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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10月试阅] 六日《用爱哄你回来》(非爱系列四之四) [打印本页]

作者: 泡泡雨    时间: 2012-10-20 19:48
标题: [10月试阅] 六日《用爱哄你回来》(非爱系列四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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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用爱哄你回来
系  列:非爱系列四之四
作  者:六日
出版日期:2012年10月25日

【内容简介】
交往前,男人总是连哄带拐地,骗她回家;
交往后,女人总是想方设法地,回家缠他。

十八岁以前,颜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人越多,
楚昊牵着她的手就越紧,那样隐而不露的在乎,
成了她心底小小的奢望。可她很清楚,一直以来,
都是她喜欢他、缠着他,楚昊对她,总是清清冷冷,
爱理不理的。不然五年前时,见她转身走人,
他为什么不追上她?所以这一次,他如果还不开口说爱她,
她就要先说分手了。楚昊他耍尽心机,
只为了让颜筱留在自己身边,更不用说,
他跟她还有个宝贝女儿。可是,
看着那个曾经喜欢侧着头对他微嘟小嘴,
轻晃着他手臂撒娇的女孩,委屈的要他放她自由时,
他知道这场情爱追逐,他败了,败得惨不忍赌,
可他才想要放手,颜筱却抱着他大哭。原来,他的颜筱,
哪里想分手,她不过是想要他再多宠她一点,
多哄她一下罢了,所以他会陪着她,她走到哪,
他便陪她到哪,什么时候她累了,他们就一起回家。

第一章

  颜筱回到莫芸家时,苗苗还在睡,大概是白天玩得太累的缘故,自下午上车开始便一觉睡到现在也没醒。

  秦磊最近在为学校评鉴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匆匆吃了晚餐便又去了学校,莫芸独自一人斜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似乎已经等了颜筱有些时间了。

  看到颜筱进来,莫芸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随手将电视关了,侧开身子招呼颜筱坐下,没有太多的寒暄,只是淡淡开口,平淡的语气让人辨不出真实情绪。

  “楚昊是苗苗的亲生父亲吧?”

  颜筱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点头默认。

  莫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挺不错的男人,难怪……”

  难怪什么?颜筱抬眸望向莫芸。

  莫芸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着话尾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笑道:“今早上听苗苗在那嚷嚷着说你们打算结婚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喜酒?那丫头今天早上出门前还独自在那嘀咕着说,你要是嫁给楚昊以后就见不到你了,这丫头人小鬼大,精得像什么似的。”

  颜筱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这事还没影儿呢,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结婚不是两个人彼此认定了便能幸福地走到一块的,无论是苏离、袁飞、苏浩南或是楚昊的母亲,甚至是楚昊的父亲,都不见得希望他们走到一起,这无关乎利不利益的问题,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希冀,放不下,便不愿成全,五年的错过,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

  莫芸皱了皱眉,“怎么了?是他的家人不愿接受你,还是楚昊反悔了?你似乎并不看好你们的婚事。”

  颜筱摇摇头,“也不是看不看好的问题,只是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觉像作梦,轻飘飘地不真实。”

  在云端与地面间跌宕的次数多了,当幸福突然而至时,午夜梦回总有些恍然的不真实感,似乎哪天一睁开眼,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莫芸望着颜筱沉默了会,才缓声开口:“筱筱,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莫芸稍显严肃的语气让颜筱不自觉地望向她,缓缓点头。

  “你了解楚昊现在的生活圈吗?”

  颜筱迟疑了会,轻轻摇头。

  “你融入得了楚昊的生活吗?不是指你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这包括楚昊的亲人、朋友,甚至合作伙伴等等。”

  “你了解楚昊的工作吗?了解多少?”

  “你能为他的工作带来什么助益吗?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当他在外面为事业奋力打拚时,你是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打拚,还是只是默默地躲在他的背后相夫教子?”

  几乎没给颜筱回应的机会,莫芸似是语气平淡地将问题一个紧接一个地抛向颜筱。

  待莫芸停了下来,颜筱才缓缓抬头,盯着莫芸望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莫芸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们不适合?”

  莫芸似是迟疑了会,“筱筱,你也别怪我说实话,楚昊人虽不错,但他未必适合你,难道你没发现吗?五年前,你便被他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五年后,他依然没有将你带入他的生活圈子中,这让我觉得你就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精心照料着,但却将你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你们现在浓情蜜意或许还好,什么都新鲜,但这样的新鲜能维持得了多久?你融入不了他的生活圈子,时间一长,你们能够交流的话题只会越来越少。”

  “五年的时间把他推上了金字塔的顶端,你却犹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挣扎,你和他之所以还有交集,仅是因为你们那年幼时的爱情,其实除了曾经有过的眷恋,你们对彼此都已经很陌生。像楚昊那样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打拚的女人,而不是一个躲在身后看着他的女人。”

  “莫芸姐。”颜筱平静的视线缓缓落在莫芸同样平静的脸上,语气出乎意料地平淡,“你这是在为苏离争取什么吗?”

  “筱筱……”没料到颜筱突然这么问,莫芸愣了愣,目光复杂地望着颜筱。

  颜筱笑了笑,“莫芸姐,有句话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不是苏离,我没有她在商场中左右逢源的魅力;在事业上,我也相信我永远无法如苏离般拥有足够的能力与楚昊并肩而立,但我们都不是楚昊,谁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了不了解楚昊的生活,能不能融入楚昊的生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五年前的事,是因为我们太年轻而已。刚那句话……也只是我瞎猜而已,希望莫芸姐不要介意,其实我这次是回来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而已,我想知道……苏浩南为什么会让你们收养苗苗?”

  莫芸望着颜筱沉默了好一会,错愕、尴尬等各种表情在她脸上飞掠而过,最后归于平静,“筱筱,我没有试图为苏离争取什么,尽管我是她的……小姨妈。”

  颜筱微诧,不自觉地望向莫芸,尽管自那天与苏浩南谈过后,她心里便猜测莫芸与苏家关系匪浅,但却从没想过莫芸竟会是苏离的小姨妈。莫芸也就大苏离十岁不到,而且苏离的母亲她也见过多次,虽然她的容貌在记忆中已有些模糊,但却找不到与莫芸半丝相像的地方。

  像是了解颜筱的疑惑般,莫芸淡淡解释道:“苏离的妈妈是我亲姊姊,大了我十几岁,她长得像我爸,我比较像我妈,加上年龄的差距太大,我们本就不怎么亲,所以即使我们站在一起也没有人会把我们当成姊妹。”

  颜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底的疑惑也开始因为莫芸的身分而隐隐浮现,“那当初收养苗苗……”

  “筱筱,我很抱歉我姊给你们一家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当年我姊发生那件事后,我大概也知道你们母女的存在,但因为彼此都不认识,所以也没有对你们有太多的关注,直到后来姊夫突然找上我和秦磊,说希望我们收养个孩子,我才知道我姊那件事对你们一家造成的伤害。”

  “那时知道你的事后,我心里多少觉得亏欠了你,加上那时我与秦磊结婚三年多没能怀上孩子,医生虽然没说是不孕,但却说怀上孩子的机率很小,所以我和秦磊那时已经在商量着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后来知道了你的事,出于补偿心理,我们才决定收养苗苗。”

  “当时姊夫知道你的事时,你已经与医院签了那份协议,本来以姊夫的能力要帮你毁掉那份协议也不是不可以,但因为当时考虑到你还这么年轻,独自带着个病弱的孩子根本无法生活下去,而且以后找对象、嫁人什么的都会遭人嫌弃,所以他便藉着那份协议,顺理成章地把苗苗的抚养权交给了我们。”

  “这么多年来,苗苗治病的钱都是姊夫出的,让你陪着苗苗也是姊夫的主意,安排你回学校念书也是姊夫暗中出力的,他说好好一个女孩子不能就这么把一辈子给毁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文凭,以后出去总是不容易在社会上立足。”

  “筱筱,姊夫他为人虽然残暴了点,但还是不错的,这么做也不是要故意拆散你们母女,只是真心希望能给你安排个全新的人生,对于我姊酿造的苦果,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看到同样无辜的你,他是真的心疼你的遭遇。”

  尽管来之前便已隐约从苏浩南那日一掠而过的别扭中,推断出他这么做绝不是如他自己声称的那样全然是交易,但猜测是一回事,由知情人口中说出,却是另一回事。她知道莫芸说的都是实话,苏浩南说的也是实话,他有他同情心膨胀的一面,也有他为人父慈祥的一面,他这么做只是兼顾了女儿的幸福及弥补了心底的愧疚。

  “姊夫本意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事的,没想到他却终究忍不住先说了,这些年我与姊夫那边的关系虽然淡了,但多少还有些联系,我一直知道苏离爱着一个叫楚昊的男人,而且很痴心地等着那个男人。不过我虽然知道楚昊这个人的存在,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没想到楚昊竟会是苗苗的父亲。”

  颜筱笑了笑,“突然发现这世界挺小的!”

  这些年来,一家三口看似远在天涯,却是近在咫尺,也平白错过了五年。

  在整件事情中,苏浩南是唯一知情的人,却也是将秘密守得最严的人。

  颜筱知道她该感激苏浩南的,他没有任何义务这么做,他却默默地让孩子的生命得以延续,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也给了她陪伴孩子成长的机会。

  真的该感激的,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为她做到这个分上,虽然这之间带了点自以为是的决定她人生的恣意妄为,也参杂了些私心,但如果没有他当初的恻隐之心,或许也没有如今的她与苗苗。

  只是颜筱的心底却多少有些抵触,了解得越多时却也发现自己亏欠得也越多,加上楚昊亏欠苏离的,此刻她反倒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去与苏离争取些什么。

  “筱筱,我知道以我和苏离的关系,我之前那番话会让你误会我这是在帮苏离说话,但希望你别误会,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苏离与楚昊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更是在楚昊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吃苦,无丝毫怨言。”

  “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又怎么确定这个男人丝毫不会被打动?谁又知道楚昊是否已经默默爱上了苏离而不自知?他这几年看似真的执著于你,但谁又知道他执着的,究竟是心底那被欺骗后丢不开又放不下的尊严,还是真的是你这个人?”

  “莫芸姐。”颜筱定定地望着莫芸,语气虽然平静却隐隐带着股坚定,“你的疑惑我也有过,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我和楚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即使他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但只要他以为他还爱着我一天,我便与他在一起一天!”

  “我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也不在乎哪天他真的告诉我,他爱的人一直是苏离,如果真的有那天,我放手就是。一个人独自走过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与幸福失之交臂,现在好不容易攥在手心了,我不想就此放手。”

  “至于苏离,经过了这么多,尽管我知道我没资格和她争些什么,但爱情不是施舍,所以我没办法因为她爱着楚昊就成全她。”

  颜筱神情中的坚定,让莫芸有些失神,好一会才缓缓笑道:“我也不是非要拆散你和楚昊,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不过……”

  莫芸语气中的犹豫,让颜筱疑惑地望向她。

  莫芸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筱筱,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你去要回苗苗的抚养权,但是我还是希望苗苗以后能留在秦家,虽然你才是苗苗的亲生母亲,但苗苗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我当成她的妈妈,现在如果将这件事说破,我怕她接受不了……”

  “毕竟苗苗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也敏感许多,如果知道是你当年不要她的,也不知道她会怎么闹,而且当年收养她虽然是出于补偿心理,但几年相处下来,我们对苗苗还是有感情的。”

  对于苗苗的抚养权,如果颜筱坚持要,莫芸有她不得不放弃的理由,如果莫芸坚持不愿放弃,颜筱也有她不得不接受的理由。但这之间牵扯着太多的感情,无论是谁坚持,最终都免不了将那培养了五年的浓厚感情推向万劫不复。

  无论谁,都不希望这样的感情蜕变成满是硝烟的夺子之战,只是,点头却不是头一低便能轻而易举完成的事。

  “我……”

  “知道”两个字堵在喉咙,却怎么也无法毫无阻碍地说出口,颜筱迟疑地望着莫芸……

  ◎       ◎       ◎

  这时,苗苗的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颜筱与莫芸不约而同地望向缓缓打开的房门,看到有些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的苗苗时,颜筱心不自觉地“咯噔”一紧。

  莫芸神色也紧张起来,而后才有些不自然地朝缓缓向她走来的苗苗问道:“苗苗,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上厕所,妈妈,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苗苗惺忪的睡眼在颜筱和莫芸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莫芸身上,疑惑开口:“为什么说颜筱才是我的妈妈啊?你不是我的妈妈吗?”

  莫芸望了颜筱一眼,转而朝苗苗笑道:“我不是苗苗的妈妈,还有谁是苗苗的妈妈啊?小丫头睡糊涂了呢。”

  “可是,可是……”苗苗不自觉地咬紧下唇,稚嫩的嗓音似是带着哭腔,“可是刚刚我好像听到妈妈说颜筱才是我的妈妈,只是颜筱不要我了,妈妈才收养我的……妈妈,什么是收养啊?”

  莫芸一时有些语塞,神色复杂地抬眸望向颜筱。

  颜筱因为苗苗的问题,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苗苗解释,此时此刻绝不是戳穿苗苗身世的好时机,但如果现在骗了苗苗,以后她长大了懂事了,再忆起今晚的事,那所有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可要是实话实说,此刻的苗苗能接受得了多少?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对于身世这样的字眼有多少认知能力?

  颜筱不知,也不敢赌,只是下意识地伸手要抱苗苗,手刚碰到她的肩,苗苗却不自觉地一缩,避开颜筱的碰触,颜筱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心底似是有什么淌过般凉凉的。

  尽管心里对于方才偶然听到的那番话一知半解,但苗苗,已经在下意识地抗拒她了。

  “我……我……”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苗苗嗫嚅着开口,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也没有上前,只是不自觉地攥紧了莫芸的衣服,轻咬着下唇,眼神有些防备地望着颜筱。

  心不自觉地抽了抽,颜筱勉强扯出一抹笑,僵在半空中的手想要再次伸出,却在瞥见苗苗往莫芸身边瑟缩了下的小动作时顿住,微微松开的手指有些尴尬地蜷成半圈后无力地收回。

  颜筱正要开口,秦磊略带疲惫的爽朗声音已在门口响起,“我回来了……唷,筱筱也在啊,楚先生回去了?”

  秦磊声音刚响起,苗苗便循声望向了门口,在瞥见刚跨进家门的秦磊时,已陡然松开攥紧莫芸衣角的手,快步跑向秦磊,瘪着嘴开口:“爸爸,什么叫收养?”

  没注意到一室微僵的尴尬气氛,秦磊一边弯腰换鞋,一边随口应道:“收养就是把别人不要了的或者养不起的宝贝,当自己的宝贝……”

  “秦磊!”莫芸突然声色俱厉地打断秦磊。

  秦磊疑惑地抬头望向莫芸,看到脸色苍白的颜筱及神色严肃的莫芸顿时愣住,他转而低头望向苗苗,苗苗水润的双眸此时却已慢慢蓄满泪水。

  “那是不是颜筱不要苗苗了,你们才要苗苗的?”

  秦磊愣了愣,不解地望向莫芸,莫芸瞪了秦磊一眼,走过去,蹲下身,柔声说道:“当然不是,如果颜筱不要苗苗了,又怎么会天天来陪苗苗呢?”

  “那……颜筱是……是苗苗的妈妈吗?”苗苗怯生生地问道,声音因为时不时地抽噎而断断续续。

  莫芸愣住,抬头望向秦磊,眼底带着求救的意味。

  颜筱眼神复杂地望向莫芸及苗苗,说与不说,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

  秦磊往颜筱望了眼,也在苗苗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那苗苗希望颜筱是你的妈妈吗?”

  “我……我……”苗苗瘪着嘴,“我”字说了半天却答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间或夹杂着细碎的抽噎。

  那一声一声的抽噎,落在耳里却像石子击在心底般,一阵一阵地抽疼着,颜筱担心苗苗仍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不自觉地上前想要如往常一般哄她。

  但颜筱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苗苗,苗苗已像触电般反射地避开身体,小小的身子一闪便躲到了秦磊身侧,小手紧紧攥着秦磊的手臂,怯怯地投向颜筱的双眸中,盈满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但眼底却是带着十足的防备。

  颜筱的眼神黯了黯,轻声开口:“苗苗一直是颜筱的宝贝,颜筱从来没有不要苗苗。”

  苗苗却像是没听到般,抓着秦磊手臂的小手几乎将指下的衣服拽成一团而不自知,眼泪却流得越凶,人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呼吸也因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有些紧。

  尽管苗苗的病基本上已痊愈,但哭得厉害时偶尔还会抽搐,莫芸担心苗苗发病,朝颜筱使了个眼色,弯腰抱起苗苗,将话题转移,“苗苗今晚还没吃晚饭就睡了,现在肚子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苗苗伸手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那妈妈先去热菜,苗苗先和颜筱玩一会……”

  “我不要!”莫芸话还没说完,苗苗突然急速吼道,刚吼完眼泪又流了下来,反手抱紧莫芸,“我要和妈妈一起。”

  颜筱眼睑不自觉地垂下,将眼底的苦涩遮掩而去,朝莫芸强扯起一抹笑意,“还是我去热菜吧。”说完有些仓皇地逃向厨房。

  秦磊默然地望了苗苗一眼,隐约了解了眼前的状况,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       ◎

  没多久,颜筱便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里出来,苗苗依然紧紧搂着莫芸的脖子,眼底的泪水已经干了,但眼底浓浓的防备却未曾消散半分。

  莫芸欲将苗苗放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苗苗却反手将莫芸搂得更紧,无论莫芸怎么劝始终不肯下来。

  颜筱无奈,盛了小碗汤端到苗苗面前,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吹凉了正要喂她,可手还没伸到苗苗嘴边,苗苗的手已下意识地挥起。

  颜筱一个没防备,手中的汤碗便被苗苗下意识挥过来的手打翻,尽管颜筱快速往后退了一步,但滚烫的汤还是有部分溅到了身上,溅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灼热的感觉蔓延开来,颜筱却恍然未觉,只是下意识地望向似是被吓到的苗苗。

  “苗苗!”汤碗刚被打翻,莫芸严厉的喝斥声便响起。

  不知道是被莫芸的喝斥声吓到,还是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苗苗“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满是泪水的双眼却时不时地望着颜筱胸前那摊水渍。

  “苗苗,向颜筱阿姨道歉!”秦磊望着苗苗,声音也严厉起来。

  “我……我……”被秦磊眼里的严厉吓到,苗苗更往莫芸身后缩,哭得也越厉害,但却依然紧咬着唇,结结巴巴地不肯说出半句道歉的话。

  伸手将胸前犹带着热气的衣服微微提起,颜筱垂下眼睑,“算了,我没事,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顺道换下这身衣服。”

  苗苗此刻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尽管心底未必真的明白这些事,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所以便本能地抗拒。

  对于苗苗的抗拒,颜筱不知道该从何突破,心底对她亏欠在先便不自觉地卑微了,骂不得也不敢骂,骂了,只会将苗苗越推越远。

  解释也解释不清,苗苗只是一个未满五岁的孩子,对某些事有一定的认知能力却未必能理解,向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方才那番话她未必能全然理解,但颜筱是她的妈妈且是不要她的妈妈的认知,却或许已于不知不觉中在她的潜意识里扎了根。

  苗苗虽年纪小,却太过聪明也太过敏感脆弱,不像其他孩子般三言两语便被哄得开开心心地忘了一切,认定了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哪怕是颜筱的一点示好的动作,都能引起她的剧烈反弹。

  莫芸低头望了眼紧拽着衣襟的小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向颜筱,“有没有被烫伤?”

  颜筱摇摇头,即便有烫伤也只是小块地方,肉体上的痛在此刻看来,却比不过心头不断蔓延开来的心酸。

  “没被烫伤就好,不过回去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别留疤,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颜筱点点头,改而望向苗苗,强撑起笑意,“苗苗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苗苗原本已经擦干泪水的双眼不知何时又已被泪水盈满,只是紧咬着下唇,有些怯怯地望着颜筱白色上衣上那一滩慢慢晕开的水渍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任由小手无意识地紧揪着莫芸的衣襟。

  状似随意地笑了笑,颜筱转身出了门,秦磊不放心跟了出去。

  将颜筱送到楼下,秦磊说着宽慰的话,“颜筱,苗苗大概也就一时接受不了,使点小性子而已,你也别太在意,小孩子嘛,过了一晚,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颜筱摇头笑了笑也没应,心里知道别的孩子有什么别扭,或许过了一晚便会像没事一般,但苗苗却未必,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却有不异于成人的敏感,脾气也倔得很。

  那次她没能如约在国庆假期回来,苗苗都整整一星期没理过她,连电话也不肯接,现在苗苗迷迷糊糊知道了这件事,大概在心里也留下了点阴影什么,要真能过了一晚便将一切抹去,那就好了。

  第二章

  颜筱回到宿舍换下身上的衣服时,胸前雪白的肌肤已经红了一片,随便抹了些治疗烫伤的药,简单梳洗一下便准备睡了。

  谁知却无半点睡意,起身打了个电话给楚昊,楚昊还在加班中。

  在这样夜凉如洗的夜里,任由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呢喃,稍稍冲淡她心底弥漫了一晚上的苦涩。

  颜筱忍不住将晚上发生的事与楚昊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到楚昊略微低哑的嗓音在耳边细细地萦绕开来,“还疼吗?”

  以为楚昊问的是胸前的伤口,颜筱笑道:“就一点烫伤而已,上了点药好多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静默。

  “楚昊?”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颜筱试探性地叫了声。

  “筱筱,明晚能回来了吗?”

  “嗯?”没料到楚昊会突然这么问,颜筱轻问。

  “如果你还不能回来,我便去你那边……”我不想再让你独自一人面对……

  颜筱瞬间便明白了楚昊话中的深意,心底暖暖地熨烫开来。

  “我明晚回去,只请了三天假。”

  “嗯。”

  “楚昊,要是能与你一直这么走下去多好!”临挂电话时,颜筱突然低声说道。

  “傻丫头!”

  楚昊带着宠溺的轻斥轻轻落入颜筱耳中,滑至心底,让这微冷的秋夜也暖起来。

  夜色果然容易让人迷醉,人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挂上电话,颜筱轻笑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轻愁。

  却还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颜筱顶着两边微肿的黑眼圈打算去送苗苗上幼稚园,看见苗苗眼睛有些泛红,似乎是哭了一夜。

  苗苗见到颜筱时,一如前一晚般的防备,虽不哭不闹,却也不愿让颜筱碰触,颜筱一上前便不自觉地缩到莫芸身后,以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的人,此刻看在眼里倒像是洪水猛兽般。

  即使颜筱说晚上要回A市了,苗苗也只是紧咬着下唇不说话,稚嫩小脸上是一片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平静,水润的眼底虽蕴积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滑落,里面也全没了以往的依依不舍,更不曾向昔日般一听颜筱要走,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颜筱不让她走。

  颜筱心底一片酸涩,却偏偏不能写在脸上,还得若无无事地强颜欢笑,如往常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叮嘱些什么,但说得越多,苗苗反而越往莫芸身上挤,依然是倔强地不肯开口说半句话。

  颜筱心头的涩然弥漫开来,却偏偏不知道如何排解,对于这样子的苗苗,因为心底的亏欠而无法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不知不觉中,她已让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卑微起来。

  因为苗苗不肯接近颜筱,颜筱最终还是与莫芸一同将苗苗送去幼稚园,但一路上苗苗却也没开口说过半句话,连到了幼稚园,也是在莫芸近乎警告的眼神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憋出两个字:“掰掰。”以往亲匿地挂在嘴边的“颜筱”两个字也不再唤。

  望着苗苗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瘦小身影,莫芸犹豫了下,劝道:“昨晚你走后,这孩子哭了一晚上怎么劝也劝不住,大概心底迷迷糊糊明白些什么,有些别扭而已,你也别太在意,先回学校安心把实习的后续工作做好,我和秦磊会好好劝劝她的。”

  颜筱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圣尹的实习还剩一个多星期才结束,她也只请了三天假而已,该知道的也已了解。只是没想到会横生波折,现在苗苗打从心底抗拒她,她留下也无益,还不如先回圣尹那边,尽早把实习的后续工作处理完。

  所以当天下午,颜筱便回了A市,离实习结束只剩一个多星期,眼下的工作基本是在为欢送会做准备,因为心里有事压着,除了参加集体合唱的节目及指导本班学生的排练工作外,颜筱拒绝了所有节目的演出。

  颜筱打电话回去,苗苗果然如意料般地不肯接她的电话,听莫芸说倒是动不动就哭,自从她走后也不怎么喜欢和莫芸、秦磊亲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孤僻许多。

  颜筱心里担心,学校方面却不能再请假回去,她只能焦急地等实习结束。

  楚昊这些日子也特别忙,早出晚归的,晚上回来得比以往都晚,两人虽然没如前些日子般整天黏在一起,但自她回来那晚后,颜筱却明显感觉得到楚昊这些日子似乎有些压抑,虽然在她面前,他一如往常般从容不迫,但他心底的压抑她却明显感受得到。

  尤其是晚上最亲密的时刻,楚昊的需索比以往都要激狂,似是带着某种绝望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她在云端间跌宕,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因情欲而变得沙哑的低沉嗓音,饱含情意却隐约透着压抑的痛苦,勒着她腰的手几乎将她骨头捏碎,却像是要藉此将她揉入骨血般,永不分离。

  他越是平静,颜筱越能察觉得出他深埋的痛苦,应该是家里的问题吧?

  颜筱没问,楚昊也没说,其实说与不说,彼此心底都已明白,自从回来后明知她只剩几天时间便得回B市,楚昊却未再提起带她去见他爸妈的事。

  而除了来自于他父母的压力和阻隔,还有什么能让向来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从容应对的他,为之烦扰呢?

  颜筱心底的猜测,也在楚母生日那天得到了印证。

  ◎       ◎       ◎

  楚母过的是五十岁寿辰,家族里,年纪过了五十都有逢十做寿的习俗。

  颜筱近来因为苗苗的事心不在焉,加上这几年来与楚家的疏远,早已不记得楚母生日的事,却没想到楚母会突然亲自打电话约她过去聚聚。

  楚母的亲自邀约让颜筱有些受宠若惊和不安,自从那次楚母约她旁敲侧击地谈过后,便不曾再联系过,现在却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颜筱摸不清她这么做的深意,却也不好拒绝,挂了电话后,稍稍准备了下,顺道买了礼物便往楚家去。

  楚母的五十寿辰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可是这些天来楚昊却只字未提,他的不提让她没来由地心生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苗苗的抗拒已如压在心头的巨石,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楚母意味不明的邀约与楚昊刻意的忽略,也无形中成为另一块推之不动的巨石,在心底压得难受却偏偏卸不下来。

  对于前路,无论是与苗苗的未来还是与楚昊的未来,颜筱已不敢奢想太多,幸福对于她而言,似乎永远只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

  颜筱强压着心底的忐忑,来到楚家时已是傍晚时分,她却很意外地没看到楚昊。

  虽然过的是寿辰,但楚家向来低调,除了邀请一些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外,也没有太多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楚父与颜筱的父亲同为孤儿院长大,除了一些以前生意场上比较熟的朋友外,没有什么亲戚,楚母那边的亲戚也不多,因而一屋子人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十多个人。

  得益于当年与楚家是世家的关系,参加楚母寿宴的人颜筱也认识大半,尽管五年不见,但多少还有些印象,只是生疏了而已。

  对于颜筱的出现,众人神色是整齐划一的惊诧后渐渐转为不明就里的疑惑。

  能被楚家邀请的人,多半是在楚家当年的重创中不离不弃默默给予了些援手的,对于颜振邦的事虽说不是全然的了解,但关键讯息却多少都清楚。

  卷款潜逃消失了五年的颜家人,突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而且是出现在楚家人面前,这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便多了点耐人寻味的味道。

  相较于众人疑惑的眼神,颜筱只是礼貌地一一打招呼,也不多赘言去解释。

  楚母看到颜筱便热情地上前招呼,嘴角挂着的慈祥笑容里流露着的亲匿,让颜筱有些恍惚,仿佛她们之间五年来的那道鸿沟不曾存在一般,可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同,虽不像上次那般隐隐带着咄咄逼人的疏离,却也是带了点复杂难懂的矛盾。

  将颜筱带离有些嘈杂的大厅,楚母柔声说道:“筱筱,伯母这么冒昧地邀你过来,希望你别介意。”

  颜筱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会,能参加伯母的寿宴是我的荣幸,只是时间有点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希望伯母别介意。”说着将手中的礼物递上。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楚母责怪道,继而话锋转了转,带了点感慨,“筱筱,这几年独自吃了这么多苦,辛苦你了。”

  颜筱摇摇头,有些犹豫着开口:“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我爸爸当年……我很抱歉!伯父在家吗?方便见见他吗?”

  虽然当年的事不是她的过错,但对楚父的心里多少有愧,还是希望能当面向他道个歉。

  当年她父亲的事,受伤害最大的便是楚父,在那样的打击下突发脑溢血,虽然把命给抢回来了,但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这两年身体还稍微好点,偶尔还能坐在轮椅上出去晒晒太阳,也不像最初那两年连话都说不了。

  “他……在大厅过去第二个房间,你……去看他时也少提你爸那件事,他对当年的事,心底还是有恨的,毕竟当年他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了无生气地在床上躺一辈子,我怕当年的事又刺激到他,他身体不好,禁不起太大的情绪波动。”

  颜筱点点头,告别了楚母便往楚父房间走去,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出现在楚父的面前,会不会激起他对那段不堪往事的回忆,继而引起他的情绪反弹,但待会总归要见面的,人既然已经来了,理应先去打个招呼。

  楚父的房门虚掩着,颜筱敲了敲门没人应,轻轻推开房门,看到里面似是已经熟睡了的佝偻身影后顿了顿,而后默默退出房间。

  尽管只是五年时间,楚父已全然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是垂暮的苍凉。

  刚从楚父房间退出来还没走到大厅,颜筱便遇到了袁飞,颜筱刚来时便看到袁飞在忙,因为隔得远便没有上去打招呼,现在碰到,也不好佯装没见到,浅笑着打了声招呼便离开。

  大概是楚昊曾向袁飞略略提过她这几年的生活,袁飞望着她的眼神已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及讥讽,反倒多了分不自在的尴尬,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仅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因为与众人不熟悉加上身分上的尴尬,刚回到大厅,那分不自在感便有些如影随形。楚昊还没回来,她独自一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显局促,却也不好先行离开,只好找了个借口去外面走走。

  只是颜筱刚走到门口,不想却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苏离。

  看到颜筱时,苏离也明显愣了愣,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神色平静地与她打了声招呼,便笑着走向迎出来的楚母,将手中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双手递上,笑道:“伯母,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楚母笑着伸手接过礼物,拉过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疼道:“说这什么话,还和伯母客气什么,你看看你,才两天没见又瘦了,回头我说说楚昊去,也不懂得心疼人,动不动就给你加班。”

  苏离笑道:“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

  “你啊,一忙起来连伯母都忘了,你楚伯伯这两天还在那念着说苏离怎么不来了呢,还以为你又和楚昊吵架了。”楚母佯怒地道。

  楚母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在旁边打趣着苏离,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落在颜筱眼里,更显得自己是局外人的悲哀。

  望着楚母与苏离不自觉流露的亲匿,袁飞复杂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颜筱身上,停留了会后,转向楚母笑道:“都这么晚了,楚昊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又被什么事耽搁了吧?筱筱……”说着转向颜筱笑道:“楚昊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楚母眼神暗了暗,脸色跟着冷了下来,“要他回来干嘛?”

  颜筱微诧地望向冷着脸的楚母,想起楚昊这些日子的反常,直觉母子俩发生了什么,楚昊虽然不是愚孝之人,但为人儿女的孝心丝毫不比人逊色半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依楚昊的个性不可能会缺席的。

  袁飞大概也不清楚楚昊与母亲间发生了什么,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悻悻然地闭上。

  众人疑惑的眼神让楚母也蓦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后打圆场,“他今天公司有急事,上午刚把今天寿宴的东西准备齐全,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匆匆赶去公司了,年轻人嘛,还是先以事业为重”

  苏离皱了皱眉,也没戳穿,笑着朝众人解释道:“美国那边的合作机构派了人过来视察,下午刚到,楚昊身为公司负责人,不能失礼。”

  楚母尴尬地笑着应和,未免众人继续深究,随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苏离也以去陪陪楚父为由先行离开了大厅。

  颜筱若有所思地望着楚母消失在厨房的背影,看着众人重新在大厅里有说有笑后才转身出了门。

  袁飞望着颜筱的身影好一会,也转身跟了出去。

  ◎       ◎       ◎

  “唉,楚昊大概和干妈闹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叹,袁飞担忧的嗓音传入耳内,颜筱不自觉地转头望向袁飞,袁飞将楚母称为干妈她不意外,意外的是他语气中的担忧。

  担忧?依他对她的厌恶,颜筱很难想像有一天袁飞会将担忧用到她身上。

  “他要娶你,却和干妈闹翻了,这不见得是个好现象。”抬头望了颜筱一眼,袁飞脸色尽力平静地说道,自从知道她这些年的遭遇,想起自己初次相逢时的咄咄逼人,在她面前总不自觉地有些赧颜。

  颜筱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底隐约也明白楚昊为何会对楚母寿辰的事只字不提了。

  “其实干妈也未必就是真的不愿接纳你,只是太过注重一些虚礼罢了。”

  颜筱垂下眼睑,袁飞说的她都明白,尽管曾有些不愉快,但再怎么说,楚母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多少有些怜惜,但相比于对楚家有恩的苏离,对她怜惜便也单薄得微不足道。

  在楚家最没落的时候,苏离毫无怨言地陪着楚母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这几年来两人的感情不知不觉间早已如母女般深厚,楚母对苏离是感念于心,她不忍让苏离伤心难过的。

  “苏离这几年为楚家做的,干爹、干妈都看在眼中,那样毫无保留地为自己的儿子做到这个分上,又是这么有能力、有家世的一个人,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到这样的女人。而且他们心底对苏离有感激,但也有愧,她几年的青春都浪费在楚昊身上,所以心底总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辜负了她,除非她自愿放弃这段感情,便也不存在辜负不辜负的问题了,但要真正放弃一段感情又谈何容易。”

  楚昊执著于颜筱不可自拔,即使没有丝毫希望却始终不肯放弃;袁飞也执著于那个叫苏离的女人,即便她从不愿回头看他一眼;苏离却执著于楚昊,明明已知道没有结果却说服不了自己放手。

  他们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不知不觉便让心底的执念刻骨铭心了,到头来反倒不知道执着的是真切存在的那个人,还是只是心底那个无形中被升华了的形象。

  算起来,四个人中最幸福的该是颜筱和楚昊了,深爱着彼此,却偏偏造化弄人,平白多出那么多阻碍。

  颜筱望向他,“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苏离为楚昊付出了,楚昊就非得全盘接受了呢?”

  袁飞笑了笑,“对啊,从来没有人逼苏离去做什么,但是她做了,而且做得很出色,出色到让干爹、干妈觉得楚昊不娶她就是对她的辜负。如果没有苏离,那楚家或许早就完了,甚至干爹也早不在了,基于这形同再造的恩情,干爹、干妈感激她,也心疼她,更不愿因此而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总希望能将她和自己的儿子撮合成一对。”

  “即便楚昊对她没有感情?”

  袁飞扯了扯嘴角,“他们那一辈有几对是有了爱情才结婚的?但是又有几对是结了婚后生活不幸福的?反倒是我们这一辈,婚前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婚后却往往撑了个三、五年便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落得个离婚下场的比比皆是。或许在他们看来,爱与不爱并不重要,适合的才是最重要的,对他们而言,苏离无疑比你更适合楚昊。”

  颜筱笑了笑,笑得有些讽刺,“所以我们就得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适合,而放开彼此了吗?”

  “你别误会,我没拆散你们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你们之间的阻碍并不是干妈,干妈多少还是心疼你这些年的遭遇的,只是撮合了你与楚昊便等同于放弃了苏离,所以即使她愿意,干爹也未必会接受,毕竟一个是造成他瘫痪的罪魁祸首的女儿,一个是将他们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女人,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

  “这几年来,苏离对楚家无怨无悔的照顾,干爹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嘴里虽不说,却早已从心里认定了苏离儿媳妇的身分,他一旦坚持起来谁也奈何不了。”

  “我知道。”她认识楚父也十几年,他的固执她不是没见识过,军人出身的他本就强硬,容不得人忤逆,现在虽然行动不便,但心底那股傲气却未必会因为身体上的不便而有半分的折损。

  “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你们都受了不少苦,希望这次你别再中途退出,还有,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袁飞突然的道歉让颜筱愣了愣,慢慢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那次吃饭的事,习惯性地笑了笑,“我很高兴,你没再将我当成阻碍苏离幸福的敌人。”

  她清丽的笑颜让袁飞有些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开,“其实我也没那么恨你,只是那时看到你,便忍不住想起楚昊那段时间的消沉,那时的你几乎已经毁了他,我心里有气,便也不喜欢你,而且加上对你的那些误解及心疼苏离的付出,便不希望你打扰他们。”

  “其实我心里还是明白的,即便等不到你,楚昊未必就愿意将就和苏离在一起,只是想着如果你没出现,依他们在工作上的默契,按着那份协议将他们凑成一对也未必不可。只是没想到命运如此奇特,他找了你这么久没找着,反倒是你先出现了。”

  “袁飞,不是我先出现,是楚昊先找到我的,回到圣尹,是他的安排。”

  袁飞愣住,而后缓缓笑开,“难怪!难怪他会突然想要回圣尹任教,原来是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与你朝夕相处的理由。”

  颜筱笑了笑,算是赞成。

  将心结打开,心底轻松了些,袁飞也没了之前的不自在,与颜筱随便聊了些便先回大厅帮忙了。

  第三章

  袁飞刚离开,颜筱手机便响了起来,是楚昊打来的。

  “回家没看到你,现在在哪里?”

  楚昊略显疲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想起他这些天承受的压力,颜筱心里微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在你家。”

  没料到颜筱会在楚家,电话那头一时有些沉默,良久,略微沙哑的嗓音才低低的传来,“没受委屈吧?”

  颜筱失笑,“我能受多大委屈?楚昊,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伯母吵了些什么,但今天是伯母生日,母子间也没什么隔夜仇,你不回来帮伯母庆祝一下吗?”

  “好,乖乖在那等我。”

  楚昊半小时不到便回到楚家了,一同来的还有苏浩南及苏子奇。

  看到颜筱微诧的神色,楚昊淡淡解释道:“在门口遇到便一起进来了。”

  楚昊抬头看到刚从房里出来,正冷着脸望着自己的母亲,抿了抿唇,将头撇开。

  因为楚母之前失控的言语,众人隐隐猜出母子间的不和,此刻的气氛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僵。

  颜筱悄悄扯了扯楚昊的衣服,示意他先低头,楚昊却只是低头淡淡望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看着眼前这状况,颜筱不知道劝楚昊回来是否是明智的决定。

  苏浩南望了楚昊母子一眼,皱了皱眉,朗笑着打破室内凝重的气氛,“未来亲家母,生日快乐啊,也没准备什么大礼物,希望你别嫌弃。”

  楚母扯出一抹笑,“快别这么说,就趁机让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你看你,还这么费心,真是的。”

  “这是哪里话。”苏浩南笑着寒暄。

  趁着两人寒暄,苏子奇的眼珠子已在屋里溜了一圈,没看到苏离,他忍不住扬声问道:“未来姊……”夫字在楚昊淡淡扫过的视线下断在了风中,苏子奇心不甘情不愿地呶了呶嘴,“我姊还没来吗?”

  “在房里陪楚伯伯说话呢。”楚母插话说道。

  “那我也去陪陪楚伯伯,好多天没来陪楚伯伯下棋了。”苏子奇说完,便一溜烟消失在客厅里。

  因为请的都是些常来往的亲戚朋友,彼此都熟稔,苏家与楚家这几年的交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苏浩南此刻对楚母的称谓,在外人看来,苏楚两家便多了些暧昧的姻亲关系。

  因而众人对于苏浩南对楚母的“未来亲家母”的称呼,及苏子奇和楚父间的关系,似是都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楚昊与颜筱,却多了层探究的深意。

  也不知是真的忽略了颜筱的存在,还是因为苏浩南在场的关系,自苏浩南出现后,众人聊天的重心,无非是绕着楚昊和苏离这对小儿女打转。

  这种焦点鲜明的话题在之后的餐桌上尤其明显,楚父从房间出来后,大家便开始用餐,而苏家人俨然已被楚家所有的亲戚朋友当成了楚家的一份子,苏离也俨然像是楚家未来的女主人,而坐在楚昊身边的颜筱反倒像个外人。

  望着围绕楚昊和苏离有说有笑的众人,颜筱隐约有些明白楚母邀请她来的深意,无非是想藉着众人的口让她认清自己与楚昊间的不可能,苏离是楚昊未来妻子的身分,在楚家所有的亲戚朋友眼中,地位已无可撼动。

  对于楚昊不提今日寿辰的事,颜筱也有些明了了,他大概也料到是这样的气氛,不愿她受委屈,便宁愿独自瞒着。对于楚昊不动声色的保护,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大概是体会到他那细腻的体贴,原本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吹捧着楚昊与苏离的天造地设,她有些烦闷却也渐渐消散。

  颜筱忍不住抬头望了眼楚昊此刻冷凝着的侧脸,正巧楚昊也侧头望着她,看到她眼底隐藏的笑意时,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

  颜筱心底有股暖意划过,尽管左手握着左手有些不方便,却也没挣脱。

  正在这时,楚父突然的提议却打破两人间偷偷保持的和谐。

  “楚昊和苏离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趁今天大家都在,顺便把婚事定下来吧,苏先生觉得怎么样?”

  尽管因为脑溢血后遗症的关系,楚父的声音不似以前般硬朗清晰,但或许是因为心里高兴的缘故,楚父此刻的声音听着依然威武有力。

  苏浩南没料到楚父突然这么提议,愣了愣后马上朗笑着赞成,众人也愣了几秒后马上意会过来,恭喜声瞬间此起彼伏,眼神却时不时往颜筱与楚昊身上打转。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子奇,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叫姊夫,却在抬头看到楚昊冷下来的眼神后,将话留在了舌尖。

  苏离也没料到楚父突然唱这么一出戏,冷艳的脸上瞬间愣住后却没有丝毫欣喜的神情,只是神色复杂地望向楚昊。

  袁飞也已停下筷子,神色担忧地望了眼楚父,而后望向楚昊。

  颜筱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众人千变万化的神色,正要转头望向楚昊,被握着的手却突然一紧,楚昊已拉着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微笑着向大家敬酒,眸底一掠而过的冷意已不复存在。

  “我爸刚喝了点酒,有点喝茫了,喜欢开些玩笑,希望大家别将刚那番话放在心上,我为我爸刚刚的失礼敬大家一杯。”

  楚昊喝完又往杯里倒了一杯酒,朝苏浩南举了举,笑道:“苏伯伯,我爸平时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想到今天把玩笑开大了,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不如就藉着这杯酒来代我爸向您赔礼道歉,还希望您别放心上。”

  没料到楚昊会公然拂了楚父与苏浩南的意思,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苏浩南的脸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青白变幻着,半晌说不出话,直直地瞪着楚昊无懈可击的笑脸。

  楚父的脸色也早已铁青,握着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动。

  楚母担心楚父的身体受情绪波动太大再次诱发脑溢血,赶紧笑着打圆场,“今天过的是寿辰,谈什么儿女婚事嘛,现在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什么的,过些日子再说。来来,大家吃饭,呵,先吃饭,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苏离也赶紧笑着朝楚父说道:“对啊,伯父,今天是为伯母庆祝五十寿诞的,您怎么提到我婚事上来了,我还想再快活几年,结婚什么以后再说,我们今天只为祝寿庆祝,其他的可什么也不许谈。”

  楚父望了苏离一眼,大概是真的被楚昊气到,“啪”的一声把筷子扔在桌上,指着苏离朝楚昊说道:“今天我就要你先把与苏离的婚事定下来!除了苏离,谁都别妄想进楚家的门!”

  楚昊眼神冷了下来,“咚”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爸,我想我这些天已经很清楚地表达我的意思了,您的儿媳妇是颜筱,也只会是颜筱,如果您想藉由今天这种场合赶鸭子上架的话,很抱歉,我不会为了维护您的面子而牺牲自己的婚姻。”

  “您自己的身体您清楚,如果您真的爱惜身体的话,就不要说这样的话找气受,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忤逆过您,不代表我愿意无条件听从您所有的安排,我只是尊重您,也顾虑您的身体受不得太大的刺激,才尽力去满足您,但希望您别因此而任意把您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

  “如果您真心疼苏离,那就别在这样的场合恣意地帮她作决定,现在当着自家人说这些话没什么,但今天这事要传到外面,苏离面子上也挂不住。”

  “楚昊,你别说了,前两天你爸才被你气到,你今天又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存心要气死你爸吗?”发现楚父抖着手瞪着楚昊似是说不出话,楚母赶紧厉声喝止道。

  楚昊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爸,我无意要气您,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接受筱筱!我知道您现在情绪不好,我也不好,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无意留下来继续惹您生气,我和筱筱先走一步,等您气消了我再回来看您。”说着转向众人,“很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和我未婚妻先走一步,大家随意,别客气。”

  楚昊说完,不顾众人挽留的话语,拉着颜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来到车子前,打开车门让颜筱进去,自己跟着坐进驾驶座,油门一踩,车子疾驰而去。

  只是楚昊却错过了,身后屋内因楚父突然晕倒而引起的一室混乱。

  ◎       ◎       ◎

  一路上楚昊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知道楚昊此刻的心里也不好受,颜筱没有出声打扰他。

  途中楚昊的手机响起,楚昊仅是拿起扫了一眼,大拇指微一用力便俐落地将手机关机,扔向一边。

  楚昊刚将手机挂断,颜筱的手机也随即响起,但只响了一声便被没了声音,颜筱拿起手机望了眼,发现是手机没电了,因为没有带备用电池的习惯,颜筱也不去理会。

  楚昊将车停在自家楼下,车子熄了火,却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方向盘,动也不动,清峻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睑微敛。

  颜筱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紧绷的侧脸出神,好一会,轻抬起手,缓缓覆上他的,十指交叉。

  细腻的温暖透过相贴的肌肤包裹而来,楚昊眼眸动了动,垂下眼睑望着交握的双手,不语,只是静静地任由她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中,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郁,却也难得的温馨。

  望着亲匿地交握在一起的手,颜筱有些出神,明明可以如此契合地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为什么就是有那么多看不见的阻力要将彼此推离?这双手,还能握多久?

  楚父方才的坚决她不是没看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与楚昊的关系,他却要挑在那样的场合硬将楚昊与苏离凑到一起,与其说是要给她难堪,不如说是藉此机会让她认清形势。

  楚父或许是料定了楚昊必定会顾及他的身体及面子,不会当众违逆他,却没想到楚昊会当众让他下不了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离开,这无疑是当着众人的脸给了他一记耳光。

  楚昊一向敬重他的父亲,现在却因为她与父亲闹到这种地步,她无形中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

  犹豫良久,颜筱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楚昊,我是不是造成了你的困扰?”

  一边是生他养他他为之敬重的父母,一边是她,夹在中间,他又何止是为难?

  平静的黑眸缓缓落在她身上,楚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沙哑,“只要你不放弃,你就永远不会是困扰。”

  颜筱安静地任由他搂在怀中,轻声开口:“对不起!”

  楚昊失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不是你的错,你瞎揽什么罪,刚刚,还让你受委屈了。”

  颜筱摇了摇头,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委屈便都不算委屈,只是他这么当众让楚父下不了台,父子俩的关系只怕是要交恶,想起刚上车不久楚昊直接挂断的那个电话,怕是楚父或楚母拨过来的,就这么挂断,那楚昊与家人间的矛盾……

  不愿看到楚昊与家人闹僵,颜筱伸手将楚昊扔在一边的手机拿起后开机,找到刚刚的未接来电,递给楚昊,“伯母都放下面子打电话给你了,你也别和她赌气,还是回个电话给她吧。”

  楚昊低头望了手机一眼,抿了抿唇,没有接过。

  还真是别扭!颜筱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拨通,将电话递到他耳边,“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要不然反倒越闹越僵了,你心里憋着也不好受。”

  楚昊望了她一眼,才似是有些不甘愿地伸手接过电话。

  见他没再坚持,颜筱舒了口气,安静地窝在他怀中不打扰他,但楚昊蓦然僵硬的身体,让她心不自觉地跟着悬了起来,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抬头望向楚昊。

  在看到楚昊脸上飞掠而过的难以置信及深沉的懊悔后,她心里也“咯噔”地提了起来,手忍不住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刚触到他的手却被紧紧反握在掌中,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像是要藉此抓住些什么可以凭靠的东西。

  “怎么了……”看到楚昊挂了电话,迅速地启动车子引擎,颜筱皱眉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丝颤抖。

  楚昊薄唇几乎抿成一丝利刃,迅速调转车头,在颜筱惊疑不安的眼神中回头望了她一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爸现在在医院抢救,脑中风。”

  颜筱呆住,她不懂这些医学术语,但好歹也曾在医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在医院陪着母亲时,就曾听医生提起一个患了脑溢血的患者,恢复期脑中风再发但却抢救无效的病例。脑中风的死亡率高是公认的,如果楚父有什么不测,颜筱不敢往下想。

  夜里的A市,车流没了白天的繁忙,楚昊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往医院,平时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便赶到了。

  将车在医院外的停车场停妥,楚昊拉着颜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二楼的手术室,“手术中”的灯亮着,手术室外都是今晚参加寿宴的宾客,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脸色凝重。

  苏离扶着楚母坐在长椅上,楚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苏离低声安慰着。

  因为太过沉浸在悲痛中的缘故,楚母没有注意到楚昊和颜筱的到来。

  其他人看到了相携而来的楚昊和颜筱,却只是冷漠地背转身去,但眼底的指责与不谅解却不加丝毫的掩饰。

  那样赤裸裸的指责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入心底,颜筱心里为楚昊难受,却什么也无法做,只能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无言地安慰。

  尽管脚步有些沉重,但楚昊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起伏,仅是冷静地望了众人一眼后,视线落在背倚着墙边,紧闭着双眼的袁飞,冷静克制地开口:“现在情况怎么样?”

  楚昊清冷的嗓音让楚母从悲痛中稍稍回神,抬头在泪水迷蒙中满是责备之意地望向楚昊,嗓音因为哭泣有些沙哑的干涩,还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嘶吼:“你还来干什么?你还管他怎么样?把你爸气死了不就正合你意了吗?你要干嘛、要娶谁不正好随你意了吗?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随他一起去算了,到时你爱干嘛就干嘛!”

  楚昊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已经将眸底的情绪掩饰而去,冷静开口:“妈,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不想和您吵,我只想知道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等着准备后事!”楚母说完又抑制不住哭了起来。

  “伯母,您别说泄气话嘛,伯父会好起来的。”苏离皱眉安慰道。

  袁飞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楚昊身上,却身形未动,“还在抢救中,情况不乐观,医生说……家属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楚昊平静地点点头,但紧握着颜筱的手掌却无意识地收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颜筱担忧地抬头望向他,轻声安慰,“伯父不会有事的。”

  出口的话语很无力,但此情此景除了这些空洞的安慰外她什么也做不了,被紧握的手几乎要被捏碎,她明白他此刻心底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却无法为他排解半分,只能默默地在他身边陪着他。

  轻柔的嗓音让楚昊稍稍回神,低头望了眼颜筱被握得已泛白的手,眸底掠过一丝自责,松了些力道,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双眸紧盯着手术室的门不语。

  楚母也冷静了下来,只是倚着苏离低声哭泣,没有再出声指责。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手术中”的灯依然安静地亮着,走廊里除了楚母压抑的哽咽只余下偶尔穿堂而过的风声。

  这几天天气已开始转冷,冷空气南下,夜里的寒风从敞开着的阳台袭涌而来,让本就沉冷的长廊更添萧瑟。

  颜筱只是静静地坐在楚昊身边,任由他紧握着手没有说话,他此刻的心情她理解,她也经历过这种漫长的等待,那种心里的煎熬即使事隔多年依然清晰可感。

  当年母亲最后一次进手术室时,也是在这样微冷的漫长夜里,空荡的长廊里,陪伴着她的只有微黄的灯光及襁褓中的苗苗,那样无助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果,因为所有的不确定性,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       ◎       ◎

  三个小时悄无声息地流逝而去,手术室内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也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会结束,楚昊将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的众人劝了回去。

  知道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众人留下了些安慰的话也稀稀落落地散去,整个走廊里除了楚昊和颜筱,便只有执意留下陪着楚母的苏离及袁飞。

  手术室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楚昊动也不动地盯着手术室望了好一会,狠狠将眼睛闭了闭后,起身走了出去。

  颜筱有些出神地望着他在灯光下莫名有些苍凉的身影,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犹豫了会后,还是放心不下起身跟了出去。

  下了楼却没看到楚昊的身影,夜深露重,寒风有些凛冽,颜筱却丝毫不觉得冷,只是有些急切地寻找楚昊,像无头苍蝇般在大楼附近绕了圈,终于在小花园里看到了侧对着她倚在长椅旁的楚昊。

  楚昊一手撑着身后的椅背,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仰着头凝望着漆黑的天幕,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晕开一层缥缈的疏离。

  颜筱走了过去,在他身侧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楚昊,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伯父一定……”紧紧抱着他,颜筱试图寻找最恰当的措辞。

  但话还没说完,楚昊已突然伸手将她扯向胸前,微凉的唇急掠而下,竭尽全力般地吻住了她。他将她整个紧紧地收在怀中,箍在腰侧的手勒得她生疼却恍然未觉,只是近乎疯狂地掠夺着她唇内的一切。

  他此时心底压抑着的痛楚,毫无保留地透过抵死纠缠的唇舌传递而来,颜筱唯一能做的仅是紧紧地抱着他,尽力回应他的索取,无声无息地与他一起承受那无法言明的伤。

  良久,楚昊才慢慢离开她的唇,将她的头轻轻压在胸前不说话。

  颜筱想要抬头,楚昊却伸手制止了她,“别看!”

  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颜筱不再挣扎,静静地任由他搂着,他的骄傲不容许任何人窥见他的脆弱,她只是成全他的骄傲。

  “当年那么艰难才将他救了回来,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的心力,才将他的身体调理得有点起色,如果他……”楚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搂紧了她。

  “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除了这样的安慰,她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那这便永远成了楚昊心底挥之不去的枷锁,只希望,他真的没事……

  颜筱陪楚昊在小花园里坐了会后才与他一同回去,出现在人前的楚昊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克制,方才的失控仿佛只是错觉。

  手术还没结束,楚母哭得几乎虚脱却执意不肯先去休息,睁着哭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手术室门口。

  走廊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近乎窒息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著「吱呀”的一声门响,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医生,手术结果怎么样?”医生刚出现在门口,楚母便率先上前去急切问道。

  看着手术室的门开启,楚昊仅是淡淡扫了眼,神色平静,但握着颜筱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泄露了他此刻隐忍的紧张。

  颜筱抬头朝他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前。

  医生尚未开口,但凝重的神色让众人心底弥漫的不安越加沉重。

  “医生?”望着医生神色凝重地扫过众人,楚昊皱眉开口,握着颜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地紧了紧。

  医生往众人扫了眼后,视线落在楚昊身上,缓缓开口:“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非常不乐观,现在还在昏迷中,先送入加护病房二十四小时观察,医院还需研究下一步手术方案,但手术成功率不高,希望家属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并没有让大家心底弥漫的沉重感因此而消散,反而忧心更重。

  楚母因为情绪不稳,一时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被送进了急诊室,所幸只是情绪不稳所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住院一天便慢慢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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