练习,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赵嬷嬷先是不理解,后来看顾夕颜进行迅速,而且很快就能绣出一副虽然针脚生涩但还勉强能看的鞋垫出来,这才有点恍然大悟。

她私下和端娘耳语:“这样总是有点不妥,还要是沉下心来才是。”

端娘不以为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暂时先应付应付吧。不是还有针线班上的人吗。”

赵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教顾夕颜绣花的时候更加严厉的要求她。

自从顾夕颜回府后,勿园门口就有了两尊“门神”,每天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提食材进来做饭都要检查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蒋家的人又根本不愿意通传,搞得端娘无功而返,她心里一直压着一把火。

这天顾夕颜又去给顾夫人请安,却看见守园里仆妇进进出出,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收拾着东西,陈年的樟木箱子都抬了出来。

顾夕颜小声得问柳儿:“这是怎么了?”

柳儿低语道:“夫人要亲自送少爷回江南!”

进了屋,顾夫人正在指挥几叶儿收检箱笼:“……把这匹缂丝八宝团花收起来,我要带回去给老爷的……”她看见顾夕颜进来,笑道:“来了!”声音轻快,清瘦的面颊也有了几分光彩,和顾夕颜刚回来的时候比精神多了。

   两人进了内室,顾夕颜给顾夫人请了安,丫头们又给顾夕颜端了绣墩上了茶,顾夫人拉着顾夕颜的手非常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说:“娘娘让我把盼夕送回江南去,我正好趁着这机会回娘家去一趟。我走后,这府里的事,你就多操心了!”

顾夕颜露出不舍的神情:“娘娘这是为了弟弟的学业着想,母亲趁着这个机会去江南散散心也好。”

顾夫人含泪点了点头,对顾夕颜的回答很满意很欣慰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母亲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女儿帮忙的?”

顾夫人笑着谢了她一声,两个人就坐在矮塌旁商量起顾夫人走后家里诸事的安排来,具体的事物还没有完全商量定,柳儿进来禀告:“七舅老爷来了!”

顾夕颜忙回避到了内室旁的暖阁里。

不一会儿,顾夕颜就听到内室传来了囊囊靴声和移桌搬椅的声音。

刘左诚喝了侍女奉上来的茶,喊着顾夫人的闺名道:“彩霞,我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江南。”

顾夫人一怔。

刘左诚不等顾夫人开口,问道:“顾大人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我求见了几次都说不在家。”

顾夫人又是一怔,直言道:“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刘左诚道:“能不能让人去探个口气。”

顾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左诚若无其事地道:“有点小事想求顾老爷帮个忙!”

刘彩霞一惊。这几年虽然没有人在她身边吱声,她也是知道的。刘顾两家联姻后,顾宝璋明里暗里帮了刘家不少的忙,可顾宝璋这个人心也贪,每次刘家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这三四年里,不是什么大事,刘家是不敢随意找顾宝璋帮忙的。她忙叫了柳儿来去顾老爷那边问问情况,又陪着刘左诚闲聊了两句。

不一会儿,柳儿就回来报信,说:“这几天老爷都没有回家,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鸿胪寺卿有一项职责就是接待来京的藩王。

刘左诚听到柳儿这么一说,心里隐隐有点数,又怕自己猜错了,他越过顾夫人直接吩嘱柳儿道:“再去,去探探老爷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柳儿犹豫着看了顾夫人一眼,顾夫人眉头深皱,喊斥道:“舅老爷吩嘱你做事,你还傻傻地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柳儿急急应了一声忙出了门。

顾夫人见柳儿出去了,正想详细问问刘左诚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刘左诚竟然先开了口:“彩霞,这几天你去过大少爷家里没有?可见到过你嫂嫂?”

顾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哥哥和家里的人不亲,如果不是自己嫁给了顾宝璋,恐怕连自己也不会来往。

刘左诚先是问顾宝璋,现在又提起哥哥来,家里一定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蛋塔毕竟是刘家嫁出去的女儿,想问问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说不出口来了。她思忖了一下,凝重地道:“我还是过年时见过嫂嫂一面。可是,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嘱我就是!”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气氛压抑而沉凝,连暖阁里的顾夕颜都感觉到了,不由得和顾夫人一样,屏声静气地等候着柳儿的回话。

她们没等到柳儿,反而等到了丁执事。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7
第四十三章 峰峦叠起(三)

丁执事因为一直没找到桂官被顾老爷打了板子的腿还没痊愈,行动起来不是怎么利索。他微跛地走了进来给刘左诚行了大礼,说是给旧主子请安来了。

刘左诚有点心不在焉地接待了他。

丁执事起身后态度恭敬一直站在那里和刘左诚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刘左诚眼中闪过不耐的神色,看得顾夫人在一旁直皱眉,给他打了几个手势让他告辞,丁执事都像没有看见似的,一直神色悠闲地和刘左诚说着话儿。

刘左诚也是个伶俐的人,就让人给他端了一个凳子,他老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刘左诚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一想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开口道:“一鸣,你虽然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但从小就在刘家长大,深得三叔的信任,姑娘出嫁的时候才让你当了执事陪过来的。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尽管如此,丁执事还是转了七八个弯,才委婉地说出自己想回江南,想去江南伺候小少爷顾盼夕。

这是顾夫人的家事,刘左诚自然不好插言,把目光投向了顾夫人。顾夫人犹豫道:“老爷派了你去找桂官,这突然要去江南,我怕……老爷那里没有人使唤,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丁执事非常失望,眼巴巴地去望刘左诚,露出哀求的样子。

丁执事原始刘左诚手下的一个小伙计,为人很机灵,深得刘左诚的欢心,所以在刘彩霞要嫁到盛京的时候还是刘左诚推荐的他。本意是想让他跟着到顾家做个总管之类的,奔个好前程。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刘左诚心里有点不快。枉自己把他推荐到顾府,一点点小事还要拿旧主子出来压面子,太没长进了。他道:“可是有什么差事做的不好,所以要跑回江南去?”话中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丁执事这几年在顾夫人面前的差事也当得不错。老爷那里有什么事总会私下知会顾夫人一声,加之又是顾夫人的陪房仆人,在顾夫人心里,丁执事就是自己的人一样。刘左诚问话里带着一丝责备。顾夫人也听出来了,没等丁执事回话,她倒先开口解释道:“这几年我这里多亏了一鸣,他做事稳重、贴心,哪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刘左诚笑道:“那就好,我还怕自己当初推荐错了人!”

顾夫人笑道:“七哥的眼光还有差啊!”

正说着话,柳儿回来回话了,说:“问了砚哥儿和四哥儿。都说这几天老爷没有回府,不知道老爷当什么差。”

刘左诚听了皱了皱眉,面露戚苦来。

丁执事看得心中一动,忙道:“要不,我去帮七爷探探?”

刘左诚那样一个老练的人。听了丁执事这话脸上竟然露出了希冀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好,快去打听打听!”

丁执事应声而去。

顾夫人更加不敢问出了什么事了,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得奉茶。

过了不一会儿,丁执事就转了回来,刘左诚竟然激动地迎了上去。

丁执事见状忙道:“小的打听清楚了。说是这几天皇上召见臣工商量梁国供觐见的事宜,要老爷和礼部的泰大人负责,这几天老爷都宿在值房里。”

刘左诚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禁地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推荐到顾府里的小伙子。他沉吟了片刻,对顾夫人道:“彩霞,我有点事,想借重一鸣一段时间,你看……”

顾夫人看见自己尊重的七哥会要借丁执事帮他做事,心中升起与有荣焉的感觉,忙道:“七哥有什么事宜只管吩嘱就是!”

刘左诚得了这句话,竟然一副坐不住了的样子,当即就拉着丁执事就告辞了。

顾夕颜待两个人都走了,这才从暖阁里面出来。既然顾夫人走不了,这家务事的分配也就不用再商量了。她陪着顾夫人说了几句话,顾夫人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夕颜也就闻音知雅地起身告辞。

还没有等她踏出顾夫人的屋子,她就听见顾夫人在背后吩嘱叶儿:“给我备轿,我要去永宁坊舅老爷家去。”

顾夕颜笑了笑,回到了勿园。

端娘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满脸风尘,看见顾夕颜一脸的喜悦:“姑娘,快到屋里说话。”

顾夕颜莫名其妙地跟着端娘进了内室,端娘拉着顾夕颜的手并肩坐在短榻上,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姑娘,我们这两天去一趟栖霞观进香吧!”

“啊!”顾夕颜被这话说得非常突然,脑子一转,“是不是锦心那里有什么消息?”

端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对方是江南郡常州广宁梅家的旁支,叫梅勤,今年刚刚二十岁,去年的二甲进士,现在刑部任检校,和蒋家的九少爷是同年,据说仪表堂堂,人品很端正。父母早亡,有一个姐姐,早已出嫁,婆家是常州的大户人家。”

“啊”,顾夕颜再惊,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古代竟然还有机会去相亲。

端娘好像很满意对方:“虽然说只是个正九品,但是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又在刑部任职,有机会在娘娘跟前提一声,正五品的员外郎还能跑得了。要不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外放,姑娘跟了去,远离盛京这是非之地……”

顾夕颜在长生班的时候了解了不少夏国的风俗习惯,其中私自婚配和私奔一样,是得不到社会承认的,她觉得端娘这事做得有点不妥,犹豫地道:“这事我看还是要知会父亲一声才好。”

端娘冷笑:“姑娘放心,哪家的儿女婚事不是由母亲张罗的,我们这番行事说给了夫人听,说不定夫人要在心里宣三声‘无量寿佛’了……她巴不得你快点嫁出去才好了。全了她这做嫡母的名声。”眉宇间一片毅然。

说实话,顾夕颜并不想这麽早出嫁,可正如端娘所说,顾家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也许出嫁真的能换个生活环境。

端娘急道:“姑娘,锦心跟我提了七八个。我看这个最好,上无婆婆管束,下无妯娌相争……姑娘,这次您一定得听我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的哀求。

顾夕颜望着端娘关切的脸庞,心中涌过一道暖流。

在端娘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适龄未婚女子了吧!

如果前世的母亲还活着,也会这样半哀求半要求地强迫她去相亲吧!

顾夕颜眨了眨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出来,深深地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那就去相亲吧!谁知道缘份会从哪里冒出来呢!

顾夕颜对自己现在的相貌是相当有自信的。不管怎样,能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对方目瞪口呆将会极大地满足作为女人的虚荣心,也可以调节一下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低落的情绪。

正是春光明媚好风景之时。

顾夕颜和端娘带着墨菊红杏还有田嬷嬷一起去栖霞观上香。随扈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有几个腰间还鼓鼓的揣着家伙,是顾夫人从刘家借来的,据说是刘左诚的贴身护卫,个个身手不凡。绝对可以保证女眷们的安危。

顾夕颜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保证女眷的安危,就是变相的监视她们吗!不过,谁让自己有不良前科呢,顾夫人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撩开车帘向外望去,阳光和煦春风轻,绿树吐叶芽儿嫩,路上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夹杂着马鞭的吆喝声此消彼长不绝于耳,只是路边那些穿着粗衣破衫脸带菜色的行人给这五月的好风景添上一抹阴霾。

端娘倚在车内大迎枕上道:“这两天也不知道老爷夫人都在忙些什么,我到前院去叫个小厮套辆车都得等半天,我正担心去栖霞观没有随扈,夫人这次倒安排的十分周详。”

顾夕颜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叫骂声吸引住了。只见一位二十刚出头的青衣骑士英姿飒爽地骑着一匹全身乌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灵巧地穿梭在前拥后簇的马车左右,不时引起马儿的骚动,惹得各家赶车的车夫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也就是转瞬的时间,骑士从顾夕颜的马车旁飞驰而过,顾家拉车的马也被惊得一阵嘶鸣。顾夕颜却趁机看清楚了骑士的模样。那男子约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纵马大道却没有一丝跋扈之色,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执缰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坐在颠簸了几下才平稳的马车里,顾夕颜托腮暗忖。

好面熟了,在哪里见过呢?

端娘在一旁却拍着胸脯抱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纵马飞驰的,真不知是谁家的裙屐少年!”

顾夕颜眼前一亮。啊,是那个在侯家车棚里碰到的青年,好像是个镖师。

她再次撩帘探望,却只能看见马蹄溅起的一团尘土。

顾夕颜放下帘子微微一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端娘好容易才缓和了一下被马车颠簸的不适,道:“姑娘还是别撩帘子了,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顾夕颜从善如流地放下了车帘。外面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交通混乱,尘土飞扬,路上还不时可以看见马屎……

路途漫长,无聊之极。

顾夕颜和端娘聊天:“我们这样带着田嬷嬷去,不要紧吧!”

端娘笑道:“我的傻姑娘,难道我们还和梅公子摆张桌子面对面地喝茶不成。”

顾夕颜骇然:“那怎么相啊?”

端娘掩嘴大笑:“我们算是走得早的了。快马加鞭的话中午饭前能赶到栖霞观,如果遇到人多,得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到,回转来又得四五个小时,自然是要在栖霞观里住一晚的。下午你休息一会,我去拜访锦心,到时候我们会商量好见面的地点的……照我的意思,第二天一早我们去给显天大神上完香后和锦心一起去青竹堂喝茶,让蒋家的九公子带着梅大人等在大厅里,我们趁着上二楼雅座的时候瞧一眼就是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7
第四十四章 峰峦叠起(四)

顾夕颜惊道:“就这样看一眼就行了?”

端娘笑着打趣道:“要不然姑娘想怎样?”

不是有一出戏的女主角叫王宝钏的,她丈夫当兵音讯全无了十八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古代落后的资讯……以前也常听老一辈经历过盲婚哑嫁的人说“一掀起盖头来,新娘子竟然是个麻子”之类的。当然,古代落后的资讯也有好的一面,大家选择性小,结婚后都能比较容忍地过日子,反而婚姻比现代人的要稳定得多……

顾夕颜一笑,说:“总不能就听锦心这么一说,我们就听之任之吧……”

端娘眉眼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姑娘放心,如果大家有了这意思,我们会请人去访一访人家地……再说了,锦心又不是别人……”

顾夕颜但笑不语。

那么多的婢女,如果锦心真如端娘想的那样值得信赖,以连夫人的精明,托孤的名单里就应该有她一人。既然锦心不在托孤的范围内,那锦心就一定有什么让连夫人不满意的地方。通过连夫人对女儿的这一系列安排,顾夕颜在心里是非常信任连夫人的能力的,既然她觉得不好,那自然有不好的地方。更何况,锦心毕竟是嫁入了豪门,虽然是妾室,但五、六年的时间,会让很多事情都改变。她并不如端娘想的那样乐观。

除了至亲,有谁会关心你的死活!

那天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她们赶在午饭前到了栖霞观。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道姑,身材丰腴,圆圆的脸上透着和气,她自我介绍道号叫民贞。顾夕颜一行被她安排在了山脚下地“桃花源”里落脚。只是这次住的院子叫“春水居”,是个带前后院的四合院式院落,比顾夕颜上次来住七里香要大地多。

一群女眷在民贞的带领下进了二门,顾家的护卫们住进了倒座。

顾夕颜一进屋就推开了嵌着白色夏布的雕花窗棂,和煦的风中带着淡淡地香樟味飘了进来,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旅途的疲惫。

到这里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顾夕颜望着窗外那棵大槐树,不禁想起了香玉馆外的那棵歪脖子树。心中的怅然一点一点的又涌了出来。

她捂着胸口倚着窗棂发起呆来。

自己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永远半抱琵琶犹遮面地过下去,没有光明正大的一天,身后满是重重叠叠的阴影……

不然又能怎样呢?大声去嚷嚷自己是个穿越者吗?就算是穿越的鼻祖项少龙,红颜知己遍天下,最后不也是没有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过去吗。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对桂官另眼相看,所以才会对他倍感亲切,出手相助呢!

毕竟,两个人都有着永远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当初自己趁着他睡着了把他丢在教堂里偷偷地跑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还有没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在春水居吃了午饭,顾夕颜盥洗了一番,民贞就带着一个道号叫民德的道姑来拜访她们。

民德是个和民贞年纪差不多,身材很高。面如满月,带着讨好地笑容恭维顾夕颜:“早就听说皇贵妃娘娘有天人之姿,今日得见姑娘,才知道所言不虚。”

顾夕颜让墨菊给她上茶,谦虚地说:“您太过誉了,蒲柳之姿,怎能和皇贵妃娘娘相比呢!”

民德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二姑娘不必过谦了!”

几句开场白完了,民德把话转入了正题,她道:“我们栖霞观依山而建,共有九殿,最上层的凌云殿供着显天大神射日像。那里不仅风景好,空气新鲜,而且可以俯览整个栖霞观的风景。听说姑娘只在这里夜宿一晚,依贫道所见,不如今天请了滑轿上山。夜宿凌云殿,明天一早步行下山,逐一观览其他八殿,姑娘意下如何!”

有地方玩。顾夕颜当然是感兴趣的。可一想到她们来此的目的,不由地拿眼睛去瞧端娘。

端娘眉头微蹙。

田嬷嬷却笑道:“好你个民德。可是怕我们的香油钱捐少了,只管说就是。怎么窜着我们姑娘去你们那个什么凌云殿夜宿。上次夫人来的时候,可是冻了个不轻。”

“我哪里敢,我哪里敢。”民德陪笑道,“栖霞观能有今天的盛誉,都是诸位贵人相助。贫道无以为报,日日都在为诸位贵人祈福。这不是想着姑娘难得来一回,观里又简陋,只得掏心掏肝地拿了好东西来呈献,嬷嬷可别误会!至于这香油钱,给多给少都是在显天大神面前尽点孝心,哪里有嫌弃地道理!”

田嬷嬷打趣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我们的香油钱就免了吧!”

“哎哟,看您说的。”民德笑容不变,态度依旧,“给多给少,给不给,都是贵人们的心意。贵府的姑娘能来,我们都觉得蓬荜生辉。嬷嬷就不要拘这些小事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顾夕颜:“姑娘意下如何?”

田嬷嬷不依不饶的:“你也别拿眼睛瞅我们姑娘了,临来时夫人嘱咐过了,说上次捐了三千两银子,你们迎客堂的四维姑姑说了,今年一年的香油钱都有了。你可别又打我们家地主意!”

原来如此,顾夕颜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这个民德和自己以前做的工作倒有点相似,都是应付客户的,以至于端娘在一旁急着给她递眼色她都没有接收到,反而被田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想到来是顾夫人吩嘱的“你给我用心看着,我不管她们是真拜神也好假拜神也好,我只要她们能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的回来”话,田嬷嬷眼珠子一转,端娘你不同意去凌云殿,我就偏偏要去,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不让你得逞就行了。

她立刻对民德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寒门祚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递给民德:“还不快快谢我们家的姑娘,这可是我们姑娘的私房钱,你拿了给显天大神添了香灯,可记得要日日祈我们姑娘的福。”

民德一点也不客气,立刻将小布袋子接了过去,还趁机掂了一下,笑得更加卑谦了。

田嬷嬷见状,马上站起来吩嘱端娘道:“端姑姑,要麻烦你给姑娘收拾收拾,今天我们就去凌云殿过夜吧!”

端娘一时气结:“姑娘一天车马劳累了,这才刚安定下来……”

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推脱!田嬷嬷心里冷笑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就带着了一点命令地的威胁的味道:“就是夫人来了,也要给栖霞观姑姑们几分薄面。怎么,端姑姑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端娘眉头一皱,脸色不愉,嘴角微翕正要说话,顾夕颜却插言抢在了段娘前面开口道:“那凌云殿真如民德姑姑说地那么好吗?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也算不虚此行了!”

“姑娘……”端娘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田嬷嬷含笑斜睇着端娘,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端姑姑快点给姑娘收拾衣衫吧。凌云殿早晚温差大,姑姑记得要给姑娘添件御寒的衣裳才是!”

顾夕颜笑道:“我知道端姑姑晕马车,我身边有田嬷嬷照顾,您就放心吧。”说完,她吩嘱墨菊道:“你跟着我上山去吧,让杏红留在这里照顾端姑姑!”

田嬷嬷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妥。想了一下,笑道:“姑娘,凌云殿是栖霞观最气势宏伟的大殿,在夏国也不多见,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今日我们还是沾了姑娘的光才有这机缘。端姑姑不如也去了吧,大家一起好做个伴。”

田嬷嬷是顾夫人地陪房嬷嬷,顾家那些乱七八糟地事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而这位二姑娘能在选妃的时候不声不息地跑了时候不管是顾老爷还是宫里地那位贵人对此都没有过多地责问……她可不认为是个小姑娘胡闹就能成的事。现在看顾夕颜面带笑意却眼神清冷地斜睇着她,她心中一震,顾夫人那句“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啊,她的责任就在“平安”就行,何必是惹得二姑娘不快,得罪人呢,那宋梅枝嬷嬷不就是这样丧的命。

她立刻笑道:“原来端姑姑晕马车啊,看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望端姑姑不要见怪才是。要不我留下来照顾端姑姑……”

让你留下来,端娘还能干成个什么事?

顾夕颜语气生硬地道:“不用了,嬷嬷安排的极妥。就这样吧!”

田嬷嬷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计划被打乱了,可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顾夕颜趁着一干人收拾衣物地时候对端娘道:“明天我会依次而下逛完九个殿,姑姑见机行事吧!”

端娘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惦记着相亲的事,反复叮咛顾夕颜道:“记得,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顾夕颜笑着直点头。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8
第四十五章 峰峦叠起(五)

什么空气清新,什么风景秀美,顾夕颜后老悔了。

昨天下午她跟着民德到了栖霞观最高的殿阁凌云殿。她们坐的是那种类似于四川滑杆似的轿子,走的是条行人僻静的崎岖小道,七弯八拐,忽上忽下,颠簸不平的,荡得她七荤八素,不时要注意着身边伸出来的葳蕤枝叶,免得划伤了脸。心一直在嗓子眼里没有落下去过。如果不是很快到了凌云殿,顾夕颜真的要怀疑这个民德这样是不是趁机耍什么花样。

到了凌云殿,顾夕颜更失望了。所谓的“依山而建”,这山只不过是个小土坡而已,怎及她曾经去旅游过的泰山华山之流,就是武当山也差上十万八千里。站在山坡顶的确可以将栖霞观看个仔细,可另外八个殿像违章建筑似的散建在各处,既没有一定的秩序,也没有一定的规律,七零八落的,让人找不到北。

顾夕颜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组织能力的人,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条最简便、不用重复往返的路线来。要是照她和端娘的约定每座殿都走一遍,岂不是要人的命!

她不由怒目瞪着民德,不知道是气自己的失算,还是气民德这家伙从中横插一杠子进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民德态度温和,视而不见顾夕颜的怒气,依旧笑语盈盈地指点着那些在绿树掩映下如沙盘上模具般的建筑物款款而谈:“……姑娘看那屋顶铺着红瓦的,那里供的是显天大神龟背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天路过源水,看见源水泛滥,源水河岸信徒死伤无数,显天大神就盘腿而坐向天许愿,愿以己身舍水渡信徒,上天感应显天大神的慈悲,就命一只在南海修行了上万年的大龟来帮显天大神治水……姑娘再看那殿前开着白玉兰的,那里供着的是显天大神怒目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年在岭南山修行。遇到一只修炼千年的树精,吸日月精华为食,以至于岭南山中诸树均渐渐枯死,幼兽无食而死,山中居民无以为生……”她唠唠叨叨地讲着那些神话故事。顾夕颜侧目冷视田嬷嬷:“嬷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呣?”

田嬷嬷讪然而笑,指着其中一间非常小巧玲珑的青瓦殿堂道:“那里是青鸟殿,供的是显天大神持莲像,姑娘正好去求求姻缘……”

“正是,正是。”民德听了田嬷嬷的话。立刻中断了介绍,插嘴道。“我们栖霞观的青鸟殿是非常灵验地。但还比不上旁边的结连殿。结连殿供奉的是显天大神的送子像,敏惠娘娘当年来栖霞观求子就是拜的结连殿,后来真生下了孝宗皇帝。姑娘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到那里看看……”

顾夕颜目瞪口呆。

搞了半天,这位显天大神什么事都管。不仅可以当月老,还可以当观音……夏国的祖先们也太没有想象力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身边除了墨菊和田嬷嬷还有那几个从刘家借来的据说身手不凡的护卫。

顾夕颜心中长叹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心绪,道:“这些殿各有特点,我们明天一一都去逛逛。”

这下子,目瞪口呆的换成了田嬷嬷。

倒是民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夕颜看到那笑容就不由地觉得有点烦。如果不是这个民德,事情何至于搞成这个样子。自己现在全身腰酸背疼不说,还把明天的相亲给搞砸了。她负气地道:“民德姑姑把我们请了上来,茶不茶,水不水的,就让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民德立刻向顾夕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着顾夕颜朝不远处一座五间的大殿走去,一边道:“姑娘说起吃来,我们栖霞观倒还有一样拿的出手的东西,叫炊饼。那是五百年前太初王朝的皇宫里传出来的。用面裹了各式各样的馅放在火炉里烤,外脆里香……”

这下子,顾夕颜连话都不想说了。

什么炊饼,那就烧饼。不就是那个该死的李朝阳带过来的吗!

既然你这么有本领,干嘛不把那么真正精粹的东西带过来,比如说男女平等,比如说同工同薪……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男的,三妻四妾的正好随了自己的心愿……倒是连累了她,落得今天这样一个地步,十三、四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却要偷偷摸摸地来相亲……

这种迁怒的情绪一直到她躲进了凌云殿后的厢房里都没有散去,搞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后悔不已。

好容易等到了天亮,她直嚷着墨菊给她拿镜子来,看看脸上出现了黑眼圈了没有。

在凌云殿里吃了早餐,又给供奉在凌云殿里的显天大神射日像上了香,她们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朝山下走去。

顾夕颜为了形象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高腰曳地石榴裙,脚下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绣花高跟鞋,走了几步,裙摆上已有了浮尘,娇柔的黄色变得陈旧不堪。她心中的恼意更盛,停了脚站在那里打量着山下的殿堂,暗自思忖。

如果按来时商量的那样端娘和锦心约在那个叫什么青竹堂里喝茶,那中午以前赶到青竹堂就行了;如果端娘和梅大人来碰她,早上从山脚往山顶走,她们最快能在半山腰碰到……

顾夕颜指着半山腰临近石梯旁的一座殿堂道:“民德姑姑,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吧!”

民德一怔,道:“姑娘不是说要把几个殿都游到吗?”

顾夕颜心道:你以为我是傻瓜,我在那个凌云殿里上了一炷香,你要了二百两的香油钱,我这一路下去,九个殿,没有个以前八百两不能完事……难怪昨天笑的那么开心了!

田嬷嬷估计是和顾夕颜想到一块去了,立刻响应:“对,对,对。那是光明殿,里面奉的是显天大神的三眼像,取开天眼之意,预能观前身后世之能。姑娘去那里拜拜,保佑以后心想事成……”

两票对一票。

顾夕颜疾步朝山下走去。

好一会儿,光明殿才到。

光明殿前面用大石块铺成了丹墀,正中五间大殿,殿里供着显天大神三眼像,黄金为身,宝石为目,有三层楼那么高,脸如满月,面带慈祥,额头中央有一只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的眼睛,双手合十,背后左右各伸出四支手臂,手掌中间各有一只眼神,显得宝相庄严,金碧辉煌。

面前摆放着供桌、香炉、烛台等物,香烟袅袅的,神像面前的屋檐上悬着一个两米直径的铁盆,里面点着拇指粗的灯芯。

可能是她们来的比较早的原因,大殿里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中年男子恭敬地给显天大神的三眼像上香。

顾夕颜也上了一炷香,民德又向田嬷嬷要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顾夕颜看见左右两旁都有通往后面的穿堂,就随意往后面走去,田嬷嬷带着墨菊她们正在给显天大神上香,落后了一步。

她出了穿堂,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丹墀,丹墀中间是一座约有人高的香炉,尽头还有一座小小的单殿,四扇的雕花大门还敞开着,里面依稀有人影在那里叩拜。

顾夕颜好奇地走了进去。

大殿里供着的是另一种形象的显天三眼像,比起外面那尊小了很多,和她差不多高,好像是檀香或者沉香之类的木头雕刻的,黑漆漆的。神像左手执剑,右手执盾,面容狰狞,额头上的那只眼睛不是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着的,而是竖着的,使神像的面貌看上去很吓人。前面的香案前还有一个男子跪在黑色的团垫上低头祈祷,态度很虔诚的样子。

顾夕颜被那座神像吸引了,不由走到了香桌前的想把那座神像看个仔细。

就在一错身间,正在香案前低头祈祷的男子突然抬头站起身来。

顾夕颜如遭雷殛。

小麦色的皮肤,刚毅的面容,深邃的五官,锐利的目光,紧抿着的薄唇,还有那如岩石刀剑般坚硬锋利的气势……竟然就是顾夕颜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在香玉馆里见到追逃妻的男子。

他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身子笔挺得如原野上的一棵桦树,只是比去年夏天见到的时候更瘦了,神色也更冷峻了,面容也更沧桑。近看,才发现他乌黑的鬓角已有星星的白霜。

他明亮锐利的眸子深深地望了顾夕颜一眼就疾步转身走出了大殿。

顾夕颜不由地转身追去。

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难道还上去“嗨”一声不成,别人又不认识她!

难道还自我介绍:“我是某某,去年夏天躲在香玉馆里看见了什么什么,你还好吗?我一直关注着你妻子和情人的消息,他们好像结了婚,过得还不错的样子,你呢,结婚了没有,孩子还好吗……

顾夕颜不由得有点气馁。

就怕这男的一听就是一巴掌煽过来,外加一句“要你多管闲事”。不过也不一定,看他能面对情敌还理智地处理事情,说不定会什么也不说,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就像刚才一样。

顾夕颜望着那男子笔直的背影,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来栖霞观干什么?

难道是妻子离开一周年前来感怀一番!

看他姿容憔悴,这一年里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心,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8
第四十六章 峰峦叠起(六)

田嬷嬷们来到后殿的时候就看见顾夕颜呆呆地倚在后殿的门上靠着丹墀上的石块,她们走近了顾夕颜都没有什么动静,还是墨菊喊了一声,顾夕颜才如大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陪在一旁的民德笑道:“姑娘是看这座显天三眼神像和外殿的不一样吧!这是一座上古神物,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夏国现存的最古老的显天神像,只有我们栖霞观才有。原来是供奉在凌云殿的,五百年前凌云殿遭雷击重修才移到了这里……”

顾夕颜听着民德絮絮叨叨的,心想:我刚才也遭了雷击,你们知道吗……

大家又在那座木雕三眼显天神像面前上了香然后出了光明殿。

民德建议到离这里不远的澄清殿去看看,田嬷嬷却建议下山去,顾夕颜自有主张,道:“我走累了,就在这里歇歇再决定去哪里吧!”

弱质女流,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正常和自然的,大家就朝下走了一小段路,在一间茶棚里歇了下来。

茶棚宽五间,整齐的摆放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四方桌子,支锦木窗全部支开,空气畅通,四野一望无遗。整个大厅里只有她们一行人。掌柜的很明显和民德认识,亲自从高高的柜台后面出来给她们斟茶,又拿了点心招待她们。

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人来,民德提出来继续参观其他的大殿,顾夕颜拒绝了。她准备在这里坐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如果还没有遇到端娘她们就直接到青竹堂去。

田嬷嬷自然是乐见其成。

等候的时间特别漫长,太阳好像半天才露出半个脸来,茶棚里已坐了四成满,还是不见端娘她们的影子。

没有手机,就是这么不方便。

顾夕颜无聊地玩弄着手边的小瓷盅,想起一个笑话来。说一个伟人如何让如何伟大,但却从来没有用过手机。这是时代的背景,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夏国的那位方太后那样的尊贵。也一定没有用过兰蔻地香水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微微地笑起来,茶棚外却传来一阵金属的碰撞声,散坐在顾夕颜他们身边的那些护卫都非常警惕地掏出了家伙。

顾夕颜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外望去,可惜茶棚里的人比她更积极,一窝蜂地涌到了窗边,待她望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无数的背影了。

在金属碰撞的交织声中夹杂着一个年轻男子清越的声音:“这件事就算我不对,还望兄台海量,我们就此收手如何!”

另有一个还带着童音的男声忿然地说:“什么就算你不对。本来就是你不对。昨天给你溜了,今天要我不刺了你那对招子,我就不叫冯天翔!”

声音清越的男子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令姐两眼,小兄弟就要刺了我的招子。也太心狠了一些……”

他的话音未落,看热闹地人群就立刻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个登徒子!”自称冯天翔的人怒道,“我非杀了你不可!”

“哎呦哟!”声音清越的男子带着一丝戏谑。

“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为了我这登徒子其实是划不来。我们就此收手如何……”

男子的话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有一个苍老地声音客气地道:“诸位都散了吧,是一场误会。诸位都散了吧……”

冯天翔气愤地道:“什么误会,根本就是这小贼……”

“住口!”有一个婉转悦耳如黄莺般的女声喝斥道,“你还不向这位侠士赔礼!”

人群中有人亦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快赔礼,快赔礼!”

“姐姐!”冯天翔委屈地喊道。

顾夕颜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不顾田嬷嬷的阻挡跑到窗边去看热闹。

茶棚外面地空地上一拿剑一拿刀的两位男子对峙着。拿刀的那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和顾夕颜差不多高,方正的脸庞,厚厚的嘴唇,面带憨态,身体却非常粗壮,薄薄的衣衫下面贲起如疙瘩般的肌肉依稀可见。wωw奇書com网拿剑的那个男子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修长,眼宇间一派风光霁月般的磊落,竟然是顾夕颜遇到过两次的镖师。

顾夕颜忍不住“啊”了一声,引得窗前一位鹤发童颜老者朝她拱手道:“这位姑娘,都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这时,顾夕颜才发现那老者身旁还站着一位姑娘,穿这一身白色襦褂,胸前戴挂着一块金色的怀表,头上戴着白纱帷帽,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她身材纤细秾纤合度,姿态端庄举止优美,又是因为被人多看两眼而引起的争端,应该是个大美人无疑。只听见那白衣姑娘厉声道:“天翔,你这样得理不饶人,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她的声音非常婉转,尽管语气严厉,却没有一丝威严的感觉,反而像是小姑娘的撒娇般甜美。

拿刀的男孩冯天翔委屈的嘟着嘴,就是不说话。倒是那镖师上前朝白衣姑娘抱拳作揖,彬彬有礼:“姑娘雅量,还请原谅齐毓之失礼之处。”

托美女的福,顾夕颜这才知道原来这镖师叫齐毓之。

白衣姑娘朝齐毓之行了一个福礼,客气地道:“我弟弟年幼不懂事,还望齐大侠不再放在心里。”语气非常真诚,带着浓浓的歉意。

齐毓之忙还礼道:“哪里,哪里,是齐某孟浪,只求姑娘不要责怪才是。”说话间目光清明,落落大方,有谦让君子之风,惹得众人一阵低声称赞。

冯天翔气得全身直哆嗦,拿着刀又要去砍那齐毓之。

白衣姑娘见状,忙上前挡住了冯天翔,轻声道:“你不要再寻事了,要不然我们晚上就赶不上回城的时间了。”

冯天翔狠狠地瞪了齐毓之一眼,大步流星地朝山上走去。

白衣姑娘客气地朝齐毓之裣衽行礼,带着鹤发童颜的老者跟着冯天翔上了山。

大家见没有热闹可看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顾夕颜却注意到。那个齐毓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白衣姑娘的背影良久才施施然离开茶棚朝山下走去。

被这么一闹,太阳已升至中空,顾夕颜笑着回到座位。提议到青竹堂去。

民德一怔,道:“青竹堂在山脚,这眼看到了午饭的时间,姑娘不如就到旁边的客来居吃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田嬷嬷也道:“那青竹堂只提供茶水点心,姑娘早上吃的少,下午我们就要启程回府了,姑娘还是到客来居吃点东西吧!”

顾夕颜坚持要去青竹堂,田嬷嬷们无法,只得下山去。

青竹堂原来就建在离桃花源不远处。是座木制五间二层的楼阁,青瓦粉墙,映着四周翠绿的青竹,显得清闲雅致。

进了青竹堂,已过了正午时分。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七八桌客人,没有看见端娘地影子。尽管如此,顾夕颜还是仔细打量了片刻。见没有哪一桌是单坐着两个少年的。她不禁失望地和田嬷嬷上了二楼的雅间。

大家一路行来已是饥肠辘辘。田嬷嬷一坐下来就大声吆喝着上茶上点心,民德也是满脸地疲惫。只有刘府的几个护卫,始终不骄不躁,保持着严谨态度,惹得顾夕颜不由对他们另眼相看。

大家吃了几个点心裹腹,顾夕颜还没有看到端娘他们出现,她心中暗叫不妙,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又因田嬷嬷在座,不好表现出来。

吃完了点心,田嬷嬷觉得天色不早了,要回桃花源去收拾行李,顾夕颜又借故这里的茶水好喝拖延了一个多小时,端娘还是没有出现,顾夕颜只得随着田嬷嬷回了桃花源的春水居。

回到春水居,只有顾家的两个护卫站在二门旁说着闲话,田嬷嬷问起来,回话说端娘一早就带着杏红去寻姑娘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顾夕颜知道,这次相亲计划彻底地失败了。

大家又在春水居里等了端娘大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她们的踪影,田嬷嬷正要派护卫出去找,端娘和杏红满脸疲惫,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田嬷嬷一看,立刻吩咐收拾行李回盛京,一直到上马车,顾夕颜和端娘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在回家的途中,顾夕颜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昨天下午端娘就和锦心联系上了,大家约好了从山脚往山顶寻人,结果直到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也没有碰到,她想起先前说的到青竹堂碰面的事,又赶到青竹堂,掌柜的说是顾府的人刚走,她这才急急赶了回来,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有吃。

顾夕颜叹道:“也许是大家没有缘分吧!”

端娘却坚持道:“那位梅大人的确相貌端正,谈吐有礼,姑娘,不如再约时间见上一见吧。”

顾夕颜道:“对方是怎样说的呢!”

端娘不以为然地道:“对方能怎样说。能和顾府结亲,不知道是多少读书人的念想,姑娘只管放心,我们再约时间就是。”

顾夕颜但笑不语。

   有时候,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找回来,也不是原来的了!

回到顾家已是掌灯时分,她们刚进垂花门就看见顾夫人身边地孙嬷嬷站在抱厦前翘首以盼。见了顾夕颜一行人,她简单地上前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拉着田嬷嬷就走,说是要赶快去回禀夫人。

端娘她们一直忙到半夜,把收拾出来的东西放回原处。

临睡前顾夕颜望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面孔,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乌龙事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8
第四十七章 峰峦叠起(七)

可事情还没完。

第二天一大早,端娘再次在顾夕颜耳边不停地唠叨着:“姑娘还是见一面吧,我也好把这事跟夫人提一提……这是一门好亲事,我们分手的时候锦心嘱咐了又嘱咐,说梅大人心气高,非要见到女方才愿意提亲……姑娘,还是再见一面吧……”

顾夕颜不予理会。

端娘就跟在她身后继续唠叨:“……你年纪不小了,难道想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给夫人去,她出身商贾,能认识什么好人家……你可不要犯糊涂……你让我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跟你说事呢,你看什么书啊……再去见一面,你听话,赶明我让针线班上的人来给你做新衣裳。今年盛京流行陇花绣裙……”

到了黄昏时分,顾夕颜妥协了:“好,好,好。你别说了,我去见,我们再约时间见面。不过,话说到前头,要见可以,就约在附近左右,我再也不要像昨天那样满山头的乱跑了!”

“好,好,好!”端娘笑逐颜开,“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的……”

墨菊和杏红在一旁看了掩嘴直笑。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勿园的人进出都是极不方便的,端娘瞅了好几天才找到一个要给顾夕颜做夏裳的机会带着杏红出了一趟门。

端娘前脚刚走,后脚顾夫人屋里的柳儿就来了,说是夫人让二姑娘去一趟。

顾夕颜心虚。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问柳儿:“可知道夫人有什么吩嘱?”

柳儿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崔大姑来了!”

顾夕颜沉思了一下匆匆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墨菊跟着柳儿去了守园。

一进屋,顾夫人正和崔宝仪喝着茶说着话:“……只是可惜我们二姑娘。她去年秋夕节过后才去您那上地学,本来说好三天一课,谁知道我这身子不争气,年节前把她留在家里给我管了一段时间的家。春节一过,她又患了水痘。这刚好。您又要进宫去了……“说话间顾夫人听到动静看见是顾夕颜进来了,笑着向她招手,”快进来,快进来。给你崔大姑斟杯茶才是……大姑过几天就要进宫去陪太后娘娘了,以后就是宫中的贵人了……”

顾夕颜听得一怔,但在一旁伺候的叶儿已机灵地斟了一杯茶递到顾夕颜手边,顾夕颜来不及多想多问,立刻恭敬地将茶递给了崔宝仪。

崔宝仪接过了茶盅象征似的喝了一口,娇美如花的容颜因嘴角眉梢都带着喜悦的神情而显得格外光彩夺目:“这都是皇贵妃娘娘的恩典!”

怎么又扯上了顾朝容?

顾夕颜心底纳闷着。

顾夫人客气地道:“哪里,哪里。这全是您自己的造化。常言说的好,这福气来了,可是挡都挡不住的……”

顾夕颜坐在旁边听了一会,总算明白了。

原来,皇太后自万寿节那晚吹了风后就一直身体不适,在坤宁宫休养,朝中诸事也渐渐不大管了交到了皇帝手中。皇后日夜在皇太后塌前尽孝。宫中诸位妃嫔也不敢怠慢,都侍奉在太后左右。就连慈宁宫地康太妃也常常来看望皇太后。一日,皇太后精神好,与康太妃谈起养身之道来。康太妃道:“每日饮食固然重要,参果也必不可少。不过依我看来,最好的办法是练书法。您想想,练书法首先要头部端正,两肩齐平,胸张背直,然后要提肘悬腕,挥毫泼墨,可谓是柔中有刚,松中有紧。既练了脑子,又练了身体,还能达到静心的目的。”当时皇太后没有吱声,眼睛却把实际年纪比自己大看上去却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康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顾朝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康太妃一走,她就立刻婉转请太后娘娘赐墨,皇太后一高兴,就写了几个“富”、“寿”、“禄”之类的字给顾朝容。宫里、宫外的女人们得到了风向标,纷纷开始向皇太后求“墨宝”。也不知道是心里的原因还是练字真的有效,皇太后提了一段时间的字后,竟然觉得身体好多了,开始练起字来。

顾朝容本来就是女官出身,又以才学渊博闻名,每日到坤宁宫给皇太后请安后就亲自伺候太后练字,其他几个嫔妃见状也常到坤宁宫去伺候着,其中新封进宫的简宝林去得最勤,有时还在太后地示意下写几个字,很受皇太后的赏识,说:“简宝林的字流畅婉约,清新自然,深得哀家之心。皇贵妃的字也写得好,可太过狷介峻峭了,还是要浑俗和光的好。”

顾朝容唯唯诺诺:“娘娘教训的是,我这字的确还要要多练习练习才是。如若娘娘恩准,我想不时请崔宝仪大姑进宫指点指点臣妾的学问。”

皇太后就一笑:“你们两人都是夏国著名的才女,美女。既然你如此推崇她,不如传了哀家的旨,问她愿意不愿意做女官,说起来,自从你进宫后,我这里还差一个女吏呢……”

就这样,太后懿旨,崔宝仪马上就要进宫做坤宁宫地女吏了,也就是皇太后的秘书。

顾夕颜听着总觉得这皇太后行事处处有所指,崔宝仪进宫还不知是福是祸,忍不住地道:“大姑,还是开女学好,自由自在地……”

“胡说些什么?”顾夫人微嗔地打断了顾夕颜的话:“紫禁城可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只有你,当作是洪水猛兽……大姑可别放在心上,她年纪轻,不懂事……”

顾夕颜满脸黑线,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崔宝仪笑着摇了摇头,脸庞更加艳丽:“二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人各有志。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有机会到阅视楼去读读那些珍藏在皇宫大内的古夏孤本……能到坤宁宫去做女吏,真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机缘!”

顾夕颜望着那张因得偿所愿而艳光逼人的脸庞,心中一囧,是啊,人各有志,自己不愿意进宫,不是说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进宫。想到这里,顾夕颜心里不由回想起端娘那句“大姑姑退了米家的婚事进的宫”的话来,心里又隐隐生出不安,眉头微蹙了蹙。

崔宝仪没有注意这些,她有点激动:“而且皇后娘娘是凤台人,她一定对古夏文很熟悉和了解,我如若能得到她的指点研习古夏文……”说到这里,她收了话音,两眼因为露出希冀的神色而熠熠生辉起来。

这一刻,顾夕颜觉得崔宝仪像一个为理想而奋斗的勇士而非原来心目中孤芳自赏的女老师。

啊,人原来是有很多面的。

她真诚地道:“恭喜您了,崔大姑!”

“谢谢!”崔宝仪含笑点头,顾夕颜心里的变化她能体会个七七八八的,她犹豫了一下,从腰间的荷包里换出一个大拇指般粗细的圆形柱体玉石来递给顾夕颜:“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

顾夕颜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

是一枚私章,阴文阳字,图案是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条完整的鱼骨头。

崔宝仪道:“这是我用古夏文雕的一枚“福”章,祝你以后福泽延绵。”

顾夕颜望着私章好奇地问:“这,这是个“福”字?”

顾夫人听见也走到顾夕颜身边凑着看:“啊,真是古夏文哦。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我祖父有一枚这样的戒指。”

“现在的人都只知道太初文而不知道有夏文了,只知道用狼毫笔而不知道有羽毛笔了!”崔宝仪的神色有点暗淡地说,“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太初文的确要比夏文好用,也更利于知识的传播。”

顾夕颜心中惊骇。

难道李朝阳不仅仅带来了先进的技术,而且还把人家的文明也彻底进行了改革不成!这让她想起很多年前日本占领台湾后要求台湾所有的居民学日文。

顾夫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啊。不是说凤台那边一直是用的古夏文吗。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啊!你进了宫,还怕没有表现的机会。到时候啊,别说是皇太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恐怕也会对您另眼看待了!”

崔宝仪并没有因此露出高兴的神色来,反而脸色更加暗淡了:“我很多年前去过一次凤台,还曾经拜访过凤台名宿黄博文先生。连黄先生都认为太初文要比夏文更适用……如今也只有凤国公府里还养着几个认得夏文的老人家了……”

顾夕颜听得心中泛酸,无限唏嘘。

看着一个古老的文明在自己眼前慢慢地消失,对崔宝仪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学者来说,应该是件比死还要让人痛苦的事吧!与宫中的勾心斗角,循规蹈矩,卑微屈膝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宝仪的形象一下子在顾夕颜心目中高大起来。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崔宝仪面前总会觉得不自在了。

在崔宝仪这种胸怀大志的人心里,顾夕颜就是一个躺在先人光环下醉生梦死,不懂得珍惜时光的无知女孩,俗不可耐,令她轻视,令她从骨子里嗤之以鼻。

这就好比崔宝仪是个社会精英,而顾夕颜则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顾夕颜不由地苦笑。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9
第四十八章 峰峦叠起(八)

顾夫人和顾夕颜送走了崔宝仪,就站在守园的花圃前商量起崔宝仪租的那座院落起来:“潇湘女学不办了,这半边院子也空了下来,正值夏季,赁也不好赁,我看不如索性把门锁了算了。”

给崔宝仪办女学的景秀园和景和园在二十几年前原本是一个大院子,叫秀和院,以玲珑小巧而著称,是顾府景色最好的院落之一,曾经是顾老太爷和顾老夫人的起居室。后来两位老人家去世,顾朝容大了要分院,连夫人又生了顾夕颜,这才将秀和院一分为二给了两位姑娘居住。如今到了崔宝仪手里,她又把两个院子和在了一起,引了西角远香湖的水进来,便得景致更加迷人了。人在其中,亭榭廊槛、飞虹潺溪、太湖奇石布局巧妙,绿荫幽径、萝架藤墙、虬松柔柳随处可见,景色淡雅秀美,一时无二。

顾夕颜第一次见到院中的景致时,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到了江南拙政园。

如果锁了门,院子无人照料,很快就会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了吧!

她心中生起可惜之感。

顾夕颜也知道,顾夫人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家今非昔比,根本就没有能力去照顾它。

她沉吟道:“如果母亲信得过我,这院子就交给我来照料吧!”

顾夫人一怔,苦笑道:“也好。那本来就应该是给你住的院子。”

顾夕颜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到不是想搬过去,实在是那里春有百花秋有果,如果人手安排得合理,到是可以收点银子。”

顾夫人目光一亮,忙拉着顾夕颜:“来,来,来。我们进屋好好谈谈。”

顾夕颜回到勿园,已是掌灯时分。端娘和杏红早就回来了,看见顾夕颜,端娘忙迎了上去:“姑娘这是去了哪里?吃了晚饭没有?”

“我在夫人那里吃的晚饭。”顾夕颜一边让墨菊给她换上轻松的大褂,一边跟端娘说话,“您吃了没有?”

“没,”端娘亲手把顾夕颜换下来的衣裳挂到了屏风后的衣架搭脑上:“等着姑娘回来一起吃了!”

顾夕颜换了衣服,坐到镜台前让墨菊把她头上梳的如意髻放开打成辫子:“您快去吃饭吧,吃完了我还有事和您商量。”

端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杏红的陪同下急匆匆去吃饭去了。

顾夕颜却问正给她打辫子地墨菊道:“墨菊。我想给你赎身,你意下如何?”

墨菊听得怔住了,连辫尾的结绳都没有系好就跪在了顾夕颜地面前,语气惶恐地道:“姑娘,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你直管训斥,我马上就改,求您别把我撵出去……”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把你撵出去,我是想让你赎身。”顾夕颜笑着把墨菊拉了起来,“自由身不好吗?这样你就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墨菊神色紧张地摇头:“姑娘,我没有看谁的脸色过日子……我在顾府很好,求求您了,别把我给撵出去……姑娘。您就让我在您跟前伺侯吧,我一定会忠心伺主地,求求您了……”

顾夕颜一怔。

怎么会这样?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嘛!

她沉吟道:“我的意思是给你赎了身,你还是呆在我身边,月例钱也照给。万一有什么事。你是自由之身。顾家也不能把你怎样……”

墨菊一听更慌张了:“姑娘,姑娘可是又要走?要不带我和杏红一起走吧!我们不怕吃苦……”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

“端娘说了的,”墨菊道,“姑娘是光,我们就是影,姑娘是水,我们就是鱼。没了姑娘,我们哪里有立足之地!姑娘,你要干什么,我们都跟着你,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顾夕颜觉得有点头痛起来,正想着找个合适的说法解释给墨菊听,端娘撩帘进来了,谁知墨菊竟然扑到端娘怀里哭诉起来:“端姑姑,姑姑要给我和杏红赎身……”

端娘听得也是一怔,疑惑道:“姑娘,这是……”

顾夕颜看这话越说越不清楚了,头痛道:“墨菊,你先下去吧。我这里还和端姑姑有事商量,至于赎身的事,你也和杏红说说,看看她地意思,我们明天再谈。”

墨菊抽抽噎噎地下去了,端娘担心地问:“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夕颜把和顾夫人商量的事告诉她:“……我可惜了那院子,想利用院中的花木瓜果赚点银子,以园养园……”

“那是好事啊!”端娘极赞成,“怎么就扯上墨菊和杏红了?”

不就是想用怀柔政策搞两个心腹之类的人在身边,免得象上次一样,逃走的时候还得借助桂官地力量……谁知道弄巧成拙……顾夕颜脑筋飞快,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道:“我想着要管院子,总不能事事都依仗着您,也要训几个帮手出来才行。跟墨菊和杏红赎了身,她们底气足一些,有什么事也不用受夫人那边的管掣。”

端娘想了一下,说:“姑娘也考虑的对,我们的确要训练几个人手了,不然姑娘嫁了人,管家也成问题。本来赵嬷嬷是把好手,可她毕竟是结了婚的人,姑娘儿子都成了气侯,再呆几年怕是就要回家去当太太享福了,指望不上了。还是未雨绸缪,早挑几个人才好。至于墨菊和杏红赎身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要是恢复了自由身,我们顾府没有再管着的道理,杏红还好说,象墨菊,家有恶嫂,要是做主把她再卖一户人家,说不定还没有现在好。您就别操心了。要是为她们好,象踏浪和横月似的。等她们长大了寻门好亲事体面地嫁了,那就是姑娘的恩典了。”

顾夕颜苦笑。

这就是生搬硬套地后果。

“到是还有一件事。”端娘正色地说,“锦心说东市那里新开了一家叫裳红的针线班子,针线做得极好。今天最流行陇花裙就是从他们那里流传开的。问六月初三姑娘有空没有,到时候去那里看看……”

不就是变象的相亲吗?

顾夕颜又轻轻地咳了一声,无所谓地道:“好啊!”

“姑娘喉咙不舒服吗?”端娘戏谑地笑,“要不要我让杏红给您倒盅蜜水!”

崔宝仪进宫地事情快地出乎人意料之外。

没两三天功夫,崔宝仪就将潇湘女学散了,原来在潇湘女学打杂地人好说,大部分是崔宝仪到盛京后或雇的或买地。或写了担保书介绍到别家做事或找了人牙子卖了,只有伍嬷嬷和惠兰不好办,一个是在她家伏伺了四十几年地老仆,一个是漂亮聪慧的贴身丫头。她来商量顾夫人,想让顾夫人帮忙买个小宅子安置伍嬷嬷和惠兰。崔宝仪今非昔比。顾夫人哪有不答应的理,而且还让崔宝仪不要着急,说:“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也别提买宅子的事,就让她们住着就是。”

崔宝仪这两年办女学也没少赚银子,可大多数钱财都花在了这院子的维护上,她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推辞道:“伍嬷嬷年纪大了,我进宫后难得回来一趟。我也要为她打算打算,还是请夫人多费心帮着找个合适的宅子给伍嬷嬷养老吧!”

顾夫人原也是客气话,现在听崔宝仪这么一说,自然是连连点头。

待崔宝仪一走,顾夫人立刻叫人请刘左诚来商量。谁知来回话地人竟然是丁执事:“七老爷暂时没空。让我来回夫人一声。看事急不急,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顾夫人这段时间帮着刘左诚跑了几户人家。隐隐知道是有笔生意出了大问题,听丁执事这么一说,忍不住关心地问:“怎么,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吗?”

“还没。”丁执事笑道,“要不然七老爷早跑着来见您了!”

顾夫人非常理解地说:“我这里再大的事也比不上生意上的事要紧!”说着,就把崔宝仪托人找宅子安置伍嬷嬷的事说了一遍,让丁执事忙着找找。

丁执事又问了些诸如“准备多少银子买”、“要多大”、“选不选地方”之类的问题,和顾夫人说地一清二楚后就告辞了。

顾夕颜这边却已拿到了景秀园和景和园的角门钥匙,正和端娘漫步在院中指指点点:“你让人来看看,这些花草树木有没有什么是珍品,切不可伤了或是弄坏了;再让人去市面上打听打听,看有些什么花花草草的能入药,到时候就在这边种草药……竹子我也不懂,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也让人打听仔细了,最重要的是问了价值,我们心里有个数……”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片树林旁。说的是树林,实际上就是十来棵合抱粗的参天大树,因为树冠如伞蓬开枝叶相连档住了耀眼的阳光,使得林中光线幽暗显得古意盎然。树下还有一张石桌和五张石墩。

她们也走了快两个小时了,虽然有抄走游廊,但身上也微微有汗了。

顾夕颜见状,拉了端娘走到林中坐了下来。

树叶婆娑,微风轻拂,透着丝丝的凉意。

顾夕颜笑道:“这到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两人坐在那里歇了一会儿,顾夕颜耳中依稀听到丝竹地声音,她不由起身循声而去,一直走出林子,看到了远香湖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林子在远香湖畔,湖的那头就是长生班租了去的柳亭。

紧跟在她身后的端娘眉头一皱,道:“姑娘是不是要和夫人提一提,长生班的租房约定早到了期了,让她们这样住着,总是不大好。”

顾夕颜含糊其词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端娘只得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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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峰峦叠起(九)

两个人从林子里出来,迎面遇到了惠兰。她一改往日对顾夕颜疏离中带着客气的态度,非常热情熟络地和她们打招呼。顾夕颜还不知道崔宝仪的安排,心中孤疑,但还以礼相待地和她寒暄着。惠兰一直将顾夕颜她们殷情地送到了和内院相通的角门口,直到顾夕颜她们走的不见了背影她才跚跚然返身。

到了晚上,柳儿来窜门,顾夕颜她们这才知道了崔宝仪的安排,端娘笑道:“难怪惠兰今天对我们这么热烈,敢情是没了靠山!”

顾夕颜想起今天惠兰那总是带着点刺探和若有所思目光,也觉得她的变化可能与崔宝仪的安排有关。不过,如果她真的只是想找个靠山活得更滋润些,这也是人之常情,能帮她一把就帮她一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顾夕颜心里思忖着。

待柳儿走后,她们四个人商量着怎么整理秀和园的事。谁知道刚说了两句,就有人喊门:“端娘在家吗?”

墨菊去应了门,进来的是赵嬷嬷。

因为这几天总和端娘在秀和园里跑,顾夕颜已经有几时天没有动针线了,见到赵嬷嬷,一边忙让杏红去斟茶,一边笑道:“嬷嬷可为针线上的事来的?我这几天有点忙,做得不多。”

赵嬷嬷爽朗地笑了笑,说:“这针线上的事也不一蹴而成的,也不急在一时。我是听人说,夫人把秀和园给姑娘管了,姑娘想以园养园了!”

顾夕颜一怔,没有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赵嬷嬷也不掩饰,开门见山地道:“不瞒姑娘说,我到有点私心,想请姑娘成全。”

顾夕颜最讨厌表里不一的人。见赵嬷嬷这么直爽,首先就有了好感,她柔声地问:“嬷嬷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只要我帮得上忙。万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赵嬷嬷笑道:“我就知道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是这样的。原来太夫人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地香菊,老太爷就请人在从剑南郡移了二十来株来栽在红桥旁。后来太夫人和太老爷相继去切了,这地香菊的珍贵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说着,杏红的茶已经到了。

赵嬷嬷接过茶盅谢了一声,继续道:“地香菊是连根生地东西,平时趴着地长,跟杂草似的,也就在冬天的时候开几朵象拇指大小的七瓣花,看上去平淡无奇。去年我到秀和园收租子地时候。就看见那伍嬷嬷拔了好几株,当时把我心疼的……”

顾夕颜也听出个眉目来了,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香菊是干什么地,可它是个生意人,她脑袋飞快地转着,试探道:“原来你知道这地香菊的价值啊!”

赵嬷嬷听了一怔,随即又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姑娘要接了这秀和园的差事。既然如此。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请姑娘将这地香菊的差事包给我收拾,每年我缴五百两银子。您看如何?”

几株草就可以收五百两银子。

顾夕颜心头一跳,她面上却露出犹豫的神情:“这,这……”说着,还用眼睛去瞅端娘。

赵嬷嬷见状,一咬牙。道:“六百两。我每年缴六百两姑娘。”

顾夕颜好象还在犹豫的样子。

赵嬷嬷笑道:“我这里也给姑娘算个帐。这地香菊分上中下三种,上等的地香菊市面上收二百二十两银子一斤。这中等的可就只收五十两银子一斤,如果是下等的,那就只值七十文一斤。象姑娘这样随着它地性子野长,那是连下等的都算不上的,只是白白糟蹋了。如果包给我养,我保证一定会精心伺侯,采摘有度,决不会伤了它的原气……”

顾夕颜立刻拍板道:“就给嬷嬷包了吧。不过……”

赵嬷嬷听说能包到手,脸上已掩饰不住地露出大大的笑容,顾夕颜的这个“但是”又让笑容凝固到了嘴边,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顾夕颜笑道:“也不瞒您说,原来我是准备把这地香菊让杏红帮着照料的。可嬷嬷不是别人,难得到我面前开个口,我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可我先前已经答应杏红了……”

赵嬷嬷略一思忖,道:“我也不让姑娘为难,要不就让杏红来给我帮帮忙,我另外每年给五银子地零花钱她。”

顾夕颜心中暗喜,面上却风轻云淡地笑道:“不用,不用,这零花钱就不用了,只让她给您打打下手就成,成全了我的名声就行。”

赵嬷嬷能省则省,又不用驳了顾夕颜地面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顾夕颜待赵嬷嬷走后把杏红叫来叮咛一番:“你跟着赵嬷嬷照顾地香菊可要留个心眼,总有一天得独挡一面才成。”

杏红了然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转身又去问端娘:“这地香菊是什么东西?我好象从来没有见过?”

端娘怔道:“我看姑娘和素心相谈甚欢,还以为姑娘什么都知道,原来是诈素心的啊!”

顾夕颜讪讪然笑了笑。

端娘解释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种草似的花藤,茎是褐色的,剥开后是晶莹剔透的玉色,晒干了磨成粉入药,是最上乘地跌打疗伤地药引。据说它是越新鲜疗效越好,可它原产于剑南郡,江中郡几乎买不到新鲜的,所以才特别地贵。”

原来是这样,顾夕颜奇思妙想:“不如把府里的老人都招集起来,就把这些林子、花草什么的都包给他们,说不定还会出现象赵嬷嬷这样有戏剧效果的事了!”

端娘点了顾夕颜的额头一下:“你啊,要是这样,那夫人还要你管什么园子,她不知道自己去管啊!”

也是。顾夕颜再次讪讪然地笑了笑。

可能是顾夕颜这段时间比较安全守己,也可能是因为她接了管园子的事需要频繁的进出。原来一直守在勿园门口的两尊门神有一天突然不见了,顾夕颜淡然地笑了笑,到是端娘,临去秀和园地时候念了一声“无量寿佛”。

她们一进秀和园的角门。惠兰就笑盈盈地跑过来接待她们,一会告诉她们这太湖石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值多少钱;一会儿又说这桂丹树有多少年,每年结的花可以酿多少酒;还指着那株百年地金橘树告诉顾夕颜怎样的金橘味道最好……虽然有点聒耳,但也可以看得出惠兰地确是惠心兰质,学识渊博。

顾夕颜望着惠兰杏眼桃腮的美丽面庞,心中想起以前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一句台词我看:“敌不动我不动!”她不由的嘴角轻弯。

   惠兰却眨着明媚的大眼睛,状似真诚、无辜的样子和顾夕颜聊天:“我是听说姑娘要为墨菊和杏红赎身的事,才知道姑娘原是疏财仗义的人,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怠慢了姑娘,姑娘宽大为怀。见了面依旧是平易近人,我实在是我看惭愧得很,心里时时不安,想要为姑娘做些什么才好……”

听听这话说的。

顾夕颜只觉得心酸。人到无求品自高,可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境界和这样地环境!

三个人在秀和园里又转了大半天,最后在惠兰的帮助下决定了改革园子的方案。

吃过午饭,顾夕颜就到守园去把具体的情况说给顾夫人听。趁着这个机会要和她好好地沟通沟通才行,地香菊的事她暂时还不准备告诉顾夫人。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顾夫人是迟早要知道的,可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好,自己背着这名声管了一回园子,第一年地暴利怎么也得揽在手里才行。事情一曝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说完了秀和园的事。顾夫人又和顾夕颜聊了几句顾盼兮地事:“这已经是六月了。再不回江南就课业可就真的担耽了……”

顾夕颜也有点担心,她怂恿顾夫人:“不如您先走。让丁执事送您回江南去。”

她的话音刚落,柳儿就禀告道:“丁执事求见!”

两人均感意外,面面相视,惹得顾夫人一阵笑。

丁执事进来的时间,顾夕颜已按规矩回避到了屋内屏风后面,顾夫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丁执事有点莫名其妙地,但他谨守着本份,低眉顺目地道:“夫人让我打听地事有了回音了。”

顾夫人这才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怎样了?”

丁执事道:“七爷说我们在大安坊有一幢小宅子,比较合适,让我把钥匙带来交给夫人。”

顾夫人接了钥匙问:“我看说了多少银子没有。”

丁执事道:“七爷说了,那地方接近安化门,有点吵,卖也卖不了几两银子,索性大方些送给崔大姑,还是个人情。”

顾夫人听了到是犹豫起来:“我听孙嬷嬷说,七爷把西市的几个旺铺都顶了出去,怕是手头有点不便吧。这宅子虽然小,但大小也是份收入,还是估个价地好!”

丁执事踌躇了一下,说:“夫人,我在你手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你不是别的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这点银子,就是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索性大方些,说不定哪天还要求到那崔大姑的面前……”

余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了,顾夫人明了地点了点头。

待丁执事走后,顾夫人拎着黄澄澄的铜钥匙向顾夕颜感慨:“看见了吧。要不怎么说万里做官为财呢!”

顾夕颜讪然。

哪朝哪代不是这样的。

回到勿园,顾夕颜悄悄商量端娘:“你去和孙嬷嬷交际交际,看看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家要倒了,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端娘非常吃惊,但还是领命而去。

   晚上端娘请了孙嬷嬷和田嬷嬷几位陪房嬷嬷喝酒,用的是“以后要帮着姑娘管园子所以请各位嬷嬷多多关照”的借口。

到了月上中天之后端娘才回来,她脸色凝重把顾夕颜从床上拉了起来:“还真让姑娘说中了。听说刘家不妥了,刘老爷在江南把百年的织厂都卖给了吴家,盛京的七家铺子只留了一家,其他的几家都顶了出去……”

顾夕颜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刘左诚来见顾夫人时的急切,睡意全没了,她急切地问道,“打听清楚了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

端娘摇头:“几个陪房的嬷嬷怎么知道,她们也只是隐隐是猜到的。”

顾夕颜拥被呆坐了半天,慎重地吩咐端娘:“一定要查清楚。城墙失火,秧及池鱼。我们可别被这把火给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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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红裳绣坊(上)

让端娘去调查这件事是不太合理的,她一个内宅的仆妇,可顾夕颜没有其他的人可用,端娘隐讳地问了几个人,比从孙嬷嬷那里得到的消息还不准确和支离破碎。顾夕颜也无法,只得让端娘放在心里,有机会慢慢打听。

她们正忙着把秀和园里那里珍贵的植物做标记,惠兰还是非常热情地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常常把顾夕颜拉到林子里坐下来休息:“姑娘,这里有我帮着端娘就行了!”

顾夕颜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有人帮忙,谁愿意站在大太阳底下被晒得满脸通红。可坐在林中,顾夕颜望着惠兰如小鸟般轻盈的身姿就不由地叹气。

人生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如果惠兰没有遇到崔宝仪,她也就不会去学那么多的东西,也就没有今天漂亮聪明的惠兰了;可也正因为她跟着崔宝仪学了那么多的东西,所以她会不会要比一般的女孩有更多的野心,更高的追求呢?她会不会在心底对自己的身份不平呢?

这是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顾夕颜坐在林中,常常会听到远香湖边传来的丝竹声,这让她想起长生班,想起自己的胡琴老师黄先生。

说起来,自从她回到顾府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黄先生了。

她趁着端娘和惠兰的功夫叫了墨菊来,借着崔宝仪的地方写了一封信给黄先生,问候了长生班的诸人,又问了新戏排得如何,在一文茶楼演的滑稽戏是不是还那些火爆,说了自己的一些大概情况,最后问黄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再跟着他学习弹胡琴。

墨菊是个鬼精灵,瞅着空档从远香湖边的草丛中滑到了柳亭。

过了一会儿,墨菊回来悄悄告诉她:“黄先生不在。秦大姑收了信,说会转交给黄先生的。”

顾夕颜有点奇怪,以前她在长生班的时候,黄先生如果不是为了戏上地事是从不出门的。她问:“可是她们准备上新戏了?”

墨菊悄声道:“没有说。应该不是吧。我去的时候还院子里看见了好多人。好象是在排戏的样子。”

顾夕颜还想问几句,看见端娘和惠兰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就打住了话题,给墨菊使了一个眼色。墨菊了解地眨了眨眼睛,高声道:“端姑姑,惠兰姐姐,快到这边来歇歇,|Qī|shu|ωang|我给你们沏壶好茶去。”

有天下午她们在秀和园里崔大姑住地远香楼里整理物什登记造册,墨菊进来喊顾夕颜:“姑娘,您来看看,这两盆菊花到底留的是哪一盆,刚才端姑姑嘱咐我。我一晃神没听清楚……”

端娘就要出门去,顾夕颜拦了端娘:“我去吧。这帐册登得实在无趣,正好出门去看看。”

“也好!”端娘笑道,“滴翠阁旁地玉兰花开得正艳,让墨菊陪着姑娘看看花去!”

顾夕颜出门朝端娘回眸一笑,却正捕捉到惠兰嘴角边没有来得及消失的轻视。

她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

墨菊见顾夕颜出来,拉着她走到院子旁丛竹林边才将一个东西塞给了她。顾夕颜心知肚明。拉着墨菊道:“走,我们去滴翠阁。看玉兰花去。”

滴翠阁就在那边树林旁边,是一幢二楼的砖木结构的两间小楼,齐檐高碗口粗的玉兰树正花姿艳丽累累坠枝,树下满是凋零的白色花瓣,如雪似地铺了一地。顾夕颜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看信。墨菊站在她身边神色紧张地四处打量。

黄先生的信只略略写了几行字。说他这段时间有点私事要办,暂时不能教她胡琴了。以后有缘大家再见。

顾夕颜反复读了好几遍,觉得他字里行间的语气有点生硬。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长生班的时候向他隐瞒了身份,所以现在生气了。

顾夕颜反复思忖,得不到答案。

想到黄先生教自己学胡琴时地耐心仔细,觉得很遗憾。可她也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不至于因此而抑郁寡欢。

她把信撕碎了洒在了远香湖里,然后和墨菊回到了远香楼,端娘和惠兰还在清点物品。顾夕颜上前瞅了一眼,惠兰字的一手簪花小楷,端庄秀丽,非常漂亮,比她强上百倍。

她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

秀和园的东西还没有整顿完毕,伍嬷嬷那边已经去过大安坊看了房子,非常满意,急要搬,反而是惠兰满脸的为难:“马上到六月了,大姑的书要晒了,还有留下来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具也要清理……”

顾夫人好事做到底:“这也不急,你们慢慢收拾就是。”

伍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只得两边跑,惠兰又出来说话了:“你就安心收拾那边地屋子,这边有我呢。正好也可忙着二姑娘打打下手。”

伍嬷嬷自然不再说什么。

惠兰一来二去的,到是很快和勿园的人混熟了,特别是杏红,“姐姐”的叫得最亲热,墨菊也觉得惠兰很不错,长得漂亮,又识字,做事也勤忙,可她比杏红一向机敏,隐隐感觉到顾夕颜对惠兰有点戒心,她也就不敢和惠兰太过亲热。

转眼间到了六月初二,顾夕颜禀了顾夫人,说是想去新线班上做几件新衣裳,还约顾夫人一起去。

顾夫人有点犹豫,顾夕颜闻音知雅,知道她顾忌钱的问题,说道:“母亲就一起去吧。想女儿回盛京以后还没有孝顺过母亲了,这次就让女儿给您做件新衣裳吧!”

顾夫人有点动容,迟疑了一会,还是说:“怎么能让你破费,我实在是因为家里有点事走不开。我也知道这一年多屈委你了,让端娘到帐房去支银子吧,想做什么漂亮衣裳直管做就是,再怎么,也少不了您的。”

顾夕颜又坚持了一会,但顾夫人态度很坚决,她也不好勉强。但离开守园的时候她还是到田嬷嬷那里细细地问了顾夫人地尺寸。

   回到勿园,没想到惠兰正有说有笑地和端娘说着话,见顾夕颜回来了,她笑道:“听说姑娘明天要去红裳做衣服。上个月大姑要进宫了,新衣裳也是在那里做地,手艺好得不得了。如若不嫌弃,我想跟在姑娘身边去给凑个热闹,姑娘意下如何?”说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顾夕颜,满是憧憬。

端娘在一旁直给顾夕颜使眼色。

管她打得什么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怕了你不成!

顾夕颜淡然地笑,随意地说:“好啊,大家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端娘发出了一声呻吟声。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来,顾府的角门大开,一辆四轮马车“地的答答”地慢慢晃了出来,朝东市驶去。

盛京的东市,夏国最繁华的集市之一,茶楼、酒馆、当铺,坐轿的、骑马的、挑担的,张着大伞做卖买的小商贩、赶着毛驴运货的脚力、挂着旗幡看相算命瞎子……一派喧声高语,处处人头攒头。

有一段时间,顾夕颜就坐在一文茶楼的门前看这些人来人往的人。

红裳就东市旁一条热闹的巷子头。和其他东市上的铺面不同,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宽敞的广亮门专供女眷的车马进入。顾夕颜她们到达的时候,门内已停了好几辆马车和小轿,不时有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妇仆的陪同下离开或是到来。看得出,红裳的生意很好。

下了车,立刻有人迎上前来接待。青帽小厮自然是接待那些车夫或是男仆,青裙我看妇人则负责接待女眷。顾夕颜一行人跟着接待她们的青衣妇人穿过宽敞的广场进了一个垂花门,门内又有其他妇人负责接待她们。

那妇人自称“六姑”,开口就问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端娘答了“通义坊顾府”,六姑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说着“原来是鸿胪寺顾大人的宝眷啊!姑娘想必是顾上的二姑娘了……”之类的寒暄话客气带着她们穿过一片草木扶苏的院子到一个厢房里奉茶。

   厢房里布置很简单,一张矮榻,中间一张四方桌,四把垫着秋香色金钱团花座垫的太师椅,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喝茶用的茶叶和茶具也都很讲究,茶盅薄如蝉翼,茶叶新清碧绿。

六姑恭敬地和顾夕颜说话:“姑娘是第一次来吧,不知道是想做衣裳呢还是做鞋袜呢?”

这就是夏国最高档的订制服饰店了吧,看人家这服务,看人家这管理……好笑的是当初自己还准备出来做点生意赚点银子花……

她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我看笑道:“我想给我母亲做两套夏裳,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六姑出门和一个人低语了几句,马上就有小姑娘奉了红色的填花漆盘端了几件色彩各异的衣裳进来,六姑满脸笑容地一件件展示给顾夕颜看:“姑娘先看看式样,选定了,我们再给姑娘拿布料的样品来……”

顾夕颜看六姑展示的都是一些非常适应二十来岁人穿着的样式,心里的敬佩不由加剧了几分。

红裳连顾家的当家主母有多大年龄都知道,就凭这份细心,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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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红裳绣坊(下)

那天的事顺利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顾夕颜在屋里给顾夫人选衣裳,端娘则借口想去铺面上看看。待顾夕颜给顾夫人选了了衣裳,端娘也满脸笑容地回到了厢房,她曲膝给顾夕颜行礼:“威远侯府蒋侯爷的十二姨听说姑娘在这里,想进来给姑娘请个安?”

顾夕颜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六姑听了立刻忙着让人给沏新茶。

惠兰则主动地出门去迎了锦心进来。

锦心比端娘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梳着一个高高的云鬓,满头珠翠,白皙的皮肤,容长脸,弯弯的眉毛,眉宇间非常的温婉。她非常恭敬地给跪在地上给顾夕颜行了大礼,搞得顾夕颜很有点意外,刚开始还小小地仓皇了一下。

在一旁的惠兰先是机敏地将太师椅上的一个座垫垫在了锦心膝下,然后又在锦心行了半个礼的时候把锦心给掺了起来。

顾夕颜当然不会把锦心当成端娘,客气地给她曲膝行了一个福礼,然后又亲自给她斟了茶,锦心也非常客气,站了起来接茶道谢。

两边的人坐下来后寒暄了数句,锦心就向六姑提出来想和顾夕颜到红裳后院的观鱼台走走。

六姑忙不迭地去安排,锦心就带着顾夕颜往红裳后院的去,惠兰要跟着,被端娘拦了下来:“锦心原是去世顾夫人的贴身丫头,恐怕是有什么贴心的话要和姑娘说,你跟着不合适。”

惠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红裳后院的观鱼台是个丹墀,四周种着枝叶如伞的大树,树下放着几个直径约有三、四米的大鱼缸,大鱼缸里各种着几株睡莲,养着几尾锦鲤。她们到的时候,还有两三个妇人在那里喂鱼玩,看见锦心和顾夕颜那些妇人都只是淡然地瞟了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至地喂鱼。

锦心在顾夕颜耳边低语:“我们现在到林子里的石椅上坐一会,九公子会带着梅大人来给我请安。姑娘瞧一眼吧!”

顾夕颜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锦心不由在心时嘀咕:这二姑娘神色之间怎么这大方?

她们在丹墀旁地树林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气氛有点凝重。顾夕颜轻咳了一声,客气地和素心宣暄:“锦心姨是这里的常客吗?我这次出来想跟顾夫人做两件夏裳,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好地推荐没有?”

锦心也觉得这气氛有点生硬,正想找个话题打破一下沉闷的格局,现在顾夕颜开了口,她自然是非常捧场地接了话茬:“我们府上原是将门出生,姑娘的女红都不是太好。是针线班子上地常客。我去了,也沾了一些这习气。原来常去的那家叫撷锦的,这家是我的一位妹妹介绍来的,我这也是第二次来……”

一个有心,一个用意。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聊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丫头朝她们走来,锦心略略紧张了一下,道:“姑娘,来了,来了。”

顾夕颜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后,不由地张大了眼睛盯着那小姑娘的身后。

不一会,就看见两个男子并肩而来。

一个穿着白色的衣裳外面套着一层绯红色的绡纱。一个穿着宝蓝色茧绸。

锦心低语道:“姑娘,那个穿宝蓝色的就是梅大人了。”

说话间,两人又走进了几步,顾夕颜已把两个看了个清楚。

梅勤身材不高,也就一米六八左右。皮肤非常白皙。修眉俊目,气质清雅。可能是年纪的原因,身子显得有点单薄。另外一个应该就是蒋家的九公子了,他比梅大人高半个头,年龄相不多,长相一般,可顾盼间神色飞扬,自信豁达,反而比梅大人更引人注目。

蒋九公子带着梅勤装模作样地给锦心抱揖行了一礼,说:“我和梅兄正好到红裳来做衣裳,听说姨娘在这里,就来请个安。”说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顾夕颜直转,反到是梅勤,看了顾夕颜一眼就垂下了眼睑,脸上立刻升起了一团很明显的红云。

顾夕颜一看就想笑了,心生好感。

她面带微笑大方地坐在那里任蒋九公子上下打量着,反把个蒋九公子看得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咳咳巴巴,语无伦次起来:“……姨娘,姨娘难得出来一趟,今天看见什么好东西没有,姨娘出来一趟不容易,看见了什么好的也叫我知道,带了去给妹妹开开心……”

锦心听得掩嘴笑了起来,把蒋九公子也搞了一个满脸通红,勉强又说了两句应景的话,拉着梅勤落荒而逃了。

顾夕颜在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梅勤和那个蒋九公子都这么地腼腆,特别是梅勤,好象个高中生一样,不过,他也只有二十岁,在现代社会里也就是个高中生。他这么小就能高中进士,学问一定很好了……顾夕颜心里对这桩婚事已没有了原先的无所谓。

她们也起身回厢房,路上锦心问她:“怎样?”

顾夕颜脸色一红,低声道:“还不知道人家怎样呢?”

锦心吃吃笑起来。

顾夕颜脸红得更厉害了,低了头匆匆朝前走,突然就撞到了别人的身上,一个趔趄向后扬了扬,紧跟着她身后的锦心眼急手快地扶住了她:“怎么样,没有撞到哪里吧?”

“顾姑娘,怎么是你?”对方惊道。

顾夕颜扶着锦心的手站稳了,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撞的人竟然是黄先生。她心底升起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略显激动地道:“黄先生,怎么是您?”

黄先生神色好象比她在长生班的时候显得有点憔悴,眼角的细纹象湖面荡开的水波纹。

锦心狐惑地问:“这位是……”

顾夕颜不想节外生枝,扯了一个谎:“哦,这位是黄先生,教过我几天功课!”

锦心放下心来,给黄先生福了一福,客气地称了一声“黄先生”。

黄先生作揖给锦心还了礼,然后和顾夕颜点了点头就朝红裳的后院走去。

顾夕颜也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和锦心结伴回到了厢房。

回到厢房后,锦心又和她们宣暄了几句就告辞了,端娘自然是要亲自送她随便探探口风地,顾夕颜则向六姑订了两条裙子,一件宝蓝色绣白边地陇花裙,一件桃红色的织金花卉绡料八幅裙,都是给顾夫人地。

一行人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准备回去,特别是端娘,嘴角眉梢都挂着笑,顾夕颜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惠兰感到这车里气氛有点奇怪,隐隐觉得端娘她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一个人,想到这段时间自己的努力,她心中升起一股屈委的感觉,不由气怒地侧了脸去撩开了车帘朝外望去。就在此时,车子突然一顿,顾夕颜被颠簸了一下,身子收不住倒在了端娘身上,端娘被撞的“哎呀”了一声,顾夕颜慌张地问:“怎样了,可撞到哪里?”

端娘坐直了身子,说:“没事,没事。”

这一颠簸,把惠兰给颠清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怄气!

她回过头来笑道:“不要紧,可是刚才出红裳大门的时候有点不稳。”

这也是常事,大家也都没有在意。可当马车出了东市驶到崇业坊和平康坊交界的十字路口时,马车突然被拦了下来,有人粗声粗气地道:“临检,人全部给我走出来。”

惠兰吃惊地撩开车窗朝外望去,顾夕颜也凑了过去。

只见亲仁坊和平康坊的周围三步一哨站着身穿凉冷的银色铠甲的士兵,他们个个如临大敌,表情肃穆,很多马车行人都停了下来,在接受检查,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嘀嘀咕咕,有的小声私语,可没有人大声的喧哗。

顾夕颜听见他们的车夫倨傲地回答道:“我们是通义坊顾宝璋大人府上的,这里面坐的都是内眷,不方便下来。你们谁当差,让他上来答话。”有人“咦”了一声,道:“老子几年没回京,想不到一个小小从三品的马车夫都有这胆子,指挥起我们羽林军的人来。你给老子马上下来,不然今天老子就拿你先开了刀再说!”说气中带着无尽的讽刺。

顾夕颜望去,说话的人就在她们的马车旁边,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黑色的铠甲,面相彪悍,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冷的气息,让人望之生寒。

车夫一见,吓得抖了起来,他语无伦次地道:“军爷,大人,小人不知道是羽林军,大人不计小人过……实在是这车里坐的是我家的姑娘……这要是在我手里出了一点事,我全家搭上去都不赔的……大人,您高抬贵手……”

那人一言不发,手一扬,车夫“哎呀”一声跌到了车下半天没有爬起来,脸立刻浮出一片通红,嘴角也流出血来。

顾夕颜这才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带鞘的大刀,看不出是剑鞘是什么材料做的,感觉非常陈旧。

那人上前一步就踩在了车夫的胸口:“老子当差,现在就来答你的话!”

车夫抱住踩在自己胸口脚,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49
第五十二章 街头杀戮(上)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高声道:“这位将军,请手下留情。我这仆人出口不逊,我在这里给您陪礼了。只是我们车上全是女眷,还请给片刻时间整装,小女子感激不尽。”她声音甜糯,语气真诚,如在静夜中闻到了盛开的茉莉花香般让人感觉到宁心。

那人惊倏然回头,脸上有止不住的惊讶。

顾夕颜早已转身坐到了靠椅上,她一边示意端娘她们准备下车接受检查,一边戴上帷帽。

可并不是每家都象顾夕颜这样识实务,她们身边的马车就和检查的官兵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尖锐,还夹着女人哭天抢地的叫哭声。

顾夕颜她们在车内听到那个人在自家的马车旁大声喊斥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过来回答:“说是什么都察院左都副御史家的夫人……”语气很为难的样子。

“把皇上的圣旨拿给她们看,”那人毫不犹豫地命令,“如若还闹,就把车夫当场仗毙。圣上那里,自有我担着!”说话的口气极大,声音冰冷而无情。

这人行事毫不留情却又粗中有细。

顾夕颜心中一沉,知道她们遇到了厉害角色。

车内的其他人也听到了那人的话,脸上都浮现出害怕的表情。顾夕颜忙安抚众人:“大家别慌,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接受检查就是了。”

只有端娘,满脸委屈:“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之下,皇城天子跟前,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相信那位不愿意接受检查的都察院御史大人的夫人也和端娘有着同样的想法和心情,包括她自己也不例外。可现在不是滋长这种情绪的时候,她沉声道:“他们既然有圣旨。那就是公务了。就算是封疆大吏都要配合接受检查,更别说是我们这些朝庭官员的家眷了,更应该做出表率。带个好头才是!”

端娘不吱声了,车内死一般寂静,大家鱼贯着下了马车。

她们刚下车站定,就听见东市方向传来一阵呼叫声和喊骂声,还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声。侧耳倾听,断断续续能听到含糊不清地什么“大家快跑了”、“小心被官府当成贼抓起来”、“羽林军杀人了”之类的话。

顾夕颜透过白色的帷纱看见那人脸色一变,急声问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身边立刻有小兵模样的人朝东市疾跑去。

那人却回过头来细细打量起顾夕颜来。

他的眸子非常黑,显得很幽深、冰冷,当他望向顾夕颜的时候,顾夕颜有股自己就要被深不可测的海水一点一点吞筮了般的窒息感。

顾夕颜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在这炎炎夏日地正午。她身上竟然起了一层鸡毛疙瘩。

还好这时间不算太长,那个去东市看情况的小兵很快就回来了:“将军,东市那边暴动起来了!”

那人大怒:“不是说让各军守住路口盘查就行吗,谁在那里散布谣言,给我抓起来,当场革杀勿论!”他的声音震耳欲聋,语气冷酷,这条街上的人恐怕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所有的杂声都消失了。大家都被镇在了那里,御史家的夫人也不哭闹了。

在这万籁俱寂声中,一辆四轮马车“咕噜噜”地急驰而来,大家的目光不由都朝马车望去。

马车一到路口就被官兵拦住了,车上地人伸出头来说了两句话就身手矫健地跳了下来。是一个穿着绯色衣裳的青年男子。他大声喊道:“在下是威远侯府的蒋杏林。这里是哪位大人负责?”

顾夕颜和那人都轻轻地“哦”了一声。顾夕颜是反应过来,那个穿绯衣的男子就是刚刚和她们在红裳分手的蒋家九公子。只是现在才知道他叫蒋杏林。而那人则是眼睛一眯,迎了上去:“在下羽林军副统领左小羽,不知九公子有何见教。”听那口气,好象知道蒋杏林是什么人似地。蒋杏林一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边走还边道:“原来是左将军,在下久仰大名,这厢有礼了。”

一个招呼间,两人已在街中相遇,互相抱拳行过了礼,蒋杏林语气急切地道:“左将军,不知您此趟奉的是什么差事?”

左小羽“嘿嘿”一笑,道:“蒋公子祖上也是将门出生,怎不知羽林军的规矩,恕我不能奉告。”

“是我太过急切了。”蒋杏林歉意地说,“只是东市那边情况危急,还望将军妥善处理,免得伤及无辜才好!”

左小羽皱了皱眉头,沉思了一会。

就在这一会间,事情又有了变化。

一个小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神色紧张地嚷道:“将军,有军情报。”

左小羽点了点头。

那小兵道:“刘百户负责盘查的亲仁坊和安邑坊街口发生了混战……”

小兵的话音刚落,街上就响起了如蜂音的嗡嗡议论声。

左小羽目光沉森地回首一扫,街道上的声音如被刀截了似的立刻恢复了寂静。左小羽将小兵招至身边,沉声道:“伤亡如何?”

小兵犹豫了一下,回答道:“目前无计估计……安邑坊街口已堆满了尸体。”

顾夕颜离左小羽的距离不是很远,正好听到那小兵地回答。她不由脸色煞白,惴惴不安起来。这个左小羽到底执行的什么任务,场面搞得这么大,最后竟然引起了军民冲突……自己可别成为这场暴动中的一个行人甲啊!

蒋杏林就站在左小羽的身边,他自然也听到了小兵的回答,急道:“左将军,这样可不行,这是天子脚下……”

没等蒋杏林说完,左小羽冷冷地一哼,打断了蒋杏林地话:“蒋公子。此事事关重大,我劝你还是别插手地好。免得被人误会……”

左小羽的话还没有说完,地面突然一阵晃动,夹杂着哭叫声渐渐朝这边过来。街口出现了一群神色仓皇地男女。左小羽立刻转变话题,喊道:“杨校尉,弓箭手准备!”

随着一声“是”,一群拿着弓箭地士兵队列整齐的拦在了街口。

蒋杏林凄厉地喊了一声“不要”。

他的话音还飘在半空中,漫天的白羽箭带着“嗖嗖嗖”的声音象雨点似地朝那群人落去,倾刻间,只有在电影里见到过的战争场面出现在了顾夕颜的眼前。

她这才理解了蒋杏林那声凄厉的喊声所代表的含义。

顾夕颜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也颤颤悠悠地好象要倒下去似的。

惠兰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顾夕颜,她听见顾夕颜嘴里音若游丝似地喊了一声“不要”。

一阵箭响过后,箭手的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箭手地身前是带着震天哭叫奔散的人群。

顾夕颜定了定神,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趴在插满白羽箭的尸体堆里翻掀着。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声:“小宝,小宝,你在哪里……我是娘啊……小宝……”

左小羽已高高地举起了左手一挥,那堆箭手“唰唰唰”地纷纷从自己身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来拉满了弓,空气中再次响起了刺耳地“嗖嗖嗖”……

不,不,不,那些人都是平民百姓……

顾夕颜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整座街道都变成了一片死寂。

“你这浑蛋!”有人忿愤地喊嚣着。如晴天披晴天霹雳般地击在了众人的心中。

顾夕颜惊悚地睁开眼睛,看见满脸愤怒的蒋杏林被两个小兵按在地上匍匐在左小羽的脚前。

左小羽板着脸,眉宇间隐隐散发出一阵让人心寒的杀气。

不,不,不。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实务者为俊杰。

不能再死人了。

团结才是力量。

这一次是蒋杏林。下一刻将是谁?

多年的职业训练在这一刻发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顾夕颜突然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一掌推开扶着自己的惠兰。定了定神,上前几步朝左小羽走去。就在离他还有一、两的地方,有小兵将她拦住:“姑娘,请留步!”

左小羽嘴角一挑,眉一扬,满脸不以为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女流,你们还怕她刺杀了我不成!”

那小兵悻悻然地侧身让顾夕颜过去。

被士兵按在地上的蒋杏林挣扎着抬起头来向猛地向她摇头,示意她别过去。

顾夕颜却站在原地轻盈地曲膝朝左小羽礼了一个福礼,声音甜美而柔和地道:“左将军,蒋公子年少气盛,不知世事凶险,还请将军看在蒋老侯的面上高台贵手,愿谅蒋公子一次吧!”说完,曲膝又行了一礼。

可能真是年纪太轻的原因,蒋公子听了顾夕颜的一番话,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他放弃了挣扎,脸颊无力地贴在了满是沙砾的青石板上。

左小羽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会儿望望顾夕颜,一会儿望望蒋杏林,眼中露出饶有兴趣的光芒。

顾夕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

左小羽却蓦然高喊一声:“还不快把蒋九公子扶起来,我一向是很给美人面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挪揄。

按着蒋杏林的小兵立刻松了手,蒋杏林却趴在那里半晌没有起来。

顾夕颜一边示意端娘去将蒋公子扶起来,一边又曲膝向左小羽行了福礼:“多谢左将军,此恩容后再报。”

左小羽不语,目光闪烁着,定定地望着顾夕颜。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0
第五十三章 街头杀戮(下)

还好端娘很快把蒋杏林扶了起来,顾夕颜忙朝蒋杏林走去,轻声地道:“九公子,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的?”

蒋杏林把脸一侧,不看顾夕颜,低声道:“不要你管!”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飞扬洒脱,反而透着小孩气的任性。

顾夕颜暗暗叹了一声,沉声道:“蒋公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要话同你说。”

蒋杏林依旧把脸侧着,不理顾夕颜。

顾夕颜轻声叹了一口气,悄声道:“个人得失与百姓性命,谁重谁轻?”

蒋杏林蓦地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点头示意他跟自己来,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蒋杏林在那里踌躇了半晌,还是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左小羽一直沉着脸看着他们的举动。

顾夕颜刚回到自己的马车前,蒋杏林就跟到了。

他迟疑地问:“姑娘有什么话和我说?”

顾夕颜向前走了两步,想和蒋杏林靠近些说话,蒋杏林却满脸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顾夕颜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清”的教条,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

她苦笑着道:“蒋公子,那左小羽是奉旨行事,生杀专权……”

“那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了不成,”蒋杏林冷冷地反驳,“我一定会把这事禀告我爷爷的……”

“蒋公子,请您听我说完。”顾夕颜妩媚的声音中带着焦虑。东市已经发了了暴动,为了逃命大家都会慌不择路地到处逃窜,在街口被射杀的只是其中的一小群人而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出现一群人,再上演一次悲剧。“你我根本不知道左小羽办的是什么差事,他能当上羽林军的副统领本身就说明了他不是个简直的角色,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射杀。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们一个消息,这件事不同寻常……”

蒋杏林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消失。变得认真起来。

顾夕颜低声道:“公子也是性情中人,现在我想请公子帮个忙,一起想办法尽量减少死伤的人数……”

蒋杏林突然弯腰抱拳向顾夕颜行了一个礼:“姑娘。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唐突……”

顾夕颜并不觉得他地态度有什么不妥。年轻人才有这种意气风发的激扬,血气方刚的直肠,她胡乱点了点头,不想和他过多的寒暄,直入了主题:“我有一个主意,公子听听可行不可行?”

蒋杏林连连点头。

顾夕颜道:“你去和左小羽交涉交涉。让他拟一个可以对外公开的名义,最好是天牢里一个穷凶恶极的杀人犯逃了出来之类的,强调这人可能会随时伤及无辜人地性命,是个很危险的人物。然后派专人在主要街口和东市大声喊话,把这次出兵的原由讲清楚。做好解释工作。要求所有的人都停在原地接受检查,坐车的人不允许随意开车门,在外行走地人一律抱头蹲在地上,如有违者视同逃犯的同伙论处。有人不受节制随意走动,再处置不迟……”

蒋杏林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一是能安抚民众慌乱的心,二来也可以使场面暂时控制住……能救一个是一个。我立刻就去和左小羽交涉,姑娘请放心,纵死不辱其命……”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万一你真的因此而丢了命,我也脱不了干系。蒋家说不定把这帐都会算到我的头上来。就是不算到我的头上来,那个左小羽说不定为了给自己开脱也会把这顶帽子戴到我的头上来地……

顾夕颜心里暗忖,将转身正要离开的蒋杏林喊住:“蒋公子,我还有一事相求?”

蒋杏林立刻回身,恭敬地道:“姑娘请吩咐?”

顾夕颜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请蒋公子不要说这是我的主意……我一个姑娘家。以后还要……还要……”

蒋杏林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露出忿然地表情,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姑娘。不会地,只要是心胸开阔的好男儿……只会佩服姑娘,不会嫌弃……那种小人,姑娘不理也罢……”

顾夕颜低下了头。

蒋杏林使劲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激动地转身离开了。

顾夕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已尽力了!

蒋杏林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左小羽那里开始和他交涉,左小羽开始面带戏谑,后来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回头瞟了顾夕颜一眼,然后拉着蒋杏林走了。

左小羽一离开,寂静地街道上慢慢恢得了一点生气,有人开始嘤嘤的小声哭泣,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闹哄哄的象菜市场一样,可没有人敢随意乱动。

等待的时间特别的长,顾夕颜还是早上出门吃了早餐的,到现在滴米未沾,她开始口干舌燥的起来,两腿也感觉到了长时间站立的僵硬疼痛。

惠兰在一旁道:“姑娘,您还是进去歇一会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行。”

顾夕颜望着手拉着手强自镇定地车旁的墨菊和杏红,点了点头,道:“大家都累了,一起到车上去坐会吧。”

惠兰先是扶着顾夕颜上了车,然后又扶了端娘坐好才去招呼墨菊和杏红,墨菊和杏红好象吓坏了,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蹬上了车。

五个人惶恐不安地坐在车里沉默着,一阵风吹来,街口尸体上散发的血腥味浓浓地冲了进来,杏红一弯腰,吐了出来,大家一阵慌乱,又是清理污物,又是照料杏红。

这种慌乱反而冲淡了顾夕颜心头的恐惧。她的心慢慢变得平静起来。

太阳越来越明亮,气温也越来越高。街上的气味也越来越不好闻,就象偶尔有一次顾夕颜经过垃圾周转站时闻到的气味,街上的人群开始不安起来。不时传来女人的压抑的啼哭声和男子轻声地责备声。

端娘找出一条手帕来要给顾夕颜捂住鼻子,顾夕颜摇了摇头,望着还算镇定的惠兰,说:“惠兰,你传个话,说我要见左将军,有事相求。”

惠兰利落地下车去找了一个离她们地马车比较近的小兵说着什么。那小兵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直是摇头。惠兰只得又找了他旁边的一个小兵,那小兵也只是摇头。惠兰神色懊恼地站在那里跺了跺脚,侧头想了一会,朝街口跑去。

顾夕颜吓了一跳。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正要下车把她喊回来,街口却出现了几个士兵拦住了惠兰。惠兰也不退缩,神色激动地说了几句话,那群士兵中地一个人就随着她一起走到了顾夕颜的马车前:“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

顾夕颜忙道:“天气太热了,你们要赶快把尸体处理掉,不然会引发瘟疫的。”

那士官听后吓了一大跳,忙道:“姑娘请稍等,我去找将军。”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们又开始了慢长的等待。

墨菊和杏红都象霜打了的花朵似地萎靡地靠在车椅上。端娘的样子也不是很好,只有惠兰,还算维持着端正的仪表。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把座椅上地靠垫拿出来给端娘和墨菊杏红靠着,建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讲故事解闷吧!”

惠兰笑道:“好啊。好啊。”

端娘和墨菊、杏红都勉强地笑了笑。端娘神情疲惫地道:“姑娘,你也养养神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顾夕颜笑道:“所以才要找点事做,不然这样呆着胡思乱想的,没等放我们走,我们自己到先倒下了!”

惠兰也在一旁鼓动:“就是,就是。姑娘,要不然我抛砖引玉,先讲一个故事吧!”

想惠兰也算得上崔宝仪没有拜师的弟子了,论起学问来,说不定比崔宝仪的那些弟子都要强。顾夕颜一笑,鼓励道:“好啊,我们就听惠兰先讲一个。惠兰也知道这个时候大家情绪低落,顾夕颜希望能通过讲故事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调节一下大家地情绪。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讲了一个叫《玉英传》的故事,就是那种非常普通典型流行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惠兰讲完了故事,看了看顾夕颜,顾夕颜立刻接口道:“我也讲一个吧!”说完,她给大家讲《小倩》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讲的是张国荣和王祖贤演的电影版,她对这个情节比较熟悉些,大家都被深深地吸引了,精神好了不少。

杏红语气虚弱地道:“姑娘讲的真好,能不能再讲一个。”

顾夕颜想了一会儿,又给大家讲了一个《白蛇传》,雷峰塔那个版本,当然略略改了一点,比如说法海,就不能是个和尚,而是个道士了。所以墨菊听完后感慨的说:“那个法海真不是个好道士!”

顾夕颜讲得有点动情,想起了爆米花、可口可乐、电影院……那些曾经地日子。她不由地一叹:“关人家法海什么事,如果许仙对白素贞能十分的信任,又怎么会跟着法海回金山寺,又怎么会出现水漫金山的情况,白素贞又怎么被压在雷锋塔下呢……说来说去,关键还是在于许仙和白素贞的身上……”

端娘不赞同:“姑娘又在胡说了,那白娘子是个蛇精,法海当然要把它除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0

第五十四章 公主到访

墨菊和杏红当然不会去反驳端娘什么,惠兰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顾夕颜看了良久。

顾夕颜感觉到了她灼热的目光,笑道:“有什么事吗?”

惠兰笑道:“没,没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姑娘这么会讲故事,听得我都入迷了,不知道姑娘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介绍我也看看吧!”

顾夕颜含糊地道:“胡乱说的,故事嘛!”

端娘却在旁叹道:“姑娘放着正经的书不读,总这些稀罕古怪的东西……”

顾夕颜直是笑。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阵,气氛渐渐好起来,都催着顾夕颜再讲一个故事。

顾夕颜见状,思忖了片刻,又给大家讲了一个聊斋故事《小谢》。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街道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墨菊顾不得听故事,忙撩开了车帘朝外望:“姑娘,是官兵在收拾……街口的……”

不容易才活跃起来的气氛消失怠尽,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中。

顾夕颜暗暗叹了一口气,笑着对大家道:“这故事才只讲了一半哦!”

也可能是那场面让人太不好受了,大家都下意识地想回避,顾夕颜话音一落,杏红就首先响应:“就是,就是,姑娘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大家重新坐好,顾夕颜开始讲剩下的一半故事。可外面搬运尸体士兵发出来的嘈杂声随着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马车里,大家掩耳盗铃似的正襟危坐着。

就在顾夕颜讲到一个温馨的情节时,杏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咽哽道:“姑娘,太可怜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端娘几个眼睛一红,也都纷纷地低下了头。

粉饰的太平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头角。

顾夕颜也心有戚然,她把哭泣的杏红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地背部。开始哼一首歌:“我看到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清澄流水地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

那是黄雅丽的《蝴蝶泉边》。

柔和的声音,欢快的曲调。渐渐安抚了大家慌乱的心情,慢慢地,大家都安静下来。

黄昏时分。长兴坊方向开始通行,顾家的马车慢慢随着人流开始前进。

马车夫坐在高高的驾座上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因长时间等候已有点躁动不安的马匹。

终于到了顾府的马车接受盘查了,顾夕颜她们戴着帷帽下了车,面色严肃地士官伸进头去在马车里打量了几眼,然后用力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头问她们:“怎么有味血腥味?”

顾夕颜声音柔美地道:“我们先前是停在安邑坊街口的……”

士官又伸头进去打量了半晌,脸上露出惑疑的表情。

有小兵模样的人跑过来喊士官:“胡校尉。闵督都让你快去永乐坊路口,发现一个受伤的人……”

那士官皱了皱眉,又打量了车厢几眼,挥了挥手,示意顾夕颜她们可以走了。然后和小兵朝永乐坊方向走去,嘴里还嘀咕道:“伤在哪里了?别又是被蹈伤地才好……”

顾夕颜她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家争先恐后地上了车,端娘急切地吩咐车夫:“快走!快走!”

回到顾府的时候,顾夫人竟然不顾礼节亲自站在顾府的大门口,她一看见顾夕颜她们坐的马车就立刻疾步走下了台阶,急声道:“二姑娘呢,二姑娘可回来了?”

顾夕颜立刻伸出头喊了一声“母亲”,顾夫人才镇定下来。

她亲自扶了顾夕颜下车。然后脸色一变,有些恐慌地问她:“你,你可是受了伤?”

“没有啊!”顾夕颜有点茫然地回答,“我没有受伤啊!”

“怎么有味子血腥味!”顾夫人眉头微蹙,说完。她又自我解释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一听说东市发生了暴动。全城戒防了,你们又没有回来。把我急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来……”顾夫人说着,拉着顾夕颜就转身回了府。

跟着顾夕颜身后下车的惠兰却在此时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奇怪地和墨菊说道:“我们身上又没沾到什么,怎么车里有一股子血腥味?”

杏红立刻吓得脸色煞白。墨菊见状,把惠兰一拉:“别说这事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回守园的路上,顾夕颜把事情的经过跟顾夫人讲了讲,当然省略过了自己相亲的过程和给蒋杏林出主意地事,顾夫人听得脸色发白,口里不停地宣着“无量寿佛”,忙吩咐一旁的田嬷嬷:“快给姑娘采了艾草叶来去去秽气……”

顾夫人早就差了人去打听出了什么事,正发这时那人回来禀告,说是“天牢里跑了一个逃犯”,顾夕颜失笑,这不就是自己乱编的一个借口吗?现在好了,真实的情况反而打听不出来了!

这样一来二去,到了晚上八点多钟顾夕颜才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吃完了饭,顾夕颜盥洗后心神俱疲地躺在了床上,可明明眼睛都累得睁不开了,可脑子却极清醒没有一点睡意,人在一种非常奇怪地亢奋之中。就这样在半梦半醒、半明半灭中一直熬到了天亮。

天一亮,顾夕颜就起了床,墨菊她们地脸色也都不太好,正打水给伏伺她洗脸,柳儿却象一只欢快的喜鹊似地飞了进来:“端姑姑,端姑姑,大喜了,大喜了!”

端娘从西边的厢房里笑着走出来,拍了一下柳儿的头:“看你慌得,哪有一点守园大丫头的模样啊!”

柳儿眨了眨大大的眼神,不以为然的笑道:“端姑姑要是听说了。也要没有一点二姑娘屋里当家嬷嬷地模样的!”

端娘眉角一挑,“哦”了一声。

柳儿轻轻地咳了一声。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夫人让二姑娘快去她屋里呢!”

端娘笑着在柳儿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死丫头,快说!”

柳儿故作疼痛状地“哎呀”了一声。摸着额头嘟着嘴道:“我又没说不说。”说完,她凑在端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端娘脸色大变,惊道:“真地吗?”

柳儿眼睛笑成了弯月亮,伸出手来摊到端娘面前:“比我手上戴的这枚金戒指还要真!”

端娘听了好象吓呆了似的,目光直直地朝顾夕颜望了去。

正坐在镜台前梳头地顾夕颜从镜中看到了端娘的模样,心中一沉,强自镇定地笑道:“出了什么事?”

端娘嘴角微翕着喃喃地说不出口。柳儿却叽叽喳喳地在一旁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威远侯府托了长公主出面给他们府上的九公子蒋杏林保媒,求娶二姑娘呢……”

顾夕颜也傻了,隔着镜子和端娘面面相觑。

柳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疑惑地看了看顾夕颜。又看了看端娘,小声地问:“怎么了,这可是件喜事啊……蒋家是开国功勋,九公子据说还是嫡子,去年二甲进士……”

顾夕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着柳儿也不可能问什么,只得朝端娘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对柳儿道:“你在这里略歇会,喝点茶水。我去换件衣裳就过去。”

端娘立刻进了内室,墨菊也机灵地把柳儿请到自己的厢房去喝茶。

顾夕颜趁着端娘帮自己换衣裳,说:“等会到田嬷嬷那里打听打听。”

端娘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很快收拾好了,顾夕颜跟着柳儿去了守园。

守园的抄手游廊和屋檐下多了很多陌生的脸孔,顾夕颜进屋的时候。顾夫人正陪着一个女人在说话。大热天的。那女人危襟正坐,穿戴齐整。上身是件鹅黄色的半臂,半臂下露出大红色穿蝶百卉八幅裙,满头的珠翠明晃晃的折射出星星般点点的光芒,不时地晃在屋子里的物什上,把人的眼睛都刺得有点张不开。顾夕颜知道这位一定就是长公主了,她脚步轻盈动作优美地曲膝朝两人行了一个福字,顾夫人忙起身拉着顾夕颜向长公主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然后她又急急地吩咐顾夕颜:“快,快给长公主行礼。”

站在顾夫人身后伺侯的叶儿也是个机灵人,立刻拿了垫子垫在顾夕颜面前,顾夕颜知道这是要自己行大礼,顺势就跪在了垫子上伏首叩头行了大礼。

“起来吧!”长公主道,声音很柔和。

顾夕颜道了谢才站了起来。

“来,到我跟前来让我瞧瞧!”

顾夕颜应了一声“是”,然后低眉顺目地走到了长公主跟前。

长公主很和蔼的样子,拉着顾夕颜的手问她几岁了,在家里都读了些什么书,跟着谁学的女红之类的问题。

顾夕颜很恭敬地一一做了回答。

长公主没有露出满意或是不满意地语气和样子,微笑着让人把顾夕颜带了下去。

顾夕颜忐忑不安地跟着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到了守园西厢房坐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长公主离开的动静。她立刻跑出去站在屋檐下等送长公主出府的顾夫人,一见到顾夫人她忽忽地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夫人到是满脸笑容,说:“没什么,没什么。长公主是我娘家嫂嫂的亲生母亲,来窜个门子。”

顾夕颜又看了柳儿一眼,柳儿此刻却垂下了眼睑回避着她的目光。顾夕颜没有办法,陪着顾夫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只得起身离辞。

回到勿园,竟然看见了惠兰在帮着杏红摆早饭。惠兰见到顾夕颜忙笑着迎了上去:“我怕墨菊和杏红吓坏了,所以过来打打下手。”

顾夕颜压住心中地疑惑向惠兰道了谢,然后又关切地问惠兰吃了早饭没有。

惠兰笑道:“伍嬷嬷去了大安坊那边,我一个人,也懒得做……”

顾夕颜忙邀请惠兰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借口要和端娘去看看秀和园的东西清理得怎样了,拉着端娘去了翠滴阁。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0

第五十五章 两桩婚事

顾夕颜和端娘就站在滴翠阁布满了灰尘的和蛛网的一楼大厅里议论起这件事来。

“田嬷嬷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她好象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端娘摇头道,“夫人叫你去可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拜见了长公主。”顾夕颜有点担心,“蒋家怎么突然派人来提亲了呢?”

端娘却另有主意:“如果是蒋九公子,我看也还不错,比梅公子还要强些,毕竟家里的根基厚……”

“姑姑,你糊涂了!”顾夕颜沉声道:“不说别的,就凭方侯爷浑素不忌娶了十二房小妾就可以知道他们家的家风如何了。而且在红裳的时候,锦心还曾说过,蒋家是针线班子上的常客,她自从进了蒋府后都不做针线活了。我在红裳订了两条裙子,就花了四十几两,是一个普通人家两、三年的用度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蒋家的奢侈。这样的人家,是万万不能嫁的。”

端娘也是个明白人,她面带羞惭地道:“姑娘,我,我这就去锦心那里打心打听……”

顾夕颜很头痛,叹道:“蒋家既然请了长公主来保媒,锦心那里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那怎么办啊!”端娘急起来了,“老爷肯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可是为什么呢?一夜之间就变了卦,而且还请了长公主亲自出面保媒……

顾夕颜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端姑姑,我不好主动问些什么。不如这样,你去母亲那里一趟,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的,说我们昨天偶然间遇到了锦心,她想给我提一门亲事,你也觉是十合适。把梅公子的事说给她听。探探她的口气,看她怎么说。如果她对你明言蒋公子的事。你就趁机打听一下蒋家来提亲是谁的主意,她又是怎么答复的蒋家,具体都商量了一些什么……”

端娘点了点头:“现在也只有如此了。我快去快回。姑娘就在这里等消息吧!”说完,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等一等!”端娘的脚刚踏上滴翠阁地门,顾夕颜叫住了她。

端娘收了脚回身站在门口等她吩咐。

顾夕颜却低头沉思着,半晌没有说话。

端娘疑惑地喊了一声“姑娘”。

过了好一会,顾夕颜才怅然地道:“锦心那里,你还是去一趟的吧。买点新奇的东西,几个姨娘那里都走动走动。她们那里人口杂,兴许能打听到些什么……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东家长西家短的都可以,多坐会。仔细听清楚了。把墨菊也带上,她年纪小,在内府里乱窜一下不十分打紧,让她也支起耳朵来好好地听着,特别是各房的管事嬷嬷们那里……”

端娘应了一声“是”,道:“姑娘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顾夕颜想了一下,说:“刘家的事估计夫人那里也不是很清楚,找丁执事问一问吧,他是个机灵的人……”

端娘露出为难的神情。

顾夕颜无奈地道:“姑姑。事有轻重。这个坎我们过不去,还谈什么恩怨情仇……”

端娘勉强地点了点了,算是同意了顾夕颜的说法。

顾夕颜又让她把杏红叫来,说:“我有事吩咐她。”

端娘走后,顾夕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子发了半天的呆。

杏红是和惠兰连袂而来。

顾夕颜眉头很快地蹙了一下就恢复了甜美淡然地神色。她笑着道:“惠兰来的正好。我正要杏红忙我去找一本熙照关于律法类的书藉。还担心着她办不好,有你帮忙。我到可以放下心来了。”

惠兰奇道:“姑娘要熙照律法的书干什么啊!”

顾夕颜随意地道:“我有点东西想查一查,不知道崔大姑的书房里有没有这样地书藉,如果有,到是要向你借来看一看才好。”

惠兰笑道:“那我和杏红一块去找一找吧。平日里大姑读诗词歌赋多一些,我还真没有注意,不知道有没有这类的书藉。”

“那就麻烦你了!”顾夕颜笑道。

惠兰谦逊了一番,然后和杏红一起去了崔宝姑原来的书房清涟居。

不一会儿,两人就各抱了一大摞书来,又将滴翠阁一楼放置的那些陈旧桌椅收拾了一套出来给顾夕颜当书桌书椅,顾夕颜一个早上就在滴翠阁里消磨了过去。

日上正中时分,端娘面带难色地回到了滴翠阁:“外面还在戒防,不方便出门,我在夫人那里坐了一会,按照您的吩咐探了探夫人的口气。果如柳儿说的那样,长公主是来给蒋家九公子保媒的,请长公主出面的是蒋老侯爷,还说只要顾家答应了亲事,陪嫁不用我们管了,蒋家全包了……听夫人那口气,十分愿意,只等老爷回来定这门婚事了。”

本来就对嫁人没抱什么希望地顾夕颜不管是对梅勤还是蒋杏林都没有什么恶感,关键在于嫁出去后哪户人家更容易脱身。

顾夕颜觉得头痛得厉害。

端娘却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姑娘,这样也不错……梅家要是有诚意,就应该请了人来提亲才是,可现在……”语中有试探的味道。

顾夕颜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唯有苦笑:“时间不早了,还是回勿园吃了饭再说吧!”

端娘看见顾夕颜虽然面露无奈,但口气还算平和,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她应了一声,起身给顾夕颜收拾桌子。

顾夕颜道:“别收了,我下午还要过来看书。”

端娘如她所说地住了手,笑着随口问道:“姑娘这是看什么呢?”

“未雨绸缪呢。”顾夕颜满脸无奈,“读些律法方面的书,看看如果我要是哪天和离了或是被休,娘家的陪嫁能不能带走……”

“姑娘……”端娘被顾夕颜地话惊的目瞪口呆,“怎能这样。您这婚事还没有说定了,这简直是……”

顾夕颜又叹一口气。拉着端娘出了滴翠阁的门:“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吃了午饭,顾夕颜睡了一个午觉,然后又到滴翠阁里看书。惠兰和墨菊在一旁伏伺着,两人没事,把滴翠阁的一楼打扫出来了,然后又要到二楼去打扫。当时顾夕颜已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搞得头昏脑涨,心烦意乱,喝住她们道:“就这样吧,楼上铺地是木板。吱吱呀呀的吵死人了……”

惠兰机灵地拉了墨菊要出去,说:“姑娘在屋看书吧,我和墨菊就在外面待侯着,姑娘要什么说一声。”

顾夕颜不耐地挥手让她们走了。

她又看了一会儿书,屋外地林子里不时有虫鸣鸟叫声。要是平时,顾夕颜不说定还会推开窗子观赏一会,可是今天,却叫得她心烦意乱的。想到自己因为消息闭塞而不能正确地判断现在的情况,一股怒火不由窜了出来,烧得她五腑六藏象滴得出油了似地,她不由地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骂道:“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可发脾气有什么用呢?

她又象被扎破了的气球似地的,神色颓然地伏在了桌子上。

无奈的叹气声中,端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这可怎得了?”

顾夕颜刚被压下去的躁气腾地一下又升了起来。她坐起身来。强忍着怒火,轻声细语道:“别急。别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了,慢慢说。”

端娘喘了一口气,道:“这倒好了,那个什么左小羽的竟然请了兵部尚书雷大人的夫人来提亲了……”

顾夕颜完全呆了。

她想到左小羽那让人发麻的眼神,打了一个寒颤:“不,这不可能……”

“真的,姑娘,这是真的。”端娘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夫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说左小羽是皇上宠臣,早些年还曾救过太后娘娘的命……两边都不好得罪,也没了主意,请了我去商量……”

顾夕颜凝思了片刻,沉声地道:“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罚,你就跟夫人说说,让她派你去蒋家见见锦心,好私下给蒋家地人递个口讯去。你也正好趁着这机会去蒋家打听打听。至于那个左小羽那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的,他满身带着杀戮之气,太不好相处了……”实际的原因是顾夕颜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嫁给了左小羽,恐怕到时候想和离或是被休都不会那么容易,他毕竟是很有阅历的成熟男子,不象梅勤或是蒋杏林那么容易被一些事物打动……

端娘也认为左小羽不是个好人,哭道:“早知如此,姑娘还不如去参加选妃……”

“现在还说那些事做什么。”顾夕颜皱了眉头,“那个左小羽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他应该娶过妻了吧……”

端娘哽咽道:“是啊,那雷夫人说了,他第三房继弦刚过世,有五个儿子,六个女儿,长子比姑娘还大一岁了,还有二房小妾……”

顾夕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沉吟道:“你们这里结婚看不看八字?”

“什么?”端娘不解地问。

“就是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配不配!”顾夕颜有点焦躁地道。

“哦,”端娘好象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要对八字的。”

“那就好。”顾夕颜阴森着脸,“拿钱给我把那个看八字的嘴砸开了,就说左小羽有克妻的命……”

“啊!”端娘的嘴张得更大了,“这,这不太好吧……”

顾夕颜真是对着端娘无语,跳脚道:“我管他好不好,我现在要顾着我好不好了……”

端娘扭捏了一下:“可我们手里只剩二百两银子……”

“那就把那些首饰都给当了……”

“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那些首饰都是夫人精心挑选留下的,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还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帮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总不能真让蒋家出钱给置办陪嫁吧,到时候怎么到婆家做人,听说蒋九公子这一辈仅叔伯的兄弟就有三十五个呢……”

“那你就去妥娘那里一趟,她管了五、六年的帐,没有二万两银子也应该有一万两银子吧,全取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端娘眼睛一亮,忙道:“我知道了!那我去了。”说完,立刻匆匆走了。

顾夕颜气得脸色铁青,端娘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把桌子给掀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1
第五十六章 滴翠晨语

顾夕颜掀了桌子犹不解气,望着满室狠狈的书藉她又狠狠地踢了被掀翻在地的桌子一脚。

谁知那桌子黑漆漆的,却是百年的紫檀,倒把顾夕颜的脚给挺了。

常言道,十指连心。这一踢,疼得顾夕颜当场就抱住了脚,眼泪涮涮地往下流。这一哭不要紧,连带出了她的伤心事。想到自己自从变成了顾府二姑娘后,事事都要操心不说,到了关键的时候没人没钱又没有方向感,一拳出去就象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全然不管用……

委屈象潮水似的涌上了心头,她借着脚疼嘤嘤地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又听到惠兰正和杏红嘀嘀咕咕的笑语声,她更觉伤心,自怨自怜起来。

我到底是惹谁犯着谁了,原来我也可以三、五知己欢快畅谈的,谁知命运捉弄人,让自己穿越到了这样个家庭里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命运由别人掌握着,自由由别人支配着,过得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顾夕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敢大声哭出声来,怕惠兰和杏红发现,被人说三道四的看笑话。

宽敞的大厅里,顾夕颜埋首抱胸无声抽泣着,显得那样的独单无助……

哭了半天,顾夕颜好容易收住了眼泪,起身自己擦干了眼泪扶好了桌子,把散落在四处的书一本一本地重新撂在桌子上,坐下来沉下心来重新开始看书。

中途赵嬷嬷来见她:“让杏红做顶夏布帐子吧,天气太热,给地香菊挡挡太阳。”

顾夕颜笑了应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她和惠兰在一起玩耍呢,你直管叫了去就是了。”

回到勿园吃了晚饭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书,端娘才回来,脸上似喜还忧的,坐在顾夕颜的床弦和她说着悄悄话:“锦心说。九公子昨天一回府就和侯爷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侯爷出了书房的门就让夫人去了翰林院李学士家。请了他家的夫人去梅公子那里提亲,要把蒋家的八姑娘说给梅大人,自己亲自去了长公主府里请长公主到我们府上来求亲。九公子还让锦心给姑娘带句话。说非姑娘不娶……”

顾夕颜鄂然:“我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怎么会这样?”

端娘笑道:“墨菊从九公子身边的一个贴身的大丫头那里打听到的,说九公子觉得姑娘见识不凡,够资格他屋里地当家人……”

见识不凡,这从何说起?

顾夕颜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就因为自己的多嘴多舌地向他建议救民计划……

她猛地坐了起来。

那左小羽……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真是祸从口出啊?

顾夕颜颓然:“蒋家对左小羽提亲的事是个什么反应?”

端娘含笑道:“蒋九公子说让姑娘别担心,侯爷明天就会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顾夕颜苦笑。

端娘也知道这件事已由不得她们了。只得劝慰顾夕颜:“姑娘,不管怎么说,两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姑娘嫁到哪家去都不算委屈,只要丈夫尊重。家里还不是姑娘说了算……凭姑娘这相貌家世,还有不爱地……”

顾夕颜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对策。

如今能阻止这件事的,只有顾朝容了。

可是,自己又该说些什么才可以打动顾朝容呢?

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不等天色发白就起了床,看见碧纱厨里睡的正香的墨菊,自己悄悄打了两个麻花辫穿了玫红色高腰曳地的石榴裙就出了门。

空宅大院树林多,夏天的清晨微微透着股凉意。天空的西角边还闪烁着两三颗星子。

顾夕颜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秀和园地滴翠阁前。

这时天空中已泛起了鱼肚白。

顾夕颜靠在阁前的那棵玉兰树前,只只地望着大朵大朵的花蕾发起怔来。

很快,天色大白。

勿园这个时候大家都该醒了,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大家一定会很着急的。特别是端娘。说不定还会误会她做了什么傻事。

顾夕颜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勿园。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滴翠阁边的林子中传来一阵轻微地沙沙声。

顾夕颜不由毛骨悚然,仓皇地喊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静下来侧耳倾听,又好象没有什么声音。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好象又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顾夕颜心中害怕,脸色煞白,提起裙角拔脚就跑。

身后有人喊她:“二姑娘,莫慌,是我!”有人边说边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顾夕颜回头一看,竟然是黄先生。

她失声道:“怎么是先生?”

黄先生好象在林中呆了很长时间,鬓角还挂着一两滴露珠。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在远香湖边散步,发现了一个仄窄的小道,有点好奇,谁知道竟然是和秀和园连着的……还好是遇到了姑娘,要是别人,还真不敢出来,怕是说不清道不白了……”

散步,这么早?

顾夕颜眼中闪过狐疑。

黄先生好象很有感慨的样子,就站在那里和顾夕颜聊起天来了:“过两天江南郡的李复生先生就要来了,李先生你不知道吧,他是英生的师兄,唱小生的,是江南第一名角,我们请了他来排新戏,本想到红裳做件衣裳,谁知道竟然遇到了那样的事……唉,真是惨事啊!天子脚下……人命如草介啊!”

这句话应该由我这个出生在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地人来感叹吧!

顾夕颜心里嘀咕道,嘴里却应酬他道:“还好不是乱世!”

“现在和乱世有什么区别!”黄先生面露凄婉。“去年陇左地龙翻身,岭南郡、海南郡都受了牵连。死伤无数,一些地方颗粒无收,冬天饿死了不少的人;今天春上平原郡又久甘未雨。早稻苗子都枯死,千里沃土都快变沙地了,今天秋天的粮食还不知道在哪里……”

没那么严重吧!千里沃土变沙土,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变成的。

顾夕颜觉得黄先生的话有点偏激。

“那些都是天灾,”顾夕颜笑道,“天灾是人无法避免地。只要朝庭上下一心,渡过了这个难关以后地日子就好过了。这离乱世还差得远呢!”

“哦!”黄先生感兴趣地问。“姑娘认为怎样才算乱世呢?”

这个题目太大了。

可黄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神色间非常认真。

顾夕颜却不愿意和黄先生讨论这些政治范畴地东西,她笑道:“我一个小姑娘,见识有限,先生这话我还真答不上来呢。”

黄先生却不依不饶:“姑娘这样说总是有感而发吧?”神色间。已有执固。

顾夕颜一笑,在长生班地时候还觉得黄先生是个很和善的人,现在看来,是没有遇到他感兴趣地话题,这不,完全是一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摆休的势头。

为早点回到勿园,顾夕颜简短而匆忙地道:“乱世,以我的理解就是那些在红裳做衣裳的女人们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怎么可能?”黄先生皱着眉,“姑娘这是在说笑吧!”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受罢了!”顾夕颜笑了笑。朝黄先生福了福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园子里的丫头们都该等急了。黄先生还是早点原路返回吧。这里毕竟是内院,多有不便!”说完,她又朝黄先生福了一福。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黄先生望着她的背影静伫不动。沉思起来。

回到勿园,端娘们果然在那里急得团团转。还以为她又偷偷跑了。

顾夕颜苦笑。

跑路,也不是那么简单地一件事!

知道她去散步了,端娘长叹一口气,轻抚着顾夕颜的鬓角,有点伤感地道:“姑娘,小小年纪的……有操不完的心!”说罢,还背过身后偷偷拭了拭眼角。

吃完了早饭,顾夕颜依例去给顾夫人请安,顾夫人正忙着梳装打扮,柳儿手臂上搭了好几件衣裳正等着顾夫人挑选,顾夕颜笑问:“母亲这一大早的,要去哪里?”

顾夫人看顾夕颜地目光中就流露出了怜悯,看得顾夕颜心中乱跳。

难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要追问,顾夫人却叹道:“有人来给你说亲,老爷让我进宫去问问皇贵妃娘娘,我正准备去宗人府递牌子……”

顾夕颜使劲地瘪了一口气,涨红了脸,低着头道:“……女儿年纪还小……”

顾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怅然地道:“你的婚事老爷是答应了皇贵妃娘娘由她作主的……”

顾夕颜心头大震,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外面的戒防可解了?”

顾夫人道:“还没。不过比昨日松了很多……我们家毕竟是皇亲,又有爵位在,虽然进出有点碍事,但也不至于不能在这盛京里走动……不过,那刑部也太不成事了,怎么就让一个重犯跑了出来,据说这几天御史们弹骇刑部的奏折都象雪片飞似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夫人已穿戴整齐,顾夕颜亲自送她出了垂花门才转回勿园。

顾家如今可以说是外强内干,若大的一个内院,仆妇很少,外院的小童也经常在内院进进出出的,秀和园本来就有点偏僻,加之今天早上竟然遇到了黄先生,这让顾夕颜更觉得不安全了,她让墨菊和杏红去把留在滴翠阁地书搬到勿园,决定以后少去滴翠阁。

她个人遵了顾夕颜的嘱咐去把书般了过来,只是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惠兰。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1
第五十七章 初露端倪

惠兰是来求顾夕颜帮忙的:“这几天天气好,伍嬷嬷特意过来想把大姑的书晒了好运到大安坊那边去,书太多,我们人手少,想请姑娘给个恩典,让墨菊和杏红去帮帮忙。”

顾夕颜当然不会做些煞风景的事,嘱咐了墨菊和杏红几句“去那里别把自己给晒伤了”、“去了就要好好听惠兰姐姐的话,可别偷懒”之类的话,然后又亲自送了她们出了勿园的门。

转身回屋,她刚坐到桌前,就觉得头昏脑涨,全身发寒。

昨天几乎是一夜没睡,应该是身体太过疲惫提出了抗议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喊了端娘进来换了身衣裳要睡个回笼觉,端娘给她放了青纱帐子,道:“也好,我去外院走走。”

顾夕颜知道她掂记着自己的吩咐,要去找丁执事。想到自己到这以后端娘对她的照顾,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捏了捏端娘的手,轻声道:“姑姑,小心些!”

端娘笑着拍了拍顾夕颜的手:“快睡一觉吧,我知道你昨天没有睡好。别担心了,万事有我呢。就是拼了这老命,也不会让姑娘伤了一根头发丝的……”

她一个仆妇,恐怕真的就是拼了老命也无济于事,多牺牲一条性命而已!

可这个时候,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顾夕颜翻了一个身,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搡着她,她一惊,醒了过来,眼前是墨菊挂着关切的清秀脸庞,她睡眼惺忪地问:“什么时侯了?”

墨菊望了屋里的座钟一眼:“中午十二点了,姑娘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夕颜正睡得舒服,翻了一个身继续去睡。嘴里嘟嚷道:“我不想吃……”

墨菊轻声道:“要不喝点汤,今天做的是莲子荷叶汤。十分清爽的,一定合姑娘的味

顾夕颜没有作声,墨菊掂脚望去。顾夕颜又睡了过去。

杏红隔着帘子道:“怎样了?”

墨菊叹了一口气:“把东西收拾了吧,留碗绿豆粥,姑娘醒了好垫垫肚子。”

“那我们还去不去惠兰那里吃饭啊!”杏红张着大眼睛问墨菊。

墨菊也拿不定主意了。

正在此时,端娘回来了,两个拥了上去,杏红快言快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端娘笑道:“既然伍嬷嬷留你们吃饭。你们就去吧。这里有我呢。”

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端娘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见顾夕颜睡的沉,她就势歪在了顾夕颜屋里落地罩外的小榻上睡了一个午觉。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件薄薄地夹被。

端娘坐起身来。原来顾夕颜早已醒了,正在屋外喝粥了。

她拢了拢衣襟出来和顾夕颜打了一个招呼,顾夕颜笑着问她:“您要不要来一碗?”

端娘笑着拒绝了,然后回房盥洗了一番再出来时,顾夕颜已经吃完了,端娘快手快脚地把碗筷收了。

两人就坐在桌前聊了起来。

顾夕颜问道:“丁执事怎么说?”

端娘回答:“说是刘家的有笔生意在燕地出了大意外了,很损了些钱财。”

顾夕颜想起了那些上半年还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下半年就宣布破产了地跨国公司,不由深深地担忧起来。

她的心情也影响到了端娘,端娘小声地商量顾夕颜:“不如我明天就去妥娘那里一趟。手里有钱,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们腰杆也硬些。”

顾夕颜沉思良久,嘱咐她:“姑姑,我们手里拿的是一份见不得光地,妥娘那里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可千万别生气。能拿多少是多少。等我嫁了人再说……”

端娘怔了一会才明白顾夕颜话里的意思,沉默半晌。道:“不会吧!”语气透着丝不确定。

“我也是说个万一,”顾夕颜安慰端娘道,“如果没有那是再好不过了。”端娘明了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还掂记着从滴翠阁搬来的那些书,和端娘说了几句就去读书去了,端娘也趁机拿了针线在一旁做活。

顾夕颜翻着翻着就皱起了眉头。

端娘在一旁看见就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顾夕颜满脸疑惑:“奇怪了,我昨天看这书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里面就夹了纸条了呢?”

端娘紧张地问:“夹了纸条?都写了些什么?”

顾夕颜皱着眉:“白纸条,什么都没写。不过,都夹在我要找地条款的页面。”

端娘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崔大姑用过的。她也不是个让人安心的主……”说到最后,话中已带着点无奈。

顾夕颜对自己的记忆一向引以为豪地,虽然不至于和谁见一面就能永远记住,但记得个七七八八的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是昨天才翻过的书。

她低头沉默不言。

端娘劝道:“姑娘,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不如去看看夫人回来没有?”

是啊,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蓦然回首,却在手边。

顾夕颜笑道:“您要是坐的无聊,去看看吧,我要快点把这几本书翻翻。”

端娘嘱咐了几句“少看书,伤眼睛”之类的话就跚然出门了。

顾夕颜专拣那些插了书签的地方读,很快就把夏国熙照关于婚姻这方法的律法看完了,她不由地掩卷长叹。

情况真的很不容乐观。

夏国熙照的律法规定:女子和离或是被休,只要女方族人提出来,就可以带走陪嫁之物的。

可顾夕颜的问题在于,她的这份陪嫁就是要回来了,顾老爷能还给她吗?

顾夕颜发了一会怔,起身把那些书都收好,准备等墨菊她们回来了还给惠兰。

她刚站起来。就看见一个七、八岁地小童在帘子外面探头探脑地,面孔很陌生。

顾夕颜笑道:“你找谁?”

那童子好象被吓了一跳似地。向后退了几步,声若蚊蝇地道:“我,我找二姑娘。她,她在吗?”

顾夕颜笑着上前撩了帘子,蹲下身来和他说话:“我就是二姑娘,你是谁啊?找我干什么?”

那小童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把一个东西猛地往她怀里一塞扭身就跑了。

顾夕颜失笑地拿起怀里地东西,原来是一封信,是黄先生写给她的。说想明天早上想在滴翠阁和她见一面,有事情相求,请她务必一定要到。

真是多事之秋啊!

顾夕颜把信撕了一个粉碎丢进了马桶里。

不一会儿,端娘就回来了,她告诉顾夕颜道:“这几天朝庭里都在忙着布置接待燕国公地事。说没有时间安排夫人觐见。”

顾夕颜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不由叹道:“一个国公而已,竟然把个朝庭忙得上上下下都没时间……”

端娘听出了顾夕颜语中的不满,悄声道:“姑娘,听说这次与往次不同。那燕国公占了高昌国,这次来的除了燕国公还有高昌国的皇帝和一些臣工……说那天皇太子还要代表皇上亲自到奉天门接待高昌国的国君……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人忙坏了,又要和光禄寺确定当天宴客地菜单,又要配合礼部、鸿胪寺、四夷馆安排相应的仪程,听夫人说。为了皇太子那天应该是由礼部引领至奉天门外还是由鸿胪寺引领至奉天门外的事,大家都争论了三天还没有结果……”

顾夕颜怔住了。

这与前天全城防戒有没有关系呢?

难道是有高昌国的人混了进来?

只有这个理由才解释得通左小羽那天的大胆行为。

她在那里猜测着,突然有人夹着一团风跑进了屋子:“姑娘,您快去看看吧,不知道是那个短了阳寿的。把我的几株地香菊连根都拔了……”

顾夕颜一看。原来是赵嬷嬷。端娘安慰她说:“别急,别急。看你满头是汗的,来,坐下来喝杯茶。”

赵嬷嬷把端娘拉着她的手一甩,道:“我哪里还喝得下啊,我可是和姑娘说好了的,一年缴六百两银子,这死了好几株,我可怎么办啊!”

顾夕颜看赵嬷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忙道:“赵嬷嬷,天气热,您别急。这是意外,我不是那只认死理的人。”

赵嬷嬷这才缓了一口气。

顾夕颜亲自把茶盅递到了赵嬷嬷的手里,说:“嬷嬷喝口茶,定定神,我们一起去看看。”

三个人急匆匆地到了红桥旁边,地香菊象杂草似地趴在地上,叶子绿茵茵的,密密麻麻的。顾夕颜实在是看不出有被拔过地痕迹。赵嬷嬷却是天天伺侯着,手里指指点点地道:“嗳,姑娘看这里,还有那里,一共被拔了四株。”

地香菊秋天种植,冬天开花结果,夏末就是收获的季节了,这个时候被拔,就等于是断了赵嬷嬷的财路,也难怪她着急。

“这个烂心肝的,要拿了去卖钱也不该连根拔起。”赵嬷嬷骂道,“哪家养得缺得货……”

顾夕颜略一思忖,道:“怕是不知道的人干的吧。要不,怎么会连株拔了呢?”

赵嬷嬷这才停了嘴,对顾夕颜道:“姑娘,我想在红桥边搭个棚子,晚间也好守个夜……”

顾夕颜也曾缺过钱,自然知道这地香菊对赵嬷嬷的重要性,点头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端娘笑道:“素心也太紧张了。”

不,这事地确有点不对劲,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拔的,就应该是一拔一丛才是,怎么会在一簇里面有选择性地拔呢?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1
第五十八章 三见之缘

顾夕颜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遇到的不解之事简直比这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明天早的约会要不要去呢?

顾夕颜不由地有些踌躇。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还是借口要看看地香菊的情况还去了秀和园。

反正麻烦事已是不是一桩两桩了,再多一桩有什么关系呢?

夏日清晨的秀和园不时可以听到小鸣啁啾婉转的啼声,看到草丛上晶莹璀璨的朝露,闻到清新淡雅的青草芳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美好,如诗如画。

到了滴翠阁前,她并没有立刻见到黄先生,而是等了好一会儿,黄先生才匆匆出现在树林里,远远地,他就笑着和顾夕颜打招呼。

两人进了滴翠阁坐下来说话。

黄先生笑道:“找二姑娘来也是为了一桩小事。因为近日全城戒防,我出入不方便,想请姑娘帮我送信封给我的朋友……”说着,他用眼神斜睇着顾夕颜,好象在观察她的神色一般。

顾夕颜心中一动,笑道:“黄先生这次可找错人了。不瞒您说,自从我上次偷偷出了一趟门后,走到哪里都有婆子跟着,就是在内院,也不大走动的……”

黄先生露出哀求的目光:“顾姑娘,你是知道的,我们长生班一向是以演武生见长,这次排《小翠》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旦角,就想请江南德香班的惠香来演,可她师傅和我有点过结,如果说是我请,不仅是请不来,恐怕还会横加阻拦。我思来想去,没有哪个有姑娘这样的伶俐劲,只得厚了脸皮来请姑娘……。帮着送封信而矣。”

“这……”顾夕颜犹豫道,“我出门是极不方便的。等我回去后和端娘商量商量再给先生回话,您看如何?”

黄先生面露希翼:“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顾夕颜笑着起身朝黄先生曲膝行了一个福礼:“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免得端娘找不到我焦急。”

黄先生忙送她出门。

顾夕颜神色有点匆忙地出了滴翠阁。远远的,正好可以看见红桥旁搭起来的青顶棚子,还有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在棚下弯腰干着活。

顾夕颜提起裙摆朝红桥方向跑去。

“快快拦住她。”一个低沉醇厚地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却如晴天霹雳般击在了顾夕颜的心间。

她暗叫一声“不好”,一面加快了脚步使出全身地力气朝红桥方面跑去,一边高声喊道:“赵嬷……”

最后一个“嬷”字还没有喊出口,顾夕颜停住了脚步僵在了那里。把没有喊出来的话咽了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瞬时笼住了她,脖上架上了一柄泛着秋水般寒意地利剑。

红桥那头,穿着深蓝色衣裙的赵嬷嬷正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

顾夕颜到吸一口冷气,眼角眉稍都不敢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白玉兰皎洁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顾夕颜的肩上。然后又慢慢滑落在她银红色的绣鞋旁。脖子旁剑锋的寒意如蛇般轻轻地从脖子滑到了胸口。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黄先生,你和我也算是半个师徒,有什么话不好说地,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必要剑弩相见,坏了情谊了!”她声线甜糯,透着丝丝娇憨,说不出的撩人胸怀。

黄先生轻轻咳了一声。喃声道:“公子,你看这……”语气中颇有一些求情的味道。

顾夕颜静心屏气地等着对方答复。

“顾姑娘,我们进滴翠阁说话。”阻止她逃跑的那人道,声线醇厚,如大提琴低鸣。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蓦然回道。

鸦青色的软绸衣裳。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还有因紧紧抿着嘴唇而流露出的刚毅表情……顾夕颜不禁低吟:“真的是你啊!”

那人眉角轻挑,剑锋微微逼近。顾夕颜头皮发麻,心生寒意。她苦笑道:“公子,您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一面的,在栖霞观,光明殿。那天您也在那里上香……我当时穿着一件黄色的裙子……”

她总不能说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栖霞观的香玉馆里吧,那时候,这位拿剑指着她地“公子”可正在追逃妻,狼狈的很!

黄先生眼中闪疑惑,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顾夕颜。

那人将头朝顾夕颜轻轻地扬了扬,示意她进滴翠阁去。

顾夕颜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立刻乖乖地率先走进了滴翠阁,黄先生跟着他们后面轻轻掩了门。

滴翠阁还保持着杏红收拾的样子,一张四方的桌子,桌前有两张太师椅。

进了屋,那人收了剑坐到了太师椅上,目光深邃锐利,神色凌冽端肃,举止间敏捷优雅,蕴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顾夕颜完全相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自己地性命。

她不敢有任何多余地动作,垂手恭立在方桌前两、三步距离的地方,如履薄冰般地小心翼翼。

黄先生静伫在那人身后,神色拘谨,态度恭谦。

整个滴翠阁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现在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既然不一剑杀了我,自然就是觉得我还有利可图。顾夕颜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的害怕,脑袋却飞快地运转着。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失踪的地香菊、滴翠阁清晨的偶遇、车内的血腥味、左小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缉捕、声称自己没有时间教胡琴却出现在红裳的黄先生……只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范了什么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是被缉捕地对象之一呢,还是仅仅缉拿他一人呢?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与这家伙三次见面的情景和细节。

叶紫苏曾经说过“嫁入齐家十年”地话,那这个家伙就应该姓齐。能让方少卿称为“世兄”,能娶一个和方少卿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出身也应该不低……姓齐,熙照王朝还有哪家富门大户姓齐……

顾夕颜发间湿漉。

燕国公姓齐!

而且这个家伙也曾说过“我燕地大营地男儿”之类的话。

军队!

高昌国!

追杀!

各种猜测如走马灯似的在顾夕颜脑中旋转着,她眼睛眨啊眨的,象流光溢彩的黑曜石般璀璨生辉。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人眼中闪烁着让顾夕颜不明了的异采。低低地开口,声音醇厚如老酒般让人沉醉。

是褒还是贬?是说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这个时候装傻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人低低地开口道。

“啊!”顾夕颜鄂然。

她还没有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走出来。

那人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顾夕颜。重复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夕颜茫然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啊!”

那人目含凛然,如峙岳临渊般地巍然,压迫感十足。

“我真的没有发现什么!”顾夕颜笑容甜美地说。“我只是清早起来在秀和园里散了散步而已!”

“发现了什么也不要紧。”那人淡然地微笑,眼中闪烁着寒光,“皇太后对皇贵妃娘娘早就心存不满了。二姑娘一定是知道这期间的厉害关系的!”

顾夕颜微一笑,恭顺地垂下了眼睑。

黄先生却在一旁轻声安抚她:“顾姑娘,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帮我们送封信而矣!”

顾夕颜在心里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送封信而矣?怕就怕送的不是信,而是命!

她淡然微笑。沉默不语。

那人面色冷竣地缓缓站起,声音低沉地说:“黄先生,辛苦你在一楼守着,我和顾姑娘上楼谈一谈。”语气间对黄先生貌似很客气的样子。黄先生闻言很激动,恭敬地作揖行礼:“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人的清冷地目光转向了顾夕颜。朝她扬了扬颌。

顾夕颜会意,非常乖巧地径直朝滴翠阁套间里一个窄小陡峭的木楼梯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走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那人的脚步坚定,走在楼梯上发出沉重地“嘭嘭嘭”声,两种声音交织着,听在顾夕颜地耳朵里如失调的胡琴声,让她心烦意乱。

看样子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是一封什么信呢?

为什么会选中了自己去送信?

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黄先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地角色呢?

装聋作哑已经是行不通了,唯有做出顺从的姿态。随机应变保全性命再说……

好在滴翠阁的楼梯也不长,没等她陷入更深的混乱中,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看得出,那人已经在二楼盘恒了一段时间。

滴翠阁二楼都放着些不用的桌椅,可能是找不床榻的原因。就在地上铺着一床破絮当做了床。旁边还丢着好几块破布,上面有凝结成褐色的斑斑血迹。地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装着几个馒头,其中一个还是已经啃了一半随意丢在碗里里的。顾夕颜叹气。

顾府的内院可真是一座不设防的菜市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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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卷入事端

想到这里,顾夕颜忍不住打量了那人一眼。

他好象比自己在栖霞观光明殿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些,脸上的颧骨都有点凸起了,嘴唇也干裂得带着血丝,鬓角的白发好象更明显了,看上去不仅容颜憔悴,而且神色沧桑。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可这一切却无损于他的凌厉端肃,依旧给人风骨硬朗、刚毅坚韧的感觉。

那人走到滴翠阁西面一破旧的窗棂边站定,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一种保证吗?

顾夕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略略放松了一些。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既然说不会伤害她,那就肯定不会伤害她的。就象他那天在玉香馆里所说的话一样,既然和叶紫苏说了“从此以后是陌路”,他就真的没有再去纠缠。

他自他的风骨和傲气。

想到那天香玉馆所发生的事,她心中一酸,说了一句蠢话:“你身上有伤,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那人斜睨着她,目光清亮刺人,幽远深沉,让人看不出悲喜。

顾夕颜心中一颤。

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以后再也不可说这种傻话了。

顾夕颜象掩饰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娇俏的笑容:“公子有所不知,顾府家规森严,我很少有机会出门的,只怕耽搁了公子的时间,有负公子所托……”

那人不以为然,淡然一笑,目光深幽如千年古井般渗人:“姑娘一句话就平了东市之乱,送一封信,相信对姑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矣!”

又是多嘴惹得祸!

顾夕颜心中衰叹。

那人已从怀里掏出一封无字的牛皮信封来。

顾夕颜望着那信封,如梗在喉。

不行,不能去送信。

这可是一场政治斗争。

又不是什么群雄割据的时代。朝庭可是代表着夏国的主流社会……

顾夕颜望着那棕色的信封,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好象被烫得要生疼起来。

那人眼中闪过阴鸷森冷的清光。

那一瞬间。顾夕颜脑海里出现了左小羽的目光。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冷酷的气势。

顾夕颜胆战心惊地朝后连退了几步。

惊慌中,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脚踝上一阵刺疼,人摔在了地上。

顾夕颜坐在地上惊恐地捂着脚,表情无辜地望着那人。

屋子是一阵短暂地沉默。

良久,那人冷冷地道:“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夕颜心里竟然涌起了股委屈。如果不是你,我会受这罪吗!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然,你早就给左小羽给逮住了!

现在竟然恩将仇报,逼着我去送死!

说的那么轻巧,只是送一封信而矣。既然如此简单,你干嘛不要黄先生去送……

全是一群王八蛋。

梅勤卖义求贵。蒋杏林见色忘友,左小羽更不是人,七老八十的,还想老牛吃嫩草,也不想想,自己儿子比我还大一岁……

顾夕颜悲怒交加。

反正都是死,这样也是死,那样也是死。

她不管不顾,抱着脚哭了起来。象一只受伤的小兽,悲恸中带着隐忍。

“别哭了!”他大声喝道。

顾夕颜吓了一跳,顿了顿,抬起头来,被泪水冲洗后象黑曜石般晶莹透剔的清丽眼眸楚楚动人。她斜睇了那人一眼。嘟了嘟嘴,抱着脚嘤嘤地小声抽泣起来。

那人眉头紧锁:“好了。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语气略略放缓了,没有刚才的强硬。

顾夕颜本来就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听,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无声地抽噎着,好象被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焦虑的声音隐隐响起:“二姑娘,二姑娘,你在哪里?”

是墨菊的声音!

顾夕颜含泪抬头张望,与那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夕颜立刻感觉一股寒意逼人杀气迎而扑来。

她心中一冷。

不行,现在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知道他藏身滴翠阁,如果墨菊冒冒然地闯了进来……她目含哀求地望着那人:“公子,我的婢女来寻我了……”

那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墨菊的喊声渐渐清楚可闻。

顾夕颜心中急切却不敢表露出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人,如雨后娇蕊般楚楚动人地哀求:“你,你别伤害我的婢女……我家人很少,没了一个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那人眉角一扬:“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松口……难怪黄先生向我推荐你。”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顾夕颜还是心头生恨。

她泪如雨滴似的落了下来,悲悲戚戚地拉着那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人巍然如山,屹立不动。

楼下传来一阵叩门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你在里面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信肯定是要送的,自己迟迟不愿意答应地原因也只是想多点筹码和他谈条件而已,可现在看来,这人行事如此心硬,未必能达到目的,何必为了一个没有十全把握的事情而送了墨菊的性命呢!

她抽抽泣泣地指责他:“你,你,心真狠!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声音妩媚动人,无奈中带着不甘。

那人俯首静静地望着顾夕颜,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地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再去找你。”

顾夕颜只求快点离开这里,免得墨菊枉送了性命。忙不迭地点头,忍着脚踝间的刺疼一拐一拐地下楼去了。

到了一楼,黄先生正满脸戒备地站在门缝前打量在玉兰树下张望地墨菊。顾夕颜立刻喊了一声“黄先生”,轻声道:“你还是上二楼去吧,这里有我应付。”

黄先生犹豫了一会。

那人在楼上轻声地喊他:“黄先生,我和顾二姑娘已谈妥了。”

黄先生狐惑地望了顾夕颜一眼,快速上了二楼。

顾夕颜注意到,齐懋生对黄先生称呼中带着客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喊道:“墨菊。我在这里!”

墨菊急急推了门进来:“姑娘,怎么出来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到处好找!”

顾夕颜苦着脸指了指自己地脚:“本来想着既然出来了,不如随处走走,谁知道脚崴了……”

墨菊立刻撩起顾夕颜的裙摆察看。隔着薄薄地夏布袜子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脚踝地地方高高地肿了一块,墨菊“哎哟”了一声,忙搬了屋里的太师椅让顾夕颜坐下:“姑娘崴了脚还到处乱走,您在这里歇歇,我去叫人来。”

顾夕颜点了点头,墨菊匆匆去叫人了。

那人刚毅硬朗地面容出现在滴翠阁楼梯间:“顾姑娘,你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说完,手一扬,洒下一片碎木屑。

竟然还威胁我!

顾夕颜怒目以睇!

那人却视而不见地潇洒回头。身影很快地隐没在滴翠阁的二楼。

顾夕颜气结,却也无法。

等了大约一盅茶的功夫,端娘神色凝重地领着几个使粗婆子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顾夕颜搀回了勿园,顾夫人也得到了消息。亲自来看望她。到了中午时分。大夫也来了。看了她的伤,说没有伤到筋骨。吃几剂散淤的药,冷敷几天就没事了。顾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她留在勿园吃了午饭,又吩咐端娘她们好生照看,这才跚跚然带着田嬷嬷回了守园。

端娘给顾夕颜搭上一床薄被,叹息道:“本来这几天准备去妥娘那里看看的,姑娘这一病,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端娘是自己的乳娘,现在自己脚崴了躺在床上,端娘于情于理都不能离开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有什么法子。顾夕颜只能安慰端娘:“反正这段时间全城戒防,大家都不便出门,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端娘当然知道这是顾夕颜安慰自己地话,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顾夫人屋里的柳儿来传话,说是顾夫人要见端娘。

两人满心疑惑,猜不到顾夫人要见端娘是为什么。端娘整了整衣襟就急急跟着柳儿走了,顾夕颜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

这信怎么办呢?

万一象电影里演的那些谍匪片那样,送信的地点早就暴露了,对方正把它当成锈饵布置了陷阱等着人来跳……

她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能去送信,就是要送,也不能自己去送……

可找谁好呢?

墨菊?杏红?肯定是不行的,比自己还没有社会阅历,说不定一被捉住,立刻就如竹筒倒豆似地把自己给出卖了……

田嬷嬷?孙嬷嬷?自己指挥得动吗?

端娘?那就更不行了……啊!丁执事……

顾夕颜猛地坐了起来。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过了好一会,端娘才回来。她目含喜色,笑着在顾夕颜耳边低语:“姑娘,您猜猜,夫人叫我去做啥?”

顾夕颜心中一动,道:“难道是婚事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端娘笑道:“虽不中矣,亦不远矣。”

顾夕颜眉角一扬。

“我们正欠着磕睡,夫人就送了一个枕头过来!”端娘笑眯眯地说,“夫人让我去一趟栖霞观呢!说是老爷吩嘱的,让我把两家送来的庚贴和姑娘的八字拿去给栖霞观的贞龄姑姑看看……”

顾夕颜一听,精神好了一些:“让你去,这可是个好机会……”

端娘反有点迟疑起来:“只是我走了,你这脚……”

顾夕颜笑道:“又不是伤了脑子,还要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啊……”

端娘也笑了起来。

顾夕颜低声地吩咐端娘:“你这次去,可千万别和妥娘起什么冲突……”

端娘笑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顾夕颜心里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她这边婚事还没有个眉目,那边秀和园又藏了一个定时炸弹……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1
第六十章 夜半私语

顾夕颜的心情不好,说话做事难免有点恍惚,大家都以为她是在为两桩婚事发愁,行动之间都带小心翼翼,说话前都先看看顾夕颜的脸色,搞得整个勿园气氛紧张。

吃了晚饭,顾夕颜早早地就睡了。

不知道那人会什么时候出现?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能随便翻身,免得受了伤的脚踝伤势更重,她安静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皎洁的月光发怔。

月色透过沙沙作响的树枝轻轻地洒进室内,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砖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影子,摇拽生姿。这让顾夕颜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奶奶躺在弄堂的小阁楼上,夜深人静皎月当空时投射在红色的木地板上的那些窗格影子。她还记得,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趿着拖鞋叭嗒叭嗒地跑到窗前,仰望星空祈愿,希望父亲能在第二天突然出现,把她从这逼仄的空间里带走……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影子,斑驳的月影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剪影。

顾夕颜心中一颤。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影子轻轻地叩着她的窗棂。

还好自己今天把值夜的杏红给撵走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顾家二姑娘夜会情郎呢!

顾夕颜自我打趣,一拐一拐地打开了窗户。

那家伙撑着窗台跳了进来,动作敏捷优美如豹。

难怪敢扬我一头碎木屑!

顾夕颜道:“你不是有伤在身吗?”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那人直直地望着顾夕颜,明亮的眸中有一丝黯淡。

顾夕颜被看得心中一滞。

算了,算了。看在他老婆和人私奔了他又成了政治犯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顾夕颜声音轻柔地道:“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是不是先互通一下姓名以示诚意呢?”

那人静静地望着顾夕颜,并不回答,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冲淡了他冷凛气质。

算了。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顾夕颜比较阿Q精神地想。无奈地问:“你的信呢?”

“我姓齐!”那人答非所问,“叫懋生。”

“啊!”顾夕颜鄂然。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叫齐懋生。”

一时间,顾夕颜如吃了什锦糖似的。虽然各种口味交织着,全都是甜蜜的。

果然是个守信地家伙,没有骗我!

顾夕颜不由放缓了声音:“信要送到哪里去?有没有时间的限制?要不要什么信物之类地东西?”心情一好,她的声线就轻柔如春风,声调就甜蜜如佳醴。齐懋生眉头微蹙,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明亮地眸子变得有点恍惚。说:“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通政坊……你帮我带个口讯给他就行,只说我还活着……至于信物……”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长约六分寸,粗细如大指拇般的碧汪汪的玉制圆柱体,“这是我的一枚私章。可以暂时用做信物……”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迟疑和不确定。

顾夕颜没有去接那块玉,脑子飞快地转着。

这家伙怎么改变主意让她带口讯了呢?

这样有利也有弊。

好的方面是如果自己万一出事了还有周旋的余地,坏地一方面是这信就得自己亲自去送了。

通政坊,上有东市,左有春明门,如果要出城,那里最方便。转念间,她又想到了左小羽锋利的眼神和下命令诛杀市民时的冷酷,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劝齐懋生:“你,你的朋友可靠吗?也别太冒险,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实在是不放心,我们不如想别的办法出城去……不就是想出城去,我看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齐懋生有点诧异地望着顾夕颜。目光象慧星划过长空般瞬间闪过刺人的光芒。

顾夕颜被那光芒镇得怔了怔。有点傻气地道:“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齐懋生只是沉默不语。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树枝婆娑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齐懋生才低低地道:“这次事情搞得这样被动,我却还没有理出头绪来,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顾夕颜一怔。

怎么会和自己说起心事来了!

也许是在这个不明生死的特定的时刻人变得软弱起来了吧!

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又想起了以前看的小说电视《无间道》、《暗战》之类的,脑子里一联想,她试探道:“会不会,是内部的问题……这都说不准的……”

就在这种半明半灭的月光之下,顾夕颜看见齐懋生的脸色大变。他有点急切地道:“我必需早点回去……”

顾夕颜贝齿轻咬下唇,问道:“你在燕地的地位高吗?”

齐懋生一怔。

顾夕颜解释道:“我有一个人可用,又与你的圈子毫无关系……只是要这人出手,诱饵要重些才行……”

齐懋生想了一下,说:“还可以吧!”

这算是一种自谦吗?

顾夕颜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人?”

齐懋生侧头思忖着。

顾夕颜心弦绷地紧紧地。

他会怎样回答呢?

如果他扯谎,自己又该怎么办?

还好齐懋生思考的时候不长,很快,他就正色地道:“我是燕国公第二个儿子。”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齐懋生没有骗她。只有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方少卿那声“世兄”,才配得上叶紫苏这样家势与才学兼得的美人!

长时间的站立,让顾夕颜的脚踝有点痛起来,她扬了扬下颌,低声对齐懋生道:“我们坐下来讲话。”

齐懋生左右看看。精美的二进八步床,钉着钿花的高柜。三面镶镜的梳妆台,光滑如镜地青石砖……偏偏没有一个坐的地方。

顾夕颜已经转身一拐一拐地坐到了床弦边,待她坐下后才发现齐懋生还站在原地。她拍了拍床弦。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齐懋生没有动,眉头皱得厉害。

顾夕颜也不管他,径直问道:“怎么会让你冒这个险……你家里兄弟多吗?定了世子没有……”

齐懋生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自在,顿了顿,这才走到了顾夕颜身边站定,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他既然不愿意说,顾夕颜也不做深究。她的思绪已转到了怎样把齐懋生送走的问题上去了。

她沉吟道:“我有一个亲属,是江南刘家的人……他们有一桩卖买在燕地黄了,一直在找门路,如果你能帮帮他们,我相信他们一定对你的事很感兴趣的……”

齐懋生眉头微蹙:“他们是卖买人。能相信吗?”

顾夕颜笑道:“你以为卖买人是很好当的吗?象他们这样百年的世家,诚信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齐懋生低头沉思了半天,说:“事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顾夕颜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已经开始卖祖业了,应该是很糟糕了吧!如果你同意,我们明天再好好地商量商量……我上次去栖霞观上香的时候,他们家借了几个保镖给我,我看那样子。训练有素,决不是吃闲饭地乌合之众……”

齐懋生好象不是太相信,反驳道:“这样还能把生意做砸了!”

顾夕颜气结,娇声道:“你懂什么。生意人的地位低下,如果生意想做得大。就得依附那些封疆大吏甚至是皇室宗亲。这而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并不是把他们当成一个合作的伙伴,而是当成一个属下或是一个赚钱的工具看待地。出了什么事,都是这些生意人兜着,赚了什么大钱,他们却是当仁不让地要分一大杯羹的……你以为他们容易吗……如果只是单纯地做生意,失败了也不会搞到砸锅卖铁的地步啊……”

不知为什么,齐懋生浅浅地笑起来,明亮的眼睛突然间就迸射出如彩虹般绚丽的光芒来,冷竣的面庞上显出几份温和亲切来。

如岩石利剑般的男人流露出这种表情来,真是弥足珍贵!

顾夕颜如被雷殛,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她的脑袋糊成了一窝粥,支支吾吾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竟然就那么望着齐懋生怔怔地发了呆。

齐懋生先是一怔,然后眼中露出愉悦地光芒,轻声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夕颜清醒过来,大窘,她神色慌张,手脚无措,说话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显得有点尖锐,“你说怎么样?要不要找他们?”

齐懋生慢慢收了笑容,面容端肃地思考着。

顾夕颜趁机玷污黄先生:“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怎么能相信黄先生了。我看你和他说话的样子,你们一定是萍水相蓬吧,你不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救你……”

齐懋生侧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怎么了!”顾夕颜跪在床弦边探过头去看齐懋生的表情。

齐懋生正在无声地笑。

顾夕颜恼怒成羞:“你笑什么笑?我这是在关心你?怕你上当受骗!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人家左小羽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收你呢……对了,我还忘记问你了,你还有没有同伙……”

齐懋生好容易不耸肩膀转过头来,乌黑地眸子里还残留着笑意,答非所问地道:“你帮我联系刘家的人吧!”

“嗯!”顾夕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决定了,反而犹豫起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齐懋生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来:“我已经没有时间、没有余地做更好的选择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2

第六十一章 奇货可居

顾夕颜听得心中酸楚。

她望着齐懋生如刀刻斧雕般的面容,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向齐懋生保证,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我明个一早就去办这件事。”

齐懋生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有劳了”。

顾夕颜微一笑。

好象该说的话都说了。

两人之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把屋子里的物什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显得静谧又安祥,就象顾夕颜此刻的心情。

齐懋生清亮的眸子中闪过踌躇,他不太自然地垂下了眼睑,轻声道:“那我先走了,你和刘家谈好了通知我一声。”说完,不等顾夕颜回答就转身打开一旁的窗子跳了出去。

顾夕颜怔了半晌,然后慢慢地爬上了床,静静地躺着,只觉得这屋子是这么的高大而空旷,自己是这么的孤单而寂寞,气氛是这么的冷清而幽沉……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端娘屋里就传来了动静,顾夕颜知道端娘是在为去栖霞观准备,她把墨菊叫来:“你趁着去给端姑姑到外院传车马的时候把丁执事给我找来,急事,也别避什么嫌了……”

墨菊狐疑地去了。

尽管如此,等丁执事到勿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他一到,顾夕颜就开门见山地问:“刘家是不是在燕地的生意出了问题,如今怎样了?”

丁执事不明白她的意思,含糊地道:“七爷是看我在京里呆了这么多年,让我打个下手而已,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顾夕颜笑道:“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去给七爷带个信,我这里有一条好门路。如果他感兴趣就来一趟,如果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就算了。”

丁执事应了一声。立刻去了兰院。

他原是刘家出来的,又是极精明的人,这几年虽然在顾家当差。但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到兰院转转,和刘家的一些掌柜们联络联络感情。平时江南有人进京地,他都会热情好客地招待一番,很得兰院上上下下的喜欢,加之这段时间又在七爷面前当了几趟差,丁执事一进门,就有小厮跑过来跟他耳语:“三老爷来了。七爷在陪了。”

丁执事一怔:“家主来了吗?”

那小厮点了点头。

丁执事立刻兴奋起来。

顾家地那位二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果真如她说的有什么路子,那自己……

丁执事忙压住心里地激动,轻声对那小厮道:“四儿,你悄悄去请了七爷出来。说我有急事。”

叫四儿的小厮应了一声,立刻朝内院跑去。

丁执事站在壁影前等着,望着墙上绘着的那株兰花发了一会儿呆。

桂官和百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好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估计是找不到了……应该是在一个没人知道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了吧……也好,这件事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只可怜了自己,被顾老爷打了几板子,受了伤不说。还丢了大面子……得想到法子在七爷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才是,最好是能回刘家去,至少比在顾家强……

他正七想八想的时候,四儿已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丁大哥,七爷让您快去!”

丁执事弹了弹衣襟。快步跟着四儿进了兰院正房的堂屋。

堂屋里除了刘左诚和王顺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相貌很平常,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和气,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觉得这人心软面善好说话。他就是刘家现在地家主刘三多。

丁执事恭恭敬敬地跪在刘三多面前连磕了三个头,刘三多忙亲自搀起他:“一家人,行什么大礼。快坐,快坐。”

因为旁边没有另的人,大掌柜王顺亲自端了把椅子放在了丁执事的身边,把丁执事吓了一跳,但心时也隐约有点明白,燕地的事,怕还没有处理好。

刘左诚笑道:“一鸣,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丁执事先让四儿传话就是怕刘左诚误会,认为自己是想趁机在家主面前表现,现在既然有他这话,丁执事自然也放了心,把顾夕颜的话一字未漏地说给了在座地人听。

王顺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好象没有听见似的,刘左诚则目含焦虑地望了刘三多一眼。

刘三多略略沉吟,道:“既然如此,左诚,你就亲自走一趟。”

刘左诚得了话,立刻站起来朝刘三多作揖告辞带着丁执事到了顾府,正好赶上是吃午饭的时间,丁执事笑道:“七爷不如到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再见二姑娘也不迟。”

刘左诚却笑道:“还是先去二姑娘那里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垂花门,看门的婆子认出了刘左诚,忙笑意殷殷地上前打招呼,根本就没有拦他们的意思,看着他们进了内院。

到了勿园,丁执事上前叩了门,来应门的是墨菊。

她看到丁执事一怔,丁执事忙笑道:“是二姑娘吩咐我们来的。”

墨菊这时也认出了刘左诚,她笑道:“舅老爷和执事等等,我去禀了姑娘。”然后“啪”地一声把门关了。

丁执事露出尴尬的笑容向刘左诚解释:“七爷,丫头们小,不懂事……”

刘左诚却一叹,道:“这才是高门大户的规矩啊!”

丁执事一怔,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说是吧,那岂不是在说顾夫人管家不严,说不是吧,那岂不是在说二姑娘的丫头飞扬跋扈……他正在为难之际,门“吱”地一声又开了,墨菊笑盈盈地道:“姑娘请二位进屋喝茶。”说着,门扉大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刘左诚还是第一次到勿园,不由打量了一眼。

院子不大。布置的也平常,只是让人感觉特别整洁,旮旯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正因为这种有点过分的干净整洁简直,反而让人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冰冷疏离。

他们进了堂屋,顾夕颜早已在那里等,互相寒暄坐下奉茶完毕,顾夕颜委婉地对丁执事道:“丁执事,我屋里的姑姑去了栖霞观,家里只除墨菊一个。她粗手粗脚地,还烦请您帮着看着一下门户。”

丁执事知道这是要自己回避回避,讪讪然地笑着出了门,当他发现墨菊也随后跟着自己出来了,脸面上才觉得好受些。二个人就站在院子中间聊起家常来,当然,主要是丁执事在讲,墨菊对他还是颇有敌意和戒备着。

堂屋里只留下了刘左诚和顾夕颜,刘左诚笑容和善,眸中却带着很认真地神色望着顾夕颜,一副倾耳静听地模样。

她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笑道:“七爷,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刘左诚非常真诚地道:“姑娘请说。”眼神郑重。并不因为顾夕颜是个比他小了快两个年轮地人而有所轻视。这让顾夕颜想起了自己公司的老总,也是这么重视细节,从不马虎。

顾夕颜定了定神,给他讲了吕不韦和异人的故事。

刘左诚波澜不兴地听顾夕颜讲完了事故,笑道:“姑娘。这件事太过重大。请容我回禀家主再给姑娘回话。”

“那是当然。”顾夕颜微笑着点头,“虽然是亲属。我也只能等七爷两个小时。这个故事,也不止我一个人会讲,也不止七爷一个听得懂……”

刘左诚目光闪烁,笑容和蔼:“呵,姑娘的好意我们刘家领了。”

顾夕颜微笑着起身送刘左诚和丁执事出了勿园,然后然墨菊吃了午饭。

端娘和杏红不在家,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冷清了不少。顾夕颜对墨菊道:“这段时间七忙八忙的,赵嬷嬷给的那个荷包样子可还只是绣了一片叶子,今天趁着闲暇,我们不如做做针线活。”

墨菊笑着找出了藤篮,两个人说说笑笑坐在临窗的大榻上绣起荷包来。

不到一个小的时间里,就有人来叩勿园的门。

顾夕颜心中一顿,手上一紧,绣花针扎在了指头上,立刻绽出一颗米粒大地血珠儿来,墨菊忙丢下手中的绣活把顾夕颜受伤的指头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吐出带血的唾液后道:“姑娘,要不要紧?”

顾夕颜望着自己的指头怔了一下,笑道:“快去看看,是谁敲门。”

和刘左诚一起来地还有刘三多。他一进屋就很关切地道:“听说二姑娘脚踝伤了,好些了没有。我那里有瓶三七散,里面加了地香菊的,是活淤化血的良药,我给姑娘带了一瓶来,您用着试试,要是好,我再让人送来……”说着,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瓷瓶递给了墨菊。

闻音知雅,顾夕颜立刻就知道这位就是刘家的家主刘三多了。

她一边向刘三多道谢,示意墨菊接下瓷瓶,一边要从大榻上起身给刘老爷行礼。

刘老爷一把按住了她:“二姑娘可别。”坚持不让她起来。

顾夕颜推迟了一番,忙让墨菊给刘老爷端座上茶。

一阵忙乱后,大家坐定了喝茶,刘老爷笑眯眯地望着顾夕颜,目光祥蔼和祥,象个望着外孙女的老爷爷:“二姑娘,听说你给七爷讲了一个故事,我听了很感兴趣,就不是知道……”话说到这里他略略拖长了尾音,带着询问的意思。

顾夕颜笑着接口:“老爷子走南闯北了一辈子,是不是,还得您判断!”

刘老爷笑得一团和气:“既然二姑娘如此说,我也托个大,大家见个面……”

顾夕颜沉吟道:“我得先探探口气,明一早就回了您去。您知道,现在外面虽然风风雨雨的,可忙着递伞的人也不少……”

刘老爷笑容里闪过狡黠:“盛京不亏是皇城啊,真没有想到,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也不少啊!”

顾夕颜笑道:“所以说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

刘老爷眼睛微眯,闪烁着锐利地光芒:“姑娘可真是个爽利人啊!”

顾夕颜笑容甜美地应合:“这是您老抬举我。”

刘老爷呵呵一笑,语气郑重地道:“那就一切都拜托姑娘了!”

顾夕颜微微一笑,语气凝重地道:“您老可考虑仔细了,这可是开弓没有回头地箭啊!”

刘老爷细目一张,神采摄人:“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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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月色朦胧(上)

吃完晚饭,顾夕颜早早地就上了床,吩嘱墨菊:“我想早点休息,你也不用在屋里伏伺了,去找惠兰玩吧。”

墨菊还有点犹豫。

顾夕颜笑着赶她出门:“去吧,去吧,你在这里我还要打起精神来陪着你。”

墨菊讪笑着出了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夕颜静静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望着床头的一个梅瓶发呆。

当顾府内院点起第一盏檐灯时,顾夕颜的窗棂上映射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顾夕颜忙一拐一拐地去开了窗,齐懋生从窗外跳了进来。

他神色镇定而从容,淡然地问顾夕颜:“怎样了?”

顾夕颜把自己和刘左诚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齐懋生。

没想到齐懋生听后说的第一句竟然是“你果然非常会讲故事。”

顾夕颜一怔,有点意外,不知道齐懋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样接话才好。

齐懋生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些,淡淡地道:“你觉得和刘家约在哪里好?”

顾夕颜又是一怔:“我,我也不知道?”

齐懋生低头沉吟:“就在滴翠阁吧。”

顾夕颜迟疑了,她断断续续地道:“万一他们……总要花时间猜你在哪里……你还有机会……”齐懋生淡淡地一笑,明亮的眼眸有种隐忍的痛……看得顾夕颜心中刺痛,她轻柔地道:“齐公子,不如我们做两手准备吧。你的朋友那里,我去帮你说一声……”

齐懋生摇头:“既然已经决定了,自然当全力以赴。”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悸。

遇事最忌就是乱了方寸乱投药。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给齐懋生出了一个这样的主意。还好他没有听自己的,不然,用不着朝庭里的人出马。自己就先把齐懋生的行踪给暴露了……

“你,你的脚怎样了?”齐懋生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啊!”顾夕颜很意外。

“别乱跑了。”齐懋生皱着眉道:“你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顾夕颜又一拐一拐地上了床,靠在了大迎枕上。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卧地在黑暗中沉默着。

明天,顾夕颜把约会的地点告诉刘家的人。至于其中的过程,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事情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再见,就在这静静地沐浴明亮的月色中。

良久,齐懋生突然道:“你很喜欢李朝阳吗?”

“啊!”顾夕颜鄂然。

“我看你还知道奇货可居这个故事。”齐懋生解释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是在前朝皇帝李朝阳亲笔御写的《红城外传》里。”

顾夕颜额头冒出青烟来,含含糊糊地笑道:“啊,我正经学问学得不好。喜欢读些歪书。”

“歪书?”齐懋生嘴角微扯,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李朝阳写的书是歪书。”

顾夕颜大窘:“是,是吗?我不太懂这些……”

齐懋生眉头好象微微蹙了一下:“你祖上曾经做过万基朝的太子太傅,后来虽然因为李朝阳被贬官,但一向是太初李学的追随者。江南的松壑书院也是以太初李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办学宗旨的……你是江南舒州顾家的姑娘,怎么会以为这是歪书。”

顾夕颜笑道:“我从小是在舒州老家长大的,你说的这些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齐懋生有点困顿的样子:“是吗。我在燕地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姐姐的慧名,据说号称熙照第一才女,九岁时就会写策论了……”

顾夕颜忙打断了齐懋生地话,笑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更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我就是顾家的黑羊,读书不成。写字不成,练琴不成,女红也不成……我乳娘常常望着我叹气了!”

齐懋生好象被她话里的内容逗笑了似的,眉宇轻舒,明亮的眼睛迸射着温暖的光芒。神色间又出现了那种亲切。

顾夕颜心中一暖。直口直语地道:“……乳娘生怕我嫁不出去,先是给我找了一个丫环准备给我当枪手帮我绣花。我不知道内情,去年冬上把她给嫁了出去。乳娘没有办法,现在只好找了一个嬷嬷给我补习,每天练习绣荷包,还只绣寒梅凌雪这一个花样,就这样,效果也不是很好……我背着端娘偷偷地找针线班上的给我绣了七、八一模一样的,万一哪天要用,就拿出来充数……”

齐懋生轻轻笑了起来,如冬阳绽现:“我看这样就挺好的。”

“啊!”顾夕颜被他脸上地笑容吸引去了,怔怔地望着齐懋生有几秒钟的呆滞。

齐懋生神态轻松,语带打趣:“就这样你都惹得蒋、左两家为你闹到了庙堂上,要是再会些什么琴啊、字啊的,那岂不是让媒人把顾家的门槛都踏扁了……”

他怎么知道蒋、左两家“闹到庙堂上去了”,这可是在齐懋生藏进滴翠阁之后发生的事情,难道……

顾夕颜笑容微涩,明眸微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配上那副黑白分明的眸子,竟闪烁着如麋鹿般无辜的神情来。

齐懋生眼睑轻垂,轻轻地咳了一声,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说:“你也别担心。我看这两家都还可以。蒋家的老侯爷和先帝是嫡亲的表兄弟,当年立后,人人都反对方氏,只有蒋老侯爷不出声,后来方氏垂帘听政,也是蒋老侯爷第一个叩首跪拜的,方氏一直都记得蒋家的人情,蒋老侯爷的八个儿子。有四个封爵,还有两个女儿嫁到了方家。左小羽虽然没有蒋家的底子厚。可他当年是坤宁宫的带刀侍卫,算得上是方氏地家臣了,八年前被外放到了梁庭都督府当了参将。多次带兵与五君城的人交锋,战功赫赫,一刀一枪地拼了个骠骑将军来,如今已是正三品的总兵了。要不是去年他在白山一战中坑杀战俘五万人被御史们弹骇,方氏也不会把他调回京中当了一个羽林军副都统了……”

顾夕颜哪里有心情听这些,她语气微颤:“我和他们都合不来,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齐懋生眉头微蹙:“难道你是想嫁给那个梅公子?”

顾夕颜鄂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懋生道:“那天你不是和端娘在滴翠楼下面嘀嘀咕咕了半天吗?”

顾夕颜地心一下子砰砰乱跳起来:“那,蒋、左两家的事,你,你也是在楼上偷听的了?”

齐懋生面色微微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轻声咳了一下。道:“我知道有点失礼,不过,那时候你们的声音那么大,所以……”

啊!原来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顾夕颜突然觉得全身都飘飘然起来,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弯弯的小月亮,素净的脸上容光盎发,神采奕奕,散发出逼人的艳光来,到把个齐懋生看得怔了怔。又问了一句:“你很想嫁给那个梅大人吗?”

“不是啊!”顾夕颜笑道,“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呆在家里身份尴尬,端娘也在耳边唠唠叨叨的,我不想伤了她的心,所以才去相亲的……我本来打算……”说到这里。顾夕颜顿了顿。止住了话语。

齐懋生的眉毛又蹙了起来:“你打算什么?”

可能是生活一直太过动荡的原因,顾夕颜一直没有多少朋友。自然也就很少和人说心情,表面看上去非常活泼开朗的样子,实际上事事都在自己的心中。

齐懋生见她犹犹豫豫的,道:“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两家一个老一辈的妻妾成群,一个家里早就纳妾,怕自己以后嫁过去受气吧!”

“啊!”齐懋生的话又给了顾夕颜一个意外。

在她与端娘的对话中,她的确流露出了一点这样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顾夕颜想到那些夹在书里的纸条……

齐懋生不等她回答,叹息道:“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挺糊涂,说你糊涂吧,关键的时候你又挺聪明的。蒋老侯爷娶妾,也是不得己。蒋家功勋世家,三百年来屹立不倒,新知故交遍天下,如果不懂得韬光养晦、急流勇退,做出一副醉生梦死的姿态来,怎能令宫中放心,怎有蒋家今天地安逸享乐、荣华富贵;左小羽先后娶过三房夫人都没有子嗣留下,不纳妾,难道让他后续无人断了香火吗?”

“他们都有苦衷,难道我就没有苦衷!”顾夕颜嘟呶道,“凭什么我就得去淌那趟混水啊,我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才不要与她们有什么瓜葛呢……”

齐懋生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人是个很奇怪地东西,总怕受伤害。很多秘密能直白地对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却不能对日夜相伴的枕边人讲。

这一刻,齐懋生是顾夕颜心中熟悉的陌生人。

她对他说起了自己的心事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屋子不要很大,但我和孩子都能有自己的房间;钱不要很多,但不至于担心温饱;丈夫不要功成名就,但要是个正直、善良的人;生个孩儿,能健康聪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能够互相体谅、信任、忠实;不爱我的时候,清清楚楚地跟我讲明白,别让我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不过,这个梦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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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月色朦胧(中)

齐懋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都在胡说些什么啊!你以后再怎么都是当家主母的命,什么屋子不要大,丈夫不要太有出息……那以后怎么保护你……”说着,他还深深地望了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苦笑。

齐懋生评价道:“我看那梅勤很平常……”语带不屑。

顾夕颜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平常人,正好嫁个平常人。”

齐懋生轻轻地“哼”了一声,好象很不满意顾夕颜这样的回答似的,说:“可惜梅公子马上就要娶蒋家的九姑娘了……”

顾夕颜笑着挥了挥手:“无所谓啦!没有梅勤,还有其他人。只要他为人老实本份就行……”

齐懋生有点目瞪口呆了:“你,你……”

顾夕颜小声地嘻笑,目光闪烁。

齐懋生脸色一沉:“你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神色间有深深地担忧。

“嘘!”顾夕颜把食指竖在嘴间,眸子中流淌着俏皮,“我实话告诉你,我娘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点小小的积蓄,这钱我父亲都不知道。我准备选一个老实的人嫁了,大家各过各的,等过几年大家不那么注意我了,我们再商量着和离,当然,到时候我会给一笔钱他……我就可以带着端娘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了……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吃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想什么到哪里游玩就去哪里游玩……”她的声音渐渐透着哀伤。

要求这么低,已是生活的本能,可就是这样,好象都很难现实!

齐懋生却好象被这话吓着了似的,怔怔地望着她:“和离?就为了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吃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你傻了吧!你还要不要名声……”

顾夕颜心情低落,嘟着嘴:“我要是不要名声我早就私奔了……”

齐懋生脸色铁青:“私奔?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得出口……那人是谁?定是你小小年纪,受了人蒙骗……”

顾夕颜奇怪地望着他:“你着什么急?”

齐懋生闻言全身一僵。半晌才冷着脸道:“我是怕你上当受骗……”

顾夕颜长叹了口气:“能够上当受骗也不错啊,至少有个对象。象我现在这样……明知道蒋、左两家都不是良配,却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谁不想幸福啊。可我的情况不同,我肯定这世上的大多数男子都和我合不来的……”

齐懋生突然问道:“顾姑娘,你几岁了?”

什么意思?

齐懋生轻咳一声:“恕我无礼了……”

“不,不,不。”顾夕颜忙道,“我,我今年秋天就满十四岁了……”齐懋生非常鄂然的样子。

顾夕颜忙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齐懋生有点尴尬:“我还以为你有十七、八岁了……”

顾夕颜望了望自己的胸。

好象是丰盈了些……

齐懋生侧头去,又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有一个侄儿,今天刚刚二十岁,是我大哥的嫡子。学识也还可以……”

他这是在给我做媒吗?

顾夕颜诧异地望着齐懋生,脑中灵光一现,她急急打断齐懋生地话,“他是不是叫齐毓之?”

齐懋生满脸的震惊:“你怎么知道。”

顾夕颜有点得意地说:“那天我在栖霞观不仅碰到了你,还碰到了齐毓之!”

齐懋生脸色变得非常冷峻:“你敢肯定你见到的是齐毓之吗?”

顾夕颜犹豫道:“那个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齐毓之……”

齐懋生急急地问:“他是在什么地方怎么介绍地?”

顾夕颜忙把当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齐懋述诉了一遍。

齐懋生沉吟道:“冯天翔,你说那个小伙子叫冯天翔?”

顾夕颜更正道:“不是小伙子,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齐懋生没有和顾夕颜争执这些,而是呆呆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地砖沉思着。

顾夕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齐懋生没有理她。

顾夕颜不敢打扰她,继续支肘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一抬头。正好看见顾夕颜包含担忧的眼神,他不由地向顾夕颜解释:“我有点拿不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个冯天翔应该是梁庭都督府都督冯青云的独生子,但又多出一个姐姐……”

顾夕颜笑道:“哎。这有什么好猜的。说不定那女孩子是冯天翔的表姐或是堂姐之类的,也说不定是世交之女称了姐姐而已……”

齐懋生却并没有因为顾夕颜的话而轻松下来。反而再次紧紧地锁住了眉头沉思起来。

顾夕颜却在心底赞叹:这个家伙,真有干情报工作地天赋,熙照大概没有他不知道的人……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犹犹豫豫地轻声道:“齐公子,我,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没等齐懋生有所表示,顾夕颜就正色地道:“熙照有没有例子,嗯,就是,皇帝还活着,妃子要求去皇子的藩地生活的……”

齐懋生思索了一下,说:“有过。景宗帝的时候,贤妃蒋氏乃威远侯蒋府的嫡女,因与同样出生名门的皇后米氏不和,熙照一百二十九年,贤妃自请离宫去了儿子庆王的藩地。这事是有的,你问这干什么?”

米氏?姓米?

顾夕颜定了定情,道:“景宗帝的皇后姓米吗?你没有搞错吧!”

齐懋生没有吭声,只是目光锐利地扫了她一眼。

顾夕颜立刻陪笑道:“不,不,不。我不是怀疑你的记忆力,只是有点意外。还有人姓米的。”

“淞平郡邓州月堤米家,曾经号称熙熙第一将门”齐懋生沉声道。“当初景宗能登基,多亏有了米家。只是他们家近百年来人丁单薄,由武职转入文职。方氏涉政后。先是用了米家的死对头淞平郡万州青平的肖家,后又用了江中郡姚州万安地史家,米家这才渐渐淡出人们地视野。不过,你们顾家与米家是世交,还在万基李氏王朝地时候两家就常有来往……”

顾夕颜只觉得脑袋一轰,语音翁翁,齐懋生后面说了一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

好半天,顾夕颜才找到齐懋生的声音:“……他们家现有一个嫡子,好象叫米霁的,在海事司任提举,虽然只是个从四品。不过油水很大,这人也有点本事,连任了二届,听说今年初又得了连任……”

顾夕颜全身地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耳边有嗡嗡的轻鸣:“那,那蒋氏是一个人出的宫吗?”

齐懋生道:“那当然。这都是特例了。当年好象有传言,说蒋氏为景宗帝生的十三皇子就是因为米氏的原故没了的,景宗帝没办法跟蒋家交待了,才同意蒋氏出宫的……年代已经久远了。后来米氏生的三皇子显宗帝又继了大宝,那就更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顾夕颜的脸由红转白,目光呆滞地坐在了那里。

齐懋生看顾夕颜面露戚色,情神情哀婉,不由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顾夕颜泪眼汪汪地望着齐懋生。不知道怎样开口的好。

齐懋生犹豫了一下。坐在了顾夕颜的床弦边:“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你姐姐……”

真聪明!

顾夕颜看见眼前这个神色刚毅果敢地男子,不由暗然神伤。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相遇。自己恐怕会请他帮自己出个主意吧……可现在……

齐懋生目光温和地望着她,神色亲切,看得顾夕颜心中暖洋洋的。

她略一思忖,吞吞吐吐地把自己对顾朝容的怀疑说了出来。

齐懋生静静地听着,神色很温和,偶尔还插一两句嘴,把顾夕颜的那些支言片语问清楚。顾夕颜在他的这种态度下顾虑全无,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知道她不简单,只是有时候还自欺欺人,心存幻想而已……人活在世上最怕孤独无助,自从我到了盛京,就一直有这种感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三姑六舅……如果不是端娘一直站在我身边守护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会落到怎样的境地……尽管如此,我有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有种害怕……如果我不是被端娘……保护的那个人,她是不是还会一如概往地爱护我……”

她轻轻的诉说着,白净如梨花般静谧地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象一个被困在了凡尘的仙子般无助。

齐懋生的手伸到半空中僵在了那里,他眼中闪过挣扎,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了顾夕颜鸦青的乌丝上。

“所以有时候想嫁人算了。”顾夕颜脸上露悲切,“即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顾家,又可以不再受顾朝容的摆步……”

“不会地!”齐懋生柔声道,“你想的太多了。你姐姐这个人,我也有所闻,她,比较有野心,如果仅仅是只要一个孩子,她可以收养一个……”

顾夕颜猛地抬头:“可我姐姐,她好象不能生的样子……”

“这都是次要的。”齐懋生双目明亮的锐利,“主要是皇太后,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姐姐现在的处境有点不妙,所以她才急着把你嫁给一个能稳固她权力的人,夏国就是被李朝阳坏了规矩的,从万基皇帝末年起到现在的熙照王朝,内宫与朝政就没法象以前那样分的清楚了,那些士族豪门都开始以女儿能嫁入宫中为荣……以前选皇后,要以出身世儒单族为首选……”说到这里,他斜睇了顾夕颜一眼,“算起来,你们顾家在太初朝之前曾经前前后后共出过二十一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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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月色朦胧(下)

顾夕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齐懋生轻笑道:“最奇怪的是,你们家子嗣艰难,但是姑娘到了夫家都宜生养,我还记得平安朝厉氏时期的肃庄皇后顾氏就先后生了八位皇子,是所有皇后中生子最多的……”

顾夕颜惊道:“还,还有这种事……”

齐懋生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沉吟道:“也许,你姐姐在宫中并不象你们家想象的那样得宠……需要借助外面的力量……”

顾夕颜已明白齐懋生未完之语,她皱着眉头道:“那,那岂不左小羽的可能性更大?”

“那也不见得。”齐懋生笑道,“他毕竟底子太薄,皇贵妃娘说不定更钟意蒋家。”

顾夕颜露出向往的神情:“你说我如果真的嫁给了蒋杏林,能不能说服他三年以后让我带着自己的嫁妆和离……”

齐懋生笑:“就是他同意,蒋老侯爷也不会同意……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看从你姐姐那里下手可能会更容易些。”

顾夕颜不解地望着他:“我倒觉得从她那里下手简直太困难了。我根本打听不到她的蛛丝马迹来,无法判断她真正的意图和目的……”

齐懋生沉思起来。

顾夕颜也支肘托腮地想着心事起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齐懋生道:“万一不行的话,你就嫁给太子吧。那个人还不错,和你年龄也相当……”

“我才不要给人当小妾呢!”顾夕颜小声嘟努着,“大不了我再逃一次……”

“胡说些什么?”齐懋生脸色很难看,再次训斥她,“外面是什么世道你知道吗?凉地遍地开矿,破坏严重,已经无法种庄稼了,农民全都到矿上去当矿工了。在矿井里钻一天,挣不到两文钱。盛京楚馆秦楼里的姑娘十之八九是梁地来的,人称梁女……”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样子好,别到外面乱跑,小心被人拐了去……”

啊!是说我很漂亮吗?

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特别是被象齐懋生这样有点冷淡的男人赞美,顾夕颜的心情无端的愉快起来!她嘴角微翘,谁知齐懋生又加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少看些李朝阳的歪书……”

顾夕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嘀咕道:那怎么可能。我和他都是穿越人士嘛!

齐懋生沉着脸:“你听清楚了没有?”

“知道了!”顾夕颜小声地道。

齐懋生继续阴着个脸:“再不许胡说八道了!”

顾夕颜烦了:“我怎么胡说了,我本来就和那些人合不来。你看,我就说了一句不当小妾的话,你就阴着个脸,象我欠了你的银子似的……但凡是个女人。有谁愿意给人当妾室的,更何况是太子的小妾,到时候进退两难,生了女儿没地位,生了儿子触动别人的利益……怎样都难两全,人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齐懋生头冒青筋,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嫁给毓之算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洁身自爱。和屋里的人也是干干净净的……有我看着,定不会委屈你的……”

你是我爹吗?管我那么多!

她睁大了眼睛瞪他。

齐懋生见顾夕颜瞪他,脸色变得冷凛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看见齐懋生这个样子,顾夕颜心中一寒。眼睛眨呀眨的。眼泪就珍珠似地落了下来。

齐懋生脸色越发地阴沉了,半晌才道:“别哭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有儿子,毓之就不纳妾,这总可以了吧!”语中多有无奈。

你才胡说八道呢!顾夕颜在心里腹诽道。根本就是道不同不为谋,多说无益。

顾夕颜懒得理她,撇了撇嘴。

齐懋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双冷冷的目如刀似地盯着她。

顾夕颜心中一悸,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话来:“我,我才不做你的侄媳妇呢!”

齐懋生顿时目瞪口呆。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看到这样的齐懋生,心中一乐,嘴上却不饶人,冷冷地道:“让我每次见到你都给你叩头奉茶,你想都别想。”

齐懋生目光闪烁,表情严肃,看上去有诡异。

顾夕颜觉得和这个人讨论自己的未来根本就是鸭同鸡讲,完全不通。她决定转移一个话题,道:“干嘛总是说我啊,你呢?说说你吧!”

齐懋生一怔,眸中闪过无法掩饰地诧异,眉间旋即拧成了一个“川”字。

顾夕颜见状,顿时来了兴趣。

他肯定没有再婚,是不是还没有忘记叶紫苏呢?

顾夕颜眨着象黑曜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大眼睛,俏皮地道:“你呢?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点为难他的意思。

果然,齐懋生眼中出现了少有的忧色:“我妻子去世了……有一个女儿,今天五岁了……”

叫齐红鸾吧!

顾夕颜在心里补充道。

齐懋生脸上流露着伤感:“早知如此,就应该给她定一门亲事,也免得……”

顾夕颜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如果他回不去了,齐红鸾就成了孤儿了。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孩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她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安慰齐懋生:“不会的……你一定能平安地回到燕地去的!”

齐懋生低头轻叹亲留下来的庄园,过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再把女儿接过来……”

“你,你让我诈死!”齐懋生鄂然,“那是决对不行的!”

顾夕颜讪笑。也是,人家堂堂燕国公的二公子,怎么能诈死了隐姓埋名做个庄园地管事。想当初。他不也嘲笑了叶紫苏和方少卿地吗?

火光电石中,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齐公子。我有个想法。”

齐懋生诧异地望着她。

顾夕颜激动地说:“用棺材,用棺材把你送出去。”

齐懋生反对:“不行,如果我是左小羽。一定会开棺检查的。”

“不,不,不。”顾夕颜道,“把你放在尸体下面。嗯,我是说,棺材一般都很沉重又很厚,他们可能会开棺检查。但总不能把尸体给翻起来然后敲着棺材地底板看看藏没有藏人吧。我们在棺材里面做个夹层,你躺在夹层里面……这样也安全一些,我们就不一定要刘家帮忙了……”

“你等等!”齐懋生眼中闪过异采,“我想想。”说完,齐懋生闭着眼睛则轻轻地靠在了顾夕颜旁边的床庑旁沉思起来。

顾夕颜屏生静气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盯着齐懋生。

齐懋生真地很英俊。身材高大挺拔,气质硬朗刚毅,给人很“Man的感觉,特别是他沉默不语地时候,有一种内敛的锋利,可张可驰,就象,就象藏在匣里的名剑似地,有种低调的华美。

屋子里静悄悄的。顾夕颜支肘望着齐懋生,气氛安静而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齐懋生才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眼睛明亮温暖,顾夕颜心中一喜。急急问道:“怎样?”

齐懋生道:“这个计划可以一试。”声音里隐隐透着点欣喜。

“那就好。那就好!”顾夕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也很高兴。自己的这个主意在齐懋生这种人手里应该可以发挥到完美无暇吧。她犹豫道:“要不,我们自己干!”

齐懋生听懂了顾夕颜的意思,目中含笑道:“真死人不好找啊!”

“啊!”顾夕颜这才想到自己计划的那个关键人物,她不禁脸色一红,“是啊,的确不好找。”

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空气中充满了融融的味,象糖果的芳香,让人从心底甜到舌尖。

今夜以后,就是永别的时候了吧!

顾夕颜心生戚色,嘱咐他道:“你明天小心点。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从滴翠阁旁边的林子里穿到黄先生那里去,那边地园子这两年一直赁给长生班的人在用,他们那边人多手杂,特别是这段时间排新戏,又请了一些名角来。我想那些人一定带着自己的小厮什么的,你虽然扮小厮不象,可扮个车夫之类的还行……”

齐懋生闻言眉角一扬,好象对她的这种安排很有点不以为然。

顾夕颜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唠叨:“可千万别往内院里窜,我们家穷,仆人少,到处冷冷清清的,有几只蚂蚁爬出去都一清二楚的……”

齐懋生笑起来:“我看你们家内院松得很嘛……”

顾夕颜脸色一红:“家里实在是太大了!”

齐懋生目含担忧地道:“你也别乱来……”说着,他把那枚玉柱私章塞到顾夕颜的手里,“如果我能平安回到燕地,一定会帮你地。如果万一我……你就拿着这私章去找毓之,他是下一任燕国公继承人,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你,也帮我好好看着我女儿……”

怎么象是临别的遗言!

伤感突如潮水般涌向心尖。

顾夕颜泪盈于睫。

齐懋生,以他特有的方式关心着自己的一个英俊男士……

“好了,好了!别哭了!”齐懋生故作轻松地说,“你照顾我女儿是一回事,可不许给她看那些歪书,也不许灌输她那些乱七八糟地观点,嗯,听清楚了没有……”

顾夕颜强颜欢笑地点头……

“还有,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到盛京地威武镖局去,让他们护送你去燕地……中途要经过晋地,那里很不安全……这几年晋地士族大量兼并土地,流民很多,大白天的都有强盗出没……你可别把我地话当耳边风……”齐懋生殷殷软语,顾夕颜心生戚戚。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伫在那里。

顾夕颜抬头。

原来已经天亮了。

两人面面相觑。

“姑娘,姑娘!”一阵轻声的呼喊。

是墨菊的声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收敛了气息,不敢有丝毫的举动,象马上就要被主人撞见的贼似的,还带着点惶恐的表情。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2
第六十五章 忧心忡忡

墨菊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轻手轻脚地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两个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齐懋生眼中闪过踌躇:“我走了,你可别乱来啊!”说完,不等顾夕颜答话,推开窗就翻身而出,削瘦挺拔的身姿很快地消失在了薄薄的晨雾中。

顾夕颜追了几步又停下,倚在半开的窗棂旁发了一会怔。

半晌,她才才转身喊了墨菊。

一夜未眠,却不见疲色。

顾夕颜草草地吃过早餐就去了顾夫人那里给她请安。

她去的早,想不到还有比她更早的人。

刘老爷和刘左诚已笑眯眯地等在那里了,见到顾夕颜,他支了顾夫人出去给她沏茶,顾夕颜趁机说了句“滴翠阁”,刘老爷站在自己身后的刘左诚交换了一个眼色,刘左诚立刻疾步出了房门。

等顾夫人再进来时,只看见刘老爷和顾夕颜相谈甚欢。顾夕颜和顾夫人说出几句闲话,又和刘老爷寒暄了几句就借故告辞了。

回到勿园,只有墨菊和顾夕颜的园子静悄悄的,顾夕颜心神不宁的,静坐在窗前的大榻上,好象在侧耳听着些什么。

墨菊觉得奇怪,也静下心来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顾夕颜见状,淡然地笑了笑,吩咐墨菊:“我到床上去躺一会儿,你去守园窜个门子,看看刘老爷都干了些什么!”

墨菊明了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姑娘放心。”

墨菊走后,顾夕颜又独自静立了一会,神色渐渐萎靡起来,她打了一哈欠,起身准备上床休息,谁知一起身。竟然觉得头重脚轻跌在了地上。

顾夕颜不由地苦笑,半晌才爬了起来。脚步轻飘地上了床,胡乱拉了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夹被披在了身上,闭目养起神来。

齐懋生。齐毓之……齐懋生,齐毓之,两个名字反复地出现在她的心间。

渐渐地,顾夕颜陷入了朦朦胧胧中。她好象看见齐懋生刚毅的脸上含着忧悒,远远地出现在她的眼帘,殷殷叮嘱她:“你要帮我照看我女儿。”顾夕颜刚要回答,齐懋生的面孔突然就逼近了。微笑如阳光般明媚地望着她,神色奕奕,一扫满脸的风尘和憔悴,人年轻了快十岁,眉宇间飞扬矜贵。对着顾夕颜深情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派风流倜傥的貌样。顾夕颜一惊,齐懋生什么时候这么轻佻了?她惊呼道“你是谁”,那人笑道“我是齐毓之啊”,顾夕颜揉了揉眼情,竟然真的是齐毓之,她急切地上前拉着齐毓之地衣袖:“齐懋生呢,齐懋生呢……”齐毓之笑盈盈地道:“他不是还在盛京吗”……

顾夕颜倏然醒来。汗透衣襟。

外面的骄阳似火,旁边有人轻声喊“二姑娘,二姑娘”。

顾夕颜茫然地喊了一声“齐懋生”。

旁边地人道:“去哪里,姑娘要去哪里……”

顾夕颜慢慢敛过神来,墨菊清秀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帘里。她声音嘶哑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菊望了望床头地自鸣钟。道:“快十二点了,是吃午饭的时辰了。”

顾夕颜急了。连珠炮似地道:“你怎么没有叫我起来?我让你去看看刘老爷那里有什么事的你可去看了?”

墨菊忙笑道:“去了,去了。刘老爷一早上就和夫人说着话儿,现在正和夫人吃午饭,我掂记着姑娘,所以提了食盒来……刚到,就听见姑娘在梦呓,说什么去哪里的……”

顾夕颜呆了片刻,一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拐一拐地朝秀和园跑去。

墨菊忙追了上去。

顾夕颜风风火火似的到了滴翠阁,一拐一拐地上了二楼。

二楼空空如也,连地上铺的那床破絮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满屋尘灰中有一块光洁的,她简直都要怀疑这里是否真地住过人。

紧跟在她上楼来的墨菊在她身后局促不安地轻声地问道:“姑娘,您这里怎么了?”

顾夕颜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滴翠阁二楼西边的窗棂边,望着窗棂上那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破棱布发了一会儿怔,然后跌跌撞撞地下楼去了。

两个人回到了勿园,顾夕颜神色怏怏地和墨菊吃了午饭,又让墨菊去顾夫人那里看看刘老爷都在干些什么。墨菊要收拾了碗筷再去,顾夕颜等不及了似的要她去了再回来收碗,墨菊正在犹豫着,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她撩帘一看,原来是端娘和杏红回来了。她忙迎了上去:“姑姑,可用过午饭没有?”

端娘满脸风尘,精神却很好,笑道:“用过了,在夫人那里用地。姑娘这两天可还好?吃了午饭没有?”

墨菊犹豫了一下,笑道:“都好,都好。”

正说着话,顾夕颜在室内问道:“可是端姑姑回来了!”

墨菊忙撩了帘子请端娘进了内室。

端娘一见顾夕颜,大吃了一惊。

她精神萎靡,气色怏悒,整个都无精打采的。

端娘上前搂住了顾夕颜:“姑娘,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回城的时候京中戒防如何?”

端娘小声地道:“还是挺严的。”顾夕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的事吗?”

端娘笑道:“没有,没有。”说完,吩咐墨菊:“红杏晕车,你快去伏伺下杏红吧!”

墨菊应声扶了杏红出了门。

端娘这才道:“妥娘两口子忠厚老实,你看,一共是二万三千两,还有帐册,都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园子里收的干冬笋卖的钱都记了上去……”说着。解开了手边的一个蓝布包袱,露出一叠整整齐齐地帐册和几张银票。

顾夕颜兴趣珊然地看了一眼。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端娘仔细一看,是一块小小的玉石。她笑道:“哟,姑娘是哪里得的这东西?”

顾夕颜地手缩了一下。轻声道:“是个小玩意。”说完,眼中露出迷茫。

端娘不明所以,正要说什么,正好墨菊进来请示端了茶进来,端娘悄悄指了指神游太虚般的顾夕颜,墨菊知道端娘地意思,摇了摇头。端娘见状。思索了一会,就和顾夕颜说起来去栖霞观地事:“……把姑娘和两家送来的庚贴都给了贞龄姑姑,贞龄姑姑说今天姑娘红鸾星动,是宜嫁之时。两家送来地生辰和姑娘的也没有什么冲撞的地方……”

顾夕颜神色鄢然:“母亲那里怎么说?”

端娘笑道:“照姑娘吩嘱的回了。夫人说暂时放一放,等见了皇贵妃娘娘再说。”

顾夕颜“哦”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墨菊给端娘倒了茶正要出去,顾夕颜却猛然抬头,看见了墨菊,厉声道:“要你去守园,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夕颜一向待人和气,这样的厉声是极少的,墨菊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连声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她急急地朝端娘点了点头。疾步走出了房门。

端娘陪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顾夕颜也不应她地话,侧身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道:“我有点累,姑姑您也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

端娘迟疑着。杏红却撩了帘子进来。轻声地道:“姑娘,惠兰姐姐来了。带了七巧斋的碗豆糕,说是来谢谢姑娘那让我们去帮着晒了书……”

杏红的话音刚落,顾夕颜猛地坐了起来:“是惠兰吗,快请她进来!”

端娘和杏红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杏红快步撩了帘子请了惠兰进来。

惠兰刚进来,顾夕颜就道:“你一路来有没有遇到什么稀奇的事?”

惠兰“扑哧”笑了一声,道:“姑娘怎知我到贵府遇到了稀奇地事!”

顾夕颜表情似喜还忧,有点发怔的样子。

“您可不知道,我车到了通义坊的街口,却遇到了正在那里盘查的左将军。”惠兰笑盈盈地道,“我那车夫不懂事,打了贵府的旗号,左将军却大手一挥,一路畅通地到了。你说这事奇不奇……上次还把我们的车夫打了一顿,据说到今天都起不了床了!”

端娘听了只拿眼睛瞅顾夕颜,顾夕颜却面无表情,刚才的兴奋劲全无了。惠兰瞧出点端倪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端娘掩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姑娘脚崴了,正不舒服着了!”

顾夕颜趁机道:“是啊,脚有点疼。”

惠兰犹豫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端娘起身准备送她,顾夕颜却客气地道:“既然来了,就多呆一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去也不迟。”

谁知惠兰立刻笑盈盈地道:“如果甚好。我还没有去给夫人请安了!”

顾夕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缓缓躺下,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们,身体发出冷淡而疏离的气息。

杏红歉意地朝着惠兰笑了笑,陪着她出了门。

端娘朝着墨菊使了一个眼色,墨菊轻声地道:“姑娘,那你休息吧,我和姑姑出去了。”

顾夕颜语气怏然地“嗯”了一声。

端娘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回道望了一眼。

顾夕颜露在翠绿色夹被外面欺霜寒雪般的肩膀正不停地颤抖着。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屋前如伞地大树下说着悄悄话。

端娘面含忧色:“走,我们去滴翠阁看看。”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3
第六十六章 意外所获

顾夕颜的指尖不停地滑过圆玉的顶端,那上面雕着一只蜈蚣,在拇指大小的横截面上弯曲成了一个几字形,共有三十六只脚,每只脚的样子和形态都不相同。

这是齐懋生的私章!

和崔宝仪给自己的那块玉佩上的图案好象啊!

图形很古朴,都是以线条构成的,没有圆润的转笔……

顾夕颜猛地僵住了。

崔宝仪给自己的玉佩上雕的是一个古夏文字“福”,齐懋生这枚私章上的图案难道也是一个古夏文不成……它会不会也是一个字呢?

一想到这里,顾夕颜立刻心急如焚。

她扬声道:“墨菊!墨菊!”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齐懋生,齐懋生,他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中午的那个梦,有没有特别的意义的?

顾夕颜颓然地躺在床上,被未知的恐怕折磨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顾夕颜强打了精神问了一声“谁”。

杏红隔着帘子答道:“二姑娘,是我和惠兰姐姐回来了。”

顾夕颜道:“请惠兰进来喝杯茶吧!”

惠兰清脆地应声而入,抽了顾夕颜的迎枕扶了她坐起来:“姑娘的脚好些了吗?我跟着大姑的时候曾经看过个一个古方子,对治外伤非常有疗效,要不我写了方子姑娘试试。”

顾夕颜只是葳了脚,并不是什么外伤,但惠兰这么一说,又让她想起了齐懋生来,不知道他的伤到底怎样了,那些地香菊对他有没有帮助。

她神色间又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惠兰和杏红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视,惠兰笑道:“姑娘口喝不喝。要不要我给您煮壶蜜甘茶来!”

顾夕颜“啊”了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答非所问地道:“我这脚总是不好,等会就麻烦您把那方子写一份给我,让杏红帮着去抓药试试也好。”

杏红脸色微变。觉得顾夕颜有些不对劲,但口里还是唯唯诺诺地恭敬应了。

惠兰比杏红懂得掩饰,她面色如常,笑盈盈地道:“我这就写给姑娘。”说完,朝杏红递了一个眼色,杏红立刻拿来了笔砚,惠兰提笔挥墨。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了顾夕颜。

顾夕颜接过方子并不急着去看,问惠兰:“姑娘跟了大姑很多年吧!”

惠兰略迟疑了一会,道:“我原是陇左郡果州白城人,熙照二百九十二年朝庭到陇山剿匪,我父母都死于战乱。恰逢大姑到凤台拜访黄先生后取道白城回淞江平原,救了我一命……”

今年是熙照三百年,算一算,她跟着崔宝仪已经有八年了。一个念头掠过顾夕颜的脑海,她问道:“惠兰,你知道熙照第一任皇帝是什么时候登基的吗?”

惠兰想了想了,道:“夏历1816年七月十四日。”

顾夕颜手心冒汗:“今天是几月几号?”

惠兰“哎呀”一声:“今天是七月七日,难怪京里戒备森严,想来皇上是想庆祝熙照成立三百周年大典……”

对熙照王朝来说。没有什么比燕国公献俘更好的贺礼了。

还有七天!

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熙照的七天,又将会发生什么事?谁是亚当,谁是夏娃,谁又是那条毒蛇!

顾夕颜额间冒汗。感受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杏红眼尖。笑道:“姑娘,我给您打打扇吧!”

顾夕颜摇了摇头。问惠兰:“你认识古夏文吗?”

惠兰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在大姑身边的时候,我经常帮着大姑清理文稿,所以认得一些古夏文。”

顾夕颜让杏红拿了纸墨来画了齐懋生私章上地图案给惠兰看,惠兰笑道:“哦,这是一个授字。”

顾夕颜迟疑地问:“寿字?福寿安康的寿字?”

“不是。”惠兰笑道,“是天授其任地授字。在古夏文中,这是个非常特殊的字,在夏国最古老的神话中,我们都是显天大神差索地仆人,这授本是是显天大神身边的一个近身侍卫,显天大神的儿子阿多想杀死差索成为显天大神,就在光明殿设下埋伏,趁着显天大神变化成凡身听取民众疾苦的时候刺杀他。授在关键的时刻挡在差索身前受了刺客的一剑,然后又不顾伤痛保护差索逃出了光明殿……从那以后,授就成为最受显天大神信任和宠爱的侍卫,显天大神受予他授这个图象,喻意着他有三十六种技艺,会三十六种变化,受三十六方朝拜,让他做为自己地代表在神界和凡间巡视,有天授其命的意思……”

顾夕颜指间颤抖。

惠兰疑惑地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个字来!”

顾夕颜含糊其词:“上次大姑不是送给了我一个玉佩吗……这个字我也不认识,所以请教于你……”

杏红在一旁收拾笔砚,笑道:“姑娘可真是问对人了!我还没有见过比惠兰姐姐更聪明的人。什么都知道……”

惠兰忙拦住杏红:“你太抬爱我了!姑娘面前,我怎敢当聪明二字……”

杏红脸色微僵。

顾夕颜毕竟受的教育不同,对主仆之间的尊卑关系一向都不太在意,而且她自己本是草根出生,很敬佩那些通过自己地努力改变命运的人。她替惠兰解围,对杏红道:“那你就跟着惠兰多学学。”

杏红不敢多说什么,忙曲膝朝顾夕颜行了一个福礼,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惠兰忙笑道:“杏红,我们去帮姑娘煮点甘蜜茶吧,姑娘睡了起来,让姑娘润润喉!”

顾夕颜笑道:“让杏红去煮吧,我们在这里坐着说说话。”

杏红应声去煮茶了。惠兰坐在床弦边和顾夕颜闲聊:“大姑在宫里当差可还好?带信回来了没有?”

惠兰笑着一一回答:“在皇太后娘娘身边伏伺,每天就是给太后娘娘读读书。陪着练练书画什么,很清闲。皇后娘娘也到坤宁宫里请安的时候,偶尔也陪着皇后娘娘说说话儿。带信来说一切都安好。要我们不要牵挂!”

“伍嬷嬷身体还好吧!”顾夕颜殷殷问道,“身边有没有人伺候?”

惠兰目光闪烁:“大姑虽然在宫中当差,俸禄并不高,哪里请得起人,我在身边伺侯着就是了。”

顾夕颜关切地道:“那你岂不是很辛苦!”

惠兰长叹了一声:“二姑娘也不是旁人,说给您听也不打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姑是跳出了红尘外的人,哪里注意到这些细小末节的事。说起来。我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总不能老在伍嬷嬷身边侍候着呢!”说完,苦涩地笑了笑,“听说端姑姑跟姑娘到栖霞观找贞龄姑姑了,想是好事将近了吧!奴婢在这里先恭喜二姑娘了!”

顾夕颜心中一凛。

这一定是杏红告诉惠兰的,就是不知道告诉了多少。回头一定要问问端娘才行,可不能把妥娘那边的事给抖了出来。那可是我地一块浮木啊!

惠兰见顾夕颜笑则不答,脸上一红,垂头道:“姑娘,怕是觉得我太,太过不知羞了吧……”

“不是,不是。”顾夕颜忙辩解道,“只是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我也不好说什么。”

惠兰笑道:“姑娘。你也别怪奴婢多嘴。依我看,还是同意了左将军要好一些……”

顾夕颜一怔,没想到惠兰连这样地细节都知道了。她淡淡地笑,若有所思地道:“他比我要大好多岁,端姑姑地意思是蒋家好些……又有锦心在那里。也有个照应……”

“姑娘。您待人一向厚道,我也是一见您就觉得可亲。心里一直把您当自己的半主子似的,您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还要您面前打马虎眼,可就对不住你对我地好了。”惠兰脸上带着破釜沉舟地表情,“您想想,那蒋家再好,到了蒋杏林手里又能得几份去。可左将军不同了,骠骑大将军,正三品,比顾老爷还高半阶,一嫁进去就是诰命夫人,当家地主母,不比那蒋九公子强百倍……”

顾夕颜还在那里犹豫:“可是,他已经有三房小妾了……”

惠兰冷笑道:“姑娘,不管有几房小妾,那都是妾。更何况,左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庶出地。如果以后姑娘生了儿子,自然是堂堂正正的公子,继爵承家的,万一生地都是姑娘,几个儿子哪个敢不在您面前孝敬,到时候,你说收了哪个在您膝下就收哪个,还怕他们翻了天去不成……”

顾夕颜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来:“还是惠兰心思珑珑啊!”

惠兰闻言抬头,目含期待:“姑娘,不如把我要到身边伏伺吧!”

顾夕颜一怔。

惠兰面带绯色自荐道:“我虽然不如墨菊和杏红那样伶俐,可年岁比她们大些,有什么事也能照应着,姑娘不妨考虑考虑。”

到我身边,干什么?

当婢女?还是……当通房的丫头?

顾夕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这,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惠兰看得心中一怔,正要说话,杏红却端着盛着蜜甘茶的小漆盘进来了,笑道:“姑娘,惠兰姐姐喝茶!”

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个关键的时候进来!

惠兰脸上掠过一丝阴霾,很快又绽开笑容,迎上去接了杏红地小漆盘端到顾夕颜手边。顾夕颜端了一盏茶,又要惠兰不必拘礼,让杏红端了一杯给惠兰。

大家坐下来静静地喝着茶,一时无语。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3
第六十七章 未雨绸缪(上)

一盏茶的功夫,端娘面色凝重回转,见到惠兰,脸上微霁,惠兰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恭恭敬敬地给端娘行礼,到把端良怔了怔。

顾夕颜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待端娘和惠兰寒暄数句后,顾夕颜笑将惠兰写的古方子递给端娘:“惠兰写的,说是极难得的古方子……”

端娘也不大懂这些,听顾夕颜这么一说,又寻思着惠兰是崔宝仪身边的人,也不疑有它,将单子递给了杏红,笑道:“如此就有劳惠兰费心了。杏红陪着你惠兰姐姐去田嬷嬷那里一趟,让她派个人去抓些药来,好歹也试试。”

两人起身而去。

端娘的脸阴了下来,质问顾夕颜道:“你是不是又和长生班的那些人搅到一起了……”

顾夕颜一怔。

端娘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是不听。那戏班子上的人,有几个好东西……我今天去滴翠阁,竟然遇到了那个长生班的帐房。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当着我说是看见有个羊肠小道,景色奇美,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这是知道纲常人伦的人说的话吗……”

顾夕颜脑中一“轰”,道:“您,您说您遇到了黄先生?”

端娘见顾夕颜神态紧张,更加肯定顾夕颜到秀和园去是为了会长生班的人。她目中含怒:“你这次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已经告诉夫人了,明天就会派人去撵了长生班的人出去……本来收留她们是好意,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如果有个什么,顾府几百年的声誉可就完了。更何况是姑娘仪亲的紧要关头……”

也就是说,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齐懋生走了。

顾夕颜打断端娘的话,问道:“好姑姑,你就别训我了。你这一怒之下告诉了母亲,那。那刘老爷可曾,可曾……”

端娘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瞪了顾夕颜一眼:“你以为我是笨蛋啊。当着刘老爷的面说这些话……”

顾夕颜紧张地问:“刘老爷还没有走吗?”

端娘道:“说是想等老爷回来见个面,吃了晚饭再走。”

“那七爷在不在?”

端娘奇道:“七爷要照着铺子,自然是把刘老爷送来就走了。”

顾夕颜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才略略镇定了一点。她笑着给自己解围:“我只是问问而已。”

说了几句话,顾夕颜又一直陪着笑脸,端娘憋在心里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些,道:“听说七爷带地随邑太多,在府门口还差点和戒防的羽林军起了冲突……还好左将军出面打了招呼,有惊无险……”

顾夕颜脸上露出奇怪地表情来。端娘见了,心病又起。迟疑地道:“姑娘。您看这两桩婚事……”

顾夕颜拉着端娘的手坐在了床弦边,促膝谈心:“姑姑,我现在也没什么主意了,你说,答应哪家好呢?”

端娘叹了一口气:“我看着姑娘的性情。自然是蒋家好……”

顾夕颜目光流转,璀璨如宝石,凑在端娘耳边低语了一通。

端娘地脸色似惊似喜,似嗔似怒,顾夕颜把话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凝视着顾夕颜含泪不语。

顾夕颜有点担心,轻声地问:“姑姑,您看我这主意可行!”

端娘嘴角慢慢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姑娘真是长大了。越来越象连夫人了。”

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端娘轻轻地抚摸着顾夕颜的鬓角,目光亲切:“我早年丧父,青春丧偶,什么苦没有经历过,姑娘不用担心我。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

顾夕颜心中一暖。眼角湿润,轻轻地伏在了端娘的肩头。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去给顾夫人请安了,端娘去了田嬷嬷那里。

两人见了面,端娘拉着田嬷嬷一阵私语,田嬷嬷怔了怔,说:“惠兰人品学识长相都是没得说的,只是要收在屋里……我怕姑娘把握不住啊!”端娘低语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我们府上如今哪有合适地人选。眼看着姑娘婚事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我们不早做准备,到时候更是慌手慌脚的。嬷嬷是经历过的人,这陪房的要是选不好,后患无穷,惠兰再怎么说,总是崔大姑跟前教导过地,不比寻常家的姑娘……”

田嬷嬷闻言笑了笑,说:“既然端姑姑都这么说了,我这就去禀了夫人就是。”

端娘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田嬷嬷亲自送了端娘出门,正巧赶上顾夕颜给顾夫人请完了安要回勿园去,顾夕颜和田嬷嬷打了招呼,两个并肩而去,田嬷嬷转身到顾夫人的屋里去回话了。

路上,顾夕颜问端娘:“杏红还知道些什么,你一定要确定,要不然,是要出大事的!”

端娘保证道:“我去妥娘那里是一个人悄悄去的,她不知道。”

顾夕颜还是不放心,反复叮嘱道:“以后有什么一定要避着红杏,这丫头没什么心眼。您也趁机问问两个丫头,看她们都有些什么打算。不管怎么说,大家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她们跳了火坑去。”

端娘笑道:“这世间除了姑娘,有谁觉得那是火坑了?”

顾夕颜讪讪然地笑了笑,拉着端娘的衣袖撒娇:“我知道姑姑最疼我,您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相貌堂堂,品行端良,家财万贯,能做文章的好女婿,到时候让他跪着给您敬岳母茶……”

“哎哟!”端娘急急地捂住了顾夕颜的嘴,“这院子里到处透风,可别乱说话。”嘴里这样说,眼角眉梢却缓缓地洋溢出喜悦来。

到了下午,顾家突然热闹起来。

顾夫人叫了惠兰来在守园地暖阁问话。田嬷嬷和赵嬷嬷带着人去柳亭那边要撵了长生班出府,秦大姑先是将好话说尽。让宽限几个月,租金愿意再加,田嬷嬷无论如何不松口。两边就口角起来,长生班的那些徒弟们见撕破了脸,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七嘴八舌的,把田嬷嬷搞了个灰头土脸回来,顾夫人气得够怆,直嚷着要去报了官府。还是惠兰在一旁出主意:“既然是夫人娘家人介绍来的,还是请了她出来做个东道,也免得嚷了出去大家都失了脸面。”顾夫人觉得说地有道理,又叫孙嬷嬷去派人写信给远在江南地自家堂嫂。

惠兰到勿园来说这事的时候颇有几份炫耀地意思,想是顾夫人问话间已隐隐透露出某种意思出来。惠兰急着要在顾夕颜面前表现一番。

顾夕颜只是当笑话听了一乐,端娘却朝惠兰使了一个眼色:“天气热,我在小厨房里煮了绿豆水,正巧夫人差人送了一大块冰来,惠兰手灵巧,帮我来敲冰。”

惠兰会意地跟着端娘去了小厨房,顾夕颜却招来墨菊:“你把这一千两银子给秦大姑悄悄地送去,让她另寻了地方住。把黄先生经常到秀和园来逛的事透露给大姑听……”

墨菊忙将银票塞进了衣襟里,应声而去。

端娘在小厨房里和惠兰谈心:“我们姑娘是孩儿气。什么都不懂,有些事,还望你教教她。”

惠兰听了心中大定,喜悦掩不住地挂上了眉梢:“姑姑,您可别这么说。姑娘屋里谁不知道全凭了你。以后我有什么做不到的。姑姑可要把我当自己地亲侄女似的。该说的就说,该责骂的就责骂……免得我犯了错丢了姑娘的脸面。”

端娘听了。正色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你说说心里话,准备怎么办?”

惠兰听得一怔,没想到端娘真的就拉了脸来教训她。

可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惠兰一时摸不清头脑,含糊地道:“我是个糊涂人,全凭姑姑做主就是。”

端娘沉吟道:“原来姑娘身边有四个丫头,姑娘怕耽搁了年龄,嫁了两个。如今留在身边的墨菊和杏红都是我原来特意挑了给姑娘做通房丫头地。惠兰你不同,如果和我一样做陪房的嬷嬷,那就白费了姑娘收你进府的心;如果和墨菊她们一样,又确实是委屈了你;如果当管家娘子,怕又遇不到那么好的人……”

端娘这话是有讲究的。夏国大户人家女儿出嫁地陪房有三种。第一种就是端娘说的陪房嬷嬷,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有点年龄阅历的妇女,很得娘家主母的信任,把女儿托付给她们,专门帮着管理家务事,调和夫妻之间的关系,通常是一家子人一起跟着陪嫁过去;第二种就是通房丫头,娘家会在姑娘出嫁前选一批相貌出佻的丫头陪过去,姑爷看中了,就可以纳为妾室,也可收为滕房;第三种就是管家娘子,有的丫头陪嫁过去不愿做妾的或是姑爷看不上地或是姑娘不同意的,年纪大了或是放出去嫁人,或是指给家里的一些机灵贴己的小厮,因这些小厮多是姑爷家的人,丫头们嫁过去了就能算是姑娘房里地人了,虽然有些人依旧在姑娘身边伏伺,但大部分都会被指到其他房头伺侯,而且这些丫头指地小厮一般都是颇得家主喜欢的,大多数都能做到管事这一级,所以又被称为管家娘子。

惠兰一听,当然知道端娘地意思。

她差涩地低下头去,没有接话。

端娘见了,叹了一口气,语带抱怨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姑娘就那么与众不同,说什么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过谁去,没有谁低过谁去,女儿家更是要帮着女儿家,要把墨菊和杏红都放出府去,说什么让她们自由选择。你说说看,天下间哪有这个理的。到时间姑娘出嫁,岂不是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不让人笑掉了大牙……”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3
第六十八章 未雨绸缪(下)

惠兰脸一红:“姑娘也就是说说而已,夫人那里还由着她不成……”

端娘摇了摇头:“你马上就要进府里来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个夫人,只要不踩到她头上去,她是万事不管的,天天不出什么事倒好,但凡一点点小动静,都要惹得她心头不痛快的……你今天下午在守园,难道还没有看出个什么来。”

惠兰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摆了!摆了!”端娘在那边感叹,“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做下人的,更何况,我马上就要舒州老家去了……”

“啊!”惠兰惊道,“姑姑,姑姑怎么要回老家去……”

端娘苦笑道:“我原是在太夫人身边伏伺的,太夫人驾鹤西去的时候,把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放了。我是嫁到了府里的,后来丈夫去逝,孩子也夭折了,连夫人怜惜我没个去处,就让我给二姑娘当了乳娘……这么多年了,我也算对得起连夫人了。如今手里也小有积蓄,正好求去……也不用管姑娘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说到后来,语气唏嘘。

惠兰笑道:“那姑娘屋里岂不是要添人?”

端娘笑道:“陪房的嬷嬷家里有的是,姑娘身边说了不要通房丫头的,也就添一两个在身边伺候的就行了。”

惠兰目光闪烁:“姑娘可问了杏红和墨菊没有,她们可愿意出府。虽然说丫头,可也比外面寻常人家的小姐吃穿用度要好……”

端娘一怔,说:“哎哟,还是你提醒的对。两个丫头那里,我还没有问呢!”

正说着,小厨房门前闪过墨菊藕荷色的衣角,端娘叫住她:“墨菊,你怎么在外面。姑娘跟前谁在伏伺?”

墨菊进来,道:“姑娘让我出来。说是要和杏红说说话。”

惠兰朝着端娘递了一个眼色,端娘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墨菊说:“墨菊,你惠兰姐姐马上就要进府里来和你们做伴了。也不算是外人……”

墨菊听见惠兰要进府来,善意地朝着惠兰一笑,刚要说什么,端娘接着道:“我有一句话问你,你想仔细了答我。”墨菊听这话问得即突然又一本正经的,忙收敛了笑容,恭敬地道:“姑姑请吩咐!”

端娘犹豫了一会儿。说:“墨菊,你也知道姑娘现在的情况,只等定下来就是要嫁的。我也要先做个准备,我问你,你准备怎么办?”

墨菊知道她这是在替顾夕颜问话。低头不语。

端娘道:“如果一时没想好,就过两天回话,或是不好意思跟我说,直接跟姑娘去说也行。”说完,对惠兰道:“我们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快回屋去候着吧,免得姑娘和杏红说完了话找不到人。”

惠兰应了一声,端起了漆盘,正要跟着端娘出现。墨菊却拉住了端娘的衣袖:“姑姑,我想,我想求姑娘放我出去。”说完,眼巴巴地望着端娘。

端娘心中一喜,真给姑娘料对了。对顾夕颜的吩咐自然是更加深信不疑。忙照着顾夕颜地吩咐叹了一口气。说:“你还真是和姑娘想到一块去了,姑娘也是这意思。”

墨菊放下心来。满脸喜悦,把一张清秀的小脸照得如花般明艳,说:“姑娘对我地好,我记着了,断不会让姑娘一个人孤怜怜地去夫家的,等姑娘嫁过去了,我再伏伺姑娘几年,再求这个恩典也不迟。”

端娘欣慰地摸了摸墨菊的头:“好丫头,不亏姑娘疼了你一回。”

惠兰却在一旁若有所思。

几个人端了浮着冰块地绿豆汤到了正屋,等了一会儿顾夕颜才和杏红说完话,进到屋里,杏红正红着脸站在那里。端娘她们都装作没有注意,只去伏伺顾夕颜喝绿豆汤。顾夕颜没有那么多的尊卑观念,把端娘一直当长辈看待,冰镇的绿豆汤,在这个时代是很难得了。墨菊给顾夕颜盛了一碗,顾夕颜让她先给了端娘,自己接了第二碗,墨菊、杏红和惠兰大家也都各分了一碗。

女人在一起,哪有不说话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喝冰绿豆汤,一边闲聊,气氛融洽。喝完了绿豆汤,惠兰抢着收拾碗碟,拉着杏红一起去清洗了。端娘略坐了一会,起身说要去看看晚饭怎样了,墨菊忙跟着起身:“姑姑还是陪着姑娘说说话儿吧,我去提食盒去。”

端娘不肯,顾夕颜也没有挡着,墨菊只得让端娘去了。

端娘一走,顾夕颜就问她:“柳亭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墨菊道:“秦大姑让我代她向姑娘赔个不是,说这两天就去找房子。”

这是意料中的事,顾夕颜又问:“他们的那个帐房先生怎样了?”

墨菊奇道:“姑娘怎样知道秦大姑身边地帐房先生出了事?”

顾夕颜只随口一问,想探点消息,没想到歪打正着了。墨菊的话音一落,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雪白:“出,出了什么事?”

“看把姑娘担心的。”墨菊笑道:“大姑到没说什么,不过是我回来的时候隐隐听到大姑地徒弟们都在嘀咕,说是他们的帐房先生卷了长生班的银两不见了,大姑没办法了,所以才不肯搬走的……”

顾夕颜只是低头沉思着。

墨菊看见顾夕颜的脸色不豫,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顾夕颜才抬起头来,精神间很恍惚。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了一会儿,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惠兰和杏红笑语晏晏地进来了。她们进屋看见顾夕颜和墨菊沉默不语的对峙着,俱都是一怔。惠兰笑盈盈地上前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墨菊惹姑娘生气了,姑娘可要保重身子……”

墨菊听得眉角一挑,朝顾夕颜望去。

顾夕颜强打着精神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只是精神不太好!”

惠兰忙吩咐杏红:“这天气太热。给姑娘打个扇吧!”

杏红应声而去,找了一把芭蕉扇来就要给顾夕颜扇风。惠兰一挡:“这又不是正午,找把团扇来,小心凉了姑娘。”杏红又急急收了芭蕉扇找了一把绢绸团扇来。惠兰接在手里,坐在床弦边给顾夕颜打起扇来。

“我看远香湖的荷花开得好,都结了小莲蓬了,姑娘要是无聊,不如明天一早起来我们坐了小舟去采莲蓬去。”惠兰边给顾夕颜摇扇,边和她聊天,“要说荷晴。最好莫过于清晨,万道霞光一照,荷花“砰砰砰”地次地绽开,香飘满院,是难得的景致……”

“是吗?”顾夕颜笑应道。“我以前很少看到荷花,更没别是赏荷了“那明天我陪着姑娘去远香湖边看看……”

在惠兰地殷情下,顾夕颜渐渐露出温和的笑容。

墨菊在一旁看着,轻轻拉了拉杏红的衣角,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低语。

“端娘问了我的意思,我说想伏伺姑娘几年后让姑娘放我出府。你是怎么跟姑娘说地?”

杏红道:“我说随着姑娘安排。”

墨菊点了点头,说:“到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吧!”

杏红躇踌着:“惠兰说,让我陪她留在姑娘身边。说外面地世道不好。象我们这样地,就是出了府也难免被人闲言闲语的,还不如坐实了,就在姑爷身边伺侯……”

墨菊黯然道:“可是做妾室,总是不好……”

杏红低了头。红着脸:“惠兰说。如果能生出儿子来,也是一样地……”

墨菊听得一怔。急道:“你别听她胡说,做妾地,就是生了儿子也是主母的,哪里轮得到姨娘们管教……”

杏红打断墨菊的话:“可惠兰说,如果得了爷的宠爱,主母也是没话说的……”

墨菊听得额头直冒汗:“你可别犯傻,难道还想越过姑娘去不成!”

杏红低头不语,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墨菊直跳脚:“你以后少跟这个惠兰在一起,她不是什么好人……”

杏红蹭着脚下的绣花鞋,就是不应话。

墨菊吃惊地望着杏红,好象面前是个陌生人一样,半晌,她苦笑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可你也要有个心眼,小心被惠兰利用了去……你看今天惠兰伺候姑娘地架势,我们哪里这样待过姑娘,姑娘可又提过什么不是……杏红,并不是人人都如姑娘般的好脾气……”

杏红却抬头回了墨菊一句:“姑娘是人,我们就不是人。论长相,姑娘也不高过我们多少……我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眼神中,隐有不甘。

墨菊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杏红一改以往的温顺,毫不退缩地瞪着墨菊。

两人正是剑拔弩张之际,身后传来端娘的喊声:“两个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也不来帮把手!”

墨菊无奈地看了杏红一眼,忙跑去帮着端娘提食盒。

当天夜里,惠兰就留宿在勿园,本应是杏红值班,杏红却推说头痛,要和墨菊换一晚。平时顾夕颜对这些事情都不是很讲究,有时候根本不要她们值夜。听杏红这么说,道:“那就别值班了,都去睡吧!”杏红却少有的坚持,非要墨菊代她值夜不可。顾夕颜无所谓地点头答应了。墨菊却还想着今天下午和杏红地那番话,想再劝劝杏红,可杏红一直都跟惠兰在一起,直到顾夕颜要休息了她都没有找到机会。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3
第六十九章 心神不宁

墨菊静静地躺在小榻上,眼睁睁地望着顾夕颜的床,支着耳朵听,直到顾夕颜发出平和的呼吸声,她才敢轻轻地翻了一个身。

该怎么办才好呢?

今天值夜的事一定是杏红故意的,她肯定是想和惠兰睡在一起说些悄悄话,那个惠兰一定又会向杏红灌输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墨菊心中焦急,不由地又连翻了几个身。

“睡不着吧!”静静的月色中,顾夕颜甜美如蜜的嗓音柔柔响起,如在夜色中绽放的花儿般静美。

墨菊忙道:“吵着姑娘了吧!”

“没,没有。”顾夕颜轻轻地道,“我也睡不着。”

墨菊轻声地说:“姑娘,要不要给您倒杯茶来?”

“不用。”顾夕颜阻止她。

墨菊不由心里叹息。

说起来,姑娘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平时有什么事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一点架子也没有,也很好说话,待人也和气,偶尔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也不会朝她们乱发脾气,出手也很大方……如果能跟着一辈子也是不错的,不少吃少穿,互相之间和和气气的,虽然经常让她干些奇怪的事,但她也隐隐能感觉到这些事情对姑娘的重要性,也能体会到姑娘对她的倚仗……

墨菊这边心事重重,顾夕颜那边也没有支声。

屋子里一阵死水般的沉寂。

半晌,顾夕颜道:“墨菊,你说,人死了,会不会把他最惦记的事托梦给信任的人。”语气中颇多惆怅。

墨菊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才说出来:“我不知道。我还没懂事的时候父母就都去世了,我是哥哥带大的,我不知道他们长得怎样,他们也没有到我梦里来过……”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静夜的原因。也许是在这叹气声中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墨菊直言地问顾夕颜道:“姑娘。惠兰真地要进我们府里来吗?”

顾夕颜怏然地道:“是啊!”

墨菊语中颇为不赞同:“她年纪那么大了,姑娘还叫牙婆子来买几个小的吧,也好管教些……”

顾夕颜没有作声。墨菊却能感觉到顾夕颜那边气息柔和,想来没有因此而生气。她略一躇踌,沉声地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她这个人心思大,还跟杏红说了一些不妥当地话……”

顾夕颜轻轻一笑,在寂静的夜晚如响雷般击在了墨菊的耳边。

墨菊知道自己越僭了,心里一慌。忙道:“不过姑娘一向遇事极有主见地,我这是替杏红担心……”“我知道。”顾夕颜柔柔地开口,“你啊,就是心思转得太多。你怎么对别人我不管,以后可别再对我这样了。”

墨菊不知道这话句是褒是贬。喃喃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夕颜笑道:“墨菊,你只管把我吩咐的事做好就是。有些事,我心中有数。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惠兰怕不是仅仅说了一些不妥当的话而已吧!”

墨菊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深了,怕连累了杏红,说浅了。怕姑娘不满意。只得又喃喃地应了一声。

两人在沉默中度过了短短的夏夜。

顾夕颜的脚踝受了伤,自然是不可能去划船地,惠兰就告诉顾夕颜用草编蚱蜢玩,杏红在一旁将从秀和园里采来的草清理干净了备用。顾夕颜一边跟惠兰学编蚱蜢,一边和她聊天:“梁国公家嫁给四皇子的女儿是他们家第几个姑娘?”

惠兰把草折了个角。道:“国公爷夫妻很和美。没有妾室。家只有一儿一女,都是嫡出。长的是女儿。就是嫁给四皇子的那个,儿子次地,叫郑言,五年前就进了宗学,在太子身边陪读。”

“那晋国公家呢,有没有公子在宗学里上学的?”“晋国公是去年才袭的爵位,今年才十二岁呢,还没结婚了。”

“那燕国公呢?”

“他们那边太偏僻,很少有人过江来。不过我没听说过有谁在宗学里读书。”惠兰笑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些事来了,我也不是知道的很多。”

顾夕颜仔细地折着手中的草蚱蜢,笑道:“燕国公不是要进京献俘了吗,我有点好奇。”

“听说高昌国会将两位公主送进宫去,就不知道皇会上赏给谁?”惠兰也来了兴趣,和顾夕颜小声地讨论道,“宫里刚进了两位贵人,皇上又不是很黏后宫的人,您说会不会把公主赏给太子啊!”

这就是战争带给人的伤痛吧!

尊贵的公主,最后也只能做为生存的工具被牲牺。

顾夕颜有点发愣。

杏红却在一旁笑道:“说不定会赏给燕国公呢?他不是破了高昌国吗?皇上总要对他多加奖赏才是啊。”

惠兰神秘地一笑,有点炫耀地道:“那也不见地。我听大姑说过,燕国公破了高昌国,朝庭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燕国公进京亲自献俘,也是朝庭要求的……朝庭对他是褒是贬还不知道呢!”

顾夕颜神色间有点落寞,好奇地问:“那燕国公是个怎样的人?”

惠兰道:“只知道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是前任燕国公无嫡子的情况下立地庶子,从小燕州军营里长大地,很能打仗。”

顾夕颜有种不妙的感觉:“那,他,燕国公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呢?”

惠兰笑道:“是镇国侯府叶家的嫡长女,不过听说去年因病去世了!”

顾夕颜闻言手一紧,还没有成型的草蚱蜢被她捏的变了型。

杏红轻嚷道:“姑娘,你手劲用得大了些!”

顾夕颜忿然地望着手中地草蚱蜢,负气似地往地上一丢:“不做了。细细碎碎的,烦死人了!”

杏红还有说什么。惠兰忙拉了拉杏红地衣袖,笑道:“要不我们陪着姑娘出去坐坐。”

顾夕颜闭上眼神倚在迎枕上:“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会!”

大家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出去。顾夕颜这才睁开了眼睛。

该死的齐懋生,竟然骗她。说什么是“燕国公的二儿子”,根本就是他本人……

想到这里,顾夕颜忙从迎枕下面摸出那枚私章来。

栖霞观里,他去拜了那个有着一千五百年历史地原创显天大神,这个圆柱形玉制章上又雕着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古夏文字“授”……真的这么简单,只是一个私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堂堂一个燕国公,为什么要冒险亲自到盛京来呢?

朝庭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对他追杀还是只是一个巧合呢?

如果这次出城的计划失败了,到时候的献俘仪式怎么办?

两家会不会就此撕破了脸面,朝庭以此为借口对燕地用兵呢?

还有那个齐毓之,齐懋生知道他出现在栖霞观里时凝重表情。这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隐情?

无数种可能在顾夕颜心中起此彼伏,折磨的顾夕颜都快要疯了。

接下来地几天,顾夕颜的情绪一直不很好,神色恍惚,说话颠三倒四的,为一点点小事就会板着脸,勿园再一次陷入了紧张凝重的气氛中。

就在此时,刘左诚突然来拜访顾夕颜。

想到他们之间的那个共同地秘密,顾夕颜五味俱全地齐齐涌上了头心。

刘左诚很坦然。进屋后就支开了顾夕颜身边的人,悄声问她:“姑娘和那人可还有什么联系的方式?”

顾夕颜压住心底的诧异笑道:“我也只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

刘左诚脸色一下子颓然起来。

顾夕颜心中一惊,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左诚犹豫了一下,道:“那人想了一个好法子,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后来……人却失踪了!”

顾夕颜心头狂跳。说话都带着点喘息起来:“人失踪了,什么意思?”

刘左诚面色凝重:“我们找了一个丧户。以那家丧户亲属的名字悄悄送了一口棺口去,因怕惹人眼目,只派我了一个贴心的护院乔装成亲属去送葬,丧户出殡时,顺利地出了城,可在去栖霞观的途中,送葬的人全部……全部都被杀了……我那护院也……”

顾夕颜手脚冰冷:“那查过棺椁没有?”

刘左诚道:“当时是路人报地官,官府的衙役当场就开棺检查了,没有发现……”

两人面面相觑。

顾夕颜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齐懋生被人逮住了。

一时间,她手脚冰冷,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让她心角发疼。

如果被发现,应该在出城的时候就会被发现的……

难道是齐懋生的人来接应他,然后对送葬人……灭口!

想到这里,顾夕颜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可这话怎好和刘左诚说,他刚死了一个贴心护院,说个不适当地比喻,这就比是做生意赔了,是个令人沮丧的事。

短暂地沉默后,刘左诚道:“本来我们和那人约好了在栖霞观见的,如今不仅人不见了,而且我们依约去栖霞观的时候也没等到前来接洽的人……”他目光阴森地望着顾夕颜。

目光中,顾夕颜背流冷汗。

这下事情搞大了!

人不见了,买卖赔了,现在找中间人了!

顾夕颜受现代管理模式的影响,奉行的是“问首责任制”,现在在她手里出了事,自然由她出面解决。她苦笑:“我要人手。”

刘左诚点头:“姑娘只管吩咐。”

黄昏时分,刘左诚派的人就到了,是个年约三旬的年轻妇人,相貌端庄,行动之间犹如行云流水般的灵动,她笑盈盈地朝顾夕颜曲膝行礼,自称叫“丁翠娘”。

顾夕颜并不想端娘担心,向端娘介绍丁翠娘的时候只说是刘家派来帮她做点粗活的。端娘信以为真,还自以为是刘家介绍来的陪房嬷嬷,好好地考了考她的女艺。

事后,她私下里对顾夕颜直摇头:“我看不行。那丁翠娘除了有一身力气,其它的都不行。”

顾夕颜调侃道:“我看挺好。万一和姨娘们打起来了,这可是个好帮手。”惹得端娘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顾夕颜不由哈哈大笑,一回头,却看见丁翠娘站在门扉边端庄地望着她。顾夕颜笑意不减,朝着丁翠娘挑了挑眉,丁翠脸略有点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笑。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8
第七十章 追根求源

顾夕颜派丁翠娘去栖霞观:“去打听一下那个叫齐毓之的人,看看他都在栖霞观干了些什么,遇到过些什么人,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背景……”

丁翠娘点头而去。

顾夕颜又叫了墨菊来:“你去田嬷嬷那里拿了门牌出府一趟,去东市的红裳看看我们的衣裳做得怎样了,趁机去威武镖局那里走一趟,看看那镖局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墨菊应声而去。

惠兰却在一旁探头探脑的。

顾夕颜叫了她进来:“有什么事吗?”

惠兰笑道:“只是看看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差遣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大安坊那边去了。”

惠兰进府的事并没有完全说定,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宗人府对外命妇进宫觐见的事全驳了回来,顾夫人没有机会进宫,而惠兰进府的话,一定是要得到崔宝仪的同意才行。

如果是平时,顾夕颜无所谓,可是现在……

她笑了笑,道:“我派人到大安坊那边去说说吧。你在这里,我也有个做伴的人。”

惠兰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神色间很高兴的样子。

转过身,顾夕颜却嘱咐端娘:“让杏红和她在一起,我现在请了刘家的人来帮忙,可别让惠兰看出什么来。”

端娘点头:“我知道了,姑娘放心吧!”

墨菊回来时,顾夕颜正和惠兰在玩簸钱。

杏红笑道:“墨菊,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天都不见人影!”

墨菊朝着杏红笑了笑,径直给顾夕颜曲膝行礼回禀道:“姑娘,我去了红裳拿姑娘订的裙子,谁知道我一摊开,那条桃红色的织金花卉绡料八幅裙裙摆上打着的络子就松开了。只得让店里的师傅重新打络子。我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弄好,又怕姑娘掂记。就约了明天再去取。”

顾夕颜的注意力好象全被小几上的铜钱吸引了,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再去一趟吧!”

墨菊下去了。

到了晚间,墨菊值夜。两个人偎在顾夕颜象小屋子似的八步床上讲悄悄话:“……我照着姑娘的吩嘱去了,却没敢进门。”

“是不是有什么异样?”顾夕颜问道。

“嗯。”墨菊点头,“进进出出地人很多,可都是年青男子,没有一个妇人小孩,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敢匆匆瞟了一眼就走了。”

“干的好。”顾夕颜大加赞赏。“以后你要记住了,再要紧地事,也没有自己的性命要紧。”

黑暗中,墨菊黑白分明的眸子象宝石一样流光溢彩:“我只好把裙子上地络子拉松了,找个机会再去一趟。”

夜色中。顾夕颜沉默良久,才惘然地道:“看情况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

丁翠娘回来的时候是半夜,顾夕颜被她摇醒的时候吓得尖叫了一声,可那叫声还没有溢出喉咽,脖边就觉得一麻,声音就被封住了。

顾夕颜仓皇地望着一身黑衣黑裤侠女打扮似的丁翠娘,过了一小会,丁翠娘又在顾夕颜的脖子边点了一下。顾夕颜又感觉一麻,然后她赶忙轻轻地咳了一声。

还好,声音又回来了。

顾夕颜轻声地道:“你到床上来说话吧,这样安全一点。”

丁翠娘没有迟疑,脱了鞋就上了顾夕颜的床。

顾夕颜急切地问:“怎样了?”

丁翠娘道:“姑娘说的那个人查到了。他是今年二月十九日进京地。化名姜天宝。在威武镖局当镖师,经常去栖霞观进香。五月间。他曾在三日、九日、十日、十六日、十七日、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到过栖霞观,六月间,去的就更频繁了,几乎隔个两、三天就去一趟,最后一次出现在栖霞观是七月一日,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威武镖局的人声称姜天宝走镖去了梁地,我已派人去证实了,最迟三天后就有回音。“他在威武镖局的时候都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丁翠娘条理清楚地回答:“和一个叫钱甲的,这名也是个化名。此人实际上叫周鹤云,江湖人送其一个雅号叫君子剑,是晋地地数一数二的高手。除他之外,我们还在威武镖局里发现了一掌震乾坤赵三,小白龙李晨,关中三侠李氏兄弟中的老大李贤,夺命双钩罗玉堂,这几个人都化名托身在威武镖局,我们去查的时候都不在镖局里,说是和齐毓之一起去走镖了。”

鬼才信!

丁翠娘也不信,道:“这几个人有正有邪,互相之间并没太多的交往,个个都是名震一方人物,能聚在一起我们也觉得十分意外。”

顾夕颜不由望了丁翠娘一眼,问:“我们,是指刘府还是指你原来所处的地方?”

丁翠娘沉默不语。

顾夕颜笑道:“沉默也是一种回答。你不要误会,多交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走,说不定哪天我们有缘会你会再帮我一次呢。”

丁翠娘浅浅地笑道:“姑娘有什么事,通过七爷找我们就是了!”

也就是说,拒绝了顾夕颜的橄榄枝。顾夕颜也没有太在意,本来嘛,第一次合作,刘左诚又是东家……她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齐懋生失踪的事情上来:“你对燕国公的家事了解吗?”

丁翠娘迟疑着。

顾夕颜笑道:“是不是调查这个还要另付费用?”

“姑娘说笑了。”丁翠娘听了嘴角不禁翘了起来,“豪门辛秘,市井中多有流传,多有不实罢了。”

顾夕颜非常欣赏丁翠娘这种务实求真地风格:“那就当是随便聊聊。”

丁翠娘沉思了一下,理了理思路,道:“齐毓之的父亲齐漭是前任燕国公的嫡子,生母是燕国公夫人徐氏,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徐镇徐大人是他的嫡亲舅舅。齐漭十岁的时候被封为燕国公世子。据说此人才高八斗,文武双全。他二十岁地时候得病死了。当时齐毓之只有五岁。徐夫人想立齐毓之为世孙,直接继承爵位。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立了十四岁地齐灏,他是庶子……”

他妈的齐懋生,连名字也是编的!

顾夕颜脸色铁青。

不过。徐镇这个名字却很熟悉,没想到齐毓之竟然是徐镇的亲外甥!

丁翠娘不知道顾夕颜变什么变了脸,奇怪地望了顾夕颜一眼,继续道:“齐灏继承燕国公后,只生了一个女儿。他有两个同父异母,同样是庶出的弟弟,一个叫齐瀚。十年前病逝了,没有留下子嗣;另一个叫齐潇,生了两女一儿,两个女儿是嫡出的,儿子是庶出的。燕国公府从现在看来。齐毓之的身份地位最高……”

所以齐懋生,不,齐灏说齐毓之是燕国公的下一任继承人!

顾夕颜不禁躇踌。

齐毓之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盛京,就象齐灏决不会无缘无故受伤一样。问题是,齐灏的受伤与失踪与齐毓之有没有关系呢?

顾夕颜不由茫然地望了丁翠娘。

丁翠娘垂下眼睑回避了她的目光。

她是刘左诚请来的,有了消息自然是会先告诉刘左诚,刘左诚同意了,才会说给自己听吧!

顾夕颜心如明镜,问道:“七爷怎么说?”

丁翠娘道:“七爷也担心着。如果齐毓之被那些人救走了还好。如果不是……那刘家就等于是即得罪了朝庭,又得罪了燕国公齐灏。”

顾夕颜鄂然。

他们误会了。

把齐灏和齐毓之搞颠倒了。

这个该死的齐灏,不仅骗了她,还骗了刘左诚。

自己要不要向刘左诚解释清楚呢?

顾夕颜犹豫着抬头,却看见丁翠娘锐利的眼神。

她心中一悸。硬生生地把要说出口地话咽了回去。

丁翠娘能被刘家请来调查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吧!把这消息传了去过,齐懋生的处境说不定会更危险。毕竟,燕国公的侄子和燕国公本人之间的重要性是天差地别地……

顾夕颜不由苦笑道:“亏得大了!”

丁翠娘忍俊不住地微微一笑。

顾夕颜叹息,暂时先这样吧!

她倚在大迎枕上,无名指轻轻地在薄被上小小地画着圈儿,丁翠娘静静地正襟盘膝坐在她身边,屋子里一片沉静,只有自鸣钟滴滴答答地在那里摆动着。

良久,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您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明天还要烦请您去威武镖局看看!”

丁翠娘无声而去。

事情的凶险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墨菊不能再插手了。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如果齐懋生出了什么事,已经是来不及了,如果没有出事,那七月十四日的献俘他就应该会出现。

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由地又摸出了那枚私章捏在手里磨摩。

这真的仅仅只是一枚私章吗?

她想起那晚月色下齐懋生忧郁而沧桑的面容。

让她去燕地,真的只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这么简直吗?

如果齐懋生被齐毓之……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顾夕颜就觉得心底一阵刺痛。

难道还让我把这枚私章送给齐毓之,锦上添花似的让他好顺利地继承爵位?

认仇者为亲,对我有什么好处?

火石电光中,顾夕颜如醍醐灌顶。

对我有什么好处!

永远不知道实情,把齐毓之当成依靠,在他地羽翼下和齐红鸾懵懵懂懂地生活一辈子……

不,不,不。不会是这样的。

齐懋生不是这么简单的人!

他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真话,连名字都是假的,怎么会,怎么会去为一个萍水相蓬的人费尽心思!

他一定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把私章交给自己,最后又诱自己去燕地交给齐毓之……

不,不,不。当时自己说在栖霞观看见了齐毓之地时候,齐懋生脸上地表情是惊诧而凝重的。他是个很内敛地人,如果不是太吃惊,肯定不会在脸上流露出来的……

不,不,不。他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时候还把剑搁在脖子上威胁自己,明知道有危险还逼着自己去送信,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脑的混蛋,彻头彻脑的骗子……

一时间,酸甜苦酸纷至沓来!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8

第七十一章 心急如焚

各种可能衍生出无限的遐想时而温暖贴心时而淡冷疏离让顾夕颜恍恍惚惚度日如年,可时光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脚步,反而以顾夕颜无法查觉的速度飞快地停在了七月十三日的清晨。

丁翠娘带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齐毓之和那帮高手都不知所踪了!

顾夕颜心急如焚,却不敢有所表露,笑道:“那就只有等七月十四日的庆典过后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丁翠娘犹豫道:“姑娘还是早点想出法子来吧。听说七爷的嫡亲弟弟如今还被关在燕地的大牢里生死不明。”

顾夕颜有点诧奇丁翠娘的坦然言词,但还是真心地说了一声“谢谢”。

丁翠娘沉默地退了下去。

惠兰过来请示她:“姑娘,这还是夏天,虽说是要把冬衣清出来,可盛京的冬季穿件夹袄就成了,这些毛麾我看还是先放在箱子里,如果今天下雪再拿出来也不迟。”

顾夕颜随手拿过抖开后象针尖似闪烁着幽幽光泽的黑色狐狸皮大麾,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去年冬天没有下雪,还是把冬衣拿出来晒一晒吧!”说完,她又转身吩咐墨菊:“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这里有惠兰和杏红收拾呢!”

墨菊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跟在顾夕颜身后出了勿园。

惠兰面色冷竣地盯着墨菊的背影瞧了好一会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语地在顾府的内院走着,不知不觉中,到了秀和园的滴翠阁。顾夕颜站在玉兰树下呆呆地望着滴翠阁,目无焦点,神色茫然。

墨菊跟在她身后站着,垂手恭立默不作声。

两人就这样静伫着,这姹紫嫣红、钟毓景秀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是屹立在这里的一道风景,和那百年的古树静寂相伴……

顾夕颜口中如含了一枚破胆。苦涩从味蕾到胃,然后又从胃到四肢。渐渐是分辨不出滋味。很多年前那个同样炎热的夏日,生平第一次坐飞机赶到那个沿海的城市,以高傲矜持的态度藐视那个女孩。淡然地道:“原来如此……”,然后脱下手上地白金戒指随手丢在餐桌上,以毫不留恋的姿态转身。

那时,心时燃烧着一团熊熊地烈火,那是受骗后的愤怒;现在,也有一团熊熊烈火在心中烧……齐懋生,齐灏……明天。你一定要出现,一定要出现……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待,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

夏日地阳光渐渐炙热,墨菊只觉得发间湿漉,鬓角不时有汗珠冒出来。她有点焦急地望着顾夕颜,轻声地提醒:“姑娘,快是午饭的时间了!”

半晌,顾夕颜才“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茫然地道:“那,我们走吧!”

墨菊望着顾夕颜被太阳晒的绯红的面颊,领着她穿行在林荫边回到了勿园。

惠兰见了,嗔怪墨菊没有好好地伏伺顾夕颜。又烧了水给顾夕颜洗头洗澡换衣。

墨菊苦笑一下,没有支声,帮着提水打下手。

她们这边正忙着,秦大姑在田嬷嬷的陪同下突然来拜访顾夕颜,顾夕颜收拾好了大家坐定。秦大姑说明来了来意。

原来。秦大姑早已在东市附近的通义坊找好了房了,只是这段时间京中戒防。不好搬动,等明天的庆典一过,她们就会搬了。今天来一是给顾夫人请安,多谢她这段时间地照顾,二是来给顾夕颜辞行,搬家的那天她就不过来了。

顾夕颜听了呆坐半晌,问道:“黄先生可有消息了?”

秦大姑苦笑:“没有。”

顾夕颜沉默半晌,幽幽地说了一句“彩云易散,玻璃易碎”,非常伤感的样子,秦大姑也心有所感,脸上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姑娘说的到是一句好戏文!”

一时间,相对无语。

秦大姑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了。

端娘送秦大姑出门,秦大姑走到勿园的门口回首,望着满院浓荫地勿园伫立半晌,轻声地对端娘道:“请转告姑娘一声,大恩不言谢,如有什么用得到我们长生班的人,直管开口。”

端娘心中冷笑。无量寿佛,一辈子没用到你们长生班的人才好!面上却带着亲切的笑容:“承了大姑的情,这句话一定带到。姑娘那里还有事,我就不远送了。”

秦大姑黯然地离开了勿园,端娘转身回屋,给墨菊们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小姑娘会意地退了下去,端娘悄然对顾夕颜道:“照您的吩咐和夫人说了,夫人让我给姑娘打声招呼,如果姑娘没有什么异意,就让田嬷嬷从家里挑两房做陪房。”

顾夕颜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她强打起精神,道:“端娘,我想让墨菊也和你和起走。这丫头心思缜密,又有主见,有什么事,您身边也有个商量的人。”

端娘不同意:“姑娘这边的事八字都没一撇,把人都散了,到时候靠谁去。就让墨菊跟在姑娘身边吧。”

“可我怕到时候照应不到她。”顾夕颜也有她的担心。

“不如把话跟墨菊说清楚了。”端娘道,“她也是个聪明人,自会见机行事。”

顾夕颜听得一震,自己以前总是讲团队力量,现在这么大地一个坎,靠自己,怎么走得过去。虽然和墨菊把话讲明白了有点冒险,但总比让她盲人摸象的好。能够知道目标而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达到目的,这才是一个好下属,而墨菊从来不缺少这样的才干。是应该把她用起来地时候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姑了!”

晚上依旧是墨菊值班。

月色皎洁如玉。

顾夕颜双手抱拳合在胸口低头祈祷,墨菊依稀可以听见她喃喃地软语:“……圣母……求你保佑他明天出现……我愿意终生信奉您……”良久,顾夕颜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墨菊吃惊地望着顾夕颜。

姑娘,姑娘竟然是信基督教的……

顾夕颜抬头朝她笑了笑,眉宇间带着轻愁:“墨菊,端娘都跟你说了吧!”

墨菊收敛了诧异,点了点头。

顾夕颜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一瞬间决定人地一生。”

墨菊笑道:“我听姑娘的。”

顾夕颜目光忧郁地望着她,满脸都写着担心,自鸣钟滴滴答答地在墨菊耳边响着,把屋子里显得更静谧。墨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坦然,她半是调侃半是真诚地道:“我们这样的人哪府哪房不是一抓一大把,难得姑娘看得珍贵,也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啊!”顾夕颜惊笑。这算不算是为了体现个人的价值而置人生风险于不顾呢!

七月十四日,是个晴好的天气,清晨起来的时候还有点薄雾,但很快就散了。

顾夕颜从早上一醒来就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她问墨菊:“是不是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

是有这个说法,可墨菊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她虽然不知道顾夕颜这几天为什么这么的反常,但却知道顾夕颜一直在担心着某件事的发生,她笑道:“我没有听说过这话。”

顾夕颜听了,自己跑到镜台前照镜子,半晌,她朝墨菊招手:“你来给我看看,我是左眼皮跳还是右眼皮跳?”

墨菊走过去貌似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又很认真地回答:“姑娘,我没觉得姑娘的眼皮在跳!”

顾夕颜听了喃喃低语:“难道是心里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顾夕颜又急匆匆地跑到了秀和园,摘了一朵月季花,站在花圃旁就开始拔花瓣,一片一片的拔,边拔还边说“出现,不出现,出现,不出现……”,拔到最后一片念的是“出现”,她就会喜笑颜开,可转眼间她又愁眉苦脸,说“这个概率太小了,我再试一试”,然后又摘一朵花开始拔花瓣,一边拔一边说“不出现,出现,不出现……”,拔到最后一片变成了“不出现”,她就脸色煞白,说“不对,我第一次说的是出现,第二次也应该从出现开始说,这次不算……”,说完又摘了一朵花,重新开始一边拔一边说“出现,不出现……”

花圃旁的小径满是落红……

一个上午,顾夕颜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奇怪的事。

在这期间,墨菊被她催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垂花门前去看看,看被顾夕颜用十两银子收买了的那个看热闹的小厮回来没有。

当墨菊第四次跑到垂花前时,看见到了喜逐颜开的刘左诚:“哎哟,这不是墨菊姑娘吗?”他以无比热情的态度和她打招呼,“二姑娘可在屋里?”

墨菊不敢怠慢,忙给刘左诚曲膝行了一个福礼,喊了一声“七爷”,道:“姑娘正在秀和园里散步呢!”

刘左诚笑眯眯地道:“那就麻烦姑娘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墨菊应声快步赶在刘左诚前面去回禀顾夕颜,谁知顾夕颜一听,竟然脸色大变,阴晴不定。

是福还是祸呢?

沉默半晌,她才喃喃地道:“那,那就大家见一面吧!”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8
第七十二章 昭然若揭(上)

两人急急忙忙回了勿园,刘左诚全身透着高兴进来给顾夕颜作了一个揖,倒把顾夕颜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弄得更加忐忑不安的起来。

墨菊给刘左诚上了茶后退了下去,刘左诚眼宇间掩饰不住兴奋,小声地道:“二姑娘,没想到您竟然认识燕国公。”

顾夕颜一听,再也忍不住,眼角湿润,就象一个走过了大漠戈壁的人突然看见绿洲般激动。

这个家伙,果真是福大命大,到底还是出现在了献俘大典上。

刘左诚精明地观察着顾夕颜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道:“你看,刘家这事……”

顾夕颜忙压住心底的激动,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刘左诚忙道:“能不能烦请姑娘走一趟。我已经打听过了,燕国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四夷馆……”

顾夕颜矜持地笑道:“七爷,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帮不上。我上次也跟您说过了,当时也只是答应熟人帮个忙而已,我本人和燕国公并不相识。更何况大家身份有别,实在是不方便……”

刘左诚非常失望,追问顾夕颜熟人的姓名,顾夕颜说是长生班的黄先生。刘左诚一听就坐不住了,急急匆匆地告辞了。

送走了刘左诚,顾夕颜忍不住跳起来大喝了一声“嗨”惠兰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闻言僵在了那里。

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如今是燕国公齐灏,而不是蜗居在滴翠阁的齐懋生。两个人之间,如云泥,隔着千山万水呢……

顾夕颜怏怏然地躺到了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齐灏是怎么脱险的呢?出殡的人是被他杀了灭口的吧!他当时就没有完成对刘家的承认,如今脱险了,还会不会认帐呢?丁翠娘说刘左诚的嫡亲弟弟还被关在燕地的大牢里,如果那家伙不认帐。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一会喜一会悲,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下午。

掌灯地时分。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乌云盖顶,电闪雷鸣,雨势颇有倾盆之意。

看热闹地小厮回来了,禀告顾夕颜道:“……坐在大马上的是燕国公,他是个老头子,个子很高,黑黑的,瘦瘦地,头发都白了……”

顾夕颜打了一个冷颤。

自己眼中的齐懋生英俊伟岸,端肃冷冽,可在别人眼中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

她在惶恐中已无法回避一个讯息。

难道,自己对这个人的好感已到了没有立场、没有原则的地步了吗!

顾夕颜把自己象茧一样裹在被子里。

他有什么好的?

老婆跟情人跑了。还有一个女儿,家庭复杂;和朝庭对着干,还灭了一个国家,职业不稳定;不仅骗我,还把刘左诚那个人精也骗了,狡猾奸诈……

顾夕颜裹着被子滚来滚去,真象就这样是一只不懂得思考的毛毛虫。

滚了几下,有一个劲道扯住了被角,被子突然散开。因为下雨而带着湿意地空气聚然洒在了她的身上。

顾夕颜不由鄂然抬头,一道巨大的黑影正袭罩着她,有低醇的声音轻语:“是我,齐懋生。”

顾夕颜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想到刚才自己的心思。不由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外面正电闪雷鸣,下着大雨。

月黑风高夜,适合杀人,也适合……嗯,偷情!

顾夕颜地脸一下子变得滚烫。

齐懋生进来的时候正听见顾夕颜裹在被子里呻吟。

难道是生病了!

他左右看看,屋里竟然没有一个伏伺的人。他一急,用力拉着被角一抖,顾夕颜象个小孩似的滚了出来,挺秀的鼻子红彤彤的,大大的眼睛盛满恐惧,象只落入陷阱的小动物似的无辜地望着他。他知道她被背着光,看不清人影,忙通了一声姓名。顾夕颜却猛地跳了起来,丰盈地胸部颤颤巍巍的,衣襟扬起一角,纤细的腰肢露出一大片白皙幼滑的皮肤。

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一个地方,身体出现了尴尬状况。

他全身僵硬,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睛,心虚地解释:“刚参加完了御宴,明天早朝后皇上会在上书房见我,问完话我就要回燕地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顾夕颜叹道,语气怅然,无限留恋。

齐懋生听得心中一荡,只觉胸腔里有千股柔情,毫无戒备地低声道:“我在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

顾夕颜闻言立刻联系齐懋生躲避滴翠阁时地光景,心里好象有一团火腾地燃了起来,黑白分明的清丽眼睛瞪得大大,满是委屈:“你,你为什么骗我?”

齐懋生鄂然:“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顾夕颜地脸红的更厉害了。刚才是害羞,这次是气愤:“你说你是燕国公的二儿子,还说你叫齐懋生……”

齐懋生眉头微蹙:“家父齐煜,熙照王朝第十八任燕国公,我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齐灏,乳名懋生。”

“我,我,我……你,你,你……”顾夕颜眼睛都湿润了,不知道该怨自己笨还是该怨齐懋生诱导她。

齐懋生见状,面色一沉,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把被子盖上!”

“啊!”这种天气,盖被子?

这家伙,刚才还好好的,质问他一句就变了脸,又发现了他一个缺点,喜怒无常,脾气不好……

顾夕颜不甘地嘟了嘟嘴。

淡淡柔柔的粉唇。象花一样娇美。

齐懋生心中又是一荡。

顾夕颜白了齐懋生一眼:“好,好。好,都是我笨。那我问你,你来干嘛?”

可怜的齐懋生只看见那粉唇一张一合。根本就不知道顾夕颜说了些什么。

顾夕颜有点恼火,站在床上俯首在齐懋生耳边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嗨”。

齐懋生只觉得暗香盈动,甜美柔和扑面而来,让他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如果不是耳边有人猛喝一声,他根本就不可能很快清明过来。

真是太荒唐了!

齐懋生对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定力就这么土崩瓦解非常的不满。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端肃冷冽起来,从早已乱七八糟的思绪中随机应变地抓出了一条,冷冷地道:“刘家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让他们放心。至于他们提到的交易,等我回到燕地后再谈细节。”

是为了这事才来的吗?

顾夕颜满腔的欢喜跑到了爪哇地里去了,心里酸溜溜的,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掌握人心,本来就是一个优秀地领导都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齐懋生立刻感觉到了顾夕颜情绪上的变化。他有一点茫然。

怎么搞得,刚才都好好的,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他想起在滴翠阁的时候,每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顾夕颜目光中闪烁的迷惘,非常地可爱,象个迷路的小兽般局促无措。

齐懋生不由会心一笑,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暖笑意。

“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闪电。顾夕颜看得分明,她不由心中一暖,为齐懋生找起借口来。

人无信不立,他既然答应了刘家,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处理好此事才是。要怪只能怪自己……想得太多!

借着闪电。齐懋生也看得分明。顾夕颜眼中又闪烁出那种迷惘光彩。

他心中一动,那些在滴翠阁让他来不及细想的情节浮现在他的脑海。断断续续地形成了一个信号。

他上前一步走到床弦边,隔着顾夕颜一指地距离,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高兴?”醇厚的嗓音带在这雨夜中如大提琴的低吟,带着盅惑的味道,摧毁人的神智。

顾夕颜迷迷茫茫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齐懋生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坍塌了,轰得他两耳如鼓鸣。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屋子里瞬间白如昼日。

两人被这响声震荡着,从恍然中清醒过来,尴尬地不约而同望向了窗外的雨景。

直直的雨道象瀑布从天间直落下来,织成了一张密匝匝的水网,整个勿园都置于水气氤氲之下,溅在青石板上的水花如箭似地乱射,不时发出嘈杂地“噼里啪啦”声,如乱了调的弦乐。

顾夕颜注意到西边的窗棂半掩着,一片水花溅了进来。

她走过去,轻轻地掩住了窗棂,也把纷乱的雨声关在了窗外,屋子里立刻变得安静起来,雨声如响在天边般的遥远。

齐懋生听着闷闷地雨声,突然觉得这小小地空间变成了世界的一隅,把那些风雨交加,惊涛骇浪全关在了外面……让他感到舒心而宁静。

“雨下的这么大,你等会怎么回去?”顾夕颜声音里有着满满的担心,“被人发现就糟了!”

齐懋生面色凝重,定定地望着顾夕颜。

他想起了那天受伤后躲在顾府马车的座椅下时的感受。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8
第七十三章 昭然若揭(下)

马厢里黑漆漆的,头顶轰鸣着车轮的咕咕声和马蹄的得得声,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腹部流出来,小小的空间里是萦绕的是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身体里水份随着气温的升高渐渐流失,头晖目炫的无法感知外面的世界。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感到了无助。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静悄悄的、孤单的死在这车厢里呢?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去追查自己的来历?没有人去关心自己的生平?

如那些死去的流民一样,被丢在不知名的山岗,被野狗吐噬完身体……

这么多年的雄心壮志,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难道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肉体渐渐变得虚弱。

朦朦胧胧中,软糯如醴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如想象中母亲的喃呢,如想象中春天的微风,他强打起精神来侧耳聆听,想寻找母亲的身影,想沐浴春风的温暖,流入耳中的,却是欢快的歌声:“我看到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声音甜蜜如糯,缓缓地流进他快要干枯的身体里……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能发出这样妩媚动人声音的人。

心底渴望叫嚣着支撑他,从白天到夜晚……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白净如莲花面容时的悸动……现在想来,那是不是自己今天不合时宜地跑到这里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动机呢?

齐懋生背脊发冷。

温柔乡是英雄冢!

在这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你不是觉得嫁给蒋杏林更好些吗,你姐姐那里我会想办法的,会让她同意你嫁到蒋家去……”

鄂然,羞愧,愤怒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打在顾夕颜叫自尊的岸石上。她脸色发白。背脊挺得笔直。

暧昧的憧憬象薄冰被踩的粉碎,只留下一个带着淤泥的脚印。

先是把我推给齐毓之。现在又把我推给蒋杏林……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顾夕颜的声音蓦然地拔高了八度,尖锐地道:“你有这时间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私自出兵高昌还不知死活地到盛京来献俘,我要是皇上。就在你返燕经晋地时侯让官兵扮成土匪把你给杀……”

胃象被什么东西搅得生疼,那个“死”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齐懋生目光闪烁地望着顾夕颜,半晌,脸上轻轻露出温暖的笑容,下颌却微微一扬,目光中透着横睨天下地傲然,缓缓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顾夕颜侧过脸去。

突然,有人三长一短有规律地在窗外敲打着窗棂。

这是催行的暗号!

齐懋生悚然。自己好象每次见到顾夕颜都能东扯西拉的完全偏离自己地方向……拿印章的事全忘了。

顾夕颜羞愤。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任性无理过,就是当年和初恋的男友分手,也没有失掉姿态。甲之砒霜。甲之熊掌,而现在齐懋生只是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朋友似的关心,难道就不行吗?

她满脸绯红,却泪盈于睫。

齐懋生一双苦苦练就的夜眼看得分明,晶莹圆润的泪珠儿折射出水晶般剔透的光泽来,颤颤巍巍地悬挂在如蝶翅般地睫毛上。

那个只要看见自己就会瞬间绽放如烟火般绚丽笑容的女孩子……

他心中一急,真怕那长长的睫毛不堪珍珠般泪珠的重负掉了下来!

齐懋生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滴眼泪掬在手心里!

外面一道闪电,划开黑鸦鸦的黑云。

修长地手臂在半空中显得那么的兀突。

齐懋生无力地苦笑。

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明天上书房的问话,出城的安排,还有,八千里晋地的凶险……

齐懋生心中有一块地方隐隐作痛。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臂,好象缩回来一点。就会离那个甜美的梦境远一些的让人留恋。

顾夕颜盯着那手臂。心中腾地升起了一团火。

我是瘟疫还是源罪?

让你避之不及?

沉默中,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齐懋生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道:“明天我派个叫瓶儿的待女来,让她在你身边伏伺,你有什么事可以叫她去做,墨菊毕竟年纪小,你让她到处乱跑,万一有什么事反而连累了你……”。

顾夕颜只觉得全身地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一边和自己划清界线要自己嫁到蒋家去,一边又派待女来伏伺我……她抿着嘴,咬着唇,脊背挺得更直了,脸上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淡淡地道:“你别管这事,我已经有了应付之策!”

齐懋生的眉头本能地皱了起来:“你能有什么主意,不外是私逃或是利诱而已……”

为什么皱眉,不耐烦?还是觉得她没有象个布娃娃似的随他的摆布而心生不满?

顾夕颜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愿意在齐懋生面前承认他都猜对了,负气地道:“也总比你的破主意好!”

齐懋生就算是再迟钝,这时也感觉到了顾夕颜的怒火。

“你啊!”他叹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柔得要滴出水来。

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还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行事。

心里,却隐隐有点喜悦。

小姑娘,不怕他呢!

窗棂上再次传来三长一短有规律的敲窗声。

真地不是时候!

齐懋生黯然:“我得走了!”

顾夕颜躇踌着。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个时候还斗什么气啊!好好地说声再见吧!

可是刚才自己一副急着和他划清界线的模样,现在又轻言慢语的和他道别,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象个孩子似的幼稚呢!

顾夕颜欲言又止。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嘟着嘴好象负气似地站在那里。眼里满满地盛着委屈。他心底不由又软了几份,想伸手去摸摸顾夕颜的鬓角。安抚她一下。可转瞬间又想到自己的决定,硬生生地把要去抚摸安慰顾夕颜地手紧握成了一个拳头收了回来。

有值得自己信赖的人看着她,应该会没事地。

他释怀地笑道:“听话。别乱闹了,我都是为你好!不管怎样,战争都无可避免了。左小羽也好,毓之也好,甚至是我……迟迟早早都会上战场的。刀枪无眼,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你嫁到蒋家去,如果我们战败了。熙照王朝蒋氏依旧是功勋世家,再什么潦倒,也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如果我们战胜了,我自然会保你安然无恙……”

在齐懋生说话期间,三长一短地敲窗声又响了一遍。齐懋生加快了语速,“你放心,我知道你姐姐和米霁关系非同一般,我会通过他向你姐姐进言的,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外面的人已等不耐厌,沉声喊了一声“国公爷”。

齐懋生最后望了顾夕颜一眼,推开了窗棂。

顾夕颜头脑里一片混乱,只知道齐懋生这一走,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她猛地冲了过去。拉住了齐懋生的衣角,嘴角微翕,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搅,又是心痛。又是心酸……

齐懋生低声轻语:“怎么了?”说不出的醇厚撩人。

顾夕颜心中酥麻。抬头望着齐懋生,目光缠绵。良久无语。

齐懋生只觉得心中一荡。

真的不是时候……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握住了顾夕颜拉着他衣角地手,轻轻地却带着绝然的气势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

顾夕颜随着手中衣角的滑落蓦地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自己的不舍多可笑啊!

她慢慢地放开衣角,眼中泪光闪烁。

带她走!带她走!

可齐懋生不敢开口说话。

前途茫茫,生死未卜……齐懋生忍住如梗在喉地千言万语,化只成了一声低喃的“听话”。

这话如惊雷似地让顾夕颜猛然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把正事给忘记了。

她急急地道:“齐懋生,齐毓之在威武镖局落脚,还有一帮高手跟着他……”语气急切的象是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

“嘘!”齐懋生轻嘘,眉目微睨,笑容飞扬中带着盅惑,“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管这些事了。以后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顾夕颜已是泪眼婆娑。

既然要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不要摆出这样一副暖昧不明的姿态来。

最让人不甘地是,好象根本就是襄女有梦庄王无情……

顾夕颜恼羞成怒:“齐懋生,你这混蛋……”

这小丫头,又发脾气了!

齐懋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唏嘘。

夕颜,是但心他吧!

蒋杏林幼受庭训,蒋老侯爷又一向是个怜花惜玉的人,她嫁过去了有自己的人看着、帮着,就随便她去闹吧!

如果还有再见面的一天……齐懋生怅然地叹一口气,推开窗轻轻一跃,跳出了窗台,有些落寞地朝顾夕颜挥了挥手。

几道身影如鬼魅般地跳跃着消失在漫天的雨氲中。

这混蛋,我还没有问他是怎么脱险地,我还没有把私章还给他呢……

顾夕颜只觉得浑身发软,缓缓地坐在了地上,银红色地软鞋象血渍似的散落在青石地砖上,鲜红地刺目。

胸口隐隐的疼。

顾夕颜不由抓住衣襟嘤嘤地低声抽泣着,嘴里喃喃低语:“齐懋生,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9

第七十四章 彩云易散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但雨势已渐小,淅淅沥沥的,象绣花针似地飘在空中,被雨水打湿了的树叶比平常显得更加鲜艳,碧绿碧绿的。

顾夕颜有点一反常态的早上没有去给顾夫人请安,而是少见地呆在屋子里写字,反反复复地练习“却道无情似有晴”七字个。

惠兰帮着她磨墨,笑道:“姑娘这字越发写的好了。”

顾夕颜望着自己虽然端正但毫无特色的大字微微一笑,神色间有点恍惚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有他的方向,我有我的行程!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思念,以后也只是漫漫长夜里独自啜饮的一杯茶而已!

冷暖自知!

中午时分,雨停了,顾夫人屋里的叶儿来请顾夕颜,说顾夫人请她去守园。

几个丫头帮顾夕颜收拾了一番,然后顾夕颜跟着叶儿去了顾夫人守园处理家务事的暖阁。

进了暖阁,还有两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年约三十来岁,梳着个圆髻,髻旁戴着朵碗口大的红色绒花,圆圆的脸,嘴角还长着一颗黑痣,样子俗艳而滑稽。另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上身穿着白色起蓝色小花的襦衣,下身着深蓝色的襦裙,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五官秀美,双眸开合之间神采奕奕,全身上下扬溢着自信,因而显得非常的靓丽出众。

顾夕颜一时猜不出两人的身份,依礼给顾夫人请了安,顾夫人请她到身边的大榻上坐下,指着那年纪的女郎道:“这位是瓶儿姑娘,暂时到我们家来帮帮忙。”

瓶儿?

顾夕颜鄂然。

那女郎已曲膝向顾夕颜行礼并恭敬地喊了一声“二姑娘”。然后落落大方地含笑静伫。

旁边那个年长的在一旁解释道:“我们瓶儿姑娘原是兵部左侍郎李大人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只因李夫人近日要返乡处理一些琐事。瓶儿姑娘又是自幼在盛京长大,不愿意离开,所以才请夫人帮着照看照看。”

顾夕颜一怔。

是齐懋生派来的还是巧合呢?

她抱着一丝侥幸用目光询问顾夫人。

顾夫人朝顾夕颜点了点头。示意那妇人说的是事实。

顾夕颜怅然若失。

顾夫人转过头去对那年长地使了个眼色,笑道:“王嬷嬷辛苦了,您领了瓶儿姑娘先下休息休息吧!”

两人曲膝行礼出去了。

顾夫人这才凑在顾夕颜耳边道:“这瓶儿姑娘是李夫人托委我照顾,你也瞧见那模样了,说是太能干了些,李大人常喊了去做些红袖添香的事……李夫人和我嫂嫂是闺中密友,实在是推脱不了……”

顾夕颜应付着笑了笑。

“你这边又缺婢女。她年纪又比你大多,放在你屋里我倒觉得蛮合适地。”顾夫人最后下结论道。

顾夕颜笑道应承:“母亲想的周到。”

顾夫人趁机商量顾夕颜:“端娘说她年纪大了,不愿意东奔西跑了,她这几年在舒州老家住惯了,想要回乡去。你看这事……”

顾夕颜笑道:“端娘也给我提过这事。她毕竟是伏伺过祖母的人,我也不好拦着。此事全凭母亲做主了。”

顾夫人沉吟:“既然如此,那就选个好日子送端娘出府吧。至于你屋里地嬷嬷,前几天丁执事曾经向我介绍过一个,姓廖,我见了一面,样子也还利索,我寻思着就让她你屋里伏伺吧。至于婢女,现在有墨菊、杏红、惠兰还有瓶儿。也马马虎虎了。如果再有什么情况,再商量着买几个丫头进来。”

“多谢母亲费心了!”顾夕颜感激地道,“廖嬷嬷那里不如等过几天再进府吧,一来是我那里暂时也够人手,二来她多进府一天。这月例钱就要多算一天。等端娘的事定下来再说吧。”

顾夫人会意。笑道:“还是二姑娘想的周到。就这样了。等端娘出了府再议那廖嬷嬷的事。”

两人又说闲聊了几句,然后顾夕颜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顾夫人的暖阁。那个和瓶儿一起来的妇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瓶儿正在屋檐下和柳儿、叶儿说话,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地样子。瓶儿看见顾夕颜出来,低声和柳儿、叶儿说了一句,然后迎上前给顾夕颜曲膝行礼:“姑娘,以后还请多多指导!”姿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哪里有一点婢女的样子。

顾夕颜风轻云淡似地笑了笑,试探道:“你主子启程了吗?”

到是瓶儿把话挑明了,轻声地道:“国公爷下午五点钟从明德门出城!”

顾夕颜苦笑,停下了脚步对瓶儿道:“瓶儿姑娘,你给我带一句给你主子吧。就说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手。”

瓶儿只是淡淡地笑。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我池子太小了,怕委屈了姑娘。”

瓶儿不为所动,笑道:“姑娘放心,国公爷已经付了我十年的薪资。”

是听到自己和顾夫人的话了才有这一说的吗?

顾夕颜心中一顿。

十年,难道这个瓶儿准备在自己身边呆十年吗?

齐懋生到底打地什么主意?

本已决定不再去多想的,可瓶儿的话还是如投入心湖里的一颗小石子,击起了道道涟漪。

她目光清冷地盯着瓶儿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来。

瓶儿并不胆怯或是回避,落落大方地朝顾夕颜淡然一笑,反到显得顾夕颜有点小家子气了,顾夕颜不觉泄气,率先侧过脸去,败下阵来。

那瓶儿却“噗嗤”一笑,道:“二姑娘。只要有了国公爷的恩典,我也不敢在您这小池子里乱扑腾!”

顾夕颜汗颜。脸一红。

是啊,干嘛和她发脾气,她也是奉命行事。自己不愿见到她。她也未必愿意到这里来呢!

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想的太多了。

只要是齐懋生的事,就会在行事上偏离了原来地方向,变成不象自己了!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还有多少事等着自己去做呢。端娘的离开,墨菊地去留,杏红的意愿,惠兰地野心,现在身边又多了这样一个人……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拧着不放地和自己较劲。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顾夕颜客气地问道:“你姓什么?故乡在哪里?原在是做什么地?”

瓶儿笑着恭敬地道:“回姑娘地话。我是个孤儿,姓什么,故乡在哪里,早就不记得了。原来一直在国公爷府上当差。”

说了等于没有说!

顾夕颜又道:“你来。他,是怎么吩咐你地?”

瓶儿笑道:“国公爷说让我好好伏伺姑娘,有什么事多跑跑腿,免得把姑娘给累着了。”

顾夕颜再次露出苦涩地笑容来。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被齐懋生派到自己的身边人,瓶儿这人不简单!

念头一起,她不由地打量起瓶儿来。这一看,才发现瓶儿眼睑下有细细的笑纹和并不很明显的眼袋。她心中一动:“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瓶儿眉目舒展,大方地道:“回姑娘的话。我今年二十八岁了。”

虽然怀疑,但还是让顾夕颜有点意外。

找个有阅历的女郎来,看样子,齐懋生是真心要帮自己的了!

算了,就当是齐懋生是要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吧!

顾夕颜不由地咬了咬唇。只得无奈地对瓶儿露出貌似大方的笑容:“那这段时间就请瓶姐姐多多照顾了!”

瓶儿恭敬地道:“姑娘。姐姐二字实不敢当。还请姑娘随意吩咐就是。”

顾夕颜一想,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瓶儿恭顺地应了一声“是”。

两人回到了勿园,惠兰一见瓶儿就露出了戒备的神色,而早上被顾夕颜派去刘左诚那里送信回来地丁翠娘看见了瓶儿,怔了怔,眼中闪过疑惑。

顾夕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

丁翠娘带了一封刘老爷给顾夕颜的信,也顺便向她辞行。

顾夕颜出于礼貌没有当着丁翠娘把信斥开,而是和丁翠娘说了一些诸如“这段时间辛苦了”了之类的话,然后亲自送她出了垂花门。

一路上,丁翠娘欲言又止,顾夕颜也不多话,亲切地和她说话,分手的时候,顾夕颜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她,婉转地说是让她路上买点零食吃的。丁翠娘终于忍不住了,悄声地道:“二姑娘,我看那瓶儿面熟的很,有点象我一个朋友,姑娘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丁翠娘这么一说,顾夕颜更加觉得瓶儿不简单,可面上她却装着有点慌张的样子:“那,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叫什么名字?”

丁翠娘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是真的话,应该叫段缨络……也说不上是好人坏人的。”

顾夕颜花容失色的:“这,这是母亲收进来的。我要快去禀了母亲才是……”

丁翠娘忙拉住了顾夕颜,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二姑娘,也许是我没有看清楚。那人身手极高,在江湖中也颇有地位,应该不是她地。”

顾夕颜却在心里冷哼一声。

你的确没有看错,什么不是她,就是她。瓶儿一定就是丁翠娘所说的段缨络了!

送走了丁翠娘回到勿园,瓶儿正如闲庭漫步般地打量着勿园,而杏红却站在屋檐下抹眼睛,惠兰则在一旁轻声地安慰她,没有看到墨菊和端娘地影子。

一见到顾夕颜,惠兰立刻拉了拉杏红的衣袖,然后笑着迎了上来:“姑娘,瓶儿姐姐是来代替丁翠娘的吗?”

顾夕颜笑着点了点头。

惠兰露出甜甜笑容,吩嘱瓶儿:“瓶儿姐姐,那就麻烦你把厨房水缸里的水提满了吧,姑娘中午盥洗的时候把水用光了,现在不提满了,晚上就没水用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19:59

第七十五章 自作主张

杏红停住了抹眼睛的手,有点惊恐地望了望顾夕颜,又望了望惠兰,最后又望了望瓶儿。

“好!”瓶儿淡然地笑了笑,“不知道厨房在哪时?水桶又在哪里,还要请惠兰妹妹告诉我才好!”

惠兰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瓶儿姐姐你跟我来!”说着,领着瓶儿进了西边用做小厨房的厢房去了,杏儿见状,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过去。

顾夕颜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很想劝惠兰一句:你和瓶儿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别瞎折腾了。可这话要真的说出口了,又怎么解释瓶儿的身份呢?

顾夕颜不由又长叹一声。

你们就给我闹去吧!

她微笑着进了端娘住的西房。

西房里,墨菊正在给端娘清理东西,把一些什物和衣物都分门另类地放到大樟木箱子里。

顾夕颜没有避开她,坐下来和端娘商量她出府的事。

端娘道:“您放心,我出了盛京往南走,进了江南郡的常州柳集和妥娘的汉子汇合,拿了我们的新户藉、路引就会立刻到栖霞观等姑娘的,最多不会超过二个月。”

顾夕颜沉吟:“那富春县的宅子就送给妥娘两口子吧!”

“这怎么能行了!”端娘反对。

“这都有六、七年的光景,他们也在那里住习惯了,周围左右的也都以为他们是东家了。”顾夕颜笑道,“那地方离盛京太近,我们也不可能在那里定居,”

端娘想想,道:“虽然说如此,可过几年我们总是要再回来的,屋子给她们。那我们怎么办。”

顾夕颜受现代女人教育,认为只要有钱和身份证。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害怕。对那些带不走的不动产,她一点也不感兴趣,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对自己好的人占点便宜。她郑重地对端娘说:“你见了妥娘家那口子,记得把这话带到。这事还指望着他们能守口如平呢。”

端娘不以为然:“没有夫人,他们两口子也只能到哪家府上去做个嬷嬷管事的……”

顾夕颜脸色沉了下来,前所未有的严厉:“姑姑,他们也是冒了风险的。如果被发现,按照熙照的刑律,是可以流放地。”

端娘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一愣。

顾夕颜继续沉着脸道:“姑娘可要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才是。”

端娘脸一红。

顾夕颜见状,拉着端娘地手叹了一口气:“我就全凭姑姑了!”

端娘忙点头:“姑娘放心。”

到了晚上,顾夕颜向大家宣布了端娘要回舒州老家的消息,惠兰和杏红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笑盈盈地上前恭贺端娘;瓶儿和丁翠娘迟了一步,回过神来也都上前来说了一些挽留端娘地话,还提出明天中午为端娘摆一桌酒席送行。

瓶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丁翠娘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时地注意着瓶儿,也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真正伤心的,只有墨菊,她情绪低落。伏伺顾夕颜梳洗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了。

顾夕颜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墨菊点了点头,神色间还是有点伤感:“我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端娘要离开地消息象长了翅膀似飞到了各屋各房,大家都知道了。从下午起就三三两两地来看端娘。端娘忙的脚不沾地的。应酬完这个又来了那个,特别是赵嬷嬷。她们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和别人的感情又要不同些,而且现在赵嬷嬷自认为自己过得很好,就更是同情端娘老大不小了还要孤零零地回到舒州乡下去,不仅送了十两银子地仪程,还给端娘做了几件衣裳。

顾夕颜索性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大厨房,让她们做了酒席以端娘的名字请大家吃了一顿,算是离别宴了。

顾夫人将端娘要回舒州老家的事禀告了顾老爷,顾老爷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说了句“那就早走”,顾夫人听得心中生寒,但还是依言很快选好了七月二十八日让端娘离府。端娘趁机在顾夫人面前请了假,到锦心那里去告了一个别,回来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的,都是锦心送给端娘的东西。

告别,收拾东西,顾夫人、顾夕颜的赏赐,来来去去的,一晃就到了七月二十八日,顾老爷让一个叫小四的小厮送端娘回乡,顾府有头有脸地嬷嬷、婢女都来给端娘送行了,顾夕颜更是眼泪汪汪地送端娘一直到了垂花门前,别离的气氛感染了大家,几个年纪轻的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起来,几个年纪大的也抹起了眼泪,到是端娘很坚强的样子,挥了挥手就上了马车。

当时顾老爷不在府上,他被皇贵妃娘娘叫到承乾宫去了。

虽然是父女,但两人地会面也是隔着一道绢丝屏风地,周围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宫女和太监。

顾老爷按例给女儿磕头行礼后垂立在了屏风前,顾朝容也没有请他坐下,径直道:“我听说有人给夕颜提亲了?”

顾老爷恭敬地回答道:“是。”

“那决定嫁哪家了没有?”

“还没有!”

顾朝容看顾老爷地嘴角扯起了一个笑意:“夕颜的婚事,由我做主!”

顾老爷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顾朝容端茶送客。

有女官送顾老爷出了承乾宫,悄声对顾老爷道:“娘娘说了,太后已决定调陇右郡布政司崔庆任到高昌去任新建立的都督府都督,让老爷还是先在鸿胪寺呆几年,以后有什么实缺了,再说。”

顾老爷眼色一黯,没有支声,有点落寞地出了承乾宫。

他延着长长的红色夹壁穿过景仁宫、斋宫到了景运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这不是顾大人吗?”

顾老爷回道,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黑色铠甲的男子朝自己大步流星走来。顾老爷忙施礼:“原来是左将军啊!”

左小羽笑道:“顾大人可是去见了皇贵妃娘娘的?”

顾老爷含蓄地笑了笑。

左小羽热忱地道:“我常年驻守梁地,有七、八年没有回京了,不仅与各位大人生疏了。就是盛京的一些繁华之地也不知道了。今天难得遇到顾大人,听说盛京新建了一座叫什么萃铭的戏楼,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不如去喝一杯。”

顾老爷想到了在承乾宫里顾朝容的嘱咐,婉转地道:“改天吧,改天吧。今天将军当班,我又还有些琐事……”

左小将笑道:“那真是可惜了。要不然顾大人和崔大人两位文坛名宿凑到了一起。谈诗论画,还可以成为一桩佳话……”

顾老爷不由脸色微僵:“崔大人?崔庆?”

左小将眼中闪过狡黠地光芒:“是啊。崔大人这段时间进京述职,我在梁地与五君城人交战时多亏他在粮草上相援,想趁此机会做东请他吃个饭。只是我一介武夫,和他也谈不到一起去……”

顾老爷露出尴尬的笑容。

左小羽非常诚恳地笑道:“顾大人。那些琐事不知道能否推脱……”

顾老爷犹豫了一会:“既然是琐事,什么时候办都可以啊……崔大人,我神往以久,也一直无缘拜见……”

两人渐说渐远。

承乾宫里,顾朝容正单独和一个女官在说话:“……那年好容易把他放到了岭南郡做了参政,他想银子银疯了,竟然将粮库里地陈粮一个人私下拿出去卖了。如果不是那年正好潘年在岭南郡做布政司,他别说回京了,就是项上的人头都保不住了。这次又不知道听了谁的胡言乱语。竟然想到高昌都督府去当都督,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以为熙照王朝是我顾朝容地菜园子,就算是我的菜园子,让他这么摘下去。也得寸草不生。大家都喝西北风去!”

女官低眉垂目地道:“娘娘息怒!”

顾朝容冷哼一声:“我不气,我要是气他。我早就没命了。”

女官笑道:“娘娘是宰相肚里能撑般,胸怀日月!”

顾朝容听长叹一口气,问道:“米霁那里说什么来着?”

女官语气慎重地道:“好象也是听说了二姑娘的事,问能能不和蒋家联姻。现任的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彭英是蒋家的侄女婿……”

“不行!”顾朝容冷冷地道:“如果彭英不愿意开方便之门,那就换个人到都转运盐使司去就行了。夕颜的婚事,谁也别想插手!”

女官低低了应了一声“是”。

顾朝容倾了倾身子,小声地问那女官:“太子妃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女官地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风平波静!”

顾朝容坐直了身子,眼角眉俏都带着妩媚:“看不出来,还真是个人物。那个姓余的女官还在景棋阁当差吗?”

女官点了点头。

顾朝容灿然一笑,如花盛放:“你可要常去那里走动走动才是啊!”

女官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当天深更半夜,顾老爷跌跌撞撞破天荒地闯进了顾夫人的卧室,守园里的嬷嬷丫头们在短暂的惊鄂后立刻陷入慌乱中,可还没有等田嬷嬷地茶沏好,顾老爷又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守园。

田嬷嬷仗着自己是顾夫人的陪房嬷嬷,率先撩帘进去。

顾夫人衣冠整齐,面色沉凝地坐在床头。

田嬷嬷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夫人”。

顾夫人回首瞟了田嬷嬷一眼,低声地道:“老爷说要把二姑娘嫁给左小羽!”声音悲怆。

田嬷嬷一怔,可看见顾夫人那张阴沉的脸,忙陪笑道:“那可是喜事啊。未来的姑爷可是正三品,比老爷还要高半阶呢!”

顾夫人欲言又止,化作了一声长叹。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5
第七十六章 私下约会

顾左两家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顾府,勿园里的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顾夕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墨菊望了望顾夕颜,保持着沉默。

瓶儿听后若有所思,不知所踪,直到晚饭前才出现。

至于惠兰和杏红两个人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语气中满是兴奋。

到是顾夫人,特意过来看了顾夕颜:“定了八月六日就下聘。”

顾夕颜笑道:“那就有劳母亲费心了!”

顾夫人眼角蓦地就红了:“你放心,虽然时间上仓促了些,但嫁妆上的事我不会马虎的,已让人带信给七哥,定不会让人小瞧了你。”

顾夕颜低头笑了笑,好象很害羞谈这些事似的。

顾夫人见状,只得长叹一声。

站在一旁奉茶的瓶儿却笑盈盈地道:“夫人,既然是如此,我看惠兰的事要早定下来才是。皇贵妃娘娘那里也要去禀一声,如果能给姑娘讨个赐婚那就更体面了……”

瓶儿是新进府的婢女,在顾夕颜和顾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有些不合规矩,顾夫人不由严厉地盯了瓶儿一眼,正欲说什么,瓶儿却好象没有看到似的,竟然还笑道:“蒋侯爷府上,也要派个给说得上话的人打声招呼才是啊!”

顾夫人一听,皱头紧锁,把要训斥瓶儿的话又咽了进去。

这个叫瓶儿的婢女提醒了她,蒋侯爷那里还真不好交待呢?

她不由沉吟:“是啊,这事的确要进宫和娘娘商量商量,看派谁去蒋侯爷府上去说合适些。最好是娘娘能出面和蒋老太君说,那就是最好的了!”说完,竟然坐也会不住,急急地告辞了。

顾夫人一走。顾夕颜就似笑非笑地望着瓶儿:“我不知道你还负责管我嫁给谁!”语带笑意,并不动怒。如调侃。

瓶儿朝着顾夕颜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怕姑娘太伤神了,累着了吗?”

“既然如此,”顾夕颜也朝瓶儿眨了眨眼睛。“那你就帮我私下约了蒋杏林出来见一面吧!”

这次瓶儿不眨眼睛了,面色凝重地望着顾夕颜良久,直截了当地道:“这事不行!”

“瓶儿!”顾夕颜加重语气喊着她的名字:“你现在叫瓶儿呢,不是叫缨络呢?”

瓶儿眼中闪过犀利的光芒,身上也散发出冰雪般的寒意。

顾夕颜目睫不动,冷冷地望着她。

良久,瓶儿展颜一笑。低低地曲膝行礼:“是,姑娘。”

顾夕颜不动声色,淡淡地应了一声“下去吧!”

瓶儿又是一福,然后脚步轻灵地出了房门。

顾夕颜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时间不过过去了半个月,大家都好象忘记了那场街头杀戮。盛京地东市繁华依旧,撑着大伞摆地摊的依旧在那里接待那些穿着粗衣布裳地妇人,赶着毛驴运货的脚力们依旧是穿着小褂露出健壮的臂膀,挂着旗幡看相算命地瞎子依旧在那里摇着扇子作出高深莫测的淡然模样,茶楼、酒馆、当铺前人头攒动,坐骄的、骑马的、挑担的穿梭如丝。

顾府的马车缓缓地驰入了红裳的广亮门,青帽小厮上前拉住了马,青裙妇人立刻上前开了车门。瓶儿率先踏下车门,然后伸手让顾夕颜搭着手臂下了车。穿青裙地妇人一见,忙对旁边的一个小厮道:“快,快去叫六姑来,顾府的二姑娘来了!”

顾夕颜大感意外,不由心生敬意。

很快。上次接待她们的六姑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笑盈盈地给顾夕颜行了礼:“姑娘赶快到屋里歇会,这里人多车杂的。免得熏了姑娘。”

她们穿过草木扶苏地院子,六姑笑道:“怎么不见上次陪姑娘来的端姑姑?”

顾夕颜轻轻地道:“她年纪大了,回老家了。”六姑眼微怔,忙转移话题望着瓶儿笑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瓶儿穿着白色的襦衣天青色的襦裙,腰间系着如意结的绦带,分明是一幅婢女的打扮,可偏偏又是气定神闲,举止大方,的确让人不好判断。

顾夕颜似笑非笑地望了瓶儿一眼,淡然地道:“这是我屋里的大丫头,叫瓶儿的。”

六姑又忙着上前给瓶儿行礼,非常客气热忱。

一行人进了厢房坐定,六姑亲自给顾夕颜沏了茶,歉意地道:“上次姑娘给夫人做地裙子络子没打好,让姑娘屋里的墨菊姐姐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我们东家听说了,发了好一顿脾气,我正准备登门道歉,没想到姑娘先来了,这可真是有缘啊!”

顾夕颜笑道:“六姑不必放在心上。我今天来一是拿上次做的裙子,二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样式,做两件衣裳。”

六姑忙热情地唤了人拿新面料、新款式给顾夕颜看。

顾夕颜心不在焉地翻着,好半会,才定下了一件墨绿色折枝花八幅裙,道:“就按我母亲的尺码做。”

六姑一怔,欲言又止,最后低头曲膝福了福,叫人来将选好的面料和款式取了下去。

瓶儿这才开口道:“六姑,您先下去吧,我们姑娘坐车闷了,想借贵地歇一会再走。”

六姑忙笑着退了下去。

顾夕颜笑道:“你约了蒋公子在哪里见面!”

瓶儿笑道:“就在厢房里,免得有人看见。”

顾夕颜也觉得不错,没有出声反对。

不一会儿,有人叩门,顾夕颜忙站了起来,瓶儿去开了门,竟然是一个青衣妇人,端着一个小漆盘,里面放着一些瓜子、花生、芝麻糕之类地点心。她一边将漆盘上地东西摆上桌,一边笑道:“这是六姑让送来给姑娘解解闷的。”

顾夕颜朝着瓶儿扬了扬下颌。瓶儿皱了皱眉,心想,我虽然知道来人脚步轻盈象是一个妇人。可也不能不开门啊!她有点不解地回望了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亲自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那妇人:“姐姐辛苦了!”

那妇人眉开眼笑地拉过了银子,竟然向瓶儿曲膝行了一礼:“多谢姑娘了!”

瓶儿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

顾夕颜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乐,一直觉得有点受瘪屈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她们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蒋杏林。

他进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戴着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软毡帽。看见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瓶儿,长吁一声取下了毡帽,露出挂着满头大汗地脸。

顾夕颜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蒋杏林有点腼腆地笑了笑:“我怕有人认出我来,坏了姑娘的闺誉。”

顾夕颜微怔,心里泛着不知明地情绪。但她选择了忽略。笑道:“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绫罗绸缎的,就你一身粗布衣裳,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蒋杏林一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哪里还有第一次见他时地飞扬洒脱。

顾夕颜笑道对瓶儿道:“你出去吧,我有些事要单独跟蒋公子说。”

瓶儿磨磨蹭蹭地,走了好半天都没有走出门去。倒是蒋公子,反映直接的多,连退几步。喃喃地道:“姑娘,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

顾夕颜为之气结,瞪了瓶儿一眼,瓶儿这才加快了脚步出了门。她站在屋檐下倾耳静听。只听见顾夕颜说了一句“蒋公子。我有事相求”就没有了下文,她轻轻地移了移脚步。站到了窗棂下,只到偶尔间有沙沙的声音,其他的都听不到。她不由心中一急,留着长指甲的小指略一用劲,夏布糊成的窗布整整齐齐地出现了一个小洞,瓶儿凑近去看,只见顾夕颜和蒋杏林并肩而立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瓶儿一直慢怠的心这才渐渐收了回来。

当初燕国公要她来地时候,她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再怎么也不过是爬个树啊捉个鸟,再了不得就是偷偷溜出去逛一番,现在看来,事件可没那么简单,自己当时忽视了燕国公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可奈何。

一个让燕国公齐灏觉得棘手的小姑娘,自己怎么会认为她很简单……

瓶儿这次静下心来,调整六息,准备认真听听屋里地动静,谁知她刚刚站定,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蒋杏林象霜打了的茄子似恹恹地走了出来,他神色间还有点恍惚,手里拿着那个毡帽,看也没看瓶儿一眼,就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蒋杏林走到自家的马车旁,他随身的小厮扶他上了车,他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蒋府,直奔蒋老侯爷的起居室。

蒋老侯爷身边的人看见了蒋杏林,立刻进去给他通传,一旁的小厮们忙给将蒋杏林迎到一旁的暖阁里坐下,又沏了茶上来,蒋杏林哪里有心思喝茶,盯着茶杯只是发愣。好在蒋老爷那边很快就传话来说要见他。

蒋杏林忙撩了袍角跟着小厮进了蒋老侯爷的书屋。

蒋老侯爷今天都已经有八十一岁了,中等个人,满头银丝,面容红润,眼宇间透着慈爱。看见蒋杏林一身粗布衣裳,怔了怔,笑道:“小九,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7

第七十七章 原来如此(上)

蒋老侯爷有八个儿子,十三个闺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他根本就记不清有多少,但蒋杏林一直很得他喜欢。一是因为蒋杏林和他是同月同日生的,整整小了他一个甲子;二是蒋杏林的母亲是方侯爷的嫡女,为人静雅娴淑,敦厚温和,是得意的亲事;三是蒋杏林性格开朗大方,行事不拘小节又能谨守本分,很投蒋老侯爷的脾气。所以一直以来,蒋杏林在蒋家的地位有点超然,在蒋老侯爷面前一直是说得上话的,和蒋老侯爷的关系自然也就非常的亲厚。

听见祖父这么一问,蒋杏林不由神色黯然:“您可能还不知道吧,顾家的二姑娘和左小羽定了亲,纳征的日子就定在了八月初十。”

蒋老侯爷愣住了:“还有四天,六礼中完成了几礼?”

蒋杏林有点垂头丧气:“已经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

“这么快!”饶是蒋老侯爷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感到非常意外。

蒋杏林哀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现在好了,把梅勤也给得罪了。”

蒋老侯爷目光灼灼,脸上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慈爱,充满了威严,沉声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得的消息?”

蒋杏林犹豫了一下,把今天和顾夕颜会面的事告诉了祖父。蒋老侯爷从太师椅上慢慢起身,背着手,一步一顿地在宽大的书屋里踱着步子。每当他向前走一步,身形都好象变得高大了一些,气势都好象变得凌厉了些,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蒋杏林感觉到了咄咄逼人的威猛。

“你说顾家姑娘请你把她的贴身婢女买出来?”蒋老爷疑惑地问。

“不是让我把她的贴身婢女买出来。”蒋杏林毕恭毕敬地回答,“而是让我找人出面把她身边一个叫墨菊的姑娘买出来,放到栖霞观里寄养。”

蒋老侯爷负手垂头地站在书房的中央沉思着。屋子里陷入一片静寂。

蒋杏林不敢打拢祖父,垂手静立在一旁。

良久。蒋老爷才抬头问蒋杏林:“你准备怎么办?”

蒋杏林道:“我准备今天找梅勤,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和他解释解释。再把八妹妹的婚事和他提一提。就说是因为八妹妹看中了他,家里的人不知道他和顾家二姑娘的事,所以才有了这误会,我因为顾忌到八妹妹地闺誉,而且私心里也希望我们能成为郎舅,所以才不跟家里人说明白……”

蒋老侯爷长长的银白寿眉一颤一颤的:“我问你是否答应了顾家二姑娘!”

蒋杏林脸一红,喃喃道:“当时。当时……”蒋老侯爷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顾家的二姑娘很漂亮吧!”

蒋杏林嗑嗑巴巴地都说不出话来了。

实际上蒋杏林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顾夕颜不仅要他把那个叫墨菊的丫头买走,而且还求他帮墨菊弄户籍和路引。户籍和路引对别人很困难,可蒋家门生故友遍朝野,对蒋杏林来说就如同到父亲的书房里拿张宣纸似的简单。他本想对祖父言明的。可被祖父这一挪揄,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

蒋老侯爷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你既然答应了,那就帮人家把事办好吧!”

蒋杏林松了一口气,轻快地应了一声“是”。

蒋老侯爷又是一笑。

蒋杏林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蒋老侯爷微笑着感叹:“很好,很好。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样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很好。”

蒋杏林惭愧地低下了头:“都是孙儿不好,让祖父白白跑了一趟……”

“不!”蒋老侯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你没有让我白跑。至我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蒋杏林鄂然。

蒋老侯爷的目光在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孙子脸上打了一个转,露出少见地躇踌表情来。

这个傻小子,被顾家二姑娘利用了还食之如甘!

蒋杏林感受到了蒋老侯爷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祖父,你有什么话直管吩嘱孙儿就是。孙儿一定尽力去做到。”

罢了罢了。自己也老了,有些事不关生死就不要不管了吧!

蒋老侯爷叹了一口气。走一旁的圈椅上坐定,朝蒋杏林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蒋杏林疾步走过去坐定,还顺手将蒋老侯爷的水烟袋奉了上去。

蒋老侯爷接过水烟袋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笑道:“杏林,你年纪还小,我准备等你大一些,多经历了一些世事再慢慢提点你,可现在看来,时不待我啊!”

蒋杏林情色一紧:“孙儿愚钝,让祖父担心了!”

蒋老侯爷笑道:“你也别紧张,就和平时一样,和祖父聊聊天,嗯!”

话虽如此,蒋杏林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蒋老侯爷顿了顿,理了理思路,笑道:“自从熙照二百七十三年起,坤宁宫的懿旨就从来没有人驳过,先帝不曾,当今皇上也不曾。特别是皇上,以前年纪还小,事事都由太后做主,可如今皇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亲政也快三十年了,竟然从来不在朝堂上发表任何意见……”

蒋杏林点了点头,这是熙照王朝的官吏们人人都知道的奇事。“当年顾氏进宫地时候,非常得太后的赏识,不到一年的时候,就从七品的女吏升到了从二品学士先生,掌管着坤宁宫的奏折递送。熙照二百九十二年,梁地都督府第十二次对五君城用兵,顾氏代表坤宁宫与户部调停军马粮草,那时候……”

蒋老侯爷面带微笑,神色有点恍惚。脸上出现了悠然神往地模样,好象陷入了某种甜美地回忆中去了:“唉!是真美人才调信纵横。非将此骨眉公卿啊……”

说的是皇贵妃娘娘顾朝容吧!

蒋杏林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敢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蒋老爷长叹一声,无限怅然地道:“可如今不过七、八年地光景。却已是事实人非了。先是皇上不顾太后娘娘的反对把顾氏纳入了后宫,紧接着承乾宫开始从户部着手干预朝政……”

新入官场地青年官吏,哪个不是满腔抱负。

听到这里,蒋杏林联想到这几年意气相投的同僚们在一起议论朝堂之事时的一些感慨,不由接口:“虽然皇上不说话,可却由着皇贵妃娘娘这样,所以大家都摸不清头脑。皇贵妃娘娘是代表着自己还是代表着皇上……那几年太后娘娘还身体安康,可这几年,太医院地几个御医闭门在家连亲戚都不走了,大家都在思寻着以后该怎么办……”

蒋老爷保养的如同婴儿般白嫩的手轻轻地捋了捋银丝般的胡须,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蒋杏林受到了鼓励。更加大胆地推测,道:“所以不管是吏部、户部、工部、刑部还是都察院都开始思量承乾宫的意思,太后娘娘紧握兵部不放松,由着文官去折腾。但这几年,方家锋茫太盛,先是插手南边的远洋贸易,后与吴家结盟参股江南造织地生意,又收了梁国公三个州的金矿开采权。名门著姓的大族们都开始觉得日子不好过了,朝庭能吏们也觉得国家根本受损。都跃跃欲试的,或想分一杯羹,或想填补些空虚的国库。祖父借着顾二姑娘地婚事试探长公主等宗室的态度,而左小羽却代表着兵部向承乾宫或者说是向皇上表态……”

“不错,不错。以你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经是很不错了。”蒋老爷露出老大宽慰的微笑,“不过。你还要再想的深一些。比如说左小羽是代表兵部还是代表他自己?太后娘娘为什么会允许方家手伸得这么长?为什么方家掌管户部三十年顾朝容却把户部做为干预朝政的第一战?”

蒋杏林一怔,垂头沉思了片刻,眉宇间渐渐清明:“孙儿如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祖父指教!”

蒋老侯爷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蒋杏林正色道:“方家地这些所谓的生意,实际上的收益都入了内宫,成为了太后娘娘的私库,但由于户部一向是方继贤掌管的,朝庭用兵时如果出现了捉襟见肘地情况,就可以向坤宁宫地私库借钱,待财力有所缓和时再还回去,当然方家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于公于私都不能把方继贤换掉。皇贵妃娘娘从户部入手,实际告诉六部三院的官吏们,就算是方继贤一手遮天地户部,她照样可以指挥得动,展示她的实力,同时对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人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至于左小羽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兵部,孙儿就无从判断了!”

“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啊!”蒋老侯爷很欣慰的样子:“你要连左小羽的心思都摸清楚了,我的位置就可以让给你坐了!”

蒋杏林听了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道:“孙儿不敢……”

“坐,坐,坐!”蒋老侯爷哈哈一笑,“我们祖孙聊天,你那么拘谨干什么?”

蒋杏林苦笑。

这话要是传到几位叔伯的耳朵里了,还有我的好果子吃!

他念头一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祖父,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那还好说,可如果万一这其实只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所以我们要睁开了眼睛看看,”蒋老爷露出高深莫深的笑容,“看看内宫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样的反应!”

蒋杏林微怔。

他想起顾夕颜甜美温和的笑容来。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

如果大家不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蒋杏林苦笑。

如果大家不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根本就不会认识……不是吗?

如此一想,蒋杏林又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呼吸不畅起来。

“去吧!”蒋老侯爷微眯着眼睛,“把梅勤请到明月楼,有酒有女人,是男人都会先消三分气……”

蒋杏林忙收敛了心事起身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7
第七十八章 原来如此(中)

待蒋杏林的身影消失在了书房,一个穿着褐色茧绸的中年男子从书屋的沉香木屏风后走了出来。蒋老爷侯爷问道:“怎样?”

那男子点了点头:“可造之材。”

蒋老侯爷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也说好,那就是他吧!”

男子迟疑道:“只是方侯爷那里……”

“家主的事也不这么快就定下来。”蒋老侯爷沉吟道,“正好正趁着这事试试杏林的禀性。如果他向着方家,把这事说给了方侯爷听,那就算是我这个做老朋友的给他敲敲警钟了。如果不说给他听……也就算过了第一关了……”

“还是侯爷考虑的周到。”男子笑道,“不过九公子的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始终没有摸清楚顾朝容是代表皇上还是自己在那里乱折腾,这事总有点悬啊!”

蒋老侯爷苦笑:“这个女人,我打过交道,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怕就怕皇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敢吭声啊!”

男子沉吟:“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蒋老侯爷表情有点怪异:“当然是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蒋家,毕竟是忠臣,伺候的是皇权……”

就在此时,隔着威远侯蒋府不到两坊的街道上,顾府的马车正晃晃悠悠地朝通义坊走着,叫卖声、讨价声、打招呼声、小孩子的啼哭声,嘈杂喧哗的透过车窗的夏布窗帘钻了进来,顾夕颜如老僧入定般正襟危坐着,脸上有着少有的严肃。

“瓶儿,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羽林军副都统左小羽平日都和一些什么人交好,平日来往最多的官吏是哪些?”

瓶儿鄂然:“左小羽,他是兵部的人……”

顾夕颜斜睨着她。

瓶儿欲言又止。

想到刚才在红裳里发生地一切。

凭自己的功力。竟然听不到两人在谈些什么。

当她推门而入地时候,只看见屋子里一团团灰白色的灰烬如冥蝶般在空中飞舞。

真是聪明。

竟然用笔在纸上面写字交谈。然后理直气壮地烧掉。

很多年了,自己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这样的明亏了。

这算不算是阴沟里面翻船呢?

瓶儿不由又打量了顾夕颜一眼。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左小羽,熙照王朝地军方精锐。军功显赫的实力派将军,以自己的身份,别说是调查他,就是太过靠近都可能引起锦衣卫的注意。除非动用燕地的谍报组织,可自己和燕地毕竟只是宾主关系,万一有什么事……顾夕颜那边已对瓶儿的态度有点不耐烦了,冷冷地瞅着她看。一副理所当然把她当婢女差遣的样子。

瓶儿失笑。

管她呢!自己来的时候燕国公不是说了的吗,随她去闹去,自己只有保证她没有性命之忧就行了。

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人兜着,自己何必担心。

她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是”。

瓶儿的回答并没有让顾夕颜开颜,反而面沉如水。眼中有深深的担忧。

这样的顾夕颜很少见。

虽然两人接触地时间不长,但顾夕颜不管遇到谁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蒋杏林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呢?

瓶儿总觉得今天两人的会面让她忐忑不安。

两人沉默不语地回到了顾府,先去给顾夫人请了安,顾夫人那里正忙着和刘左诚说话,丁执事也在场,拿着个帐册似的本子在记些什么。看见了顾夕颜,刘左诚非常客气地向顾夕颜问了好,然后带着丁执事回避到了一边的厢房里。

顾夫人解释道:“我请七哥和丁执事你置办嫁妆呢?”

顾夕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给顾夫人请了安,把先前在红裳给顾夫人订的两条裙子给了顾夫人,顾夫人很意外,怔了怔,淡淡地说了一声“我衣裳多的很。以后别再这样了”的话。可女人谁不爱新衣裳,顾夕颜不以为然。略谈了两句就带着瓶儿回了勿园。

婚事定的很匆忙,顾府上下地人都有点人仰马翻的感觉,但有了刘左诚帮助,诸事都还进展的比较顺利。

顾夕颜虽然是未来的新娘子,也没有闲着,整天地的应付做衣裳地针线班子和打首饰地匠人。针线班上的人还好说,她全让惠兰负责,没有过问。打首饰那边她比较关切,还亲自画了个图纸让人打了一个形状独特地手镯。

那手镯是一块好好的玉镯子分割开的,共五份,每份粗细如同拇指,然后用黄金打的雕花套子包着,碧汪汪的玉衬着黄灿灿的金,说不出来的明丽鲜艳,又透着一丝雅致,连瓶儿那样挑剔的人都说好看。

顾夕颜听了一笑,神色间非常惆怅:“这种工艺叫金镶玉!”

大家都赞这名起得好。

顾夕颜戴上那镯子就没有脱下来。

到了纳征的那天,一大早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杏红早早地就跑到中门去看了,回来后兴奋地说给大家听:“……凤冠霞帔是在吉庆坊订做的,龙凤喜饼是在芳庆斋订的,满满摆了一堂屋……媒人趁机和老爷、夫人商量,说今天就把期请了,听说定在了八月十八,秋夕节一过就迎亲。”

惠兰听得脸都笑开了花,拉着杏红道:“姑娘,我们去帮忙装盒吧!”

按规矩,女方将男方的聘礼收了后,要将女方陪嫁的金银首饰、被褥、衣服、锡器、瓷器以及小摆设之类的东西再放到抬盒里,然后让男方抬回去。

顾夕颜却不同意,淡然地说了一句“姑娘家的乱跑些什么”,象瓢冷水泼在了两人的头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讪讪然地笑了笑。

到了下午。在顾府酒足饭饱了的左府送亲队伍抬着抬盒吹吹打打地走了。

顾夫人忙一个上午,却没能歇一会。因为宗人府的派人来说皇贵妃娘娘要见顾氏夫妇。

顾老爷躺在床上说头痛,对顾夫人道:“你去吧!就说我喝多了。”

外面的小黄门还等着,顾夫人没有办法。只得匆匆梳了头换了件衣裳进了宫。

到了承乾宫,已是晚饭地时候了,承乾宫里正在传饭,也没有人问顾夫人吃了没有,也没人安排顾夫人到偏殿去坐一坐,顾夫人就这样一直站在承乾宫的院子里站到了掌灯时分才被女官叫到偏殿旁地暖阁去。

暖阁里没有点灯,四周高大的物什都隐在黑暗中。象伺机而动的怪兽,顾朝容一动不动地端坐在临窗地大榻上,好象与这屋子里溶成了一个整体。

不知为什么,顾夫人不由地心中发寒。

她战战栗栗地依制给顾朝容行了礼。

顾朝容凝视她良久,在凝滞的气氛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地道:“你这个蠢货,脑子怎么就象摆设似从来不用一用!就是一只猪,也要比你聪明!真不知道是你是怎么活到了今天的……我真想把你的四肢都跺了放到陶瓮里去,看你知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她的声音那么的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顾夫人觉得毛骨悚然。

顾夫人完全不知道顾朝容地怒气从什么地方来的,却什么也不敢问,发抖地跪在了顾朝容的面前:“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算了。算了!”顾朝容又是幽幽一叹,“你给我滚吧,免得我头痛。”

顾夫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等等,”顾朝容把转身正在走的顾夫人喊住,顾夫人战战兢兢地回身。脸色已是雪一白。

顾朝容又叹了一口气:“都已经纳征了。我就是反对也没有用了。告诉顾宝璋,来见我!”

原来是为了顾夕颜的婚事。可这婚事是顾大人进宫后定下来地。当时惠兰提醒她的时候她是准备进宫来回禀一声,可准备嫁妆杂事太多,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可她能在贵贵妃娘娘面前辩驳些什么吗?

顾夫人只得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一转身,却看见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自己的脚跟前,还一动一动的,她惊恐地发出嘶声裂肺的尖叫。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捂了顾夫人的嘴。

顾朝容却嘻嘻嘻地笑了起来,吩嘱旁边的宫女:“把那东西拿起来,给我母亲看看。”

有宫女将那黑乎乎东西摊在手掌上给顾夫人看。

原来是一只小小的乌龟。

顾夫人羞惭地低下了头。

“好玩吧!”顾朝容语带讽刺,“这可是你的好女婿送给我的呢!”

好女婿?谁?左小羽吗?

现在又不是娘娘的生辰,为什么要送乌龟?

就算是生辰,送一只小小的乌龟也不合时宜啊!

顾夫人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只有保持着沉默。

“走吧,走吧。你这个猪脑,能明白什么啊?”顾朝容再一次叹气,“怎么家里就没有一个肯用脑子的呢……”

顾夫人不敢露出任何不悦地表情,唯唯诺诺地出了承乾宫。

有女官按过宫女手中地乌龟,别有深意地看了顾朝容一眼,道:“娘娘,是一个龟!”她把那个“龟”字咬得很重。

顾朝容冷冷地一笑,脸上象裹了一层霜。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7
第七十九章 原来如此(下)

承乾宫的灯火依次亮起来,桔色的灯光照在顾朝容如玉般的面容上泛着莹莹的光芒,她轻声地问:“皇上今日又歇在了简宝林那里吗?”

正在给她铺床的女官身子一僵,低低地回了声“是”。

顾朝容点了点头,露出梦幻般的微笑。

她想起艳艳烈日下,坤宁宫屋檐下的初遇,帝王眼中的惊艳;她想起萧瑟秋风里,上书房中的献策,帝王眼中的崇拜;她想起融融冬雪里,万梅林中的定计,帝王眼中的恐惧……她还想起,两年前秋夕节的庆典上,帝王眼中的害怕……

自己做得太多了,已经走的太远了……

可是,后退,是万丈深渊;前进,是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还有翻过去的可能,万丈深渊,却只有死无葬生之地……

女官已经帮顾朝容铺好了床,轻声地道:“娘娘,该入寝了!”

顾朝容从恍惚中渐渐清明。

当断不断,必将自乱。

现在,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清冷,轻声地吩咐女官:“把蓝瑛给我叫来。”

女官就低应“是”,疾步叫了承乾宫的女官蓝瑛来。

顾朝容淡淡地对蓝瑛道:“夕颜要嫁给左小羽了。”

叫蓝瑛的女子惊讶地抬头望着顾朝容。

“是我的父亲,顾宝璋呢,亲手把我送进了险境。”顾朝容笑着点了点头,“有趣吧!我千算万算,就算漏他。没有孩子,我们能干些什么?唉,如今只有重新布署了。”

蓝瑛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阻婚?”

“阻婚?有什么用?”顾朝容淡淡地道,“解除过婚约的女子。名声也就完了,只要是太后娘娘还活着。就不可能让她进宫了。想办法让简青怀个孩儿吧!”

蓝瑛全身一震。

挟天子以令诸侯!

娘娘,终于要出手了。

她不敢抬头看顾朝容,垂头应了一声“是”。调子低沉,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兴奋。

顾朝容轻抚着自己如丝般顺滑的黑发,慵懒地道:“如果景棋阁那边和太子有个什么动静,那就更好了。”

蓝瑛猫着上前几步走到了顾朝容身边:“听蓝珏说,景棋阁的那位,已经记在档上了!”

顾朝容忍俊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畅快,响彻承朝宫。

“蓝瑛,把这事告诉给储秀宫的蓝瑞,怎能让我们的皇后娘娘没有事可干呢?”顾夕颜好容易止住了笑意,“选太子妃地时候。她不是觉得方少莹太过清高,怕她的宝贝儿子受委屈吗。现在她儿子和她一条心,都不喜欢方家地人,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瑛带着一些担忧:“娘娘,把皇后也扯了进来,怕是……”

顾朝容笑道:“场面越乱越好,要是一切都风平波静,我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她娇美的面容上浮起一道冷凌。

皇上。这几年有我操持,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世事地艰辛了吧!

你怕我怕到连我的面也不见了……

也好,这样被当成垫脚石而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日子我也过得快要崩溃了……

同样的时刻。顾夕颜已经铺好了床。轻地催墨菊:“先睡吧,那些留着明天再缝。”

墨菊坐在临窗的大榻上凑着小几上的玻璃灯十指如飞地缝着一件白色亵衣。听见顾夕颜的话,她连头也没有抬,继续缝着手中地衣物:“马上就好了,姑娘还是先歇着吧,离出嫁的日子只有几天了呢!”

顾夕颜踌躇了一会儿,爬到八步床内板处地翻弄了好一会儿,拿出两张泛黄的纸递给墨菊:“这个二百两银票你自己留着,有钱好傍身。万一不对就跑路,只要支持到端娘回来就行了。”

墨菊停了手,低声道:“姑娘全给了我,您自己呢?”

顾夕颜指了指墨菊正在缝的褒衣:“刘左诚出手大方,那封信里一共有一千两银票,全是小额的。我有什么需要,只管在把你缝地这件褒衣拆开就是。”

墨菊略一思忖,接过了银票:“姑娘,你一个人,要小心些。实在不行,就象上次一样回来吧。总归是父女……”

顾夕颜安慰似地拍了拍墨菊的肩膀,露出一个如五月般明媚的笑容:“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还抱有希望,这一次是失望了。更何况,我把你们都安置好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有一桩,你们可要好好地守着我那份家产,免得我到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可是我们立根之本啊!”

墨菊脸上渐渐绽开了象如雏菊般清雅的笑容:“姑娘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背下来了。和端娘碰头后就立刻去棱岛;大隐于朝,小隐于市,我们去棱岛后,租个单门独院的院子,在门口种一棵玉兰树,贴一幅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红对子,您到时候好找我们……”

顾夕颜微笑着点头。

夏国根本上还是一个封建帝制国家,宗族凝聚力大于朝庭,家族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突然来了三个陌生地女人,说有多打眼就多打眼。她在图册上找了好久,才选定了棱岛……

秋夕节和顾夕颜出嫁的日子一前一后,顾夫人忙得顾前顾不后,所以当墨菊的姨母找来要赎她回去的时候,顾夫人没有答应:“姑娘马上就要嫁了,只有四个丫头陪过去,本来就有点寒酸,墨菊再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人去。”

墨菊的姨母带来地帮墨菊脱藉地牙婆立刻道:“哎哟夫人。这有钱哪里找不到丫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负责给你找丫头来。她姨负责出钱。皆大欢喜。”

顾夫人打量了一眼墨菊姨母半新不旧的衣裳,牙婆眼利,立刻拉了拉墨菊姨母地衣袖。墨菊地姨母“咦呀”了一声,立刻人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约有十两的样子。

顾夫人看着冷冷一笑。

墨菊姨母一咬牙,掏出了一张银票。

鼎盛钱庄地,五十两银票。

顾夫人出身商贾,是识货的人,脸上微霁。

墨菊的姨母嗑嗑巴巴地:“……都给了夫人。没有了,夫人一定要把墨菊给我,要不然,我,我回去不好交待……”

牙婆子又拉了拉墨菊姨母的衣袖。笑着对顾夫人解释:“她姨父是个酒篓子,喝了就打……您就行个好,这可是她姨攒了一辈子的!”

顾夫人这才松了口:“柳儿,去把墨菊叫来吧!”

消息很快传开了,墨菊姨母出六十两赎了她,府里几个和墨菊差不多大的丫头们一片哗然,个个羡慕不已,都来送墨菊。只有杏红,躲在屋里偷偷抹眼泪。惠兰见了,低声道:“你看,她姨母来的多巧了。大家各有各的打算吧!你也别伤心了,不是还有我吗?”

杏红扑到惠兰怀里大哭起来。

那边顾夕颜知道墨菊有走了,赏了不少东西。光是穿的一年四季地衣裳就满满的有四大箱。连手都插不进去了,惹得一群小姐妹啧啧称舌。墨菊恭恭敬敬地给顾夕颜磕了三个头。共带着几个大樟木箱子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跟着姨母出了府。

到了晚间,瓶儿值夜,笑道:“原来姑娘和蒋公子是商量这事啊!”

顾夕颜正在灯下看关于左小羽的资料,她头也没抬,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你呢?跟我走吗?”

瓶儿笑道:“当然。我并不是顾家的婢女,我只是你的婢女。你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顾夕颜抬头,调侃地笑道:“十年以后呢?十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啊!”瓶儿不以为然,口气轻松,“十年以后地事十年以后再说吧。谁知道呢?照你闯祸的速度和质量,也许十年后我早就不在了;也许十年后我会受雇来杀你……”

瓶儿的话让顾夕颜一震。

是啊,十年以后,十年以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从前,她寄人篱下,习惯了总是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生活,不敢走错一步,生怕说错一句,可结果又怎样?莫名其妙地穿越了,自己渴望的一切都如尘砾般消失无踪了!到了这个世界后,既然享受了别人的权力就要尽应尽的义务,可她实在是不喜欢顾家的一切,勉勉强强地走到今天,跌跌撞撞已是满身疲惫。

两世为人,让她明白了时间的宝贵!

她真的想趁着现在自己还能呼吸,做一回自己。

如天上地云,如水中的鱼,如空中的风。

去享受生活,而不是应付生存。

顾夕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第一次觉得肩头空荡荡的,全身都是轻松畅快的。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现在,不要做让自己后悔地事吧!

有瓶儿,不,段缨络做伴,应该会走地更轻快吧!

了解和沟通,什么时候都不晚。

她呵呵地笑道:“你为什么会答应齐灏到我身边来?”

段缨络眉角轻挑。

顾夕颜解释道:“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段缨络笑起来:“你以为我是怎样地人。我能不吃饭,不穿衣,不享受生活吗?”

顾夕颜想想,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天真。失笑道:“也是。熙熙攘攘,皆为名利。你对我们以后的旅程有什么想法?”

段缨络眉头一扬:“跟着你就是。”

现在还只是八月份,离端娘和墨菊碰头的时候还有一个多月,而且在她的计划里,自己将直接去棱岛找墨菊她们。棱岛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在盛京以北,是淞江入海口时冲出来的一个三角形小岛,是出海远洋和进入淞江内陆的补给站。等墨菊她们到达,至少是明年开春时节。自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走走看看,当然,如果能趁机摆脱段缨络那就更好了!

顾夕颜问道:“你可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们出了盛京,万一家里人紧追不放,也有个避风头的地方。”

段缨络眉角一扬:“你不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吗?”

顾夕颜眨了眨眼,道:“去你的朋友那里避祸,也是我安排中的一项啊!”

段缨络气结。

顾夕颜软软地道:“缨络姐,我们现在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7
第八十章 出人意料(上)

秋夕节很快就到了,勿园的人在顾夕颜的禁令下都乖乖的呆在园子里,几个新买的丫头则交给了赵嬷嬷去调教。大家也能理解,毕竟三天后,就是顾夕颜的婚礼了,她屋里的人躲着不见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大红色的嫁衣用金丝线绣着金灿灿的凰凤,七彩的丝线随着身体的摆动发出碎光流彩的色泽,亮丽夺目。

顾夕颜在懒懒地倚在一旁的大榻上:“漂亮吧?”

惠兰望着身上的嫁衣,激动地点了点头。

杏红满脸害怕:“姑娘,万一要是发现了……”

“你们放心。”顾夕颜笑道,“我仔细打听过了,左小羽要的是左顾两家联姻,直于嫁的是谁,我想那对他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们谨守本份,顾老爷也好,皇贵妃娘娘也好,就算发现了,也只会拼命想办法遮掩过去的。”

她的话让段缨络想起了燕国公齐灏。

齐灏不需要和顾家联姻吧,为什么急巴巴地把她送到顾府来。

段缨络不由笑道:“姑娘容貌出众,也许那左小羽……”

顾夕颜闻言象赶蝇蚊似地挥了挥手,打断段缨络的话:“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是一个天仙,也不能让蒋、左这样的人家相峙不下,这其中必要缘由。只是我现在无心去查而已!”

那边惠兰却一心一意望着镜台中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她神色间一片坚毅:“二姑娘,您放心。那日左小羽见到您的时候,我也在马车上,如果他起疑问起,我们只要一口否定,说他看错了人,把婢子当姑娘了,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就是这状告到御前。也是说不清楚的……”

杏红畏畏缩缩地望了望惠兰,又望了望顾夕颜。心里充满了恐惧。

早知如此,就应该和墨菊一起走了算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朝顾夕颜望去。

难道二姑娘很早以前就开始策划了不成……

端娘把二姑娘当心肝似的。竟然会在她出嫁前就离开,还有墨菊,那个姨母来的那么的突然……

可现在想这些都晚了,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除非,告诉夫人去……

她不安地看了看顾夕颜,又看了看惠兰,突然觉得自己就象这两人手中的木偶。被她们提在手里牵来拉去……

秋夕节过后,顾府地大红灯笼没有象往年一样及时的取下来,它们三天后还要在顾夕颜地婚礼上再用一次。顾府正门大开,顾老爷和顾夫人跪在香案前听着小黄门宣旨。皇上和皇贵妃的赏赐一长条地排在门前,可惜顾府住的是高档住宅区。周围地邻居非富即贵,豪宅的面积都不小,一个坊里,也就住了个七、八家,大门隔得远远的。少了看热闹的人,未免冲减了几份喜气。

收了礼,打发了小黄门,顾老爷还要进宫去谢恩,顾夫人匆匆忙忙往守园赶。她还要安排出嫁当天的喜婆和陪送的人员。走到半路,遇到了杏红,说是二姑娘请顾夫人去一趟,婚礼在即,到处是突发事件。顾夫人心里没有底。又匆匆转道去了勿园。

到了勿园,顾夕颜伏在大榻前的小几上写什么。见顾夫人进来,奇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瓶儿忙上前收了纸片,伺侯顾夫人坐下,端了茶进来。

顾夫人神色间有点不自然,轻轻地呷了一口茶,道:“你这边都准备地差不多了吗?”

顾夕颜望着对面的顾夫人,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从面容到经神状态都是焉焉的,宇眉间也长年笼罩着一股子阴郁之色,她不由心中唏嘘。

自己马上就要走了,打个不适当的比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顾夕颜朝着瓶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都出去。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俩人时,顾夕颜不由拉了顾夫人地手,意味深长地道:“母亲,你太辛苦了。等我嫁了,你就带着盼兮回江南去吧。那里有你的族兄族嫂,还有高堂,就是吵吵闹闹,也比这里要让人心里舒坦些……”

顾夫人惊诧地望着顾夕颜。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夕颜索性把话挑明了:“我前几天到外院去看了盼兮的。小小一个人儿,那么高的书桌,坐得笔直,端端正正地在那里练大字呢。旁边伺侯的人在一旁打扇,嘴里不停地劝他哥儿歇会吧,等会再练,盼兮犹豫了一下,跟人说母亲吩咐我了,要听先生的话,先生让我写八张纸,我还只写了三张纸呢,那小厮讨好他,哥儿歇着,我帮哥儿写,定叫那先生看不出来……好好一个孩儿,再这么下去,可就全毁了。母亲,他可是你以后的盼头啊,可不能让人给这么糟蹋了……”

顾夫人听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黄黄的脸上露出苦涩地笑容来。

顾夕颜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那平和而安闲的模样。

做为女人,她这一生都恐怕都体会不到琴瑟合鸣的滋味了,就象一朵花,还没有开就凋谢了。

同样是女人,顾夕颜心里满是怜惜。她说话的语气诚恳而真挚:“盼兮本性纯善,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读书地毅力。江南遍地是名师,你苦个十年,就也望到了头。母亲,早点回江南去吧!”

顾夫人侧过脸上,泪珠子如雨似地落了下来。

八月十七日掌灯时分,顾夫人和田嬷嬷到了勿园,还破天荒地带着顾盼兮。

因为明天就是出嫁地日子,从体芳斋请来给新娘子洗浴的两个师傅正在帮顾夕颜洗澡,顾夫人望着空荡荡地屋子问惠兰:“东西都收拾齐了吗?”她是指顾夕颜平日时用惯了的小物件。

惠兰笑着着了大榻小几上一个小小柳条箱子,道:“东西都在这里了。”

顾夫人一怔。

她出嫁的时候,可是收了十几个柳条箱子。

“怎么只有一个箱子!”顾夫人脱口问道。

惠兰笑道:“姑娘平日里也不太讲究,只有这一箱子东西。”

顾夫人打开柳条箱子一看。只有些平日用的镜子、梳子和绫巾一类的东西。她这才发现,顾夕颜平日的生活有多简单。好象略一收拾就可以马上离开似地。

她不由恍惕了一下。

顾夕颜已洗好了澡从旁边的耳房出来了。

她穿着简单地白色细棉布做的亵衣亵裤,鸦青色的头发湿漉漉地随意绾在头上,可能是耳房洗澡受了热的原因。素净的脸庞面颊微酡,大大的眼眸水气氲氤,眼宇间竟然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艳丽。

她给顾夫人行了礼,体芳斋派来的四个师傅也鱼贯着从耳房里出来了给顾夫人行礼道喜,田嬷嬷给了四个师傅各一个封红,师傅们道了谢要告辞,顾夫人却道:“师傅们难得来一次。不如也帮着姑娘陪房的丫头们洗个汤浴。惠兰,杏红还有瓶儿,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

大家俱都一怔,只有杏红,面色大变。

顾夫人笑道:“姑娘这是在顾家呆地最后一晚了。大家也不必拘这个礼了。”说着,又让田嬷嬷掏了几个封红出来。

体芳斋的师傅们接了封红就去准备了,田嬷嬷则把几个丫头带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了顾夫人、顾夕颜和一直规规矩矩坐在一旁象小大人似的顾盼兮。

顾夫人让顾盼兮给顾夕颜叩头:“你姐姐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你好好给姐姐叩几个头吧。记得认真读书,要有出息,将来姐姐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娘家来。”

顾盼兮瞪着圆溜溜黑的象宝石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姐姐,乖顺地跪在地上给顾夕颜磕头。

顾夕颜没等顾盼兮跪下就把他一把抱在了怀里:“别把衣裳弄脏了。”

顾夫人嘴角含笑地望着紧抱在一起的两姐弟,道:“明天把你送出门后。七哥就要回江南去了。他们会延着驿道出京,过松州和静州然后在维州的昌平转水路,延着江南运河一路到越州。我老家你还不知道吧,在越州的石板镇,那里离顾家在舒州的老宅子只有五百多里地。很近的……”她非常详细地交待着刘左诚的行踪。

顾夕颜心中一动。不置信地望着顾夫人。

顾夫人微微一笑,神色灿然地喊了一声“孙嬷嬷”。

孙嬷嬷很快就应声而入。

顾夫人起身摸了摸顾盼兮的脸。神态间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盼兮,你跟着孙嬷嬷去吧!”

顾盼兮恭恭敬敬地给母亲和姐姐分别行了礼,然后三步一回头地跟着孙嬷嬷出了勿园,桔色地灯光打在小小的身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的孤单。

顾夕颜热泪盈眶,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母亲”。

顾夫人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丁执事和孙嬷嬷今天晚上就带着盼兮回江南去,明天他就不能给你去送嫁了。”

顾夕颜忍不住道:“那你呢?”

顾夫人望着勿园屋檐下挂着的红彤彤地灯笼,笑道:“我还要主持你地三天回门礼呢!”

顾夕颜激动地上前拉住了顾夫人手,嘴角微翕。顾夫人却安慰似地拍了拍顾夕颜的手:“你放心,我这人长这么大,还没拿过一回主意。这一次,我一定会把回门礼办好地。”说着,又拍了拍顾夕颜的手,眼宇间有少见的坚持。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7
第八十一章 出人意料(下)

送走了顾夫人,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一大早还要梳头呢,杏红给顾夕颜铺了床和惠兰回到了她们自己居住的厢房。

段缨络一身淡黄色的亵衣,闭目盘腿在小榻上打坐。

这是她每天必修的功课,据说能清神明气。

顾夕颜望着段缨络安祥静谧的表情,不由想起观世音拈花像来。

王国维曾经说过,学问有三大境界,最后一层就“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然,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顾夕颜觉得段缨络好象也达到这种境界,处事从容,给人心胸豁然之感。

她正望着段缨络感叹发怔,段缨络突然张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平和淡定,笑道:“是在担心明天的事吗?”

是有点担心!

顾夕颜点了点头。

段缨络微笑:“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顾夕颜无奈地叹息:“大不了明天我们仗剑出城。”

段缨络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贝齿:“你以为盛京的羽林军、禁卫军、金吾军都是吃闲饭的吗?”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嘀咕:那怎么就让齐懋生给混进来了的呢?

段缨络好象看出了她的心思,神色黯淡:“云泽七老,连云十三剑,柳叶双刀……很多人都没有能回燕地去呢!”

顾夕颜动容。

段缨络眉宇间渐渐有些戚婉:“那些已经在江湖闯出了名堂地弟子还好。那些还没有出师门的,失去了长辈的庇护,大多数都会沦为强盗或是小偷……”

这是在责怪齐懋生吗?

顾夕颜抿了抿嘴,道:“他们可以入伍啊!有一身功夫。到军中效力岂不更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段缨络微笑着注视着顾夕颜良久。

虽然能感觉到没有什么恶意,但顾夕颜还是被她看地有点不自在,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段缨络笑着摇头:“不。你没有说错。”

她望着顾夕颜如莲花般素净的面庞,淡然地微笑:“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出了府,外面可没有这样方便了。”

顾夕颜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宜再说下去,她拉了薄薄的夹被盖在身上,俏笑:“晚安!”

段缨络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夕颜翻了一个身,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段缨络望着青沙帐里曼妙地身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顾二姑娘。你没有说错。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危,用你的安危来换我们修罗门下五百弟子的前程。如果事情真的糟糕到要仗剑保你出城,我也会做的……

段缨络慢慢平息着心中的杂念,安静地等候明天地到来!

月色一点点的升起,勿园笼罩在片银色中。从东边外院时隐时现地传来带着丝竹弦管猜令划拳的嘈杂笑语声,更衬托着这内院小小一角的静谧。

露着如观音拈花般微笑的段缨络突然张开了眼睛,黑白分明地眸子竟象鹰似的锐利。

她听到非常熟悉的轻微践踏声。

只有习过轻功的人才有这样轻盈的脚步。

顾夕颜身边的人段缨络都认识,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身手。

那声音渐行渐近,停在了门外。

段缨络不敢大意,从腰间轻轻地抽了一条汗巾。

银红色的汗巾,在月光折射出犹如宝石般的七彩针芒。

来人踌躇了一下,脚步声渐渐转了一个方面,朝东边地厢房走去。

那里住着惠兰和杏红。

段缨络犹豫地望了顾夕颜一眼。

月华如练。顾夕颜嘴角微翘睡得正酣,净白的面容如一株午夜悄绽的昙花般甜美纯静。

东厢房那边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还夹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惠兰,快开门。”

很快,东厢房边传来蹑脚轻行地哒哒声。

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听在段缨络这样地高手耳中。却清晰的很。

段缨络支起耳朵来。

当东厢房地门“吱”地一声打开时,段缨络也趁着这声音将窗棂打开了一条缝。

东厢房里没有点灯。趁着月色,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很快闪进了东厢房。

明天就是惠兰代嫁的日子,事情太过突然,太过诡异。

段缨络没有犹豫,身轻如燕地几个起落,人就猫腰靠在了东厢房墙裙旁。她侧着面,皎洁的月光下可以透过大开的窗棂看见清楚地看见顾夕颜屋内的动静。

她轻轻吐纳着,调整六息。

屋内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只听见惠兰道:“……大姑,我知道我对不起您的教导,可请您看在十年教育的份上,就依了惠兰这一次吧?”

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惠兰,你可知道,如果出了事,她们可以把一切都推脱到你的身上,说顾家二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全因是受你盅惑……”

“我知道,我知道。可放弃了这一次机会,我就永远没有可能过上我想过的生活了。”惠兰语带哽咽,“别人是不知道我的,难道连大姑您也不了解我吗?我一路跟着大姑从陇左到盛京,不知看了多少人间惨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我们沽口,因为连树叶沾土都没得吃了。那个母亲亲手把女儿杀了炖了一锅汤给丈夫儿子吃……姑姑,我不想有一天,我地子女也遇受这样的命运,我也也做出这样的事来……姑姑。我求您了,我求您了……”

屋子里传来砰砰的磕头声。

“哎!”一声长叹,“你起来吧!”

磕头声消失了。

“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地忙。”清脆的女声中有掩饰不住的怅然,“以后地路你自己走吧,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大姑,”惠兰激动地喊了一声,“只要大姑知道,以后就是谁指着我的脊梁骨我都不怕……”

被惠兰称做大姑的人又是一声长叹,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要不影响明天的安排。别搞得真要她仗剑出京的事,段缨络也不想多管闲事。

她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惠兰道:“大姑,我仔细查过顾夕颜了,她身边没有您说的那本书。”

段缨络一怔。凝神屏息地听着屋子里地谈话。

“你敢确定吗?”惠兰的大姑沉声道,“你打探过她的口气没有。”

“打探过了。”惠兰声音里带着不屑,“她好象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不管是文才学识都比顾大姑娘有着天壤之别呢!”

“那本书即不在溶月斋也不在宫里,”惠兰的大姑喃喃道,“难道是在顾大姑娘身边不成?”

惠兰却道:“大姑,我打探到一桩事,觉得有点蹊跷。”

“你快点!”惠兰的大姑急切地道。

“今年二月间,溶月斋有两个叫桂官和百年地小厮不见了,顾老爷还为这事打死了另一个溶月斋的叫树香的小厮。当时顾老爷不仅派了护院去寻。还从帐上支了两万两银子,听说是给了盛京一个什么帮派,让江湖上的人出面找这两个小厮……往年也常有人逃,也常有人被打死,可也没有这样过。你看这事。会不会……与那本书有关!”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对面窗棂大开的屋子里。顾夕颜翻了一个身,蓦地坐了起来。满脸惊恐,好象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段缨络借着月色看得分明,心中一急。

不知道和惠兰说话的女人有没有同伴?

自己现在离顾夕颜有二十几丈的距离,如果现在顾夕颜发出什么响动引起她们的注意而发生什么变故,自己离的太远了些!

段缨络调整内息,气运丹田,电掣般地射进了屋子,反到把被噩梦惊醒地顾夕颜吓得呆在了那里。段缨络见状,在空中虚晃一指,顾夕颜感觉到脖子边一阵酥麻。她不由苦笑,看样子,这个段缨络的功夫比丁翠娘的确要高出许多,想当初,丁翠娘点她的时候,是用手指使劲地按下去的……

段缨络见顾夕颜面容恢复了平静,又在空中虚晃了一指。

顾夕颜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正欲说话,段缨络却将食指放在唇中做了一个噤声状,顾夕颜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这毕竟是顾家地家事,还是让顾夕颜自己解决吧。

段缨络略一犹豫,附身在顾夕颜耳边一阵低语。

顾夕颜露出了惊讶地神色。

大姑?难道是崔宝仪?真是看不出来,她有一身这么高的功夫,竟然能在宵禁地紫禁城里进出自由?找书,找的是一本什么书呢?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明天惠兰就要代她嫁入左府的时候来呢?

顾夕颜不由疑惑地望向了开大的窗棂。

明天的安排会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她正惴惴不安着,段缨络却猛地一扑,身子贴着她将她按在了床上。

顾夕颜一惊,正欲问为什么,却看见感觉到了段缨络因紧张而显得僵硬的身躯,她不由朝段缨络的脸望去,却看见她目光锐利地望着外面,顾夕颜略一侧头,顺着段缨络的目光望了过去。

透过大开的窗棂,顾夕颜看到一个女人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她身体修长,稼纤合度,肩头露出的合金剑鞘鞘口在月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

顾夕颜脑袋一嗡,远久记忆浮现在脑海。

是她,是她,那个两年前风雨之夜在溶月斋里翻东西的女人!

屋檐的阴影半明半暗的投射在她脸上,雪般白皙的下颌,如花瓣般艳丽丰润的嘴唇。

顾夕颜已确信无疑。

她是崔宝仪!

既然翻东西的人是崔宝仪,那阻止她的人又是谁呢?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8

第八十二章 离家远行

崔宝仪窈窕的身姿蹁跹如蝶般地落在东厢房的房脊上,几个起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顾夕颜这才敢大口的呼吸。

段缨络到是神色如常,淡然地笑着从床上起身,轻轻地抚了抚有点凌乱的发鬓。

顾夕颜也跟着起身坐立,沉吟忖想片刻,她又细细地向段缨络打听崔宝仪和惠兰的对话。

段缨络不厌其烦地详细给她叙述了一遍,只是把惠兰讽刺她不如顾朝容有学识的那一句隐了去。

顾夕颜面色安详,眼睑轻垂地听着,看不出喜怒。

她觉得很多让人奇怪的事情都隐隐有了答案。

比如说为什么崔宝仪会选择顾家做为落脚地,为什么她会毫不留恋地结束潇湘女学的生意而选择入宫。

可那是一本怎样的书呢?

顾夕颜眉头微蹙。

她想起了崔宝仪送给自己的那枚刻有古夏文字的玉佩,还有她说起古夏文时脸上的惘然……顾家据说是诗书世家,崔宝仪要找的那本书会不会与古夏文有关系呢?可惜自己是个冒牌货,不管是对顾家的秘密还是对顾家先辈的事迹比齐懋生知道的还少……如果齐懋生在这里,以他的见识,说不定能猜出崔宝仪找的是一本怎样的书呢?

想到这里,顾夕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齐懋生。不知道安全回家了没有?

以他地身份地位和家庭情况,回到燕地后,应该会很快成亲生子吧!毕竟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女方也会是一个身家容貌性情不比叶紫苏逊色的女人吧!

顾夕颜心中空荡荡的。

段缨络见顾夕颜满脸愁容,笑道:“姑娘是在担心明天的婚礼吗?我们要不要改变计划。今夜就逃走。”

啊,现在想这些干什么,自己反正马上就要离开顾家了。惠兰也下决心把握好这次机会改变自己地命运了,崔宝仪又没有伤人之意,自己何必多管闲事。那本书不管是如何的珍贵,留在顾宝璋那人渣手里还不如给崔宝仪的好!

但是想到齐懋生,她还是笑地有些勉强起来。

段缨络本来就对惠兰印象不好,觉得她和那些吃饭了没事干的内院女人一样整天就知道沾酸捻醋,小家子气的很。现在又听了她和那个大姑的对话,更是看不起惠兰。

她见顾夕颜面脸愁色,爽朗地一笑,劝慰顾夕颜:“姑娘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外面自有天地,姑娘出去走动一番。才知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世界广袤的很……”

是啊,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了,又何况紧拽着不放,愁白了头还没有人知道……只有苦了自己。人生譬如朝露,还是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吧!

顾夕颜心中略宽,朝段缨络展颜一笑:“段姐姐说的有道理。以后我就跟着姐姐吧!”

段缨络失笑。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只是在准备上出了一点小小的误差。

按风俗,姑娘地陪嫁丫头们要跟男方接亲的嬷嬷们坐在同一辆车一起回男方,可这次顾家一口气送了八个丫头而不是按事先的单子说的两个丫头,马车一下子不够用,左家接亲的人急地团团转。顾家就临时借了两辆马车给左府来。这才分四处坐了下来。

等新人到了左府的大门口,一身红装作新郎打扮的左小羽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跳下马背亲自撩开了花轿的帘子。行动间,竟然有点仓促,惹得一旁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一阵哄笑,左小羽的同僚中有人起哄:“左统领,你可迫不及待要进洞房了……”

又是惹得大家一哄笑。

左小羽很难得地闪过一丝尴尬,略略低了低头,眼角一扫,却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旁陪嫁丫头的马车里跳了下来。

他不置信地望过去。

修长地身材曲线玲珑,瑰丽的五官甜美静谧,细嫩的皮肤冰肌晶彻。他不由望了望眼前满身红装的新娘子,又望了望那个跟着左府迎新嬷嬷朝后院走去的身影。

旁边地人见左小羽愣在那里,起哄着簇拥而上,推搡着他朝喜堂走去。

皇太子杨余今天代表皇上来参加他地喜晏,还等着他拜堂了好回宫呢!

那人总归是进了左府,等婚礼过后再说吧!

左小羽心中略定,压下疑惑随着众人的脚步朝喜堂走去。

顾夕颜和段缨络从最后一辆马车中跳了出来,跟着一群嬷嬷丫头们进了侧院朝内院走去,突然拿着一个柳条小提箱地段缨络扶着顾夕颜叫道:“嬷嬷,喜儿吃坏了肚子,哪里有毛厕。”

左府迎亲的嬷嬷笑盈盈过来,看见她们一怔。

顾家这两个陪嫁丫头生的真俊。怕是知道左府内院复杂,所以特意选的通房丫头的吧。看样子,内院又要热闹了!

念头一闪而过,她热情地领着她们到了侧院一个偏僻的小院,段缨络忙谢了那嬷嬷,笑道:“嬷嬷快去吧,等她好些了我扶她进内院就是了。等会我们家姑娘要发封红了!”

那嬷嬷犹豫了了一下,笑道:“那我就不陪着姑娘了!”

段缨络笑道:“嬷嬷快去吧,这里有我。”嬷嬷又说了几句嘱咐地话。快步出了侧院。

顾夕颜从毛厕里钻了出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厕所真脏!”

段缨络将淡然一笑:“姑娘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

顾夕颜俏笑将段缨络手中的柳条提夺了过来转身进了毛厕,不一会儿,就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她佝偻着身子,脸色黄黄的,好象得了什么大病似地。

段缨络笑道:“嗯。是那么回事了。还是太漂亮了些。”

顾夕颜斜睇了段缨络一眼,目光滟潋,妩媚动人:“你快去换衣裳吧,免得有人寻来了。”

段缨络笑着也进了毛厕换了一身朴素的装扮。

两人镇定自若地出了侧院,路上有管事模样的人见了她们,正欲说什么,段缨络忙接着顾夕颜给那人行了一个福礼。笑道:“我们是顾府陪嫁地粗使丫头,那边的嬷嬷吩嘱我们找我们送亲的李管事,说顾家借了一辆马车给贵府的,让别忙着回去,姑娘等会要打赏的。这位爷。知不知道我们府里的马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你们府我们府的,姑娘进了左府,就是左府地人了。”那人笑着调侃了几句,然后指着前面道:“姑娘们从这里直走拐弯出了甬道就是外院了,我们刘管事在那里陪着府上送亲的人呢,你去那边问问!”

两人道了谢,按照那人说的到了外院。

外院张灯结彩,酒案旁的宾客却不多,大家都去正厅看拜堂去了。尽管如此。她们走出左府大门的时,那青衣管事还是把她们拦下来问了几句,知道是顾家粗使丫头奉了嬷嬷地指派找车的才放了行。

两人出了左府,却并没有去找顾府的马车,而是在段缨络的带领下拐了几个弯。进了一个死胡同。她们等了一会儿。胡同口停了一辆青帷油车,车辕上坐着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中等身材,须发全白,段缨络拉着顾夕颜的手上了车,没想到车内还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相貌端庄,穿着华美,气质不俗。妇人对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那老者道:“袁先生,辛苦您了。”

老者没有出声,鞭子凌空打了一个响,马车辘辘地开始向前驶去。

熙照的婚礼是在晚上,七点一刻是吉时,现在已是八点左右,古时候的人晚间娱乐活动有限,都睡得很早,除了一些风月场所,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车子很快就驶到春明门,高大地城门前儿臂粗的火把照得通明,城墙上不时有士官来回巡逻,城门半开,几个青衣小吏坐在案前闲聊,另一旁则站着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官。看见她们的马车,大家都望了过来,袁先生把马车停在了青衣小吏们的案前,其中一个小吏迎了上来:“袁伯,接到姑奶奶了吗?”

袁先生点了点头,从怀里抱出几块碎银子递给那小吏:“五儿,等会和几位爷去喝杯酒。”

小吏接过银子道了谢,马车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驶出了盛京城。

顾夕颜咋舌。

盛京城门七点就关,没有金吾军地令喻,谁也不能随便进出。所以她原来地计划是准备在盛京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一夜,明天一大早出城,没想到跟段缨络一说,她竟然提出由她来安排出城事宜,顾夕颜考虑到她地背景,就把自己要去棱岛的事说了,段缨络笑了笑,说请她放心,定会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到棱岛的。

顾夕颜也只是纸上谈兵地谋划了很久,听段缨络这么一说,当时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今天再看看人家出城的方法,顾夕颜决定这一路都要跟着段缨络,等到了棱岛再去想办法摆脱段缨络。

天上零零散散地坠着几颗星子,圆圆的月亮发出明亮的光芒,把厚厚堆积的青色云层硬生生的撕了开来。

马车飞驶在宽敞的驿道上,顾夕颜被颠簸得东昏西倒的,那妇人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段缨络却很殷情地在那里伏侍那妇人,而且态度很真诚,不象是因为尊卑的关系,顾夕颜怀疑这妇人是段缨络的长辈世交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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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千里迢迢(上)

大约走了一、两个小时,马车停在了一片树林旁,那中年妇人下了车,马车又立刻飞驶起来。

顾夕颜好奇地撩开马车旁的窗帘向外看了几眼。

只看见一辆和自己所坐马车一般一样的青帷油车错身而过,那辆车的车辕上坐的赶车人也是须发全白。

李代桃僵之计!

顾夕颜惊异地撩开了马车的车帘,车辕上坐的袁先生听到动静回头过来,朝着顾夕颜微微笑了笑。顾夕颜也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缩回头来,段缨络把刚刚靠在那妇人身后的大迎枕递给顾夕颜:“你也靠一靠吧!”

顾夕颜很难受,爬过去靠在了迎枕上。

迎枕上隐隐的香味,非常淡雅好闻。

顾夕颜闭着眼睛,嘟道:“那位妇人是你的长辈吗?”

段缨络犹豫了一会,道:“是李大人的夫人!”

顾夕颜一时没有听明白,在脑海里转了一遍才想起段缨络是怎么来顾家的。想到刚才段缨络对李夫人的态度,她有点担心起来:“会不会连累到他们家!”

段缨络目中闪过温和的光芒,她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道:“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怎会没有风险呢?

顾夕颜不敢多想,闭上了眼睛,在颠簸地马车里睡着了一觉醒来。马车继续在飞驶,车厢里昏沉幽暗,段缨络盘膝在车内打坐,见她醒来。笑道:“醒了!”

顾夕颜觉得浑身都象散了架似的,呻吟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到了哪里?”

段缨络从掏出怀表了一眼,道:“八点一刻。我们已经出了富春县。”

出了富春县,是个怎样的概念呢?

顾夕颜有片刻的茫然,问道:“我们离棱岛还有多远?得几天地路程?”

没等段缨络回答,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袁先生在隔着车帘道:“段姑娘,你们趁机梳洗一番,我去买点吃食。”

“有劳了!”段缨络非常客气。然后撩开了车帘。

金色的阳光洒进来,耀花了顾夕颜的眼,她不由伸手挡住眼睛低下了头,眼角扫过去,发现马车停在一个小坡上。坡下有一条两米来宽地小溪,溪边三三两两的长着半人高的灌木。

段缨络扶着顾夕颜:“走,我们下去洗个脸。”

顾夕颜带了个包袱和段缨络到了溪边。她们各自找了一个溪边的青石块蹲了下来,用顾夕颜带包袱里的杯子打了水沾了牙粉刷牙。

溪水有点凉,顾夕颜的手伸进去的时候不由哆嗦了一下。

段缨络找了一个灌木丛蹲在旁边解决了生理问题。

顾夕颜也憋着尿,可她生平还是第一次需要在野外解决,她咬了咬牙,也学着段缨络地样子找了一个灌木丛。当她蹲下来的时候,总担心灌木丛里会有小虫子之类的东西跑出来咬她的屁股。感觉非常不好。

等她们梳洗完回到马车,顾夕颜发现袁先生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背对着小溪站在那里,想来是怕两个女孩子不自在特意如此说的。

袁先生从车辕旁一个木箱子里拿出几个冷馒头递给她们,两人就着水囊里地冷水吃了一点。然后又开始赶路。一路上。顾夕颜和段缨络都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这样可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节省时间。到了晚间,袁先生找个林子停下来,段缨络值班,袁先生就在车辕边打个顿,到是顾夕颜,并不担心安危问题,所以能倦在马车里睡个好觉。

因为值班的关系,段缨络睡觉的时候挪到了每天的早上。所以顾夕颜和段缨络虽然同坐在一个马车里,大家只有在下午才有时间说说话儿。可不知道为什么,段缨络自从出了盛京城,就很少主动和顾夕颜说些什么,有时候被顾夕颜问烦了,才不冷不淡地吭几声。

态度和在盛京的时候有着天壤之别。

顾夕颜不知道为什么,免不了要七想八思,可又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压处心中的疑惑。

或者是说,顾夕颜相信的是介绍段缨络来的齐懋生。

这样走了四、五天,袁先生把马车停在一个林子里面,他御了马,道:“这马不行了,我要去前面集市上买匹马。”

段缨络笑道:“我们等袁先生三个小时,如果还没有回来,就先走一步了。如果袁先生回来没有看见我们,就到绿柳山庄去报个信。”

袁先生点了点头,牵头马走了。

顾夕颜知道这是怕袁先生万一进城被捉住了,只要能拖两、三个小时,她们就可以脱险;如果她们被发现了,就请袁先生去那个什么绿柳山庄求救。

待袁先生走远了,段缨络拉着顾夕颜道:“走,我们趁这个机会也去梳洗梳洗,顺便把水囊装满。”

顾夕颜坐了几天地车,身子骨都僵硬了,段缨络扶着她慢慢下了车,这次她们在河边的草丛中解决了生理问题。

看得出,段缨络野外生存能力比顾夕颜不止高一个档次,顾夕颜左顾右盼地整理衣服的时候,段缨络拿着牛皮做的水囊到河边去装水了。

顾夕颜盯着脚下,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出来,到河边寻了块石头垫脚,洗一个冷水脸。擦脸的时候,眼角却看见河边石缝里有枯结了地大便。她身子一僵,喊段缨络:“别,别装水了,这水太脏了。”

段缨络身轻如燕地几个起落落在了顾夕颜地身边。紧张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顾夕颜恶心地指着石缝间的东西。

段缨络却要凑过去看。

顾夕颜拉着她地衣袖:“别,别看了,就是那东西。”

段缨络笑起来:“我们在上游打水就是了。”

顾夕颜望着蜿蜒的小河。呻吟了一下。

结果一整天,顾夕颜都忍着没有喝一口水。

晚间,段缨络找一个庄户人家讨了口热水给顾夕颜喝,又借了人家地毛厕让顾夕颜用。顾夕颜已顾不得那多,端起油腻腻的海碗咕噜咕噜地连喝了三大碗水,当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人舒服不少。她握着拳对段缨络道:“你放心。我能适应地。”

段缨络笑了笑,道:“走吧!”

两人又上了马车,连夜赶路。

她们又日夜兼昼地赶了七、八天的路,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就在一个小集镇上买了两笼馒头带到路上吃。馒头下肚没有半天的功夫。顾夕颜开始拉肚子。行程明显的开始慢了下来,到了晚上,顾夕颜整人象焯了水似的,恹恹的。段缨络没想到顾夕颜地身体这么不经事,皱着眉头停在了一个小镇上,请了大夫为她看病。

顾夕颜知道现在她们是在和时间赛跑,根本耽搁不起,就让段缨络在小镇上买了一个马桶,寻了家小客栈里将药全煎了带到车上去喝。

大家也是心如明镜。明知道这样不妥,但没有谁反对。

就这样走了十来天,天气越来越冷,顾夕颜的病一直不能完全好,断断续续的。身子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狼狈。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而且还当着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地段缨络的面。

顾夕颜觉得自己这样连做人最起码的尊严都没了。

终于有一天。顾夕颜开始不能进食,吃什么吐什么,连喝水都吐。

段缨络和袁先生商量,走水路,从淞江坐船直下棱岛。

袁先生沉默不表态。

段缨络笑道:“袁先生放心,这个人情我们修罗门一定认帐。”

顾夕颜在马车里听到“修罗门”三个字,为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那些武侠小说里的邪门魔教。

车外的袁先生听了段缨络的话,语气中透着一丝喜悦:“既然如此,那我就帮着姑娘联系水龙帮的人送姑娘去棱岛。”又是“门”又是“帮”的,顾夕颜听着不由不得苦笑。

难道老一辈的人常说,一辈子不出门,是个福人。

段缨络没有反对。

她们又赶了两天地路,马车停在了路边的一个凉亭旁,袁先生跳下车辕,低声道:“姑娘暂且在此歇歇,我去凉亭里等人。

段缨络撩开马车的车帘,非常客气地说了一声“有劳了”。

待袁先生进了凉亭,段缨络以一种少见的敏捷一把抓起顾夕颜的手,把她地衣袖捋了起来,露出白皙纤细地手臂。

这里的天气已有点冷,暴露在空气中地手臂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顾夕颜吃惊之余不由道:“你,你要干什么?”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段缨络一边把一个长约一肘粗约一寸的竹筒绑到她的手臂上,一边低声地道:“这是袖箭,水龙门的人来后我们下车和他们谈条件,如果袁先生对你有什么举动,你就射杀他。”

射杀……既然如此关心她,为什么这一路上都对她那么的冷淡,难道是因为袁先生?

顾夕颜一把抓住段缨络的手:“我们是不是在渴鸠止渴?”

段缨络立刻明白了段夕颜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是。他们都是一些绿林高手,每个人帮我都有不同的目的。”顾夕颜点了点头,问:“这个袖箭的开关在什么地方?”

段缨络有点意外,没想到顾夕颜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她细细地指点她:“在你肘关节的这头,看见没,有一个凸起的钢钉,把它按下去就成。”

顾夕颜冷静地问:“能射几次?每次射几箭?射程有多远?”

“能射三次,每次射一支,射程大约有十米左右。”

顾夕颜思忖了一下。

车帘离这里只有一米左右,如果袁先生有什么动静,这箭的力道完全可以让他丧命。

她朝段缨络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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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千里迢迢(中)

不一会儿,马车外就传来袁先生的声音:“段姑娘,水龙帮的刘副帮主来了!”

段缨络深深地望了顾夕颜一眼,撩帘而去。

顾夕颜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保持着自然的坐姿,全神贯注的等待着。

她能感觉到车帘外袁先生的气息,听到行人经过的脚步声,马车驶过的辘辘声。

等待使时间变得无限长。

待段缨络撩帘而入时,顾夕颜松了一口气,才这发现自己手心湿漉漉的。

她们保持着一贯的沉默,马车又开始行驶。

到了黄昏,马车颠簸得比平常更厉害了,顾夕颜只觉得五腹六腑都被颠得换了位置似的,想吐又不吐不出来。她闭上眼睛捂着胸口歪歪斜斜地躺着,尽量不让呻吟逸出口。

段缨络见顾夕颜脸色雪白,眉头紧锁的捂着胸口,知道她又不舒服了。想到她一个名门闺秀,这一路上餐风露宿从来不曾抱怨过,她忍不住安慰她:“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水龙帮了,到时候你就能好好的梳洗一番,睡个好觉了。”

顾夕颜勉强地朝段缨络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可惜她这段时间瘦的太厉害了,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龈来。

段缨络侧过脸去,不忍看她。好容易车停了下来。段缨络扶着顾夕颜下了马车,周围是一片茂密树林,袁先生朝段缨络拱手作揖:“段姑娘,告辞了。”

段缨络笑着点了点头:“这一路上辛苦了。”

袁先生笑了笑。驾着马车离开了。

两人在树林里等着。

顾夕颜低声地问:“袁先生和水龙帮不和吗?”

段缨络犹豫了一下,笑道:“也不是不和,只是不愿意碰面。毕竟听说和眼见是两码事。”

顾夕颜明了地点了点头:“怕被人知道是他送我们出的盛京?”

段缨络笑了笑:“那当然。”她的话音刚落。顾夕颜就看见一个俊美少年龙行虎步地朝她们走来。他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袭宝蓝色地圆襟长袍,服装质地剪载看得出都很精美。远远,少年就抱拳道:“段姑娘,在下水龙帮刘三郎。劳姑娘久候了!”

段缨络笑着和他打招呼:“原来是刘副帮主啊!”

两句话的时候,刘三郎已在离她们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住了脚步:“段姑娘,我已吩嘱下去安排船只。只是事出仓促,还要请姑娘等两、三天。”他一边和段缨络说话,一边用眼角地余光打量着顾夕颜,目光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第一次见面,用这种目光打量她。

顾夕颜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躲在了段缨络的身后。

段缨络感觉到了顾夕颜的举动,还以为她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站着太累了的原因,忙向刘三郎笑道:“刘帮主太客气,那就恕我们打扰了。”

刘三郎笑道:“段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能为修罗门出一把力,我们水龙帮甚感荣幸……”说着,打了一个响指,树林里驶出一辆青帷油车来。只是赶车的人是个年轻小伙子。

“水龙班人多口杂,帮众良莠不齐,还请段姑娘在别院委屈一下。”刘三郎笑着望着顾夕颜,“我看这位姑娘身体虚弱,也正好在别院调理修整一番。再赶路也不迟。”

段缨络笑着说了一声“有劳刘帮主费心”了。就扶着顾夕颜上了马车。

马车转出密林,又走了一小会。停在了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门前,刘三郎上前叩了门,应门地老者看见刘三郎,很是吃惊,刘三郎朝那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老者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望了马车一眼,一边跑去下了高高的门槛,使马车能够直接驶进内院。

没有了阻碍,马车直驶到内院的二门前停下,刘三郎在前面带路,段缨络扶着顾夕颜跟在后面。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之际,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处点了灯火,入目均是绰绰黑影,尽管如此,顾夕颜也能感觉到这座院落地景色优美,布置精致。

她们穿过几重院子,又走过一片花圃,停在一幢有些破旧的小小瓦房前。瓦房一明一暗的格局,非常的紧促,门虚掩着,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里面堆放着一些水桶、扁担、铁揪之类的东西,象是花匠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

刘三郎上前推开了堂屋的门,语带歉意:“段姑娘,这里虽然偏僻简陋,但少有人来往,屋后即是一片密林,有什么事,也好变通。”

段缨络扶着顾夕颜进了屋,笑道:“让刘帮主费心了。”

刘三郎目含深刻地望了顾夕颜一眼,笑道:“两位姑娘一路风尘仆仆的,想必都累了,还是早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段缨络无言地朝刘三郎笑了笑,刘三郎抱拳作揖告辞。离开的时候,他还很细心地帮她们关上了门。

段缨络扶着顾夕颜撩开粗布门帘进了旁边地内室。内室和堂屋截然不同,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干净整洁的架子床,被褥和搭在镜台上的毛巾、牙粉、牙刷、香胰子看得出来都是新的,靠着窗子还有一个小木碳炉子和一个约有人高的木桶,木碳炉子上面托着一个大大地铜壶,壶嘴里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段缨络笑道:“姑娘终于可以喝口热水。洗个热水澡了。”

顾夕颜虽然已经累得什么也不想做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准备清洗一番再上床。段缨络看她连毛巾都拧不干,挽了衣袖帮顾夕颜洗头发和身子,然后用干毛巾裹了头发把她抱到床上才开始收拾自己。

顾夕颜躺在软软地床上。盖着散发着干燥地阳光气息的被褥,觉得自己幸福的都快要融化了,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醒了过多。顾夕颜被段缨络推醒了:“你还没有吃药,快起来吃药。”

顾夕颜强打着精神起来喝了一碗浓浓地中药。

段缨络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披着一件夹袄服侍她喝药:“得请个大夫认真用药才行,这样拖下去会把身体拖垮的。”

顾夕颜也知道这个道理,问道:“不知道盛京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如果时间上来得及,我们不如歇两天。”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刘三郎看她地目光。又道:“就是不知道水龙帮里安全不安全。”

段缨络笑道:“你也别太担心,只要我们到了棱岛就安全了。”语气中,颇安慰她的意思。

顾夕颜一怔。

段缨络是齐懋生的人,难道她已经把消息传给了齐懋生,齐懋生在棱岛有什么安排不成!

想到这里。顾夕颜露上不由流出似嗔似喜的表情。

她细细地回忆起和齐懋生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那种生死关头,还这样费心地为她安排,难道就对她没有一点感愫在里面?

顾夕颜突然睡不着了,她轻声地问段缨络:“你们在棱岛,是不是还有什么安排?”

段缨络惊讶地望着顾夕颜:“你要去棱岛,难道不是国公爷安排的?”

顾夕颜吃惊地望着段缨络:“当然不是!”

两人面面相觑。

电光石火中,她们都意识到:误会大了!

顾夕颜以为凭着段缨络来历、见识和本领,愿意帮着自己离开顾家那简直是大材小用,何必把简单的事情繁杂化。一切听她安排就是。

段缨络以为顾夕颜一个养在深闺地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逃婚,还千里迢迢地逃到棱岛去,如果不是有燕国公齐灏在背后撑腰,她怎有这个胆子……当她看到顾夕颜的逃婚计划的时。只觉得啼笑皆非。漏洞百出。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也为了自身的安全。段缨络主动要求帮顾夕颜离开盛京。她动用了修罗门在江湖上地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棱岛。她以为到了棱岛,自己就能交差了,可没有想到……

顾夕颜一时间面如死灰!

根本就不是齐懋生叫段缨络来帮自己的……

段缨络一时间脸色雪白!

棱岛根本就没有接应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要好好谈谈!”片刻,又齐声道:“你先说!”

言多必失!

顾夕颜忙道:“你是姐姐,你先说。”

“好,我先说。”段缨络略一思忖,“你和燕国公是什么关系?”

顾夕颜道:“他在盛京受伤,我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段缨络点了点头,顾夕颜道:“他为什么会要你来做我的婢女?”

段缨络犹豫了一下,道:“说来话长。你知道什么是修罗吗?”

顾夕颜摇了摇头。

段缨络道:“在太初李学里,修罗是一个女子,她有绝世的容貌,却有比火还烈的暴躁的脾气。她性情刚烈,法力强大,修罗门的第一代门主谷仙子以修罗为名创建立了一个门派。那时候,政局混乱,民不聊生,谷仙子收留了很多因战乱而无家可归地女婴,她教她们功夫,然后把一些武艺超强的弟子介绍到豪门富户的内院中当女保镖,收取一定的管理费,再用这些费用维持修罗门的日常开支。熙照统一夏国后,我们修罗门地长老们对时局发生了一些争执。有地认为应该解散修罗门,有的认为应该归顺朝庭,也有人认为应该保持修罗门地特色,减少弟子人数,走高端路线,专门为出得起钱的士族贵胄提供女护院。后来修罗门就分裂成了北修罗和南修罗。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北修罗现在大约有五百多名弟子,其中女弟子占一小半,大部分是男弟子,女弟子出师后一般都会被介绍到豪门大户当女护院,男弟子则会到一些镖局里当镖师。南修罗则在三百多年前在江南郡秀峰设立了一个道场,专门收授男弟子,为朝庭训练禁卫军、金吾军和羽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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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千里迢迢(下)

顾夕颜认真的听着,道:“那你就是北修罗的人了?”

段缨络点了点头:“南修罗的人走了仕途,已渐渐与江湖脱节,现在人们提起修罗门,指的都是我们北修罗。”

顾夕颜脑袋飞快地转着。

也就是说,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修罗门要保护的人非富即贵。

这会不会就是刘三郎看她眼泛绿光的原因呢?

她盘算着,趁机问道:“你在修罗门里是个什么身份地位?”

段缨络但笑不语。

顾夕颜眉头微皱:“我们现在陷入这样的困境,就是因为少了沟通和坦诚的原因。段姐姐,你如果还这样神神秘秘的,我们不如分道扬镳,各走各的……免得到时丧命如此,你抱怨我,我抱怨你的。”

段缨络笑道:“你一个人能到棱岛去吗?”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带着善意,就象在说一个闹别扭的小妹妹。

顾夕颜俏笑:“我看那刘三郎看我的眼神,就象饿狼看见了肉似的。如果我让他送我去燕地,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段缨络失笑:“你就会耍这些小聪明。要知道,段三郎在水龙帮也只是一个副帮主而已……”

顾夕颜打断她的话:“所以他才会冒险一试啊!”

段缨络的笑容有点僵。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修罗门门主地小师叔。”

这么看得起我?

竟然派了一个辈份如此之高的人来身边伏伺。

顾夕颜笑道:“门主开出了什么条件请你出山?”

段缨络心中一动,眼中闪过异采。

一直密切注视着段缨络的顾夕颜见此事景,再一联想段缨络这一路上和袁先生、刘三郎应酬的情况。笑道:“你是不是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

段缨络眉角一挑。

看来猜对了!

顾夕颜开心地笑道:“你肯定是修罗门里数一数二地高手,所以要花大量的时候练习武艺。不要说在江湖中走动,就是门派里的任务。你也很少出手。这次门主肯定是对你说,她们最重要地客人燕国公出了天价要她们提供一个身手非常高超的人去执行一项任务,修罗门里几个身手很好的人都没能通过燕国公的考验,现在只有求你亲自出马。你心里非常不愿意,但又长年受修罗门的供养,所以勉为其难地出了山。”

段缨络脸上露出讪讪然的笑容,为她们的门主辩解道:“我也不是很为难。如果你不逃婚。我就呆在你身边,精服美食,又可以修练武功,还是个不错地任务。”

顾夕颜很喜欢段缨络的态度,不抱怨。不迁怒。她嘻笑:“我要是你们门主,也要把你诳出山。你一天吃饱了不做事,在山上也是浪费,还不让你接了这个任务,反正也是吃饱了不干事。到哪里呆着不是呆着,不如找燕国公收点钱,一举两得……”

段缨络并不动气,淡然地笑了笑。

顾夕颜叹一口气:“那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就算是报恩。也不用这样啊!他明知道我不会乖乖接受家里人的安排……”

段缨络闻言却心中一动,她想起了燕国公接见她时的神态。

好象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个让燕国公齐灏无可任何地女孩子!

她转过头来凝视顾夕颜。

夜色中,顾夕颜清瘦的脸庞嘴角含笑,白皙的皮肤晶莹如玉,甜美静谧的让人怦然心动。

真的就这么简单。一个救命恩人?

不会乖乖接受家里人的安排……逃婚……修罗门里身手最好的……

难道?

段缨络并不常在江湖行走。可这不代表她就笨。

她嘴角泛起一丝洞察世事后得意的笑容,摸了摸顾夕颜的头:“快睡吧。你这几天累坏了。”

顾夕颜还是有点担心:“那个刘三郎,你要小心。我觉得他不会这么简单。你了解他吗?我们能不能通过其他地途径去棱岛……”

这段时间她们同吃同住,段缨络知道顾夕颜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她轻易不会信任谁。每当她因为值夜需要休息的时候,顾夕颜不管身体如何的不适,都强忍着保持清醒的头脑,只有段缨络在她身边地时候,她才会沉沉地睡去。

段缨络见顾夕颜这样喋喋不休地,笑道:“你不睡,那我睡了!你值夜吧!”

顾夕颜果然闭上了嘴巴:“还是我先睡吧,等我醒了换你睡。我身体太差了,这地方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段缨络轻轻咳了咳。

顾夕颜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她翻了一个身,不一会就呼吸平稳,进入了梦乡。

段缨络身体虽然疲惫,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并不是不放心水龙帮地人,而是她必须调整一下以后的路程。

段缨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包袱里拿出一支细细的熏香插在了屋外的地上,然后望着暗红色的香火沉默了半晌才回睡躺下。

顾夕颜一睡醒来,只觉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好象就这样睡到天荒地老。

段缨络早已经起床了,屋子正中点着一粗细细的香,袅袅的轻烟升到一尺来高就散了,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非常地好味。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在被子里小小的赖一下就起来,谁知段缨络却推门而入。她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劲装,细条的身材尽显无遗。额头上还挂着细细地汗珠,看样子是一早出去运动了。她笑盈盈地和顾夕颜打招呼:“还不起来,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

顾夕颜还是被子里蹭了一会。才勉强起身。

段缨络服侍她梳洗:“今天我会请个大夫来,给你仔细瞧瞧,我们也趁着这两天养养精神。”

顾夕颜问:“盛京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段缨络笑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顾夕颜想起前世的手机、电脑还有通讯卫星,不由叹道:“如果有个飞鸽传书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段缨络笑:“鸽子都是军方特有地,民间是不允许私养的,否则以谋逆罪论处的。”

顾夕颜啧舌:“没有民主,没有人权……”

她有点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就算是段缨络这样的高手,也只听到个断断续续。段缨络笑道:“说些什么呢?”

顾夕颜忙改口:“我们吃饭怎么办?”

段缨络打开木碳炉子旁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几个馒头和一大海碗菜:“刘三郎准备的多周到。”

顾夕颜看了看那菜,竟然是一碗大蒜炒肉。

她叹了一口气:“这菜我怎么吃啊!”

段缨络把木碳炉子上地铜壶盖子打开。在壶口架上两根筷子,把馒头放上去蒸热:“你当然不能吃,那是我吃的。你就吃馒头……”

这已经进了九月中旬,天气渐冷,她们一路上都吭着冷馒头,顾夕颜又因为拉肚子,经常在马车里解决生理问题,段缨络靠在马桶旁边吃东西,那能吃得香吗?

顾夕颜心中涌起淡淡的歉意。她故作快乐地嚷道:“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两个人嬉笑了一番,顾夕颜就着热茶勉强吃了两三口就吃不下去了,这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段缨络不强求她。收拾好碗筷。段缨络又点了一根细细的香:“这是安眠香。你趁机睡会。”

顾夕颜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如果想活着到棱岛。现在就得多吃多睡。她闭上眼睛,在淡淡地花香中再次进入了梦乡。

中午顾夕颜被段缨络叫起来又吃了几口馒头,段缨络找出袖箭给顾夕颜戴上:“我要出去给你寻大夫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心点。”

电影里面会常常有这样的景头。男女主角在屋里商量着如何离开,坏蛋就躲在屋外听着,等男主角一离开,坏蛋就跑进来把女主角枪毙了或抢了,从此以后,一对恋人就海角天涯分离两地,再也无缘一面……她现在就有这种担心和害怕,她拉着段缨络的衣袖:“你要早点回来,走的时候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在门口设点机关什么的,有人一靠近我就能听到树枝断了的践踏之声……”

段缨络也看到她眼中的不安,保证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夕颜任她把袖箭绑在自己的手肘上,忐忑不安地目送段缨络离开。

四周静悄悄地,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百无聊赖中,顾夕颜又想起了齐懋生。

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段缨络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吧。就是不知道他听了会是什么表情?

自己又不是没有经过风月的人,明明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很有好感的样子,可他为什么又表现的那么风轻云淡地呢?而且最后一次去见她,一点也不提私章地事……难道是留一个借口以后好再见面吗?

这也不对啊!自己都嫁人了,再见面有什么用啊!

顾夕颜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生命这么短,如果自己死在了这里,那岂不是永远不知道答案。

也许是因为成长的原因,顾夕颜对生活中地一些事情都很能容忍,哪怕是朋友背叛,有时想想也觉得情有可谅。只有男女间的感情,她很珍惜,喜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愿意暖暖昧昧。因为她觉得那是构成家庭的基础,如果连个这基础都是虚浮的,那家庭又怎能经得起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冲击呢!

顾夕颜突然觉得如坐针毡,很想拉着齐懋生问个明白。

从来没有哪段感情让她这么矛盾!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却无法不思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8
第八十六章 时局如棋(上)

还好事情没有她们预想的那么糟糕,顾夕颜安全地等到了段缨络回来。

段缨络带来了一个男大夫,三十来岁,样子很平凡,但神色间很孤傲。段缨络喊他莫大夫。

莫大夫给顾夕颜把了脉,又态度严肃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最后总结道:“还好,没有转成痢疾。我开几副方子做成药丸你们带到路上吃。”

段缨络沉吟:“只是我们时间不多。”

莫大夫道:“做药丸最快也得三天。”

顾夕颜以前坐船的时候是晕船的。如果现在自己的身体也晕船的话,恐怕难以活着到棱岛。她插言道:“段姐姐,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三天吧。”

这一路行来,顾夕颜从来没有要求过休息,怕是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吧!

段缨络立刻同意了,并和莫大夫约好了三天后的中午再见。

送走了莫大夫,顾夕颜问段缨络:“这是南修罗还是北修罗的人?”

段缨络奇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夕颜嘟了嘟嘴:“我们躲在别人家里,这个大夫还能大摇大摆的进来给我看病,当然也非泛泛之辈。”

段缨络笑了笑:“他是我的一个侄孙,医术不错,我让他来看看。”

顾夕颜问:“本地还有修罗门的人段缨络见她反应这么灵敏。想瞒也瞒不住,点了点头,但还是叉开了话题,正色地道:“顾姑娘。你逃婚出来有什么打算吗?”

顾夕颜沉思了一会,道:“我准备找个地方自由地生活。”

段缨络轻声地道:“你不准备去燕地吗?”

顾夕颜犹豫了。

虽然有过失败地恋情,但顾夕颜从来没有因此而不相信生活是美好的。她总是阿Q地想。再痛苦的时候,只要坚持过完这一刻,前面就会有好运等着自己。所以每一段恋情,她总是全情的投入,从不吝啬给予,因为在她心里,总认为你想得到什么。就得同样地付出什么……虽然结果总是不如人意!

如果和齐懋生已缘定今生,自然是死活都要去燕地的。可现在,自己去燕地干什么呢?又以怎样的身份去呢?

她苦涩地笑:“不,我不准备去燕地。”

段缨络有点诧奇。

顾夕颜笑道:“如果现在修罗门的人突然选你当门主,你会怎么办?”

段缨络认真地想了想。道:“当然会动心,但不会接受。那样我就不能专心致志的练习武技了。”说完,她若有所悟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趁机说服段缨络:“你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吧。我有一点积蓄,生活不成问题,再请几个丫头,家务事也不会打扰你,你可以一心一意地修练。”当然,她也有一点私心,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身边。总让人会觉得安全点。

不问俗世!

段缨络好象被她的说词打动了似的:“到棱岛定居吗?”

顾夕颜很诚恳地征求段缨络的意见:“你觉得哪里好?我当时选棱岛完全是因为那里流动人口多,交通便利。”

段缨络道:“我觉得连云山好。那里四季大雪封山,少有人烟……”

大雪封山,人烟罕至!

顾夕颜想想都觉得全身冷得发颤。

她婉转地道:“那一天和一年又有什么分明啊!万一我们想改善一下伙食有钱都没有地方

段缨络道:“那还是我们修罗门好。背山而筑,身后是深壑。身前植着密密麻麻的巨大翠竹。形成了一道天然壁垒,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下。离修罗门不到一百里地就有个集镇。什么东西都有买地,非常方便……”

两个人一卧一坐的,貌似非常认真地讨论着。

到了晚上,刘三郎来了,他说船只紧张,能不能由他护送她们到下游的桃渡渡口坐船。

看出来,段缨络对刘三郎的态度非常不满,竟然冷冷地一笑,反问道:“水龙帮无船?”

刘三郎笑嘻嘻地道:“不是无船,而是实在调不出船来。姑娘还不知道吧,对岸打起来了。”

段缨络冷哼:“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刘三郎道:“燕国公齐灏取道晋地回燕地,七月二十一日走到平河郡的陵州时遇到了土匪,随身财物都被一抢而空,五百护卫死地死伤的伤,还有一部分人跑进了伏牛山。有逃出来的士官到平川郡的晋国公府求助。晋国公府一边上报了朝庭,一边派了一千名护卫前往伏牛山救援。谁知道一千护卫刚出忻州就被莱州的土匪头子常六盘给歼灭了。燕地闻讯,由燕国公府少府事龚涛带领三千骑兵一路而下,先后攻下了眉州、邛州、陵州、茂州和嘉州,据说歼匪共计十万余众……好好一个平江郡,如今乱成了一窝粥!”

两人同时色变。

还真让她给说对了。经晋地回燕地的时候遇到了土匪。十万余众,整个晋地有没有这么多的人口都是个疑问,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土匪……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只是不知道齐懋生怎样了?是否还活着?他身上还带着旧伤呢?

顾夕颜心焦如灼,面上却不敢露出关切之情。

“晋地但凡有点家资的人家都往这边逃了过来,如今淞江上船只如梭,我们水龙帮也要趁着这机会捞点吧!”刘三郎说完。目光灼灼地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完全被这消息惊呆了,急声问道:“消息可确凿!”

“实在不敢瞒段姑娘!”刘三郎很诚恳地说,“如苦不信,姑娘可到码口头看看。到处是拖家带口地人。镇上能住的地方都住满了,到处是卖儿卖女的,十几吊钱就可以买死契……和我交好的刘班头说了。县太爷已经上报朝庭,可能就这几天,朝庭就要派兵来驻守了,免得大批流民涌入了盛京,惊扰了圣驾。”

段缨络不由朝顾夕颜望去。

一直仔细观察着她们神色地刘三郎眼中闪过异采。

段缨络还是少在江湖中行走,对人心期望太高。

顾夕颜捕捉刘三郎和段缨络地神态,不由心底暗叹一声。硬着头皮出面,道:“如此就有劳刘帮主了,我们暂且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实在不易,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吧!”

刘三郎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水龙船李大哥地七姨太有一艘画舫。说地是画舫。实际上是由一艘小吨远洋船改装而成,内部装饰极其精美,平日里七姨太舍不得用,停在同里码头。如果姑娘们实在走地急,我出面去借借。”

段缨络一听,道:“那就有劳刘帮主出面借借了。”

刘三郎满口应好,人却磨磨蹭蹭地不愿离开,顾夕颜转念一想,从枕头边摸出四锭小银子递给刘三郎:“刘帮主。还请买些礼品带给七姨娘。”

刘三郎笑着推辞:“姑娘怎能如此见外,这买礼品的钱,我刘三郎还是出得起的!”

顾夕颜身材弱得连拿这几锭银子都觉得吃力,只得示意段缨络将银子给刘三郎:“刘帮主,您给七姨娘买。那是你的孝敬。我们给七姨娘买,那我们的心意。只是我们出门在外。手头不方便,还请刘帮主不要嫌弃才好……”

刘三郎眼巴巴地盯着银子执意不要,顾夕颜则好说歹说一定要给,两人象吵嘴似的推来搡去了好一会,刘三郎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银子:“那我就代七姨娘谢谢两位姑娘了!”

顾夕颜笑道:“刘帮主见外了,应该是我们多谢七姨娘才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寒暄话,刘三郎这才告辞。

段缨络一直没有吭声,待刘三郎走了,她不由嘴角微撇:“我看他英姿爽飒地样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顾夕颜笑道:“真希望他是这样的人就好了。但凡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怕是出了银子也解决不了的事……不知道这刘三郎在江湖上地名声如何,我们可别被他这番做作哄上了当才好!”

段缨络讪然:“我也不太清楚。他是袁先生介绍的,我想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顾夕颜听了直摇头。

当初怎么会以为段缨络江湖经验丰富呢!

段缨络却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地对顾夕颜道:“我早上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听说平河郡那边有了战事,会不会是刘三郎在诓我们?不行,我要出去打听打听。”

顾夕颜也担心着齐懋生的情况。但是,如果刘三郎骗她们的话,那目的和动机又是为什么呢?段缨络是修罗门的人,本身又有武功,他不敢惹段缨络,难道是说给自己听地吗?顾夕颜顿时觉得危机四伏,她起身要去趿鞋:“段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段缨络不同意:“你身体这么差,还是在睡里休息休息吧!”

顾夕颜出主意:“要不,你再点几只香试试。”

段缨络鄂然:“你怎么知道?”

顾夕颜笑:“反常即为妖嘛!你平时连香蜜都不擦,现在竟然点起了安息香……”

段缨络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忖了片刻,听从了顾夕颜的建议,在屋外点了一支香。

等待总是让人心焦的。段缨络关心则乱,和顾夕颜絮絮叼叼的:“……这次和我一起出来的还有我地两个师侄和六个徒孙,她们是和燕国公一起回燕地地,不知道怎样了……”

反到是顾夕颜不停地安慰她:“你别担心,只是遇到了几个土匪而已。凭她们的身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她边说边苦笑,觉得这话与其是说给段缨络听地,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9
第八十七章 时局如棋(中)

第二的傍晚,莫大夫出现了。他神色凝重,开门见山地道:“祖师姑,掌门请你立刻去一趟伏牛山。”

两人大惊失色。

莫大夫道:“燕国公失踪了,国公府现在由齐毓之主持大局,我们在燕晋两地的弟子全部联系不到,就连主持燕晋两地修罗门事务的九师姑也不知去向。掌门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去陵州一趟,探明齐灏的下落,为我们下一步行动作准备。”

顾夕颜再也顾不得许多,脸色煞白地伏在床弦上,目光焦灼地望着莫大夫:“燕国公失踪了,这消息可靠吗?”

莫大夫不明所以地望了望段缨络。

段缨络点了点头:“你直管说就是。”

莫大夫神色悲痛:“消息可靠。是我们在燕军中的弟子递出来的消息。”

懋生,懋生……没想到真让我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顾夕颜只觉得一股悲凉慢慢地浸到了胸间。

段缨络目中含泪,歉意地望着顾夕颜:“夕颜,不好意思,我必须去一趟陵州……你这边我实在是顾及不到。你如果你同意,我让水龙帮的人送你去棱岛吧,你看如何?”

顾夕颜立刻打了一个寒颤,脑海里浮现出刘三郎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来。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让水龙帮的人送自己去棱岛,那简直就是把小白兔送到虎穴里去一样……

可如果不答应,又该怎么办呢?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段缨络,良久不语。

段缨络和莫大夫交换了一个眼神。莫大夫笑道:“顾姑娘,你放心,我们修罗门既然接了这笔生意。就一定会完成交易的。等我们从陵州回来,一定会去棱岛找您地。”

顾夕颜失去焦距的眼神慢慢聚了起来,她轻声地问:“你们在江湖上一直都这么有信誉吗?”

“当然!”莫大夫露出受辱的表情,“修罗门立足江湖四百余年,靠地就是诚信二字。姑娘养在深闺,可能没有听说过。有一年,我们修罗门接了一笔卖买。从江南郡送七枚百年的参果到山南郡,路上遇到劫匪,重伤两人,命在旦夕。大夫说如果有一枚百年的参果入药,即可保性命无忧。结果我们修罗门的人眼睁睁地望着同门死去。也没有动一枚参果,把货安全及时地送到。姑娘,我们修罗门只要订下了契约,就一定会遵守合约,完成任务的。”

顾夕颜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陵州。”语气轻的象羽毛,口气却绝然得没有回旋的余地。段缨络望了望莫大夫,莫大夫苦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段缨络坐在床弦边轻轻地抚着顾夕颜地鬓角:“我们不知道陵州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危险了,你还是先去棱岛吧,在那里等我,我一办完事,就会去那里和你碰头的……”

顾夕颜摇着头。

缨络。你不知道。那个人。不管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让你保我十年的平安了……

可正如你说的。十年,谁知道十年中会发生什么。

你看,一次偶然间的进食,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生命多无常……

现在,我只是想见见齐懋生!

用力地拥抱他一下,让他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孩子,那样深情地憧憬过他……

让他再也不必为失去叶紫苏而孤单落寞!

顾夕颜望着段缨络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

段缨络苦笑着望着莫大夫。

莫大夫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们决定明天一早就乘船过淞江,莫大夫和另一个在本地的修罗门弟子江青峰护送她们到刑州,那里紧临被燕军占领了的嘉州。到时候他们再见机行事,想办法去陵州。

三个人商量定了,莫大夫急着去做准备,段缨络催着顾夕颜好好地休息,明天开始,她们又将面临日夜不停的行程。

顾夕颜强打着精神吃了大半个馒头,然后又让段缨络扶着她在屋里走了两圈才上床休息。

也许是肉体上的疲惫盖过了一切,当晚,顾夕颜睡得极熟,第二天一早还是段缨络把她推醒的。两人梳洗了一番,段缨络扶着顾夕颜出了门,莫大夫和一个面相陌生的青年已背着包袱在门外等了。

那个青年想必就是江青峰了。他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神态温和,修长高佻地身材,肩宽臀窄,如玉树临风,非常俊美。如果要挑什么毛病的话,那就是他的一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给人刚劲如铁的感觉,略略破坏了他文雅的气质。

大家没有说话,含笑着互相点了点头,江青峰恭敬地喊了段缨络一声“祖师姑”。

莫大夫领着她们延着花圃旁地墙角来到一个角门。两扇地黑漆角门上挂着一个落满灰尘的铜锁,莫大夫用手一捏,门锁就断了,他打开门,侧着身子,让段缨络一行过去,然后掩了角门。

角门外树木葳蕤,杂草丛生,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蜓伏在地上。

江青峰指着顾夕颜对段缨络提议:“我背着她吧!”

顾夕颜觉这是个好主意,可段缨络想也没想拒绝了:“我背她,你帮我们拿东西。”

江青峰没有多话。接过了段缨络手里包袱,段缨络背起了顾夕颜,一行人延着羊肠小道很快出了树林。

树林外是一条寂静地土路。她们上了土路,看见不远处刘三郎带着七、八个手拿大刀、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笑吟吟地站在路中央。

几个人一怔。不由顿了顿。

刘三郎上前几步,笑道:“段姑娘,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你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段缨络不由脸色一红:“刘帮主,实在是对不住,我们有急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顾夕颜只觉得身边一道疾风,蓝色的人影落在了刘三郎地身边。

顾夕颜定眼一看,竟然是江青峰。

刘三郎神色大变朝后连退三步。江青峰却人如电掣般地贴了上去,举手就捏住了刘三郎的肩膀,“卡擦”一声,伴着刘三郎的惨叫声,他地一条肩膀被江青峰御了下来丢在了满是灰尘的大道上。

顾夕颜傻了眼。

刘三郎带来的几个人也傻了眼。

刘三郎疼得跪在了地上。捂住的肩膀鲜血如涌,豆大的汗水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脸。

江青峰负着手,冷冷地道:“我们需不需要和你打招呼?”

刘三郎一言不发,用怨恨的眼神盯着江青峰。

背着顾夕颜地段缨络轻轻地叹了一声。

刘三郎带来的一群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惊恐地哆嗦着靠在了一起,谁也不敢上前去扶刘三郎一下。

莫大夫皱了皱眉,道:“青峰,收拾一下,我们快走。”

江青峰闻言大步朝那群人走去。

顾夕颜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阻止。如果阻止了,谁知道他们之中没有没谁会泄露她们的行踪呢?如果不阻止。这样也太草芥人命了……

正在此时,一个年约四旬的大汉带着两个身材魁梧年轻人朝这边急匆匆地跑来,远远的,那大汉就叫道:“在下水龙帮帮主李镇江,帮下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修罗门地诸位英雄手下留情。”几句话间。人已飞奔而至。

刘三郎戚戚艾艾地喊了一声“李大哥”。

李镇江看也不看刘三郎一眼,笑着朝江青峰抱拳。再次自我介绍:“在下李镇江,不知道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江青峰非常文雅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在修罗门下宏字辈里排行第十六。”

李镇江立刻恭敬地道:“原来是宏十六郎啊。老李这厢有礼了!”说完,面色一沉,朝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扬了扬下颌:“把这群不长眼的小兔崽子都给我砍了,简直是丢我水龙帮的脸。”

两个年轻人一听,拔刀一阵乱砍,刘三郎带来的一群人不敢还手,立刻做鸟兽状地乱奔,偏偏江青峰不知道是把李镇江的话听实了,还是根本就不准备理会李镇江,竟然也欺身上去挥手乱舞。

他气势如虹,如猛虎落入羊群般。也只是一瞬间功夫,随着不绝于耳的“咔嚓咔嚓”声,刘三郎带来的那群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或是捏碎了脖子歪倒在一边,或是捏碎了头颅倒在地上,只有一、两人是被刀砍中地,能出气的没有几个了。

一场血腥味弥漫在四周。

修罗场也不过如此!

顾夕颜全身发软地从段缨络的背上滑下,扶着一边的大树哇哇哇地吐了起来,连隔夜的苦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可她更多地是害怕。

一个修罗门地江青峰都有这么好的身手,齐懋生身边跟了八个修罗门地人,遇到伏击后却死亡无数,跑进了伏牛山里……那是一群怎样的土匪,答案已呼之欲出!

刘三郎见状,象个小孩似的在一旁呜呜呜地哭得泪流满面,哪里还有第一次见面里的气度。

李镇江脸色煞白,强作笑容:“宏十六郎教训的是。”

江青峰闲庭信步般地从躺着的尸体间走过来,看也不看顾夕颜一眼,恭敬地对段缨络道:“祖师姑,我们走吧!”

段缨络笑着点了点头,帮着吐完了在一旁蹲着的顾夕颜顺了顺背,轻声道:“我们快走。十六郎这一招怕是为了杀鸡敬猴。”

顾夕颜点了点头,乖乘地再次爬到了段缨络的背上。

几个人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

那莫大夫满脸谦意:“李帮主,十六郎少在江湖走动,不懂规矩,还望您海谅。”

李镇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哪里,哪里。是我们水龙帮失礼在前!”

莫大夫打蛇上身:“既然如此,还请李帮主帮忙出面给我们借一艘船,我们要过江。”

李镇江豪爽地道:“这是小事。请几位同我来。”说完,给那两个站在一旁发呆的年轻人使了一个眼色。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9
第八十八章 时局如棋(下)

顾夕颜一行人跟着李镇江到了码头。

还真如刘三郎所言,码头上拥挤杂乱,儿啼马嘶,到处尘土飞扬,人人神色疲惫,而且通常是男女老幼一家相伴而行,江面上船只来往如梭,明显的是来的人多去的人少,常常是船刚靠岸就立刻调头往对面划去。

有李镇江出面,很快为她们找了一艘小小的乌蓬船。那船很小,用块薄薄的板子隔成了两个空间,一边是放着船家的铺盖行李盥洗生火用具,一边是个不足一米的铺盖板,放着两床看不清楚颜色的被褥。

河上的天气比岸上更低些,乌蓬拼缝处不时有风透进来。

李镇江很抱歉的样子:“实在是,这两天形势吃紧……我虽然是帮主,可也不能夺帮下弟兄的饭碗!”

莫大夫看那摇橹的佝偻老人,问道:“老汉贵庚?”

那老汉看了李镇江一眼才回道:“我,我今年五十九了。”

莫大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然后请了段缨络上了船。

段缨络和顾夕颜在后仓坐下,船就吱呀吱呀地离开了码头。

猎猎寒风,吹着李镇江的衣襟,他象石雕般地伫立在那里。

莫大夫一笑,把摇橹的老汉赶进了船仓,亲自动手操橹,船飞快地朝对岸驶去。

段缨络把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气味地被褥披在顾夕颜身上为她挡风。责怪道:“青峰,你这手太过了些!”

江青峰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顾夕颜却忍不住去看他那双手。

指节分明,象钢铸铁雕的。有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莫大夫听见,为江青峰辩驳道:“祖师姑,那姓袁的本与飞龙帮有些罅隙。他素知飞龙帮地刘三郎最是贪财,李镇江最护短,却引了你们去飞龙帮……”

江青峰却不欲说这些,道:“莫师兄,要不要我帮着摇橹。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那李镇江应该会很快调了江中好手在江面上伏击我们……”

段缨络望着青天白日头,又望了望左右来来往往的般只。反驳道:“不会吧?”

她地话音刚落,乌蓬船的左侧就有传来惊呼声,大家循声望去,一般大船飞速地朝她们驶来,一些避之不及的小舟如饺子似的纷纷翻在了江中。扑通扑通落水声中不时有“救命”声传来。

真是人命如草贱啊!

顾夕颜侧过脸,把同情象驼鸟的头似的藏在了翅膀下。

莫大夫冷冷一笑:“祖师姑,你们坐好。”

段缨络闻言,立刻将顾夕颜抱在了怀里。

船立刻象箭似地朝对岸射去,风呼啸着从顾夕颜耳边掠过,刮在她的脸上生疼。

等那艘巨船驰过来地时候,乌蓬船已离它甚远。

事实证明,有了莫大夫和江青峰,旅程变得简单的多。

一上了岸。江青峰立刻出面买了一辆四轮马车,并亲自充当了车夫。车厢里一边上垫了厚厚的棉絮,段缨络把顾夕颜象婴儿似地裹在被褥里,莫大夫塞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到顾夕颜的嘴里,马车起步没有多久。顾夕颜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虽然也是日夜兼程。可旅程地质量不可同日而语。江青峰好象对晋地了如指掌,每天都能正好路过一个比较大的集市或是城镇。补充新鲜的食品。莫大夫每隔几个小时就帮顾夕颜把一次脉,就这过了两三天的功夫,顾夕颜竟然能吃完一小块馒头,段缨络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越往前走,衣襟褴缕的人越多,人们的神态也越呆滞,有一次她们还被一群拿着木棍、面黄枯瘦的人攻击。江青峰却一反教训水龙帮时的凶狠,只是扬鞭催马有点狼狈地逃出了包围圈。

终于有一天,她们遇到了一场雪。象破絮般的雪绒花轻盈地落下来,发出簌簌簌地声音,不一会儿,山川河流、树木大道都笼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厚雪,整个世界粉妆玉砌般的干净。马车驶过,不时可以听见路边传来凄凄惨惨的哭声。

孤傲的莫大夫有时眼中也闪过不忍:“这雪来地太不是时候了!”

大家都紧闭着嘴巴,生怕说话什么令人心酸地话来。

当天晚上,江青峰把马车停在了驿路边的一间客栈里。客栈规模很大,但冷冷清清地,一个掌柜伏在柜台上打磕睡,两个伙计在一起交头接耳,他们好象是唯一的客人。

江青峰很快和掌柜交涉好了,在后院收拾了两间上房房,段缨络扶着顾夕颜住了进去。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屋子中间放着一大盆烧得红彤彤的木炭,给人一丝暖意。

莫大夫给她们端了吃食来,非常简单的肉煮白菜,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他给顾夕颜留下了几粒药丸:“祖师姑,今天晚上我和青峰进城去探探情况,你就留在客栈里照顾顾姑娘吧!”

段缨络有点担心,神色间有点黯然地嘱咐他:“你们小心点。我们修罗门这几年折兵损将,再也经不起了再有什么闪失。”

莫大夫连连点头:“祖师姑,你放心吧!我们会见机行事的。”

段缨络知道莫大夫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苦笑又叮嘱了他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然后亲自送他出了房门。

晚上,段缨络和顾夕颜都忐忑不安地挤在被褥里。都睡不着。

顾夕颜和段缨络说话,分散对莫大夫和江青峰地担心:“我们这是到了哪里?这么的冷?”

段缨络下床用火钳拔了拔火盆里的木炭,让更多的氧气透进去,火烧得更旺些:“已经进了平江郡。在嘉州边境。”

“离陵州有多远?”

“离这里大约有五百多里路。”

“我们还有走多久。”

“如果快马加鞭,没有什么意外,七、八天就能到陵州了。”

“陵州地伏牛山。你去过吗?”

“去过。很久以前,师傅还在世的时候,我曾经伺候她到牛伏山静修了一段时间。那里的风景很优美,四季如春,还有温泉庄子。我那时候小,觉得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可师傅说这里太奢侈。不是静修地好地方,住了两三个月就去了连云山。那里四季冰封,人烟罕至,我在那里呆了七年,下山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

段缨络检查了门窗。重新上床和顾夕颜依偎在一起,说着话儿,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室内白花花,段缨络把窗棂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刺目的白光反射过来,照得人眼睛明晃晃的,外面已是琼楼玉宇,天上地下。全是白如细盐的雪,在清晨的日光中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地彩虹。

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莫大夫和江青峰都没有回来,段缨络有点坐立不安起来。顾夕颜本想安慰她两句,但一想到齐懋生的遭遇。心里也开始有点不确定起来。

两人半晌无语。

望着越来越大的雪。顾夕颜怅然。

天气越来越冷了……齐懋生那家伙,一向命大福大。希望这次也能逢凶化吉就好。

段缨络却好象知道顾夕颜在担心些什么,笑道:“姑娘别担心了。如今龚涛已占领了陵州,他自然会千方百计寻找齐灏的。他是齐灏最信任地大将,据说用兵之能还在齐灏之上。有他出马,齐灏不会有事的!”

顾夕颜犹豫了一下,道:“龚涛这个人,你了解吗?”

段缨络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笑道:“曾经听门中的弟子议论过他。他本是晋人,出身卑贱,被卖入燕国公府为奴,是帮齐灏牵马的小厮,后被齐灏所用。他虽然用兵如神,又受齐灏的重要,但因性格狷介,和齐家其他人的关系都很紧张,也不来往。据说有一次因为军务起了分歧,他说话太狂妄,惹得齐潇扬言要杀了他……我相信齐灏失踪了,他比谁都要紧张!”

顾夕颜勉强地笑了笑:“但愿如此!”

段缨络见状,不由道:“说起来,我觉得齐潇更让人担

顾夕颜听了一怔,不解地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道:“齐潇比齐灏只小三个月,同样都是庶子,也都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而且都很善长带兵。齐潇此人性格开朗,为人豪迈,又不拘小节,在燕军中声誉颇高。他和龚涛、林永昭、袁泽寰号称燕军四将。在燕地,还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齐灏的生母魏夫人不是出生关内郡地豪门士族,那世子之位早就是齐潇的了!”

顾夕顾沉吟:“齐灏和军中诸将的关系不好吗?”

段缨络笑道:“齐灏十五岁即继承了爵位,御下颇严,为人又有些冷峻,和他在一起,自然不如和齐潇在一起自在随意了!”

顾夕颜苦笑:“何处是净土!”

段缨络一怔,神色间有点讪讪然。

到了傍晚时分,莫大夫和江青峰面带喜悦地回来了:“祖师姑,您看,是谁来了!”说着,他们侧身,一个女郎走了进来。

段缨络一见,惊喜地道:“若梅,竟然是你!”

那女郎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女郎,圆圆的脸,有点臃肿地身材,戴着皮帽,穿着男式地皮背心,脚上穿着一双齐膝的皮靴。

她上前几步在段缨络身前跪下,兴奋地喊了一声“祖师姑”。

段缨络忙把她搀了起来:“你还好吧!怎么掌门师侄说和你们失去了联络?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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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陵州之行(上)

那叫若梅的女子没有回答段缨络的问题,反而颇为警惕地望了顾夕颜一眼。

段缨络微怔。

若梅直言不讳地笑道:“祖师姑,我们还是到隔壁说话吧!”

段缨络有点歉意地望着顾夕颜笑了笑,道:“姑娘,你,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顾夕颜能理解。

她们毕竟是同门,又说的是些辛秘之事。

她笑着点了点头。

修罗门的人出去了,顾夕颜却狠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小蜜蜂,嗡嗡地飞到隔壁去。

她一直待到天色全黑了下来,段缨络才推门而入。她的脸色有点凝重,道:“姑娘,你准备准备,我们过一会就走。”

顾夕颜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可是齐灏的情况不妥?”

段缨络犹豫了一下,道:“齐灏的弟弟齐潇带着林永昭现在在陵州,把齐毓之留在了雍州燕国公府主持大局,袁泽寰在高昌还没有回来……整个格局对齐灏很不利。我们综合修罗门传出来的消息,恐怕齐灏的情况不乐观,所以齐潇才急急赶了过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齐潇可能会取而代之!

顾夕颜颤颤抖抖半晌没说话。

段缨络道:“我们要从伏牛山抄近路赶往陵州……”

顾夕颜抬起雪白地脸。目光幽幽地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被她望的心中一颤,道:“你,你怎么了?”

顾夕颜突然一笑,凛冽而惨然:“我跟着你走就是!”

段缨络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身体觉得不舒服?”

顾夕颜摇了摇头,说:“只是累!”

段缨络微笑着:“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我们快收拾吧!你们约好什么时候了没有?”

纷纷扬扬地鹅毛大雪象棉絮似地从空中飘了下来。若梅带着她们在驿道旁的一个凉亭里等着带他们进入伏牛山的人。

不一会儿,苍茫地大地上出现一个小黑点,若梅语气中带着兴奋:“祖师姑,是福伯。”

几个起落间,一个人影停在了凉亭外面。

那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戴着毛茸茸的皮帽,矮小的身材。面红如婴,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他上前作了一个揖,恭敬地喊了一声“十二姑”

段缨络矜持地笑道:“福伯!这次辛苦您了!”

福伯恭顺地道:“十二姑可别折煞老夫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

段缨络又向福伯介绍了莫大夫和江青峰。顾夕颜这才知道,原来莫大夫叫莫子期。

福伯听到莫子期的名字时,只是很礼貌地向莫子期行了礼,而听到段缨络介绍江青峰的时候,却很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

至于顾夕颜,段缨络没有提,福伯也很识实务地没有问。

大家在福伯的带领下顶着冽凛地寒风走进了凉亭旁的树林,若梅站在凉亭里一直目送她们,直到身影不见。才转身离去。

茫茫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很快就将凉亭边的脚印掩去。

段缨络早有准备,和顾夕颜换上了男装,头上也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腿上穿着兽皮做成的毛靴。用棉布把脸都缠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尽得如此,顾夕颜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福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从背上解下一个负重地背篓,放长牛皮带子,递给江青峰:“当成竹篓背着她走。”

江青峰望着顾夕颜,目光平静。

顾夕颜没有客气地坐了上去。

以她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这样的天气。

段缨络毫不奇怪地给顾夕颜披上一件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江青峰、莫大夫还有福伯,三个人轮流做“担夫”。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茫茫地一片。

在福伯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到了一个山崖。

福伯领着大家进了山崖下的山洞,山洞里还有些干柴,江青峰升了火,莫大夫御下背后的行囊里,找出一个铝壶来塞了雪水烧了一壶热水。

段缨络受到了上次的教训,从腰间解下水囊让顾夕颜喝:“虽然冷点,但不至于拉肚子。”

顾夕颜从善如流,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囊里的冰水:“从这里到伏牛山要走几天?”

福伯笑道:“这里就是伏牛山了!”

顾夕颜有点意外。

段缨络解释道:“这伏牛山在平河郡和平川郡交壤处,贯穿晋地八百多里,因形状象一头趴着地老牛而得名。我们这是在伏牛山的牛尾峰,从这里一直向前走,走到牛肚口往西就进了陵州境内。虽然道途崎岖,天气恶劣,但胜在人烟罕至,可以避开晋军和燕军……少很多麻烦。”

顾夕颜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晋军,可能会被当成燕军的奸细;如果遇到了燕军,可能会因与齐灏的关系而被误会;如果要是遇到两军交战时,那就更危险了……从这里偷偷进入陵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大家当天晚上就在山洞里休息。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又轮流着给顾夕颜当“担夫”。晚上是在一个坍塌地小木屋里过地夜。

第三天晚上,她们是在一个背风的大岩石后面过地夜。

顾夕颜趁着福伯背他地时候问道:“您对这伏牛山很熟悉吧!”

刚好风雪小了点,没有了逆风吹面,福伯回答的很畅快:“嗯。我是在伏牛山里长大的。伏牛山地牛头坝在燕地境内的关内郡,平常我帮着门里传递消息,从燕地到晋地只要七、八天。比走驿道还快。只是伏牛山里险境丛丛,寻常人不敢走而已。”

跟着后面的段缨络侧着头望着他们。

顾夕颜笑道:“我听段姑娘说,伏牛山里还有温泉,在什么地方?”

福伯笑道:“在牛头坝那里。燕地天冷,有很多达官贵人都在那里设别院。我们修罗门在那里也有一座别院,叫绿萍,不过规模很小。地泉水引不到那里,但四季如春,绿树成荫,景色也是很漂亮的。”

“就是我上次和你过的。”段缨络也加入了谈话的圈子,“那时候伺侯师傅。就住在那里。”

“哦!”顾夕颜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里最漂亮的别院是谁家地?”

福伯笑道:“当然红袖招了。那里是燕国公的弟弟齐潇齐大人的私产。原来也是燕国公府的别院,现任的燕国公齐灏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分家地时候齐潇要,就给了齐潇。我们修罗门的绿萍原来也是燕国公府的产业,后来赏给了我们。当年我还曾经去过,名字和别院可相配了,满眼浓翠。我就寻思着,要是燕国公家的产业每个都和名字相符。那红袖招里是岂不是养了很多的美人,哪天我也要是能到那里去看看就好了……”说完,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顾夕颜也被逗乐了。

段缨络在一旁少见的娇嗔:“福伯,你可别乱说话!”

她的话,惹来福伯一阵大笑。他悄声地对顾夕颜道:“十二姑从小就这样拘谨。所以她从不和师兄师姐们玩,总是呆在师傅身边……功夫到是好。就是人呆板了一些……”福伯说起段缨络小时候的事来,气氛变得和乐融融起来。

到了晚上,她们在一个山洞里休息,顾夕颜照样是喝她的冷水。

福伯笑道:“嗯,明天下午我们就能雪海了,晚上就能到洪台过夜,姑娘到时就能有热水喝了。”

只走了四天。

“这么快啊!”顾夕颜叹到。

福伯眼神明亮地象太阳:“不快,不快。要不是顾及你身子骨不好,我们早就到了。”顾夕颜也笑,眼睛弯得象月亮。

雪海真的是一片雪的海洋。

顺势而下的山坡,都堆积着厚厚的雪块,均匀而细腻,皑皑茫茫,大地和天空被雪混成了一体。偶尔有风刮起,雪粉飞扬,大地间就笼罩上一层银色地雾,在日光中闪烁着绚丽地光芒,透着圹野间鲜洁的气息,清冷又纯洁。

顾夕颜不由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福伯象孩子似地,大呼一声滚了下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深深浅浅的槽。

段缨络发出呵呵的笑声,象一个蹁跹的蝶儿轻盈地追了过去。

莫大夫也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青峰,我们也别落得太远。”

背着顾夕颜的江青峰理了理肩头的牛皮带子,一本正经地延着福伯留下的槽朝前走着。

雪海的尽头,是一片密林。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雪球儿。她们经过时带来的气流打拢了那些雪球儿,它们不时从树上抖落下来,把玉屑似的雪末儿扬进顾夕颜的身上,好象在责怪他们的不请自来。

出了密林,是条颇为宽大的土路,厚厚的雪层上不见一点杂质,道路两旁是护树林,林后是被大雪覆盖了的茫茫田地,中间偶有坍塌得只剩一个架子的小屋。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顾夕颜们脚踏雪地的吱吱声,清晰而细琐地回荡在空中。

有雪的天气夜就来的不那么早,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高高的土坯城墙已遥遥在望。

福伯停下脚步回望江青峰。

江青峰目光中含着激动,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段缨络忙道:“你小心点!”

江青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朝土坯城墙的方向走去。

福伯招呼着大家蹲下来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段缨络和莫大夫面对着城墙,福伯和顾夕颜背对着城墙。

不一会儿,顾夕颜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喊声:“在下江青峰,求见龚涛龚大人!”

顾夕颜回头,看见江青峰双手高举地站在土坯城墙的城门前,城墙上人影绰绰。

不一会儿,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城门大开,举着火把的士官把城门口照得通亮,顾夕颜看见了城墙鲜红的两个大字“洪台”。

火把后面,站着黑鸦鸦的人。

江青峰慢慢地走进了城门,城门又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关上。

顾夕颜明显地感觉到福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孔露出一丝笑容。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9
第九十章 陵州之行(中)

世界如此寂静,没有一丝风,大朵大朵的雪花轻盈曼妙地从空中飘下来,轻轻地落厚厚的雪地上,落在顾夕颜她们的衣帽上。

顾夕颜不耐地踩了踩脚,段缨络脸色大变:“别,别动。小心被射杀。”

“射杀?”顾夕颜望了望离自己至少有五百米的土坯城墙。

“你看城墙的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四野一览。”福伯的声音紧绷绷的,“完全是坚清壁野的战略。我们小心点。”

顾夕颜露在布条外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太,太冷了!”

段缨络无奈地道:“你忍一忍,天黑之前他们一定会放我们进城的。”

顾夕颜不信:“要是不放我们进城呢?”

段缨络沉默不语。

气氛变得有点凝重。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远处的城墙变成了一道模糊模糊的影子,在“吱呀”的门轴声中,桔色的灯火照亮了城墙,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朝着顾夕颜休息的地方走了过来。整齐统一的步伐吱呀吱呀地行走在雪地间,在这寂静的夜里带着诡异的气息。

顾夕颜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段缨络眼尖:“是青峰!”声音里有着一种让人不明白的欣慰。

和江青峰回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官,面容清秀。气质儒雅,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地清高。

江青峰指着段缨络向那人介绍:“这是我祖师姑段十二姑。”那人微笑着朝段缨络点了点头,江青峰又指着那人向段缨络介绍:“这是燕国公府少府事龚大人!”

龚涛!

顾夕颜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段缨络略略拱手向龚涛行了礼:“龚大人,打扰了!”

龚涛笑了笑。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带来的人立刻悄无声息地把顾夕颜她们围在了中央朝洪台城走去。

洪台城中,银装素裹。宽阔地主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整齐的青石,在桔色的火把照耀之下,泛着被冰雪侵透后特有地清辉。

一行人踢踢踏踏沉默地地走在街上。

顾夕颜双目顾盼。

主街旁边是纵横交错的小巷,巷子里都是一层厚厚的雪。却一尘不染,干净纯洁,好象没有任何人走过似的。

她心中一紧。

再仔细观察周围。

整个城市安静,沉宁,除了松油燃烧发出的劈劈啪啪声。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没有喧语,没有犬吠,没有马嘶,完完全全的安静,象一座死城。

顾夕颜心中泛寒,背脊生凉,她不由低眉顺目、行规步矩地跟在段缨络身后。

龚涛带着他们拐了几个弯,来到大街旁地一个豪华的二层木楼前,屋檐下挂着一个匾牌。写着“如意客栈”四个大字。

龚涛笑道:“几个今晚就暂时在这里打尘吧!”

江青峰忙抱拳朝着龚涛行礼:“多谢龚大人了!”

龚涛笑了笑,带着几个人走了,还留下一大半人。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帮她们推开了客栈的大门,江青峰客气地谢了他,然后领着顾夕颜他们走了进去。

那军官见他们进了客栈。立刻掩上了门。

走在最后的顾夕颜不由回首。

隔着客栈地玻璃窗户。她看见那军官手一挥,龚涛留下来的那帮人立刻快速地按一定的距离笔直地站在了客栈前的台阶上。把客栈围了起来。

前面的段缨络感觉顾夕颜没有跟上来,回首张望,发现顾夕颜正盯着窗外那些站得象树杆一样立在那里的士兵发呆,遂牵了她的手,笑道:“别怕,有我呢!”

顾夕颜不置可否地跟着段缨络朝客栈后的房间走去。

福伯已绕着客栈看了一圈,道:“后面的客房布置得都还挺豪华地,厨房里还有留下来的米和大白菜。”

段缨络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福伯烧点水,我来做饭。”

江青峰却道:“还是我来做饭吧,祖师姑陪着姑娘吧。”

段缨络正欲说什么,顾夕颜却道:“好啊,段姐姐,你陪我吧。这客栈冷冷清清的,有点碜人!”

段缨络笑道:“别怕,客栈的主人可能为了避开战火逃跑了。”

她一边说,边帮顾夕颜解下了蒙在脸上的布条,领着顾夕颜朝后院走去。

后院并排一溜房子,顾夕颜选了正中间地一间作为她们休息地地方。

房子是典型的北方建筑。门地对面是一张大炕,占了房子的一半面积,门边是一张桌子,桌子和炕之间摆着四张太师椅。段缨络摸了摸炕:“哟,冷冰冰的,还是让青峰先把炕燃起来吧。”

顾夕颜则打开了炕上短短的木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被褥。她拿出来闻了闻,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段缨络见状,先去叫了江青峰烧炕,然后把隔壁的被子都抱进来铺在了炕上:“快把外衣脱了,裹上!”

一路行来,大家外衣上都沾了雪雾,屋子里气温高些,等会衣服就会湿漉漉的。

顾夕颜忙脱了外衣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笑道:“段姐姐,你也上了炕,我们聊聊天吧!”

段缨络一边将顾夕颜脱下的衣裳挂在太师椅的搭脑上,一边笑道:“不行。我等会还要帮你端饭菜!”

顾夕颜沉着脸:“段姐姐,有些话,我不问明白,还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呢!”

段缨络拍拍太师椅上挂着地衣服。轻描淡写道:“怎么了,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顾夕颜冷哼一声,道:“段姐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把我骗到洪台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段缨络拍衣的手微僵。

“我只想姐姐真心实意地告诉我一声,”顾夕颜目光冰冷如屋檐下挂着的冰棱,“齐灏是生是死?”

段缨络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姑娘何出此言?”

顾夕颜冷笑:“燕晋地弟子都联系不上了,那个若梅见到自己武艺高强的祖师姑还能笑盈盈的而不是急着求救;临时定下带我去陵州,福伯还能及时准备一个背篓把我一路背到洪台来;江青峰自报姓名就能让燕国公府地少府事、齐灏身边四大猛将之一的龚涛亲自接我们进城,却故弄玄虚地选择翻山越岭从伏牛山到陵州而不是选择快马扬鞭地从被燕军占领了的嘉州直接到陵州……”说着。她双紧紧握拳,抑止住自己想动手去摸手腕间藏着齐懋生那枚私章的手镯,“我只想问段姐姐一句,齐灏,他是生是死?”

段缨络轻轻咳了一声。嘴象微喃,迟疑着。

“或者是,你认为可以通过我达到什么目的?”顾夕颜冷冷地凝望着她:“我既然敢跟你到这里来,就有把握让你们修罗门和我一起同生共死!”

段缨络讶然地抬头。

顾夕颜轻轻地笑,目光幽沉深晦:“段姐姐,你们南修罗的人,好手段啊!”

“不,姑娘怎么以为我是南修罗的人!”段缨络忍不住反问。

顾夕颜盯着段缨络地眼睛:“北方,怎么会长竹子。”

段缨络不由得苦笑:“顾姑娘。你真的很聪明,但这次你真的误会了。我们真是北修罗的人,只是我们的总堂在南海郡而已。”

顾夕颜根本不相信:“那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齐灏他到底是生是死?”

“我们也不知道!”突然有人推门进入。

顾夕颜眯着眼睛望去。

是江青峰。

他面无表情。目光却中有着浓浓地担心:“顾姑娘。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才会匆匆赶到洪台来。”

顾夕颜冷笑。

段缨络见江青峰开了口。尴尬之色去了不少,笑道:“你们是一家人,好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去看看福伯的晚饭做得如何了!”说完,径直出了房门。

顾夕颜听着这话里有话,不由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江青峰。

江青峰正色地道:“顾姑娘真的误会顾师姑了。修罗门虽然一分为二,但两家的总堂都在江南,只是因为北修罗常年在淞江以北的梁、晋、燕三地行走,所以江湖人才误会北修罗的总堂在北边……”

顾夕颜不耐地打断江青峰的话,道:“这些事与我关系都不大,我只想知道齐灏的生死。”

江青峰露出少见地尴尬表情,说话的口气也带着一丝恭敬:“姑娘,我原和龚大哥一样,是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只是龚大哥和爷去了西北大营,我被爷送到了北修罗的总堂修练。七月十四日,我接到爷的手谕,让我立刻回燕地。当是我和师傅都在闭关,门下弟子不知道此信地重要性,等我出关,已是到了九月末,爷已在陵州出事了。师傅让我带着医术精湛地莫师哥同行,走到同里镇里,莫师哥手里的嗅鼠突然闻到了断续香,我们循香寻人,找到了祖师姑……祖师姑说,说是奉了爷地意思,要带姑娘回燕地……我们就同行了。到了晋地,我们联系上了九师姑,知道前段时间龚涛让福伯回雍州找魏夫人拿了很多参果到洪台,又知道三爷带着林永昭到了陵州。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觉得那些参果怕是给爷用的,而三爷这么急地赶到陵州,怕是爷,有些不妥当。”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09
第九十一章 陵州之行(下)

江青峰的眼睛中闪动着泪光:“我不敢取道嘉州,就让九师姑请了福伯给我们带路到洪台来探探虚实。谁知我站在城墙下一看,这里的守军竟然是龚大哥的番部,所以才这么容易地进了城。”

顾夕颜想到刚才龚涛的态度,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她苦涩地道:“龚涛怎么说?”

江青峰面色冷凛:“龚涛向我要了爷的手谕看了半天,也没给我一个准信。我本想装聋作哑等半夜出城请祖师姑相助暗中监视龚涛,看他玩些什么花样,谁知道他却留我在他的府邸过夜。我到了他住的地方,那里守备森严,用的全是爷的虎贲郎,我认出了其中一个虎贲郎是三爷的门下,心里正觉得不妙,却正好有斥侯说在城外发现了两男两女,我听那描述,说的就是你们。无奈之下,我只得出面承认你们是我的同伴。龚涛一听,竟然亲自带领一队虎贲郎和我一起出城接人……”

江青峰严肃地望着顾夕颜:“我们现在要抓紧时候吃饭睡觉,蓄精养神,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顾夕颜仔细地打量着江青峰的神态,想从中找出一点心虚伪或做作来。

江青峰目光平和沉静真挚,大大方方地让顾夕颜打量她。

如果他说的是谎话,那就太可怕了。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掂记得呢?

难道是,那枚私章!

可这也不对啊,除了齐懋生和自己,没有人知道那私章现在在自己手里?

顾夕颜思前想后得不到答案,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决定暂不去追究这个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腹案?”顾夕颜问道。

江青峰平和的目光一时如急涛翻腾,眉宇间渗出凛冽的杀气来:“只有明天见了龚涛后见机行事了!”

也就是说。江青峰不愿意自己知道他的计划!

两人都没有再交谈,沉默以对,直到段缨络来叩门:“可以吃饭了。”

顾夕颜伸手摸了摸已要烧烫了的炕,道:“段姐姐和我一起吃吧。这屋里暖和些。”

段缨络犹豫了一下。

江青峰却道:“祖师姑,还是烦请你寸步不离地跟着顾姑娘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段缨络苦笑一下。端了饭菜进来和顾夕颜同吃。

顾夕颜现在谁也不相信,但她必须尽快确定段缨络的立场。

她略一思忖,笑问段缨络:“段姐姐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到陵州来呢?”

“啊!”段缨络睁大了眼睛。

顾夕颜笑道:“段姐姐帮我离开盛京,开始用地是李夫人和袁先生,我瞧李夫人的样子,好象是姐姐一个比较尊敬的长辈,既然如此,姐姐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真心想帮我离开地。我只是不明白,姐姐是从我开始拉肚子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把我诓到陵州来呢。还是遇到了江青峰后改变主意的呢?”

段缨络脸一红,很抱歉地样子:“拉肚子的事,真的是意外!”

她没有否认顾夕颜的说辞,这总算让顾夕颜好受了一些。

“姑娘,你年纪虽然轻,但洞察世事,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可以想象得到。”段缨络思忖了半晌,轻声地道,“南修罗这些年来在朝庭汲汲营生。成绩蜚然,秀峰道场出来的弟子,已在军中自成一派。而我们北修罗,却只能干些镖师、护卫之类的事,最令人尴尬的事是,同样出身修罗门。有些北修罗的弟子却给那些武技修为远远不如自己的南修罗地弟子当了护卫。受他指使不说,有时还会听些风言风语。一些南修罗的弟子。还专门喜欢找北修罗的弟子当护卫……从我师傅开始,我们北修罗的人就开始与四大国公府接触,合作最好的,却是燕国公府。”

齐懋生可能也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所以才会送江青峰去南修罗的总坛。

可就算是这样,段缨络又为什么没有听从齐懋生的嘱咐呢?顾夕颜心中一滞,小心翼翼地道:“我一见你,就问过你,齐灏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你当时说,他只是让你好好伏伺我,有什么事多跑跑腿……”

段缨络讪笑:“姑娘,你怎么一遇到自己地事就范了糊涂?”

顾夕颜不解地望着她。

“国公爷是什么人,难道还能直言让我把你掳去不成。”段缨络笑道,“就算是掳,也要姑娘心甘情愿才是。”

顾夕颜的心砰砰跳:“什么意思?”

“明知您不会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派了一个顶尖高手在你身边,还不掩饰我地身份。”段缨络吃吃地笑,“国公爷这是张了一张网,等着姑娘跳进来呢!”

“啊!”的一声,顾夕颜不由捂住了心口。

她的心跳太快,让她觉得吸呼都困难起来。

段缨络道:“正如姑娘所言,修罗门教我功夫、供我吃、供我喝,现在正是我出力的时候,我怎能不闻弦外之意,坏了国公爷的雅事呢!”

顾夕颜满脸通红。

因为第一次见到齐懋生的时候是叶紫苏和方少卿私奔地情况下,就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是比较弱势的一方,然后才有了滴翠阁地相救,才有了依依的不舍……

太丢脸了!

被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尽管如此,顾夕颜却觉得一直让她思念的齐懋生这一刻是如此的真实。

甚至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齐懋生很多方面和自己一样。

香玉馆里他砸了家具表现出来的率真愤怒,叶紫苏和方少卿两情相悦后他无可奈何的成全,离开时他落漠地背影,放弃后他利落的态度……都如电影的镜头闪过她的脑海。

齐懋生,虽然冷静。但并不冷漠;虽然沉稳,但并不木讷;虽然执著,但并不顽固;虽然宽容,但并不大度……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现实中地人,遵守社会主流美德的同时,会玩一点点对自己有利小花招。

一时间。顾夕颜的心软得可以滴出水来。

段缨络看见顾夕颜满脸通红,明亮地双眸中犹如一团火在燃烧,还以为自己的讪笑让她气恼了。

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可别因此而功损一溃。

段缨络打了一张同情牌。她放低了声音:“只是不知道国公爷现在怎样了?”

顾夕颜怔住。

是啊,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怎样了?

“吃完了饭我得嘱咐江青峰一声,如果有人问起,得编一套说词才行。”段缨络眉头微蹙,“现在情况不明朗,如果真让你和国公爷扯上什么关系。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回到现实中,心中的柔软却变成了身体上的柔软,顾夕颜有点力无地苦笑着。

两人都没有吃饭的胃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菜,各想着各的心思。

大家吃了饭,正准备上床休息,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霍霍”的践踏之声。

段缨络和顾夕颜披衣起身,侧耳静听。

江青峰和有低声嗡语。听不清楚具体地内容。

不一会儿,江青峰前来叩门,道:“祖师姑。龚大人要见我们修罗门的人。”

“现在吗?”段缨络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嗯!”江青峰闷闷地回答。

段缨络顾夕颜忙急急穿了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段缨络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要帮顾夕颜把袖箭绑在了手肘上。

顾夕颜拒绝了:“这世间的事,最怕半吊子。要么象你一样。武世超群。要么象我一样,完全不会武功。”

段缨络一怔。

顾夕颜笑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好了,只是不要提起委托你给我当保镖的人是齐灏就行了。十句话里只有能半句假话,这才骗得过人嘛!”

段缨络淡然地笑了笑,把袖箭收在了包袱里,背脊挺直地拉门走了出去。

顾夕颜自嘲地笑了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门,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穿戴好了,只等她们两人了。

腰挂大刀的军官仔细地打量着他们,暗暗数了人数,道:“人到齐了,走吧!”说完,率先出了客栈的大门。

顾夕颜一行五人在一群士兵地簇拥下转了一个弯来到大街上,朝东走了不到一箭地的距离,来到了洪台的衙门前。

衙门大门紧闭,被士兵守团团围着,有两个军官模样地人正站在衙门的台阶上来回巡视。

领顾夕颜们来此的军官从腰间解下腰牌递给了其中一个军官,那人走以一旁,借着火把仔细地观看了那腰牌一会,然后将腰牌递给了另一个军官,那个军官也走到火把旁仔细地观看腰牌,然后两个互相点了点头,拿腰牌的那个军官去叩了衙门的大门,不一会,衙门开了一条缝,军官将腰牌递了进去。

顾夕颜一行深夜突然被传召,又见这些军官如此慎重,大家都不由忐忑不安起来,互相递着“小心”的眼色。好在腰牌递进去没多久,门就“吱呀”开了一条缝,领顾夕颜们到此地军官见状,朝她们做了一个“进去”地手势,在前先领路先进了衙门。

顾夕颜他们踌躇着跟了进去。衙门内,只有大门后站在三、两个值夜的军官,高高地屋檐上挂着两盏气死灯笼,绰绰影影的映着枝头的雪白,发出银色的光芒。

他们跟着那军官从穿堂而过进入衙门后院。

曲廊影壁,玲珑周转,竟然是一派江南水乡的庭院格局。

在这寒冷之地,竟然有这样雅致的处所。

大家都升起荒谬之感。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10
第九十二章 深夜叩见(上)

军官在一个小小的角门前停下,轻轻地叩了两记,门应声而开,借着雪夜的光华,顾夕颜看得分明,门后是龚涛那张清秀儒雅的脸。

龚涛看见他们,面带微笑,轻声地道:“跟我来!”

江青峰向众人递了一个“小心”的眼神,几步上前,紧跟着龚涛朝前走去。

大家忐忑不安地跟在江青峰的后面。

沉寂地走过一小段抄手游廊,拐了弯,不远处竟然是一片湖,旁边的树木枝叶均已凋零,挂着毛茸茸的雪绒,湖岸的青石上集满了厚厚的雪,湖水一片是薄冰,一片是流水。湖旁,是一座两间的敞厦,高高的屋檐,正中挂着约有人高的“猛虎下山”图,图的上方有一个黑漆金字的牌匾,泼墨似的写着“啸傲轩”三个字,图的下方是一张长条香案,和一张罗汉床,左右两边排着一溜太师椅。

龚涛带着她们从敞厦左边的穿堂进入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颇大的天井,天井的正中种着一棵合抱粗的古树,大雪纷飞,竟然枝叶茂盛,满树浓阴夹杂着白雪,色彩鲜明艳丽的可爱。

过了天井,是一幢五间的正屋,一明两暗。这样的格局,通常明的是客厅,暗的卧室或是书屋。这幢正屋的大门紧闭着,靠东边的房间亮着朦朦胧胧的桔色灯光,在这沉静中透着阴森的夜里燃着一点暖意。

龚涛在天井的那棵大树前站定,轻声地道:“你们稍等,容我禀告!”

顾夕颜和江青峰眼中都闪过希冀的激动之色。

不是龚涛要见他们,他也只奉命行事……莫非是齐灏还活着!

两人念头刚起,身后就传来敏捷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轻声的抱怨:“……怎么不早来报。他这个人地脾气你们是不知道的……”大家不由循声望去。

敞厦左边的穿堂走出两个人。

说话的那个人走在前面,身长如玉,大冬天地,穿着一件湖色的圆襟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翠绿色的玉带,外面披着一件雪白雪白地毛麾,毛麾上的毛如针尖似地根根立起。微微的光线照在它上面就会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那是顶级的白狐皮。

顾夕颜曾经有机会在一次服装展示会上近距离地见过。

这是第二次。

这样浅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张扬或是做作,反而有一种雍荣华贵。

她诧然地望向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心中一沉。

不用任何人开口向她介绍,只看他那深邃的五官,顾夕颜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是齐家的老三,齐潇。

不同于齐懋生地硬坚,也不同于齐毓之的清贵,齐潇的气质是介于他们之中的一种俊朗,这种俊朗又不同于方少卿。方少卿的俊朗中带着柔情似水,而齐潇的俊郎中带着男子的豪迈磊落。

他即俊美,又有男子的阳刚气。

就是私心爱慕着齐懋生地顾夕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齐潇,是个相貌出众、气质拔俗的人。

齐潇看见了修罗门的人,脚步微顿。

他身后地人却喊了一声“龚大人”,语调低得极低,声音中带透着惊讶。

龚涛远远地拱手施了一行。语调也低得很低:“三爷,林大人!”

他们都好象怕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似的。

林大人?

在齐潇身边?

林永昭?

顾夕颜不由朝齐潇身后望去。

那人看上去比龚涛年轻个四、五岁,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娃娃脸,细腻白皙的皮肤,温和亲切的笑容,如果不是龚涛这么称呼他,他跟在齐萧的身后,别人一定以为他是齐潇地随从。

想到这里。顾夕颜心里更觉得冰凉。

龚涛刚带他们前脚刚到。后脚这个齐潇就赶到了。

江青峰不是说了吗,那林永昭是随齐潇来陵州。话语间,颇有这林永昭是齐潇一派地意思。看他们这样子,那可不可以说龚涛就是齐懋生一派呢?如果是这样,龚涛现在还掌握着兵权,而且还受他的指挥……能不能理解成齐懋生,并不想他们想象地那样处境困难呢?

一时间,顾夕颜的心跃跃欲试。她眼角的余光不由地瞟向了龚涛,想现看个究竟。

龚涛上前几步迎了上去,恭敬地给齐潇行了一个礼。

齐潇的态度好象有点倨傲,没有还礼,语带讽刺地道:“龚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带一大群人来啸傲杆

龚涛面无表情地打断齐潇的话,简洁干练地道:“爷要见修罗门的人?”

爷?能让龚涛这样称号的,除了燕国公齐灏还有谁?

一时间,顾夕颜惊喜交织。

能让龚涛这样顶撞齐潇,也就是说,齐懋生并没有失去指挥权,燕地的局面还在他的控制之下。只是不知道身体上有没有受伤……

突然间,有人紧紧地抓住了顾夕颜的手臂。

她一回头,竟然是段缨络。

白雪的映射下,她端庄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

这一瞬间,顾夕颜原谅了段缨络对她所做的一切。

至少,段缨络的自以为是的本意是好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起去见他!”齐潇淡淡地道。

不知为什么,这语气听在顾夕颜耳中,感觉带着点挪揄的味道在里面。

可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齐潇推门而入,门轴在黑暗中发出暗哑的“吱呀”声。

堂屋是漆屋一片,东边屋子的门帘缝里透出桔色的灯光。

他们刚踏进堂屋。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可是龚涛?”

声调低沉而醇厚,那是齐懋生地声音。

顾夕颜当场呆立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走在前面的齐潇已撩帘而入:“深更半夜的,你招修罗门的人干什么?”

这声音让顾夕颜一震。

是啊。这个时候他招修罗门地人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修罗门做?

只是齐潇说话的口气挪揄味道太浓了些,这些念头在顾夕颜地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齐潇的身上。

龚涛也听了出来。他不由地一怔,紧跟其后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把林永昭和江青峰等人都挡在了屋外,亮光一闪,门帘一晃,堂屋又恢复了漆黑。

齐懋生没有出声,只听见齐潇在说话:“喂,你可别跟我说你又觉得不舒服啊!你想清楚了,到时候别便宜了我……”声音里有浓浓的戏谑。顾夕颜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齐潇在齐懋生面前好象很随便的样子。

如果真如段缨络所言。那他们之间应该剑拔弩张似的啊……

齐懋生好象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提,高声道:“龚涛,你怔在外门干什么?”语气很严厉。

龚涛一听,立刻撩帘而入,一阵衣襟之声后,只听见龚涛恭敬地道:“爷,修罗门的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齐懋生的声音听上去很醇厚,但也很威严。给人一种惯于发号施令地感觉。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听出来呢?

顾夕颜苦笑。

龚涛亲自来给他们撩了帘子,江青峰率先进去,然后接了龚涛的手。撩着帘子,示意他们进去,段缨络、莫大夫鱼贯着走了进去,福伯本在顾夕颜身前站着,这时却要让顾夕颜先进。

顾夕颜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一路赶来,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或是生病昏迷了。或是被夺了兵权监禁了。或是已经去世秘不发丧了……可就没有想到过情况是这样的!

等会见面,该说些什么好?

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不过。总的来说不能表现的太热切,好象自己不奈相思跑来见他似的。

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由摸了摸手腕间的那枚手镯。

或许,来还私章也是个极好地借口!

心思只在转念间,福伯却以为顾夕颜是怯场了,好心地轻轻推了顾夕颜一把。

顾夕颜这一路风雨兼程,早已瘦骨嶙峋,哪里还经得起福伯这一推,重心立刻发生了变化,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里,发出的声音。

屋子里,正在北面炕上盘膝而坐的齐懋生和侧坐在炕边地齐潇双双被这动静惊动,望了过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次见到齐懋生都不能让她高雅矜持地出场呢……

顾夕颜不由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还好段缨络及时上前扶了顾夕颜一把,顾夕颜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狼狈的站起来,顾夕颜的眼睛和齐懋生乌黑发亮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没有亲切……看她的眸子明亮而冷漠,严厉而端肃。

怎么,会这样?

意外,让顾夕颜的脑子再一次陷入了空白。

她呆若木鸡,全身不自觉地发起抖。

段缨络立刻感觉到了她地僵硬,轻轻地搂着她,不明所以地顺着顾夕颜地目光望去。

可齐懋生已转过头去,和坐在他对面的齐潇讲话:“我地事,你以后少管。而且这也不是你管的事!”他口气很严厉,甚至带着点训斥的味道在里面。

齐潇注意门口的动静时,只看到一个全身裹着厚厚的深褐色粗布棉衣棉裤的小男孩在门槛旁趔趄了一下,如果不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子扶了他一下,他肯定会摔倒在地上。齐潇知道他们是修罗门的人,平日里,他接触得也很多,燕国府内院有几个守垂花门的婆子,就是修罗门的高手。

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小男孩一眼。

乌鸦鸦的头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瑰丽的五官……齐潇一怔。

是个女孩子。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瘦得很厉害,好象大病初愈的样子。如果脸颊再丰盈些,嘴唇再红润些,皮肤不那么苍白,那就是个花容月貌的小美女了。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10
第九十三章 深夜叩见(下)

齐潇一边认真地打量着顾夕颜,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齐懋生的话:“你以为我想干这种没品的事!是魏夫人啦,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耳边唠叼,最后还拿出父亲临终前的遗言……你也别皱眉,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炕几上一盏不大的瓜型玻璃灯发出弱虚的光茫,照在齐懋生粗犷的象石膏像般的面容上,冷竣而又生硬。

他黝黑的眸子深沉似海,左手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抖着。

齐潇一眼撇过去,吓了一跳。

他们即是一起长大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是竞争对手,对于这个比自己只大三个月的哥哥,齐潇了解齐灏超过了对自己的了解。

这样抖动食指的小动作,实际上就是齐灏一种震怒的表现,抖得越轻、越缓慢,他的情绪就越愤怒。象现在这种情景,根据他多年和齐灏打交的经验判断,齐灏此刻非常愤怒,而且处于一触即发的边缘。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齐灏虽然不是天子,但在燕地,他就等同于天子。

最重要的是,齐灏并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他的性格中更多的是隐忍。齐潇和他做了二十八年兄弟,象这样的情况,他伸出十个指头都够数了。

齐潇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言行,好象没有什么事情能惹得齐灏这样恼火。

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地瞟向了内室。

将两间的屋子分割成内室和外室的喜鹊登枝落地罩挂着帷帐,碧色的多罗呢厚重地垂落着,密密匝匝隐匿了内室的一

“既然你这么闲,”齐灏冷冷地对齐潇道,“那等会就帮我陪陪客人吧!”

齐潇又是一惊。

修罗门固然在江湖上显赫一时。但却始终是草莽,以齐潇地性格,当然是很愿意和他们推杯搡盏一番,胡吃乱侃一番。可对齐灏来说。这种决定就颇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很多年前,他曾经告诫过齐潇,江湖之人。只可用之,不可交之。

没等齐潇答话,齐灏已吩咐龚涛:“龚涛,把堂屋的灯挑起来,天气寒冷,你和三爷陪修罗门的几位贵客在外面摆一桌,算是我给几位接风啦!”后面的话,他是对着江青峰和福伯说地。

江青峰和福伯都很意外,特别是江青峰。眼睛一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齐灏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声“谢谢爷的抬爱”。

龚涛好象也很意外的样子,愣了愣才答了一声“是”。

齐潇今天已被齐灏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搞得不知所谓了。现在江青峰地头也磕了,龚涛的话也答了,天寒地冻的,自己听到林永昭说齐灏这边有点不对劲急巴巴的从刚刚睡热的被褥里爬起来,也的确想讨杯酒吃。他爽朗地一笑。朝着修罗门的人拱了拱手:“几位修罗门的贵客,请!”

江青峰又给齐灏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领着众人出了门。

顾夕颜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有从齐懋生看她的那一眼中清醒过来。混混沌沌地任由段缨络牵着,跟着修罗门地人出了门。

牵着顾夕颜的段缨络心里却很不安。

事情好象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那可怎么办?当初自己还当着顾夕颜得意洋洋地说出了一番“爷张了一张网等着你去跳的话”,而且当时看顾夕颜的表情,害羞的居多,生气的居少……要是因此而发生了什么误会,岂不是害了顾夕颜。

她心里象揣了一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可又不能说什么。

一班人刚迈出门。身后突然传来齐灏冷冷地声音:“段姑娘请暂且留步,我有事相询。”

段缨络心乱如麻地转过身来。身边有些还没有看清楚状况地顾夕颜也被她牵着转了一个面。

隔着远远的距离,顾夕颜和齐灏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齐灏嘴角微抿,眉宇间就散发出一股凛人地端肃。

顾夕颜被这表情看得一震。

沉住气!沉住气!顾夕颜,现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还不知道,不能因为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失了主张。最严重的不过是表错了情,那又如果,你又不是没干过。千万别当场失态,那才是无可挽救的。只要冷静的坚持下去,让时光慢慢从指尖溜走,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她轻轻颤抖着,嘴角却扬起一个小小的笑意,慢慢转身,身影消失在齐灏目光范围之内。

段缨络目光怜悯地望着顾夕颜离开,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声,几步上前朝齐灏走去。

夹层的棉布帘子重重覆下,将人隔成了两边。

一直用眼角地余光注意着齐懋生地齐潇嘴角升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龚涛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了两个年轻地小兵,很快把堂屋里的灯都点燃了。

五串连珠玻璃灯,从高高的屋檐垂下,照得室内纤毫毕露。

名贵的紫檀木家具,稀世的琉璃器皿,金线夹织的座垫……整个屋子金壁辉煌,处处彰显着华丽。

齐潇热烈地招呼大家:“坐,坐,坐,我昨天早上出城打了两只獐子,林永昭,去,把王诚叫起来,让他大把地放辣子,我们来个蜀地风味的火锅。龚涛,你去把那个洪台知府吴途地窖里的刀子烧给我搬两坛来……”

齐潇表情的豪爽大方的态度立刻获得了大家的好感。

屋子里的气氛温和,大家依照主次坐了下来,顾夕颜自觉地陪在了末座。

江青峰代表修罗门地人讲话:“三爷太客气了,我们实在是愧不敢当。”

齐潇目光中泛着异采,笑道:“青峰,我们有十几年没有见了吧。你这小子,到跟三爷打起太极拳来。”

江青峰立刻站起身来拱手作揖:“不敢,不敢……”

“好了,好了!”齐潇笑着打断江青峰的话。“我们燕国公府和修罗门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江青峰说起来还是府里出去的,福伯也是老熟人了。我们前几天还见过面。”说到这里,福伯含笑着欠了欠身。

齐潇把目光望向莫大夫和顾夕颜:“只有这两位,齐某见着有点面生。”

莫大夫立刻站起来道:“在下莫子期,修罗门宏字辈排行第十四。”

江青峰又补充道:“是我师哥,医术极其高明,多年在平原郡行医,有神医之称。”

“啊,欢迎,欢迎!”齐潇笑着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顾夕颜。大家地目光都转向了顾夕颜。

江青峰欲言又止。

顾夕颜只得站起来朝齐潇曲膝行礼,笑道:“我只是段缨络的一个朋友。”声音甜糯柔美,听得齐潇眸中异采连连,端坐着的身子向前倾了倾,露出一副很感兴趣地样子。

还好此时林永昭抱着两个大缸子进来,要不然顾夕颜还真怕齐潇继续问下去。

林永昭身后还跟鱼贯跟着七、八个人,个个手里都提着两个大食盒。林永昭请示齐潇:“三爷,你看这桌席摆在哪里好?”

齐潇指了指宽敞的堂屋:“就摆在这里。”

立刻有小兵模样的人抬了桌子进来。林永昭指挥一群人摆了菜肴。

齐潇指着酒菜招呼大家入席:“这洪台知府吴途,是晋国公府吴棋的远房。我在燕地就听说过他生活奢华,行事乖张却又不学无术。没想到他这洪台知府府衙到布置的清雅不俗,只是这精舍美酒佳肴,如今到是便宜了我们罢了。”说着,爽朗笑了起来。

顾夕颜微微撇嘴。

真象个占地为王的土匪说的话。

齐潇好象对顾夕颜很关注的样子,吩咐一旁的小兵:“给这位姑娘在西屋里设一席。”

顾夕颜忙曲膝行礼道了谢。

大家边笑边走到了方桌前,经过一阵推辞。齐潇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席。左首陪坐着龚涛和林永昭,右首陪坐着江青峰和莫大夫。福伯陪在了末席。

不一会,那些小兵就把菜肴布置好了,期间莫大夫拉着摆菜地人嘱咐:“这位将爷,我们这位姑娘胃口不好,吃不得辛辣东西,还烦请您跟厨子说一声。”

小兵被莫大夫喊得脸都红了:“不,不是将爷,我叫钱贵。”

“钱柜!”齐潇好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小兵的名字,“这名字好,钱多的用柜子装。”

钱贵的脸更红了,简直要滴得出血来:“不是,三爷,是富贵的贵,不是钱柜的柜”

大家都被他解释逗乐了,堂屋的气氛活泼起来。

齐潇见状,笑着挥手放钱贵走了。

顾夕颜对齐潇刮目相看。

身份高贵而能礼贤下世,语言诙谐善于调节气氛。难怪连段缨络都说齐潇是个不可忽视的人!

那边已经喝上酒了,这边也有小兵领了顾夕颜到了西屋。

西屋大画案上点了一盏八角玻璃灯,小小地桔色灯光,一层层晕染开来,却驱不走清冷。

顾夕颜端坐在西屋的罗汉榻上,看着叫钱贵的小兵搬桌子布菜,完事后,钱贵请示顾夕颜:“姑娘,要不要再点一盏灯。”

“谢谢!”顾夕颜微笑,“不用了,你去忙你地吧!”

昏暗的屋子,钱贵局促地喃喃:“不,不用谢!”

西屋只剩下顾夕颜一个人,她细细地想着今天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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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洪台雪夜(上)

还没等顾夕颜理出个头绪来,段缨络推门而入。

顾夕颜笑着和她打招呼:“事情谈完了!”

段缨络笑着朝她走来,在离她七、八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侧了侧身子:“夕颜,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一个女子从段缨络身后走了出来,轻盈优美地朝顾夕颜行了一个福礼:“奴婢柳眉儿,见过顾姑娘。”

顾夕颜瞳孔微缩,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来人。

那女子年约十六、七岁的样子,雪白的皮肤,鹅蛋脸,高鼻梁,大大的眼睛,神色柔美婉约。她身上披着一件净面粉红色的大麾,可以看得出身材很高佻。黑鸦鸦的头发梳成高髻,只插了一支金凤,金凤口中衔的两串珍珠一直垂到耳边,那女子步履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举止间流露出高贵雍荣的气质。

顾夕颜不解地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用眼神示意她略安勿燥,道:“柳姑娘会跟我们呆一段时间。”

自从进入洪台府衙后,事事透露着诡异。

现在段缨络又带了一个绝世美女说要和她们呆一段时间。

齐懋生到底和段缨络说了些什么,这个柳眉儿又是个什么背景来历?段缨络这话的真正意途又是什么?

顾夕颜只觉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她再次告诫自己:当初把齐懋生的情况想的那样不堪,自己都抱着饶幸的心理来了,现在既然大家都还活着,还有什么槛迈不过去。

既然来之,则安之。

她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朝柳姑娘点了点头,喊了一声“柳姑娘”。算是打了招呼。

段缨络见状,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道:“这都后半夜了,你垫垫肚子就成。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顾夕颜由悲到惊到喜到戚。情绪上地大起大落影响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恢复的胃口,她哪里还吃得下去。听段缨络这么一说,正好借驴下坡。道:“你知道我的,晚上过了八点从来不吃东西。这一路餐风露宿的,我也好想在睡睡热被窝。只是外面地酒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我们要不要等他们?”

段缨络笑道:“不用,我们今晚就睡在洪台府衙。”

是谁的安排呢?

顾夕颜很想问一句,但她还是忍下了。笑道:“好啊,我一想到屋外的皑皑白雪就浑身发冷,能够在府衙里过一夜,再好不过了。”

段缨络听了朝柳眉儿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柳姑娘了。”

柳眉儿温柔地笑:“段姑娘太客气了。怎敢当劳烦二字。如果两位姑娘不嫌弃,以后就叫我眉儿吧!”

段缨络笑道:“那我就托大了,叫你一声眉儿了!”

柳眉儿高兴地点了点头,目中竟然闪烁着喜悦地泪花儿。

顾夕颜更加不解。

段缨络的承认就这么重要吗?

客厅里大家酒兴正隆,感兴趣地听着齐潇讲他十二岁的时候和齐灏去连云山打猎的事:“……那时候我和二哥都只有十来岁,刚换了一匹雄马,都想着出去溜一圈,哪里还听得这话。自然都吵着要去。父亲当时就说了,去可以,围着马场跑十圈。射十箭,谁中矢的多,谁就去……”齐潇看见段缨络出来,打住了话题,大家专注于齐潇的目光也转到了段缨络身上。

段缨络笑道:“三爷,爷吩咐我们今天在柳姑娘处歇息。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齐潇看了有点局促的柳眉儿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快去吧,快去吧。没有了长辈。我们正好开怀畅饮一番!”

他的话又引来大家一阵轻笑。

段缨络笑着领着顾夕颜和柳眉儿出了门。

顾夕颜注意到,齐懋生没有和齐潇他们一起喝酒。

柳眉儿在前头带路。行走间,露出里面用金丝钱织成忍冬花图案的淡禄色百褶裙摆和鹅黄色交衽襦衣来,颜色明艳,非常华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西屋旁边有一个小小地角门虚掩着,推开门,是一条十来米夹道,走过夹道,又是一个角门,推开角门,是个小小的院子,四方形,左边种着一棵参天大树,左边架着一架藤架,座南朝北一幢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明间却在东头,西间连着两间是暗间,正房的东边又是一幢三间正房,两边是暗间,中间是明间。其中一间屋子里还点着灯。

听到动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披着衣棉衣跑了出来,她身下还穿着一件丝绸睡裤,脚上趿着一双银红色的绣花鞋:“姑娘,姑娘,是您回来了吗?”

柳眉儿歉意地朝着段缨络一笑:“是我的贴身婢女。”说完,转过脸去对那小姑娘道:“秋桂,小点声,有客人。”

叫秋桂的小姑娘冻得直哆嗦,但还是上前给段缨络们曲膝行了礼。

段缨络忙道:“快别这样,小心受了凉。”

小姑娘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柳眉儿问道:“你去找个婆子把炕烧起来,然后叫人烧了热水来沐浴,今天我们有客人。”

秋桂道:“屋里地炕一直烧着呢,热水也一直在炉子上架着。”

柳眉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叫人把水端进来吧!”

秋桂应了一声,趿着鞋子叭啦叭啦地跑到两间屋子相接处钻了进去,想必那里还有一道门或是夹道之类的。

柳眉儿带着她们进了坐南朝北的屋子。

明间是客厅,典型地南方的摆设,香案四方桌太师椅小几花几插屏等,暗间是一个套间。用冰裂纹的落地罩挂着鹅黄色地绡纱帷帐将屋子分成了外室和内室。外室是起居室,画案书架湘妃榻花几琴几,笔架洗笔纸砚梅瓶古琴一样不少,窗前还摆着一盆半人高的绿色植物。内室则是火炕。炕上放着紫檩木的炕几和快两米地高柜,炕下并排放着四张太师椅,椅子上垫着猩红色地金钱莽的势子。

一进门。扑面而来地热气让人全身都活了起来,特别是柳眉儿,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她以主人地姿态请她们坐下,秋桂依旧披着袄子,指挥着几个婆子抬了洗浴用的木桶和热水进来,屋子里立刻变得热气腾腾,雾气氲氲。

柳眉儿上了炕,伸手去开高柜的门,粉色的大麾散开。露出一段如藕般的手臂来,手臂上各戴着一只翡翠玉镯,把那手臂显得欺霜赛雪样的白。

顾夕颜直直地盯着那截手臂,心里只觉得冷飕飕的。

大冬天的,穿得这么少……给谁看?

柳眉儿从衣柜里拿出几件亵衣,笑道:“段姑娘,顾姑娘,这是我新做的。还没上身,你们先将就着穿吧!”

段缨络向柳眉儿道了谢,又推让要顾夕颜先梳洗。顾夕颜没有和她客气,应了下来,柳眉儿要秋桂留下来侍候顾夕颜,她也没有拒绝,柳眉儿见状,陪着段缨络去了客厅。

事已至此。顾夕颜反而放开了。她在秋桂地帮助下盥洗。秋桂忍不住道:“姑娘真瘦啊!”

顾夕颜不由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洗完了澡。顾夕颜挑了一套粉红色的亵衣,只是有点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她把自己换下来的那件亵衣收了起来。

秋桂笑道:“顾姑娘,你放心,我会用皂角给你手洗的。”

这里面可缝着她全部的家当,那些银票一下水可就全毁了,白白便宜了那些钱庄了。

顾夕颜知道她误会了,笑道:“不用,不用。我贴身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收着好。”

秋桂一想,自己毕竟不是顾姑娘地贴身婢女,她有所顾忌也是常理。遂不再勉强,帮着顾夕颜用棉布绞头发。

虽然屋子里烧了炕,头上湿漉漉的,顾夕颜还是觉得有点冷,她穿了自己的粗布棉裤棉袄。

秋桂神态间有些捏扭,轻声地道:“姑娘,虽然我们也是在这里做客,可这屋子分配给了我们姑娘住。我也不好自作主张请了姑娘上炕去,还请姑娘忍一忍,我也多换几条毛巾,快点帮姑娘把头发绞干了。”

大家初次见面,就算换了自己,只怕也不会随便请人上自己地床。

顾夕颜理解地笑了笑:“秋桂姑娘说的哪里话,是我不好意思才是。要不是我们来得突然,本来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

秋桂见顾夕颜很好相处,松了一口气,舒心一笑,只是加快了绞头发的动作。

等头发绞得差不多了,秋桂去叫了粗使婆子进来收拾。这时段缨络和柳眉儿走了进来,段缨络看见顾夕颜依旧穿了旧衣,一怔。

顾夕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自己身上的旧衣,笑道:“柳姑娘地衣裳都绸缎地,天气有点冷……”

柳眉儿温柔地笑道:“顾姑娘既然觉得冷,怎不到炕上去。秋桂,快搀了顾姑娘上炕去。”后面一句话,却是对桂秋说的。

秋桂看了顾夕颜一眼,为难地道:“姑娘,那你……”

柳眉儿轻轻地撇了秋桂一眼,道:“远来地是客,今天顾夕颜和段姑娘就睡在我屋里了。你去把你那边收拾收拾,我和你挤一挤。”

顾夕颜想到自己在柳眉儿这里做这客,哪有把主人给挤到佣人房上去自己却鸠占鹊巢的道理。忙道:“不用,不用,哪能占了姑娘的床呢。还是我和秋桂挤一挤吧……”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10
第九十五章 洪台雪夜(下)

出言阻挡的竟然是段缨络:“顾姑娘,你就上炕吧。这天寒地冻的,你的身子骨又没有复原……可再轻不起折腾了。”

柳眉儿也在一旁帮腔:“顾姑娘,我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你就不要客气了。”说完,竟然上了炕要给亲自给顾夕颜铺床。

这也太客气了!

顾夕颜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应酬着。

她笑盈盈拉了柳眉儿,执意不肯让她亲自去铺床,秋桂在一旁解了围,她去铺了炕。移了炕几,铺了两床垫褥,顾夕颜又客气了几句,选了靠近温度高一些的炕头,坐下来散了发头想让它早一干。

秋桂回头放了帷帐,准备伏伺段缨络盥洗,被段缨络婉拒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特别是秋桂,多谢你了!”

秋桂忙客气了一番。

柳眉儿见段缨络的态度真诚,也没有再坚持,在那些婆子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陪着段缨络说了一会儿话,等那些婆子的东西收拾好后,她们也告辞回到了秋桂的屋里。

秋桂屋里的炕烧得旺旺的。秋桂进屋伏伺柳眉儿脱了大麾,轻声地道:“姑娘,让婆子也给姑娘抬桶热水来清清吧!”

柳眉儿眉头轻蹙:“不用!”

秋桂低了头,将大麾挂在了衣架的搭脑上。

柳眉儿叹了一口气,两人无语地上了炕,吹了灯。

屋外的白雪透过玻璃窗映了进来,屋子里一片银光。

半晌,柳眉儿轻声地道:“秋桂,我长得漂亮不漂亮?”

秋桂知道这话里有话。故作轻松地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姑娘更漂亮的人呢!”

柳眉儿轻叹了一声:“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可……他竟然说不舒服!”

秋桂惊诧的坐了起来,喊了一声“姑娘”。

良久,柳眉儿都没有出声。秋桂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柳眉儿哽咽道:“开始好好的,就象嬷嬷教的一样……我。他,他解我衣襟地时候,我好害怕,就,就推了他一下……他竟然就沉了脸,起身就要走……我,我,我只好不顾羞耻地去拉他的衣袖。谁知道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我,我怕极了。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以前听说过他脾气不好,可没有想到这么不好。看见我流眼泪,他不仅没有……反而更不耐烦了,喊了人要送我回来……我想起了姨母的嘱咐,心里一慌,就跪在了那里……他带来的贴身小厮是四安,以前常常和哥哥在一起喝酒,我也见过一、两次。他也是认得我地。四安低低的说了两句,他,他竟然就那么当着四安说。说,他,他不喜欢……”声音里带几分羞惭,几分委屈,几分无奈,几分失措。

秋桂吃惊道:“那。那姑娘岂不是……”

柳眉儿泪流满面:“我。我没能待寝……而且,国公爷说。让那个段姑娘明天就送我回雍州……我见了姨母,可怎么办才好啊……她一心一意想亲上加亲,如果父亲知道了,一定会重重责罚我的!”

秋桂自小陪着柳眉儿长大,自己家地姑娘性格软弱,,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如果不是这样,柳家五位小姐,说起来四小姐柳月儿和五小姐柳眉儿只相隔九个月,而且比柳眉儿还要漂亮几份,为什么会选柳眉儿而不是柳月儿,还不是因为她“乖”的原因。

可这毕竟是涉及到柳家体面的事,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什么资格开口说话。

秋桂只有保持着沉默。

柳眉儿却担心不已:“秋桂,要不,要不明天你帮我去跟他求求情,让他再我,让我……”“待寝”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秋桂哭笑不得:“姑娘,我哪里在国公爷面前说得上话啊!”

柳眉儿很慌张:“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秋桂只得安慰她:“姑娘,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依。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柳眉儿张大了眼睛秋桂道:“姑娘正好可以回了老爷。这可不是小姐不愿意,而是人家国公爷不愿意。老爷还能怎样……”

柳眉儿破泣为笑:“是啊,这又不是我不愿意……父亲到时候也没有话说了。”

秋桂犹豫了一会,迟疑地道:“那个段姑娘是什么人啊!”

柳眉儿一直担心的事有了交待,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声音柔婉地道:“我当时跪在内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把事情办砸了,哪里还注意其他的动静。后来人渐渐缓过了气来,也只听见外室脚步纷杂,还以为是爷发脾气,要把我给拖出去……”说到这里,她讪讪然地笑了笑,“后来听到他语气平和地人在讲话,我这才觉得身上冷,哆哆嗦嗦地拢了拢衣襟,不一会儿,就听见爷叫我,我出去一看,就看见段姑娘正垂手立在爷身边,爷的脸色可难看了,我更加不敢问什么。爷指着段姑娘对我说把你的床让给她们,你明天就跟着段姑娘回雍州去,我一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开口,忙不迭地跟了段姑娘出来要领她回来,可段姑娘却说她还有一个朋友,姓顾,就是顾姑娘了……”

柳眉儿和秋桂讲话地时候,顾夕颜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装睡。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她要抽丝剥茧地想个明白才行。

段缨络虽然没有害她之心,但她也有自己的立场,说话会有所倚重,这也正是自己傻傻地到了洪台重要原因之一……事情后想起不对劲,已是骑虎难下了!

看样子,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啊!

为什么交个朋友就这么难呢?

顾夕颜心里暗暗感叹着!

段缨络望着顾夕颜不规则轻轻蠕动的眼皮,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此刻不装睡,执意要问齐灏和自己说了些什么,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段缨络不由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想不到有一天。段缨络也会干出这种事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夕颜的吸呼慢慢变得平缓起来,院子里却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步履一致,起落坚定。

段缨络自嘲地笑了笑,披衣起身开始穿戴。

脚步在窗棂下徘徊着,却没有人来叩门。

她轻叹一声,去开了门:“国公爷,我一路风雪兼程地赶来,实在是很累了,你给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就成。我就不打扰您了!”

穿着深蓝色素面圆襟长袍地齐灏衣肩上还有残留着亮花溶化后亮晶晶的水珠儿。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屋。站在门边轻声地道:“她,怎样了?”

段缨络忍住心中的笑意,正色地道:“还能怎样,哭得唏哩哗啦,刚刚睡下!”

齐灏黝黑地眸子在黑夜中闪烁着璀璨地光芒:“四平,你给段姑娘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眉清目秀的四平不敢抬头,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是”。

段缨络披了件厚厚的粗布棉袄跟着四平出了院子。

齐灏抖了抖衣襟,等身上地冷意散得差不多了才进了内室。

内室的火炕上。顾夕颜规规矩矩地仰面躺着,颈下枕着个四方地长形枕头,被褥整整齐齐地拉到了脖子。通过被褥上地折子,可以看得出双手正交叉着放在胸前。

齐灏上了炕,盘膝坐在顾夕颜的身边,细细地打量她。

原本就不大地脸如今只怕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了,脸色苍白,颧骨微凸。眼眶微凹。尽管睡着了,眉头却蹙着。好象很不安似的,有着掩饰不住的郁色。

齐灏心中一紧,轻轻地喊了一声“夕颜”。

顾夕颜好象睡得很沉,动也没动一下,一头黑鸦鸦地青丝散在银红色的枕头上,印着没有颜色的脸庞,有一种疏离的美。

不,不,不。他的夕颜是甜美的,是灵动的,是不羁的,不是这样地……齐灏如受了盅惑般,低低地轻呼了一声“夕颜”,捏了一缕黑发在手中。

如绸般顺滑,如丝般柔韧。

怎么有人的头发即柔软又刚韧呢?

齐灏迷惑着,手不由抚上了顾夕颜的头。

顾夕颜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地头发,立刻惊醒,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发亮的眼睛,充满了生机……

齐灏生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眸子中闪烁着亲切地笑意:“吵醒你了吗?”

顾夕颜有片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此刻地齐灏,亲切,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敦厚,与刚才在东屋里见到的冷漠、凛冽、端肃地形象截然不同。

“是,齐懋生吗?”顾夕颜迟疑的口气中带着迷惑。

齐灏笑着点了点头:“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顾夕颜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这才有了真实感。

齐灏又问了一句:“怎么瘦得这么厉害?”目光中,是浓浓的关怀。

顾夕颜“啊”了一声,简直想要去捏捏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几个小时前他看她如陌生人般的态度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一转眼,段缨络不见了,齐懋生盘膝坐在她的面前,风轻云淡地问自己“怎么这么瘦”……

顾夕颜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好。她起身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嘲地调侃地道:“因为我是碗豆公主啊!”

齐懋生鄂然:“什么,碗豆公主?”

顾夕颜给他讲格林童话。

齐懋生认真地听她讲着,好象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音乐。

任谁看见了齐懋生此刻的表情,都会觉得他对顾夕颜有着深深的爱慕之情。

就是顾夕颜自己,也这么认为!
作者: admin    时间: 2013-4-7 20:10
第九十六章 得尝所愿(一)

“……国王就依此判断那个借宿的女孩是一个真正的公主!”顾夕颜自嘲着为故事结尾。

人家是十二层垫下一颗豌豆都睡着不舒服,而她是一个馒头就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

齐懋生痴痴地望着着顾夕颜,灼热的情绪在眸子里翻滚!

如果不是喜欢,怎会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顾夕颜却觉得有点难堪。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太喜欢这个男子的原因,所以看一切都带上了一厢情愿的感觉呢?

她侧过头去,避开齐懋生的目光,找了一个安全的话题:“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懋生极轻地“啊”了一声,听在顾夕颜的耳朵里,就成了一声叹息。

是啊,来这时干什么呢?

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决定。自己却象个小孩子似的坐在顾夕颜身边听她讲故事!

齐懋生苦笑。

让他在顾夕颜面前承认自己的思念,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顾夕颜看着齐懋生脸上闪过的不自在,联想到今天突然见到了那个柳眉儿,还有在啸傲斋里对自己的态度……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

大冬天的,穿那么少,齐潇看到时并不吃惊……

难道,是齐懋生的未婚妻,或是侍妾……

顾夕颜觉得自己好象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点点光亮,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所以才在外人的面前当做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喉咙里。

她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好象这样就能把这苦涩藏在心里一样。

良久,她才能摆出一幅对待朋友的客气态度,应酬似地问齐懋生:“我听说你在晋地被土匪打劫下落不明。现在看来,那些都是传言了!”

齐懋生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顾夕颜继续纠结着“为什么来”这个问题,到时候怎么回答,他还真是很为难。现在顾夕颜主动转移了一个话题。他自然不会傻地再不回答,让顾夕颜的心思转到其他方面去,问出更多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来。更何况。这个话题也是他比较善长回答的话题。

齐懋生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嘛!”

顾夕颜心里还哽着柳眉儿地身份问题,有点心不在焉的,自然也不会去深究齐懋生的回答,她心神不宁地“哦”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齐懋生见顾夕颜好象心事重重地样子,想引她说话,遂笑道:“连你都会想到利用土匪把我给干掉,史吉平当然也会想到。”

顾夕颜又“哦”了一声。敷衍道:“史吉平,什么人?”

“熙照奉国将军、五军都督府总都督、兵部右侍郎。”

顾夕颜一点也不想动脑筋去想这其中的乱七八糟,应付似的笑了笑。

齐懋生言语一向很短,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齐潇,有时也抱怨他“惜字如金”,为人清冷,不好相处。

看到顾夕颜的笑容,他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如果是别人,自然会去揣摩他的心思。可齐懋生一想到顾夕颜如果和别人一样去揣摩他的心思,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他就有点不舒服起来。

“我对这种事不懂。”顾夕颜无所谓地道,准备结束谈话,大家各自去休息去。

齐懋生听到这样直白地话,还真的怔了一下。

也是,夕颜一样不管他是什么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也是自己和她在一起就感觉很自然、舒服的原因吗。

齐懋生向顾夕颜解释道:“史吉平是太后的宠臣。也是太后在军中的最大支持者。他一向负责熙照的军事。正如你所说的,此次我私自出兵高昌。战事长达两年之久,而朝庭事先却一无所知,这等于是打了朝庭一个耳光。虽然事后大家多方协商,我愿意带百万金帛亲自去盛京朝见以示诚意,朝庭以不追究我的逾制行为以示恩宠,但这都是表面上地文章。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我回到燕地,就是放虎归山,所以朝庭一定会想办法防止我回燕地。晋地因在燕地对高昌一战中未能及时将战事传递给朝庭,定会受到朝庭的责问,为了负荆请罪,可能会配合朝庭在辖地围剿我。”

“哦。”顾夕颜听得有点兴趣了。

齐懋生见她有点兴趣,就更加详细地说:“二十年前,朝庭已借口梁国公的婚事公然插手梁地事务,破坏了明岛协议,他们如果再公开围剿我,也怕引五位国公同仇敌恺,特别是蜀地,那里是太初王朝地发启地,蜀国公府的沈家,又是太初王朝的信臣,他们拥有极具杀伤力的火枪营,朝庭对他们一向很忌惮。所以这次对我的处置只能是秘密的。我一路在晋地安排斥侯,就是为了防止朝庭借土匪地名义劫杀我……”

“难怪燕军剿杀了十万土匪!”顾夕颜道,“那些人都是朝庭地官兵吧!”

“嗯。”齐懋生点了点头,“不仅有朝庭的官兵,还晋地地防卫军。”

说到这里,他轻扬下颌,带着点躇踌满志的味道:“说起来,我这次还要多谢史吉平。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杀了我,这次太后也不会下决心选在平江开战。朝庭不仅自损三千,还把晋地也拖下了水,给了我们挥军南下的借口。真是一箭三雕啊!”

是啊,如果齐懋生不装失踪,燕军还拿什么借口出兵!凭什么占领了人家的平江郡?

顾夕颜想到了在淞江看到的难民,不由轻声地道:“你,这主意也太,厉害了些。只是苦了那些平江郡的百姓。”

齐懋生知道只要是女人都不会喜欢战,他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适者生存”。

一场战争并不是游戏,涉及到地事务方方面面。影响的深远是谁也不能预料的。

顾夕颜自然不会天真地去劝齐懋生不要再打战了。

既然齐懋生没有危险了,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地安危。

还是早点回棱岛去吧,和端娘、墨菊一起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她盘想着自己的行程:“这场战争估计会什么时候结束?”

对燕地地人来说。没有战争,就没有土地,没有土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不能生存,就更谈不上什么华衣美食……可让人奇怪的是,所有的女人都不喜欢战争,可所有的女人又都喜欢奢华。

齐懋生已经准备好说词回答顾夕颜对他发动战事的质问。可顾夕颜却偏偏没有按常理出牌。他眼中闪过诧色,真诚地道:“我也不知道!”

顾夕颜不由瞪目:“你是发起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齐懋生觉得顾夕颜的话问得很奇怪:“促成战争的因素很多,谁能明确地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结束!”

顾夕颜不由反驳道:“打仗是游戏吗?兵力、粮草、军饷,缺一不可。你有多少钱,有多少吃的,有多少兵力,每日的消耗是多少……你难道都不估算一下吗?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如果一但失败。燕地地人,好,我们不说那些与你无关的。就说你的母亲,你的女儿,你的家族,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顾夕颜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说他鲁莽!

在她一句句的质问中,齐懋生明亮的眼睛越来越锐利。他凝视着顾夕颜:“与高昌开战地两年。损耗无数。我们已无力再和朝庭开战,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冒险去盛京的原因之一。这次南下。实在是机会太好了,不把握住我会一生都后悔的。走到嘉州地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时我还在想,如果朝庭不派官兵装成土匪来围剿我,我就自己准备,让燕军装成土匪来围剿我,不管怎样,一定不失去这次机会……”

顾夕颜再一次为齐懋生的大胆目瞪口结。

齐懋生道:“平江郡是夏国产粮大辖,自古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每年可产两季稻米。一个平江郡的粮食可抵我们整个燕地两年所产的粮食,梁地三年所产的粮食,你说,我怎么会放过这样地机会……”

“朝庭也不是傻瓜,”顾夕颜道,“你穷成那样都敢对高昌用兵,现在让你得了平江郡,那岂不是如虎添冀……”

齐懋生嘴角溢出低厚地笑声:“夕颜,夕颜,夕颜……”

声音醇厚的如老酒,带点一点点欣慰,带着一点点怜惜,带着一点点感叹,象情人地低语,让顾夕颜一时有些眩目,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裹着被子象坐在炕角,只露出一个巴掌大的脸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他……那是被盅惑后的情不自禁!

一如在勿园的雨夜……

齐懋生心情愉悦。

不管怎样,除去了燕国公的身份,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被女人爱慕会时也会有虚荣感。更何况,他和顾夕颜相识是在毫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景下,所以她这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感就让齐懋觉得更纯粹,更有震撼力,更弥足珍贵。

齐懋生实在是太高兴,忍不住伸出手去摸顾夕颜散在肩头的青丝。顾夕颜一震,从那种盅惑中清醒过来。她打掉齐懋生的手:“你干什么?”

齐懋生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揪了顾夕颜的一缕头发,手腕转动,头发就一圈圈紧紧地缠在他的食指上。

齐懋生竟然会象一个顽皮的男生一样揪女孩子的辫子。

顾夕颜“啊”了一声,嘴变成了O型,半晌都合不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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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得尝所愿(二)

齐懋生好象对顾夕颜的头发着了迷似的,把缠在手指上的头发拿到鼻前嗅了嗅,闭了眼睛,哑然地道:“你的头发怎么会这么柔,又这么韧?”

顾夕颜被震撼的无语。

在齐懋生明亮的目光中,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顾夕颜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伸手去揪齐懋生手里的头发,身子一动,被子就往下滑了滑。一想到自己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内衣,顾夕颜立刻泄了气,伸出脚去捅了捅齐懋生:“你快放手!”

齐懋生的目光从顾夕颜的头发移到了正在捅自己的脚上。

绷直的脚面凝白如脂,形成一条自然优美的弧形曲线,美得动人心魄。

齐懋生心里蓦然就燃起了一团火。他鬼使神差似的,依言放开了顾夕颜的头发,却一把抓住了顾夕颜生的脚。

纤巧白皙的脚握在骨节分明的小麦色手掌里,幼嫩纤巧,蓦然生姿。

齐懋生心里一颤,手不由重重地捏住了脚掌,大指拇轻轻地抚在了脚背上。

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延着顾夕颜的脚一路爬到了心里。

她倒吸一口气。

冷凛而严肃的齐懋生竟然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看来,有些女性访谈节目说的对,只要是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不管他是什么类别的!

顾夕颜板了脸,喊了一声“快放手”。

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起来。

声音甜得要滴出蜜来似的,哪时有一点威肃。反而象在撒娇。

果然,齐懋生的目光幽深幽深的,他不仅没有住手,反而延着顾夕颜地小腿一路摸进了被褥里。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上却有着薄薄厚厚的茧,摸在小腿上有些粗糙,却更加强了那种酥麻的感觉。

顾夕颜脸色涨得通红。伸手去捉那支在自己腿上肆无忌惮游走地手:“你再这样,我,我要生气了!”

齐懋生置若罔闻,明亮的眼睛变得灼热如火,他轻声低吟:“夕颜,夕颜,夕颜……”

如大提琴般沉哑的声音,充满雄性味道地体气……顾夕颜久违的情欲被唤醒。她全身颤粟着,身子发软。似羞还恼地喊了一声“齐懋生”。

齐懋生另一只手急切地抚上了顾夕颜的腰肢,略一用力,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

略带冷意的手让顾夕颜一惊,她清醒了过来,双手挡在齐懋生的胸前,拒绝贴在他胸膛:“齐懋生,别,我们不能这样……”声音柔软。带着一丝慌乱。

此刻,顾夕颜害怕的不是齐懋生,而是她自己……

齐懋生。就象一颗她垂涎良久的巧克力,她真怕自己会受不了诱惑把他可吞了进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是长胖的问题,而是会改变她生命轨道的事……

顾夕颜地拒绝立刻让齐懋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可手上盈盈一握的腰肢,腻如凝脂的肌肤都让他爱不释手。他低头把脸埋在了顾夕颜的青丝间:“夕颜。你别怕。我就想抱一会你,就一会。我不会乱来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保证……”齐懋生的手果然不乱动,只在她的膝盖旁留连着。

可这更糟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齐懋生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力道……

顾夕颜地身体开始燥热。

齐懋生闭着眼睛埋首在顾夕颜的发间,鼻子里幽幽暗香传来,撩得他身体象着了火似的,下身紧绷的发疼,他不敢乱动一下,生怕做出什么让顾夕颜害怕的事来。

以无比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眼角地余光却看见了顾夕颜因削瘦而明显凸起地精致锁骨来。齐懋生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再一次食言,重重地吻上了上去……

不算温柔地力道让全身虚弱的顾夕颜仰面倒在了一旁段缨络的被褥上,齐懋生顺势依倒在了顾夕颜的身旁,从顾夕颜的锁骨一路而上,细细密密的亲吻着,最后咬住了她的耳垂。

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鼻间是他温暖的气息,腰间是他急切的抚摸……顾夕颜心底的躁热更浓,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呻吟。

这声音立刻鼓励了齐懋生,他动情的喊着顾夕颜的名字,抚在膝盖上的手抽了出来,握住了顾夕颜挺翘的胸部……

还没成熟的果实带着青涩。

顾夕颜被胸部传来的刺疼彻底地清楚了过来。

她推开齐懋生:“齐懋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齐懋生目光迷离地望着顾夕颜,声音嘶哑:“夕颜,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夕颜感觉到不对劲。

这已是齐懋生第三次在她面前说出“我不会伤害你的”的话。

他曾经伤害过谁?

叶紫苏吗?

顾夕颜心里突然冷飕飕的。

难怪现代女性能都喜欢粉嫩粉嫩的男生,阳光、明媚,清澈、纯粹……

如果自己不一时心软跟着段缨络到洪台来,会不会象原计划一样和端娘墨菊在棱岛落脚,然后找一个粉嫩粉嫩的男生呢……

可世间没有“如果”这回事。

顾夕颜猛地推了齐懋生一把:“齐懋生,你醒醒……”

长年军营生活让齐懋生有了非同一般的自制力,顾夕颜的推诿让他从沉迷中清醒过来。

锁骨间如桃花般绽放的吻迹,凌乱的衣襟,顾夕颜羞愧的表情……

齐懋生眼中闪烁着后悔!

顾夕颜睁大了眼睛。

齐懋生,后悔!

顾夕颜地脸色一下子雪般的白。

从勿园分别到东房见面再到刚才的激情,顾夕颜再也不想故作大方。她腾地坐了起来,拉着住自己的衣襟,沉声道:“齐懋生,你后悔什么?是后悔碰了我还是后悔自己受了盅惑?”

齐懋生嘴角轻抿。什么解释也没有,目光有些茫然,思绪好象也飘到了很远地地方。

这一刻。顾夕颜可以很肯定:齐懋生有心结!

如果她再年轻十岁,会相信女人能改变男人,可这具幼稚的身材里却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她觉得自己能没有那个智慧、那个自信能够影响一个成熟男子改变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有些事,当事人不释然,旁人说地再多,做得再多都是没有用的,何必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只会让自己伤心而已!

顾夕颜不由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慢慢把散落在一旁的被褥拾起披在了身上,淡淡地道:“齐懋生,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齐懋生艰难地望着顾夕颜的脸。她眉宇间有一种死寂般的静谧。

齐懋生心里突然觉得害怕。

如果夕颜就这样离开……

不,不,不!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不能再傻得犯第二次了!

齐懋生紧紧地把顾夕颜连被褥一起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夕颜。我抱着你睡!”

顾夕颜态度非常坚决:“你这个样子,我不可能睡得着!”语气中,有不掩饰的疏离。

齐懋生立刻感觉到了顾夕颜的变化。他有点不知所措,躇踌了一下,还是把顾夕颜放在了床垫上,并仔细地帮她整理好了被角。

顾夕颜闭上眼睛,侧过脸去,不看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生气了吗?

齐懋生鄂然。

他十三岁大婚。十四岁继承了爵位,加之性情冷竣、生活自律。和女人的交往就无形中限定了一个圈子。那些受到良好女德教育的淑女们,要么顾及他已婚的身份对他敬而远之,要么觉得他外表硬朗身居要职不够亲切在他面前畏畏缩缩,要么带着目的接近他婉转的要求。可以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象顾夕颜这样在他面前率直的表现出真实地情绪来,情动时会迷迷朦朦地望着她,生气时会睁大眼睛瞪着她,拒绝时会侧过脸去不理他。这种男女间最原始的吸引和纯粹,更让齐懋生怦然心动。

他顺势躺在了顾夕颜色身边,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把头埋在她地青丝里,想以这种亲近的姿态拉近彼此的距离。可糟糕的是,顾夕颜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反而是他自己,被顾夕颜发间散出的幽幽盈香撩拔,他又感觉到了身体地悸动,下身开始越绷越紧。

在男女情事方面,齐懋生可能是个木讷地人,可在心智方面,他是个运筹帷幄的高手。事情到了关键地时候,一个人的智慧就会最大极限地被调动起来。就如他在勿园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后,当机立断地把段缨络送到了顾夕颜的身边,想引诱着她逃婚一样……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也如那天一样飞快地转了起来。

高昌虽然被占领但局面不稳;平江之战是对朝庭的一次试探,结果如何还不知道;梁庭都督府还有住守着朝庭的二万骑兵,如若出动,一日半就可到眉州边境……战事紧急,已不容他在分心。可如果不把这个小姑娘安抚好,自己恐怕要更头痛。

每个人都有他无法拒绝的东西,夕颜,她要的是什么呢?

齐懋生飞快地计量着!

两人交往的情景一幕一幕浮现在他脑海里。

滴翠阁、勿园、洪台……每次都是自己最危机的时刻……

齐懋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难道要自己在她面前示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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