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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天下归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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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3:26

     第十章 我太美!
     更新时间:2013-6-29 12:05:03 本章字数:5854

    电光火石一瞬间。爱殢殩獍
    几乎容楚刚感觉到一点刺痛,太史阑的刺尖已经收回袖子。
    幸亏人间刺,比寻常三棱刺要粗短得多。
    随即她好整以暇地抓回内裤包袱,塞在披风内,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顺手还在容楚袖子上擦擦手指,才大步走回。
    回头正好迎上面色焦灼的邰柏兄弟俩,俩人看看容楚,觉得晋国公似乎有点愣神的模样,又不敢问容楚,都回头看太史阑。
    太史阑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哦,我太美,他惊艳。”
    “……”
    邰柏兄弟一个踉跄……
    太史阑走出几步,回头,容楚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和问候的邰氏兄弟答话,果然已经忘记了她刚才的动作言语,太史阑却暗暗心惊——她记得邰世竹中“

遗忘”招的时候,愣了好久才回神,之后思维也很缓慢,而且邰世竹还没被刺尖直接刺中。
    而眼前这人,中招后只刹那迷茫,随即转回现实,思维流畅丝毫不受影响,如果不是她抽手快,说不准还会被他发现不对。
    很可怕的反应力。
    太史阑立即把容楚列入“暂时尽量回避”名单。
    邰世竹已经远远逃了开去,连带那些今晚有份杀邰世兰的女人们,都眼神惊恐,避鬼一样避开她。
    太史阑没有继续追过去,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不能动用人间刺,何况“邰世兰”还“活着”。贸然指证邰世竹,根本占不了上风。
    那边容楚在邰氏兄弟的解释陪同下,再次返回前厅,太史阑感觉到自从那一刺后,容楚再没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
    果然,中“遗忘”之后,是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
    她没有看到。
    背身而去的容楚,忽然张开手掌,看了看自己掌心。
    玉白的掌心,一点细微印痕,鲜红如血。
    随即他笑了笑。
    意味深长。
    ==
    容楚离开,邰柏急于跟去前厅相陪,狠狠瞪了邰世竹一眼,匆匆离去,邰世竹僵立当地,脸色死灰,知道今天自己的奇怪举动,要想解释清楚不知得费多

大劲儿。
    随即她脸色又变了。
    对面,太史阑忽然从袖子里掏出根点翠琉璃八宝金钗,邰世竹一看就认得,正是自己安排人塞在邰世涛袖子里,准备用来栽赃的首饰。
    此刻这东西以这种方式拿出来,邰世竹立即知道,计策被识破了。
    各房少爷小姐此刻都在,远处邰家续弦夫人也带了人匆匆赶来,邰世竹见援兵将到,己方人数众多,松了口气,正要开口。
    太史阑拈着那昂贵的首饰,面无表情看了看,突然手一松。
    金钗落地,黄金钗尖夺地一声微响,插在了泥地上。
    太史阑的靴子,缓缓地踩了上去。
    碾、磨。
    四面无声,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太史阑的脚底,靴跟决绝而缓慢地转动,琉璃珍珠在靴底发出细微的格格碎裂声,一点点翠绿和银白的粉末,从靴沿挤

压出来,洒在黧黑的土地上。
    四面人的脸色,也惨绿银白,邰世竹的脸色尤其精彩——这金钗,出自京城“扶绿轩”。扶绿轩是皇家特供首饰店,首饰专供宫中及王公亲眷,轻易不接

外客活计,是京城闺秀的身份象征,谁得了一支“扶绿轩”的首饰,足可以炫耀数年,因此这钗对她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珍品,若不是为了一举扳倒邰氏姐弟

,她哪里舍得拿出来。
    她拿出这金钗,从没想过拿不回来,没想到对方一个动作,便让她一败涂地。
    众人一晚惊悚,此时注意力又被太史阑的动作吸引,只顾着盯着粉碎的簪子看,邰世涛却盯着太史阑的靴子。
    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姐姐让他避到外间,然后换了衣服出来,他当时心焦如焚没有多想,此刻才记起,姐姐原先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男装?
    太史阑换穿了邰世兰放在床上的披风,却没法换鞋子,她注意到邰世涛怪异的眼光,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本来她就没打算把西贝货长久做下去。
    好半晌之后,太史阑松开脚,地上,琉璃珍珠粉末和泥土搅合在一起,现在这根价值万金的首饰,神仙前来也无法恢复了。
    太史阑毫无表情,就像踩死只蚂蚁一般无所谓,从那堆彩泥上跨过,扬长而去。
    一言不发,却极致轻蔑。
    留下一堆“兄弟姐妹”,张大嘴,喝着晚间呛人的凉风。
    ==
    太史阑觉得,有邰世涛这样一个“弟弟”,有时确实是件不错的事儿。
    “姐姐!我扶你去庵堂!”邰世涛逃离一劫,又小小出了气,心情雀跃,殷勤地跟上来,给太史阑指出了去庵堂的方向。
    挺好,省了她连“自己庵堂”都不知道怎么走,露出马脚。
    “那是后宅,你去做什么。”太史阑一句话便堵回了他,他留下还有用呢。
    果然,她没走出多远,便见邰林匆匆赶回,此刻事情过去,连同邰世竹姐妹们在内,都已经发觉这个“邰世兰”的奇异之处,随即便听见邰世涛扯着嗓门

,和一堆人吵架。
    “她突然短发?她头发是世竹姐姐带人烧剪了的!”
    “声音不对?世竹姐姐给世兰姐姐灌了辣椒水!”
    “表现不同?世竹姐姐欺负世兰姐姐,她当然要反抗,你们刚才都看见了的,她还试图诬赖我们!”
    邰世涛的大嗓门,连同邰世竹等人又气又恨的“胡说!乱扯!混账!”之类的尖声喝骂纠缠在一起,火光跃动下有人青面獠牙,有人气急败坏,有人事不

关已,有人满面疑惑……而太史阑,早已走得远了。
    ==
    太史阑站在庵堂的门槛上,环目四顾,皱了皱眉。
    这破败陈旧的房子,就是邰世兰的居所?
    邰府处处豪奢,对这邰家小姐却实在苛刻。
    太史阑跨进门,房间里一床一榻一几,比正统尼姑的住处还简单。
    太史阑打算在这里休息一阵,等事端平息,护卫散去,就逃之夭夭。
    她的小皮箱因为太扎眼,没带在身边,藏在安州城外一个破旧的土地龛里,她出了安州,取了行李,便换个地方四海浪荡去。
    太史阑不算很有野心的人,绝对不像一般穿越客一般,雄心壮志,或要翻动天下,或要以现代科技推动古代生产力和历史进程,但她有个毛病,她不喜欢

屈居人下。
    她是个连下铺都不肯睡的家伙,更不要提呆在死气沉沉府邸里,见谁都行礼,动不动就请安。
    把床上被单掀掉,太史阑往褥子上一倒,砰一声撞在枕头上,隐约听见嘎吱一响。
    太史阑手一翻,摸了摸坚硬的枕头,摸到底部有条缝隙,她立即抱起枕头,往地下一摔。
    枕头四分五裂,滚出一个小盒子,黄金盒盖,珠玉镶嵌,十分华贵,和这破败的庵堂很不搭调。
    盒子没有密封,盒盖落地便打开,里面散出一些纸张。
    太史阑拿起来看看,不过是一些闺阁诗词之类的玩意,太史阑向来是个好奇心不重的人,随意翻看几张,便要丢在一边,忽然发现几张碎纸,其中一角纸

下方一款印记,让她微微一怔,她想了想,伸出手,按在那堆碎纸上。
    碎纸慢慢复原,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笺,信笺上有暗金色的印记,形状奇异,龙鳞、马身、羽冠、浑身火光缠绕,太史阑觉得很像《山海经

》中说的能食龙脑、为麒麟祖宗的“犼”。难道这个异世也有《山海经》?
    但她奇怪的不是这个山海经异兽标记,而是这个标记本身,好像在哪看过,而且就在最近。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穿越到这里不过短短几

天,一路避人而行,怎么可能见过这样古怪的纹饰?
    想不出来只好不再想,翻翻纸笺,这张压印着犼的纸,不是邰世兰的闺阁诗词,而是一封信。
    信没有抬头和落款,内容也残缺不全,只看见寥寥几句,“……卿今日委屈,为吾不惜跻身于泱泱宫廷,他日吾定当以千百倍情意相报……无需担忧,自

会嘱咐宫中有司,免却侍寝之召……”
    太史阑眉头一皱。
    难道邰世兰的进宫不是那么简单。而是为人做内应去了?看样子对方还是她的情人,不然何以说“情意相报”,又说要打招呼免侍寝?但这话也说得怪,

皇宫是什么地方?向来有进无出,这人说话的口气,却好像算定邰世兰将来要出宫。他凭什么这么说?
    可以给宫中打招呼,免却邰世兰的侍寝,这人地位只怕也不低,京畿重地,天子近臣?
    邰世兰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太史阑将信纸一折,本想原样放回盒子,忽然心中一动,将信纸贴身塞在了自己的内袋里。
    她又翻了翻其余的东西,有几篇邰世兰的手稿,详细叙述了她和姐妹们的恩怨,提到当初她替邰世竹展示才艺,成功帮她吸引如意郎君,还提到当初宫中

来安州选妃,原本宫中看中的是邰世竹,不知怎的,邰世竹邀她出去上了一趟香,人选就变成了她,以及和姐妹们一起赏菊,之后便莫名患了难以启齿的怪病

之类的事。
    邰世兰语气中满是怨愤和疑惑,却从不提当面质问邰世竹或查找真相,太史阑想起邰世竹对她的评价,心想这女人果然软弱,明知事情有诈,却根本没有

勇气去对质或报复。
    光有智慧,没有勇气,依旧无法在这倾轧不断的社会立足。
    忙碌了半夜,太史阑也累了,听得府中还没安静下来,便躺了下来,她并不相信此刻邰世竹等人会再次下手,好歹也会等到白天再说。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间,她忽然感觉到有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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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4:01
     第十一章 欢天喜地未婚妻
     更新时间:2013-6-29 12:05:03 本章字数:4246

    有人接近——那纯粹是一种感觉。爱殢殩獍四面毫无声息,窒息般的安静,她却觉得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很淡,很干净,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味儿

,但那种存在感无比强烈,她闭着眼睛,都好像能感觉到那人的轮廓,先慢慢显现在窗纸上,再清风般从窗中掠进,站到了她的床侧……
    没有呼吸声,没有气息,但那人显然还在,或许他正微微俯身看她,眼神平静浩瀚……他弯下了腰,两人各自有一根发丝相触,极其细微地一动……
    太史阑忽然睁眼,眼睛还没睁开,手中人间刺已经刺出!
    “嗤”一声,刺尖触感疏朗,有点微微的窒涩感,绝对不是刺入肌肤的感觉,随即似乎有人轻笑一声,一道风扑面而过,带点特殊的香气。
    太史阑霍然坐起,环顾四周,空荡荡哪有人影?连门窗都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感觉,仿若一梦。
    她正要追出去,忽然嗅见了一股浓烈刺鼻的气息。
    火油?
    火油的气味刚刚传来,蓬一声庵门外就亮起火光,大片火舌从门缝里卷进来,像无数怪兽伸出的鲜红触手。
    火光映亮太史阑的脸,她脸色冰冷——还是低估了邰世竹那些人的胆量和凶狠,她们竟然真的就在今晚放火杀人!
    火势很快,这间本就破败,堆满木质杂物的庵堂瞬间被大火包围,太史阑正要往外冲,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她霍然回身,还是一切如常,只是眼角

一掠之间,觉得床上似乎有什么不对,但此刻火势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外冲,冲到门边用力一拉门,哗啦一声响,门竟然锁住了!
    太史阑懒得怒骂,一转身向后冲,她记得后面也有门!也许对方还没来得及锁上!
    她还没冲到后堂,轰隆一声,一道横梁倒了下来,这间庵堂全木质结构,年久失修,瞬间倒塌一半,前路难行。
    隐约远处响起“姐姐”的大喊,是邰世涛的声音,但太史阑知道,邰世竹绝对不会让他再次靠近自己,此刻四面大火逼人而来,她的短发瞬间被烤焦,化

为灰尘,被汗黏在额头,一片狼藉,而气管内烟熏火燎,像被无数小刀零碎细割。
    前后无路,上天无门,太史阑却不甘心就死,眼看横梁之后似乎火势不大,只要能冲过横梁也许就有机会逃生,当下毫不犹豫,头一低,腿一蹬,一个助

跑,就准备穿过火势熊熊的横梁!
    她的腿刚刚抬起。
    “呼。”
    上方天窗忽然飞下一条丝索,霍霍一声缠在她腰上,随即她身子一轻,便被人提了上去。
    穿出天窗,风扑面而来,虽然还带着烈火气息,但比起刚才的窒息焦灼,已经舒服了许多,太史阑忍不住大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怔了怔。
    屋顶上,有人盘坐,披一件黑丝披风,着一身浅银便袍,那衣袍比月色清,比云色亮,比玉色洁,比珠色明,同色衣带在风中悠悠散开,让人想起星光灿

烂的银河。
    他肌肤也如云月玉珠,世间难以描述的光润莹洁,一双眸子深深,也似收了这世间云月玉珠琉璃水晶,诸般最美好事物的最美好光彩,看人时似冷似热,

似有情似无情,流眄生波。而红唇如雪地新樱,一线勾魂的红。
    青黑屋顶,如银月色,深红火光腾跃飞舞,或有静,或有动,或暗沉,或绚烂,构成一副艳而凄厉的背景,却夺不了他一分颜色。
    他在哪里,都像在天地中央,目光中央,世人仰首中央。
    太史阑当然认得他,说起来穿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可虽然数次见他,每次都觉得陌生,明明还是这张脸,却又每次都因此惊心。
    他本该在前院继续赴邰家的盛宴,或者已经尽兴回馆,却不想此刻,坐在了这间简陋庵堂的屋顶上,悠然自得地望着她狼狈奔逃于火场,身边居然还有一

几、一壶、一玉杯。
    壶盖已启,杯存残酒,一副自酌方酣景象。
    在她拼命逃生的时候,他就在屋顶上喝酒看火?
    刚才那个风一般闯入她房间的人,是他?
    那眸子此刻闲闲将她望着,并没有松开捆住她腰的丝索,忽然道:“这大火很好看。”
    太史阑哼了一声,心想装叉的人最恶心。
    “看来你也很赞同。”容楚俯下脸看着她,手一抖,太史阑立即觉得立足不稳,一个倒仰又栽了下去,这回一落就是将近三尺,容楚手一收,绷地一声她

被悠悠倒吊在火场上方。
    底下火场的热气,蓬一下扑到她脸上。
    “混账!”太史阑冷眼上翻,盯住容楚——这家伙神经病?虐待狂?
    容楚饶有兴致看她,这女子好玩,这种时候居然不怒也不怕,看过来那睥睨眼神,倒像倒吊在火场上的是他。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所以先让你清醒一下。”容楚笑得毫不在意,把手掌往她面前一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呢?”
    太史阑勉力抬头,烟熏火燎连连咳嗽,哪里看得清那所谓伤口,心里却知道,东窗事发了。
    “遗忘”不是应该彻底遗忘吗?对邰世竹等人都极其有效,为什么他能发觉?
    “不知道!”她答得干脆,死赖到底。
    “哦?是吗?”容楚轻笑,手微微一松。
    太史阑顿时唰地落了下去,却在落下一尺后,身子一紧,再次被提住,这时她离底下的火更近,近到偶尔腾起的火苗已经快要触及她的脸,烟灰腾腾散开

,呛进她的气管,咽喉如被火烫般疼痛。
    “现在知道吗?”上方的声音悠悠传来。
    太史阑抿唇,一言不发,容楚微笑着,他看出这女子倔强,小小地施点手段,只要她服软,自然立刻要救上来。
    然而他一探头,眼神一缩。
    倒吊的太史阑忽然伸手一抄,从一旁倾倒的柜子上抄了一把剪刀,也不管那剪刀烫手,勉力一挣,身子一弹,便要去剪吊住自己的丝索。
    容楚立即手一提,太史阑唰一下被吊了上去,手中剪刀碰到梁柱,铿然落地。
    “秘密比命值钱?”容楚皱眉看着脸已经被熏得看不出容貌的太史阑,再次觉得这女子超出了他意料之外。
    太史阑哼了一声,半晌才勉强嘶哑着声音道:“错。”
    “哦?”
    “我永不接受威胁。”太史阑毫不客气撕下他披风一角,擦了擦脸,“屈服于威胁的,都是懦夫,懦夫在这世上,活不下去。”
    “你这论调倒新鲜,”容楚眼神奇异,“但你不接受威胁,会死。”
    “能被威胁,就有被威胁的价值,自然不那么容易死。”太史阑顺手又撕了一块衣襟擦脖子,“不然你为什么救我?难道因为你是善人?你像?”
    “骂得很好。”容楚又盯着她看了半晌,不怒反笑,“值得我威胁,也值得我救,”他懒懒地换了个姿势,一肘撑腿,姿态风流,“既然你不喜欢被威胁

,那我们换个方式,我们来商量……”
    太史阑想着该扯个什么谎来骗过这只看起来很好骗其实绝对难搞的家伙呢,忽然听见他道:“商量一下,我千辛万苦救你出火场,你欢天喜地做我未婚妻

,如何?”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4:40
    第十二章 幺鸡VS国公
     更新时间:2013-6-29 12:05:04 本章字数:5404

    “……”
    太史阑盯着他。爱殢殩獍
    辛苦。
    当真好辛苦,又要喝酒,又要看火,又要选角度卖脸,还要玩吊人锻炼臂力。
    欢喜。
    确实好欢喜,被隔岸观火,被火场倒吊,被威胁恐吓,被刑讯逼供。
    见过把人倒吊在火场上,漫不经心,半商量半威胁地求婚的?
    他一定有本字典,上门专门去掉了“无耻”“卑鄙”之类的字眼。
    “咔嚓”一声,火烧垮了最后一根横梁,半边屋顶塌了下来,最近的位置就在容楚身后三尺,容楚看都没看一眼,脸探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太史阑,“

怎么,这事儿也打算以死抗争?”
    “成。”
    他话音未落,太史阑已经回答,干脆得让容楚也怔了怔。
    随即他展眉一笑,手一收,太史阑身子一轻,已经随着他飞出起火的屋顶。
    火场外的人见火大,已经放弃救人,忽然看见深黑夜色里,有两人飞越苍穹。
    人们都仰头去看,却只见银光如流星惊虹,跨越火舌腾舞的火场,再落地时,已经是衣袂飘举,风神卓越的容楚。
    当然,任何人身边有个乌漆抹黑,头发七零八落如狗啃的参照物太史阑,都会显得越发流光溢彩,气定神闲的。
    邰世竹脸色又变了,她算准今晚看似风波不断不宜动手,其实才是最好机会,越是不可能的境地,做出的事越让人没有防备,只是万万没想到,已经离府

的晋国公,竟然又回来了。
    太史阑漠然瞟了邰世竹一眼,看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未婚妻。”容楚在她耳边低语,“这府里似乎不那么安静,需要去为夫的别馆住吗?”
    太史阑更加漠然地瞟他一眼,“你谁?”
    “你要赖账?”容楚微微愕然。
    “我从不赖账。”太史阑自顾自向前走,“但我答应做你未婚妻,代表我承认你是我未婚夫?”
    “不代表?”容楚眉毛微微挑起。
    “不代表。”太史阑点头。
    “哦?”容楚的神情渐渐有了兴味,“那什么样的男人,是你倾慕的?”
    太史阑注意到他始终没有称呼自己为邰小姐,这个男人,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
    “我喜欢……”太史阑眯着眼,想到自己的爱宠幺鸡,神情难得有了一分柔和,“雪白的毛……”
    一堆赶来接应的国公府护卫,瞅了瞅国公乌亮如缎的长发……
    “跑得快的时候,泛出淡淡的银蓝色光芒,像日光反射下的冰雪……”
    一堆护卫瞄瞄国公飞舞在空中的乌发,极黑的色泽,月光映射呈现幽蓝色泽,呃……离淡淡银蓝,日光反射下的冰雪还有点距离……
    “狮鼻阔口,牙齿锋利……”
    护卫们瞅瞅主子,鼻如悬胆,好像比狮鼻子要秀气些?唇色轻红,似乎不够阔?牙齿……呃,主子嘴抿那么紧干啥?
    “健壮四肢,弹跳有力,一敲后腿,便会撒欢……”
    护卫们瞅瞅主子,健壮四肢……修长也算得上吧?主子颀长秀致,但绝没有女气,正是最精致招眼的那种体型。弹跳有力,轻功也算弹跳吧?一敲后腿…

…后腿……
    一个傻兮兮的小护卫,忽然下意识伸手去摸容楚的腿……
    “呼啦”一声,容楚忽然用披风卷住了身子,飞起的披风角,将那冒失的小护卫卷得远远地跌了出去……
    护卫们齐齐“咝”了一声,看容楚的眼神有点同情。
    不怪主子发飙啊,咱确实差得有点远啊……
    话说回来,这位邰姑娘,喜好还真是独特。
    呵呵真独特。
    太史阑才不管容楚的脸色,回身看看已经烧毁的庵堂,忽然决定,不走了。
    作为一个熟练《战神3》《侠盗猎魔》之类出名血腥暴力游戏的女玩家,太史阑一向觉得,现代那世最坑爹的就是被困在研究所,只能靠网络虚拟游戏来模

拟刺激生活,如今好容易穿越一回,暂时又无处可去,不如干脆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呆一阵,便当先体验一回艰危异世生活,增加点经验值技能值,以后才

好升级打怪杀BOSS。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进入了容楚的视线,偏偏她觉得,靠近容楚,才是世上最危险的事,和容楚的别馆比起来,说不定还是呆在邰家自由点。
    “世兰……”今晚很忙碌的邰氏兄弟又赶了来,邰柏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太史阑双手抱胸,看着已经烧成白地的庵堂,此时那些小厮才开始积极救火,而远处,后宅拱门处,一群人影影绰绰站在黑暗里,隐约就有邰

世竹的身形。
    “我没地方住了。”她对着邰世竹的方向,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果然换来对方惊恐的眼神和不安的骚动。
    “您给安排个住处?”看似询问,实则肯定,她一指邰世竹,“就住妹妹那里,反正妹夫睡前宅,我和妹妹睡她的旧居,等庵堂修好再搬回。”
    “也好。”邰柏颔首,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他没拒绝的理由,只是……
    他再次狐疑地看了太史阑一眼。
    女儿的性子……好像突然改变了很多,以前再没有这般决断,甚至还带几分睥睨的气度,看人时的眼神,像高而远的冰山上,月的光影和雾的寒气,远远

俯射。
    细看太史阑的容貌,他忽然也觉得一阵迷糊,女儿是从宫中回来的,皇家的人身份有别,回来的时候他带全体家小隔帘跪接,之后直接送到已经建好的庵

堂,庵堂在后院,又是清修之地,不得传召他也不能随意进入,所以算起来,连同女儿入宫那两年,他也有将近三年没有看见女儿了。
    此时看太史阑,相貌是大略不错的,但除此之外,其余都似乎不对的。
    也许……宫中是最黑暗,倾轧最激烈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呆两年,换谁都会脱胎换骨吧?
    邰柏怀疑归怀疑,但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可能想到,女儿真的已经光明正大换了人。
    丫鬟匆匆前去通报邰世竹,她将有个新同居者,隐约那边月洞门传来一声尖叫,随即邰世竹不顾一切奔了来,扑到邰柏面前,“爹爹,不要!”
    邰柏一手挽住了她,神情温和,“竹儿,怎么了?”
    太史阑冷眼看着——邰大人对两个女儿态度可真是泾渭分明,瞧这语气,温柔得快滴水了。
    “我不要和……”邰世竹稍稍镇定了点,眼珠乱转要找借口拒绝太史阑的同住,还没想好理由,太史阑已经上前一步。
    “不愿意和我住?”
    邰世兰怔怔看着她,眼前似乎还是以往那个任她欺负算计从不反抗的姐姐,但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现在的这个人,冷峻、干脆、直接、简练,每句话都

像在敲榔头,一敲便让人心尖铿然一声,火花四溅。
    “我……”
    “因为你会杀我?”
    “你……”伶牙俐齿的邰世竹开始口吃。
    “或者我会杀你?”
    “啊……”邰世竹倒想说是,但众目睽睽之下,这句话哪里能出口?
    “那还废话什么。”太史阑一挥手,完结了这次的对话。
    气氛沉静,人人盯着太史阑的眼神诡异。
    太史阑满不在乎,她才不会努力扮成另一个人,她就是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困了,要睡觉。”她伸个懒腰,当先向后宅走,路过一直似笑非笑看她的容楚身边时,看这家伙还是一副饶有兴致不想离开模样,淡淡道,“哦,还

有一点,我喜欢的那个,睡觉睡我床底,半夜给我暖脚——你要学么?”
    容楚:“……”
    ==
    尊贵的国公终于走了,临行前对太史阑似笑非笑点了点自己嘴唇,用口型道:“等我暖脚……”引得后宅拱门前偷看的邰家小姐们一阵惊艳地倒抽气,太

史阑瞟瞟那倾倒南齐的红唇,心想还不如幺鸡的大嘴好看。
    容楚走得很潇洒很放心——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就会再见的。
    太史阑目送他离开,才注意到自己手中一直抓着容楚的衣服碎片,她正要扔掉,忽然手一顿,随即将那一角布料,又凑到眼前看了看。
    衣角上,隐约有一点暗金色的纹饰图案,眼熟,不过图案不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
    太史阑望着容楚背影,眼神微眯,有点冷。
    随即她随手抛了布片。
    她向邰世竹走去。
    表情也很潇洒很放心。
    她潇洒而放心地,开始了和邰世竹的短暂同居生活。
    以及在邰家的魔王觉醒生涯……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4:50
    第十三章 邰家新魔王
     更新时间:2013-6-29 12:05:04 本章字数:4691

    第一晚。爱殢殩獍
    邰世竹脸色惨白,勉强撑着,带着太史阑回她居住的“听竹轩”,首先要求太史阑住在偏厢。
    被拒绝。
    “不喜欢。”太史阑说。
    随即邰世竹要求太史阑和她分床睡。
    被拒绝。
    “没必要。”太史阑说。
    邰世竹屏息、咬牙、握拳、眼冒金星半晌,要求侍女进屋睡在脚踏上。
    被拒绝。
    “打呼,吵。”太史阑说。
    邰世竹想尖叫,想骂人,想奔出屋永不回来,想用案上的细瓷美人觚将眼前这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女僵尸砸碎。
    但她不敢。
    从面前的人“死而复生”之后,她就开始害怕,亲眼再次看见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心中怀疑,那种恐惧也让人浑身瑟缩。
    “死而复生”的人展现出来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凶恶,更让她凉到心底,不敢轻举妄动。
    邰世竹吸气,握拳,望天三秒,默不作声去亲自铺床,铺了两个被褥,故意挪得很开,自己准备往外面那个被窝里钻。
    一只手把她拎了出来。
    太史阑自小热爱运动,锻炼凶猛,所以身轻体健,力气充足。拎起轻盈的邰世竹,和拎小鸡似的。
    她拎着邰世竹,盯着她的眼睛,邰世竹被她永远毫不躲闪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垂下眼睛,连质问都忘记。
    太史阑看她半眼,手一甩。
    邰世竹砰一声跌在床前地上。
    她痛得尖叫,等到好容易在侍女搀扶下爬起来,太史阑已经钻入了她的那个被窝,顺手把邰世竹的被褥给掀在了地上。
    邰世竹手撑在地上,望着床上那个睡得平平展展占据了所有位置的女人,愤怒得浑身发颤。
    她肯和这女人同睡已经万般委屈,没想到这女人真是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竟然是要把她这主人赶下床。
    “你——”
    “你有狐臭。”太史阑翻个身,啪一声扔出了邰世竹的枕头,从榻边书柜里抽出几本书,揉巴揉巴,枕上。
    邰世竹白眼上翻,差点没厥过去。
    她的费尽苦心搜来的孤本!原本是听说晋国公来安州,打听到他喜欢各种孤本典籍,寻了好多人,花了不少私房银子得来,就为了有机会以这样风雅又珍

贵的礼物来吸引晋国公注意,好为自己正准备捐官的夫君在朝中觅个好差使。
    现在竟然被这女人揉烂了当枕头!
    人愤怒到了极致就会忘记畏惧,邰世竹呼哧呼哧喘气半天,渐渐冷静下来。
    她抬眼看看床上睡得安稳,鼻息沉沉的太史阑,眼神也慢慢沉了下来,随即一言不发,抱着枕头,睡在了一边的短榻上。
    她在榻上大睁眼睛,仰面直直躺着,心中盘算着,等下杀了她,该让外头哪位丫鬟做替罪羊呢……
    太史阑一动不动,好像丝毫不关心她是什么打算和心情。
    此时已近黎明,月光微斜过纱笼,照亮一个人拖得长长的影子,慢慢从短榻上移动下来……赤足踩在冰冷的砖地……无声靠近床边……张开的五指……霍

然下掐!
    “啊……”
    一声短促的低呼,却不是太史阑的。
    邰世竹的身形,凝在了床边,月色下她披头散发,还维持着五指张开下掐的造型,气质风神,神似女鬼。
    只是眼神呆滞,一片空白。
    床上,太史阑已经转了过来,手中人间刺,银白的刺尖光泽闪亮。
    邰世竹还沉浸在“遗忘”中。
    太史阑忽然一挥手,“啪!”狠狠一巴掌煽在她脸上。
    巴掌声清脆,力道凶猛得不能再凶猛,邰世竹脸上顿时浮起五根鲜明的指印,她晃了晃,眼神依旧茫然,好一会才转身,摸着脸回自己床去了。
    太史阑躺倒,继续睡。直到天亮的时候被一声尖叫惊醒,她睁开眼,就看见邰世竹惊恐地盯着她,又惊恐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肿起的脸,颤声道:“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回事……”
    或许她还想问更多,但迎上太史阑冷峻淡定的眼神,便什么话都忘了。
    太史阑起身,将被子拉平,直到一丝褶皱都没有,才离开床铺,在柜子里翻翻,翻出唯一一件黑色棉质没有绣花缀珠的外裳,嗤啦一声撕掉嫌长的袖子,

穿上身,又寻了双新的软底便鞋套上,在原地蹦了两蹦,满意地点点头。
    邰世竹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史阑主人翁一般选用她的东西,直到太史阑忙完,淡定地走过她身边,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谁打了我,是不是你!”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
    邰世竹惊得往后一蹦。
    太史阑五指分开,在她眼前一晃,又指指她的脸,随即推开她,出门晨练去了。
    邰世竹傻傻地站在原地,摸摸脸,看看镜子,想想太史阑最后的动作,好半天才明白——
    太史阑是在叫她比指印!
    邰世竹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嚣张的女人!
    ==
    这一天。
    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事。
    事件一:太史阑绕后院人工湖跑步,遭遇不明身份人士接近,试图将她引到湖边。
    结果:那不明人士自己滑到了水里,太史阑蹲在湖边认真研究了她十秒泳姿,开始呼救,随即走开。
    事件二:她跑到一半,忽然被人拦住,说前头开花圃,请她绕道,于是她便绕道了,绕到了假山园,里面一座假山突然崩塌。
    结果:太史阑安然从假山园出来,随即有人疑惑地进去看,发现所有的假山都完好无缺,万份诧异,忍不住走到那动了手脚的假山下查看,正在此时,假

山塌了。
    事件三:两件事发生后,有人传话说夫人请她去喝茶,她去了,茶水很香,夫人赠她茶包。
    结果:把茶包送给她的嬷嬷忽然表情呆滞,随即大声说这茶下了药,中的人虽然不会死,但会慢慢失去神智,变成白痴。夫人大怒,不待嬷嬷说完,将她

拖出去杖毙。随即厚葬了自己这位跟随了二十年,从娘家带来的硕果仅存的乳母。博众人一致赞誉夫人赏罚分明,慈爱大度。
    太史阑也点头表示赞同,并在夫人那里,吃完了所有的点心。
    ……
    当晚她安睡,很多人不得安睡。
    ==
    第三天。
    第三天平安无事,府中小姐们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怏怏地毫无生气,太史阑屡次平安诡异地渡劫,让这些原本满怀信心的女人们也开始不安,府里的流言

渐渐开始往神鬼志异的方向发展,最新说法是说邰世兰借尸还魂,现在的邰世兰,已经不是原先那个。
    想象力很丰富,谁说古人都笨蛋?太史阑想。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小姐们安分的原因一方面是屡屡受挫,需要时间沉淀及另寻他法,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邰府中接到帖子。
    三日后晋国公回京,安州府为晋国公饯行,正逢“二月二龙抬头”,特办系列游乐活动以助兴,其中便有邀请诸府小姐齐聚安州鹿鸣山,“花潮斗艳”。
    ------题外话------
    还有没有人不知道邰字的读音?TAI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5:20
    第十四章 谁要亡我,我必灭他!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5 本章字数:6915

    每年安州在二月二龙头节都有诸多庆祝活动,今年晋国公在,更是隆而重之的盛会,听说今年二月二,不仅有女子参与的“花潮斗艳”,安州各家府邸的

少爷们也要比试文武之艺,所以不仅各家闺秀卯足了劲儿要大出风头,少爷们最近也忙着寻西席,帮着做些绝妙好辞,好一鸣惊人,得晋国公青眼相加。爱殢

殩獍太史阑觉得,大抵晋国公走之前,她们都没心思和她斗了。
    她因此觉得好无聊。
    于是没事就逛逛园子,想着容楚那家伙要滚蛋了,真是最近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逛园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人们都远远躲着,怕一不小心掉湖了或者发疯了啥的。
    对面忽然来了一个人,一路分花拂叶,姿态比她还悠哉,和这满府的忙碌格格不入,太史阑一看,眼神柔和了些。
    是邰世涛。
    对这邰世兰可算是最亲的弟弟,邰府里对她最温暖的少年,太史阑态度也要好得多,“你怎么有空在这逛?”
    “姐姐。”邰世涛也很惊喜,笑呵呵摸了摸脑袋,“夫子说文武之艺,我现在学得也尽够了,现缺的就是阅历和眼界,这得行万里路,看天下景才能完满

,倒不必在乎区区安州一个文武之会。”
    “少爷可是咱们安州第一神童,哪用得着像其余少爷一样临时抱佛脚。”他身边一个侍女抿唇娇笑。
    “墨荷,别这么说,兄弟们听了要笑话。”邰世涛呵斥一声,唇边犹带笑意,看模样很喜欢这个俏丽的侍女。
    太史阑看了那个叫墨荷的丫头一眼,直觉地不喜欢。穿着打扮比普通侍女更出挑也罢了,刚才那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是娇憨无心呢还是有意为之?何况她

眼神闪烁,虽在笑,却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也就单纯的邰世涛看不出来罢了。
    不过太史阑一向不会为路人甲多费心思,她倒对邰世涛口中的“夫子”产生了兴趣,“你这夫子倒有几分见识。”
    “那是。”邰世涛笑得骄傲,随即脸一垮,“不过李夫子并不是我府中西席,是我在外头书馆遇见的先生,人是极好的,又儒雅,又博学,就是每年都要

游历天下大半年,偶尔才来安州看看我。”他附到太史阑耳边,悄悄道,“我原本在兄弟中也是平平,都是得他指点才有今天呢。”
    太史阑看着他脸上崇拜光彩,心中一动,听起来那位李夫子倒像位山野高士,不过这样的人出现在安州,当真是机缘?邰世涛既然原先也资质平平,性子

又不是十分出色,那当初又是凭什么得他青眼呢?
    “姐姐,我新得了一套好书,夫子赠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既然你在,咱们一起。”邰世涛拉着她袖子,献宝似地往他院子走。
    太史阑无可不可地随他走,眼角瞥到墨荷的脸色似乎变了变。
    一直进了邰世涛的院子,进门的时候,太史阑注意到墨荷让小厮都退了出去,她自己跟了进来。
    “姐姐。”邰世涛高兴地去书架上搬书,那套书用缎面盒子装着,纹饰古朴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就是看起来有点重,邰世涛搬得有点吃力。
    太史阑正要上前帮手,一侧身,忽然看见了墨荷。
    这俏丽侍女,立在隔花门下,身姿僵硬,嘴唇紧咬,斑驳的日色映上她的脸,一片紧张的煞白。
    太史阑霍然转身。
    但已经迟了。
    墨荷忽然一抬手,打散自己的发髻,随即将衣裳一扯,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前肌肤,随即以一种少见的迅捷,猛地扑过来,撞翻了书桌上的笔架,哗啦啦

一阵巨响。
    她扑在破碎的笔架上,声音刺耳惊心,“少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少爷,求求你!求求你!”
    邰世涛惊得半转身,维持住取书的姿势不动了,那书匣刚被抽出书架,微微向下倾斜。
    无人看见,有一片淡白细密的粉末,从书匣中散落,正冲着站在下方的邰世涛的口鼻。
    太史阑也没看见,她此时正站在邰世涛身边,眼见他惊得魂飞天外,怕那沉重的书匣掉下来砸到她的脚,便顺手将书匣往上一托,眼睛依旧盯着墨荷。
    书匣回归原位,合拢,那点粉末落在书架边缘,被风吹散。
    ……
    此刻,这不过一个小插曲,是否重要,或可看日后人生河流,会否因此落下一处暗礁,不过真正的浪潮翻涌,大戏迭生,还在眼前。
    “少爷!”墨荷声声凄唤,扑上来死死抓住邰世涛的脚踝,“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们的孩儿!”
    邰世涛瞪大眼睛,太史阑险些喷出来。
    太狗血了吧?
    墨荷一闹,她就反应过来,八成是邰世涛太优秀,邰家其余子弟怕被他压了风头,这是要下手抹黑他了,不过这法子……
    好吧,大户人家,这法子其实很合适。只是她不明白,墨荷要如何证明腹中孩子是邰世涛的呢?狗血的滴血认亲?
    刚才这四周还十分安静,此刻墨荷一闹,就好像天地觉醒,整个邰府又热闹起来了,隐约听得一堆人的脚步声,又往这边来了。
    可怜邰家老爷们,最近靴子底都被地皮磨破了。
    墨荷哭叫几声,确保外头来的人已经听见她的惨叫,立即毫不犹豫,头一低。
    “砰。”
    脑袋撞在梁柱上的声音很脆,太史阑一瞬间想到夏天熟爆了的西瓜。
    等她一低头,西瓜当真熟了。
    太史阑蹲下身,一探她呼吸,忍不住皱起眉头——原来还是有意料之外的事的,她猜得到过程,没猜到结局。墨荷竟然就这么爽快地寻死了。
    决心真大。
    又是“砰”一声,邰世涛也晕了。
    再“砰”一声,门被及时地踹开了。
    三声几乎同时发生,电光火石一瞬间,太史阑只来得及做一件事。
    她将袖子里的人间刺,金色的刺尖,刺入了墨荷的脉门。
    “涛儿!”冲进门来的人,怒吼声惊天动地。
    安州总管,邰家家主邰柏,在外面听见墨荷的惨叫已经脸色铁青,等他匆匆赶到,一眼看见墨荷尸横就地,散开的衣襟还可以看见处处淤痕,顿时怒气便

如洪潮,哗一下暴涌出来。
    他怒目盯着邰世涛,先是一挥手,一个婆子立即过去,摸了摸墨荷的肚子,随即默默对他点点头。
    邰柏浑身一震。
    “你这逆子……你这逆子……”他浑身颤抖,怒目盯着被他霹雳大喝震醒,还一片茫然的邰世涛,“给我拿下!”
    立即有膀大腰圆的小厮上来,胳膊一抄,拎小鸡一样拎起了邰世涛。
    “父亲!父亲!”邰世涛一眼看见墨荷尸体,险些再次晕去,但他拼命咬着下唇,支撑着不肯晕,凄声大叫,“不是我!不是我!她诬赖我!您听我说!

您先听我说——”
    “你这畜生!”邰柏缩在一起的五官都似被怒气撑爆开,“你是不是要说你冤枉?墨荷是你贴身侍女,跟随你多年,好端端地要诬赖你?她都以死明志了

,你还敢赖?”
    太史阑摸摸下巴——确实,这才是这个狗血的计策里,最阴毒最狠辣的地方,按说墨荷一死死无对证,似乎是个蠢招,但此刻“人赃俱获”,任谁都会对

墨荷最后的话深信不疑——最大不过生死,有什么阴谋也要活着才能施展,她都以死指控了,还能有假?
    “爹爹!不是我!不是我!”邰世涛神情凄切,拼命挣扎,两个护卫纹丝不动,任他的指甲在书桌边抓裂,带着殷殷血迹脱落。
    邰柏微有震动,他身边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却忽然幽幽道:“三哥哥,你那墨荷,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前阵子还和我的丫鬟悠儿说,你许诺她会扶她做姨

娘,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儿,你去求爹爹,万无不准,怎么就闹成这样……”他忧心忡忡叹一口气,“听兄弟一声劝,你还是认了吧,一个奴婢,也没什么大不

了的事儿,你这样抵赖着,反倒惹大伯伯更生气,何苦来?”
    “世成!”邰世涛一声怒吼,霍然转头死死盯着那白皙少年,“你胡扯!卑鄙!”
    邰世成冷笑一声,后退一步,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
    “你还有脸骂兄弟!”邰柏怒气更盛,狠狠一挥手,“拖出去!先拖出去打!打到他认为止!然后给我送回衮州庄子上去!我这辈子不要看见他!”
    “是!”两个护卫轰然应一声,拖着邰世涛就向外走,邰世涛挣扎着,抓桌子,抓椅子,抓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却绝望地发现,他什么都抓挠不着。
    一屋子人,无人说话,无人劝解,神情漠然的眼底,依稀可见跳动着幸灾乐祸的光。
    包括自己的亲人。
    小小少年,在这一刻忽然长大——明白世间至亲,原来也未必能予以依靠和信任。
    在无尽的愤怒和绝望里,少年忽然仰头大喊,“娘!姐姐!”
    “别叫了,一个死了,一个也快死了。”邰世成一脸诡笑,俯在邰世涛耳边,轻轻道。
    护卫将邰世涛拖到门边。
    一只手臂,忽然横在了护卫身前。
    太史阑的手。
    她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一方面是等人间刺最后一刺回魂的效用发挥,一方面,是她要这天真少年,看清楚他的家人。
    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但他还要在这里生存,如果始终这么天真无知,也许明年她就可以给他扫墓上青草。
    无情和攻击和冷漠的陷害,是人心造就的冰井,或深堕入渊,或破冰而出。
    没有第二条路。
    “世兰!”邰柏厉喝,“你让开!这不是你管的事!”
    “一群傻叉。”太史阑说。
    “……”
    没人听懂这话的饱满含义,都瞠目看着她。
    太史阑有点遗憾她的骂人没收到震撼效果,更加不高兴地一指地上,“人都没死,瞎咋呼什么?”
    众人回首,赫然看见,地上墨荷竟然睁开了眼睛。
    一时鸦雀无声。
    “没死又怎样?”邰世成冷笑,“难道能颠倒黑白?”
    太史阑不理他,拍拍墨荷的脸,“说话。”
    墨荷呻吟一声,虚弱地转过眼,看住了邰世成,邰世成脸色微微变了,随即冷笑一声。
    太史阑懒得看他一脸笃定的模样,倒是等下他的嘴脸要好好欣赏。
    “五少爷……”墨荷语气轻弱,却字字清晰,“……我听你的话栽赃给三少爷……你放过我的家人好么……”
    ……
    死寂般的静默。
    半晌之后,太史阑仰首,讥诮一笑,过去牵了邰世涛的手,两个护卫想拦,被太史阑冷冷一看,慌忙缩手。
    “世涛。”太史阑声音不高,却很清晰,“你记住。便是亲戚家人,也难免重利、薄义、寡恩、偏狭,不堪依靠。你唯一能靠的,是足够勇敢的你自己。


    邰世涛沉默,良久道:“姐姐教诲,世涛一生不忘。”
    他语气沉缓,面无表情,看来当真和太史阑有了几分相像,先前略有些佝偻的腰也终于挺直,小小少年,此刻满身风华。
    成长,有时或许得等时间慢渡,但更多时候,是在瞬间长大。
    原本一脸难堪,欲待移动脚步的邰柏,停住了脚,脸色发青。
    “就这群坏事都做不利落的草包,争什么魁首龙头?”太史阑牵着邰世涛,在一室或震惊或尴尬或惊恐的目光中,大步而去,留下声音琅琅,响彻天际。
    “谁要亡我,我必灭他!”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5:29
    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6 本章字数:6046

    事情开始得轰轰烈烈,完结得灰头土脸。爱殢殩獍
    没有什么比快死的人证更有力,真相还是那么狗血简单——墨荷是怀了孩子,却是邰家三房五少爷邰世成的,邰世成要她构陷三少,事成后保她全家在府

中谋得好差事,否则就把她卖到窑子,赶走她全家。
    这事一出,被狠狠打了一顿的自然换成邰世成,并且被当即剥夺了名下三处铺子,又被送到衮州别庄,修心养性去了。
    随即三房回家省亲的二小姐邰世梅,也被迅速送回了她那公婆啬刻的婆家。
    邰世梅,就是邰世兰死去那晚,帮邰世竹压住邰世兰的圆脸女子。
    太史阑懒得去管具体的处置,也不让邰世涛去管,她对所有所谓的处置,都很不屑。
    邰世成的伤会好,铺子还有机会拿回,“修心养性”自然也会有“改邪归正”的那一日,正如被送回婆家的邰世梅,虽然被勒令这个二月二不得回来,但

下一个二月二,还是会回来的。
    邰世涛没有表示异议——他现今算是明白了,永远不要指望别人为你主持公道,有本事自己将来一一清算。
    因为这个插曲,那套书终究没有被打开,邰世涛连书房都不进了,倒是开始打包包袱。
    次日,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小仓满,大仓流。
    这一日,撒灰引龙、熏虫避蝎、祭龙王、敬土地、嫁女住春、童子开笔。闺中停针线,恐伤龙目,不洗衣,恐伤龙皮。
    这一日因士庶在郊野游玩,又为挑菜节。
    晨间,家家杀鸡敬祖,煎黍米糕,邰府的公子小姐们哪里还有心思吃喝,将吃食打包,坐了车,浩浩荡荡往鹿鸣山而去。
    太史阑才不打算去,她总觉得那个晋国公是个麻烦吸引体,这种一看就浑身长满心眼的家伙,多半外表玉树临风其实坏得脚底流脓,想要长命百岁就得划

地绝缘。
    她带着邰世涛从后门悄悄溜出去,穿了件南齐女子流行的连帽罩衣遮挡她的头发,两人在街上乱逛,街上却空荡荡的没人影,连店铺都基本关了门,人都

跑鹿鸣山过节看国公去了。
    太史阑有点奇怪,不过庆祝一个节日,不过一个晋国公要走,至于这么万人空巷吗?她却不知道,今日这世家子弟斗诗,大家闺秀斗艳,其实也算是安州

府和晋国公私下达成的利益交换,斗诗胜出的子弟,晋国公将会提携他,答应安州府一个重要的请求,斗艳胜出的女子,则是安州官宦世家给晋国公的“回报

”。
    这并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场玩乐比试,关系到个人前途乃至整个家族甚至安州的前途,不然也不会出现邰世成不惜一切陷害邰世涛的情形,而对安州这些最

高不过四品的官员来说,自家女儿与其做普通官家的主母,还不如做晋国公的妾,别看国公似乎不涉朝政,容家在朝在野的力量,天下谁敢轻忽?攀上容楚,

便是一世坦途。
    这些事,今日参加的人几乎都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太史阑和邰世涛而已。
    “姐姐。”邰世涛很无聊的样子,频频往鹿鸣河方向张望,“今天街上没意思,还不如回府去看看‘神工弩’。”
    “什么神工弩?”太史阑随口问。
    “你没注意到么?”邰世涛兴致勃勃地道,“这据说是晋国公命人研制的新军用弩,机簧力道强劲到可怕,但就是因为太强劲,没有任何箭能够承受那样

的力道,以至于箭射出就会断裂,耗损太大。晋国公因为爹爹管安州军事,以前也是军中工兵出身,这次来安州,也带了一架给爹爹,让他寻此道能手加以改

良。哎哟,神工弩是传说中的东西啊,在兵部也是每架登记造册不得外流的名器!爹爹小心得很,专门在后院隔墙开了个小型练武场试制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别想了。”太史阑听到“晋国公”三个字就皱眉——容楚的东西,少沾为妙。回头看看邰世涛小狗一样坐立不安,干脆一拍他脑

袋,让他跟着人流去玩。邰世涛撒欢奔入人群模样,让太史阑想起往日小白狗幺鸡甩着尾巴偷食堂夜宵的德行。
    “姑娘,可以借十文钱吗?”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问。声音沉潜好听。
    太史阑一怔,回头。
    春光忽然越发浓丽,紫藤和丁香清艳烂漫,街边的玉兰开得灼灼,花托硕大如玉,盛放在那人颊边。
    像一幅画,原本很美,却被匆忙的世人忽略,随即被丹青名手寥寥添上几笔,忽然就鲜活明丽,不容忽视展开眼前。
    他就是那提亮的一笔,立在这处街角的春景里,春便停留在此刻。更奇异的是,这样一个走哪哪添彩的人,却又绝不招眼,那是一种温淡平静的美,如水

墨,如脂玉,如一片柔软的云,刚被天雨洗过。
    太史阑忽然就想起两个字:干净。
    这两个字,在他光辉内敛的容颜里,在他清爽如蓝天的布衣里,在他含笑看过来的眼眸里。
    太史阑忽然想起容楚,诚然美貌,精致而媚,近乎妖孽,而眼前这人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前者是深贝明珠,后者便是山石上未琢的璞玉,美得质朴浑然。
    “姑娘,可以借十文钱吗?”那人见她不回答,又温声问了一句,微微含笑。
    太史阑看看他衣着,朴素干净不算新,但质地不差,不像落魄到十文钱都需要向人索要的人,但一个大男人当街和女人要钱,她心底微微有些鄙视,也没

多问,摸了摸,身上没有铜钱,只有碎银子,便掏出一枚银角子递过去。
    那人却微笑摇头。
    “姑娘,我只要铜钱。”
    太史阑摊摊手,示意没有,那人依旧微笑,微微一躬,转身而去。
    太史阑倒来了兴趣,远远看着,没多久,见他又向一个女子索要铜钱,那女子打扮得妖艳,大约是哪里的妓户,见他生得好看,二话不说答应了,给钱的

时候还摸了摸他掌心,他依旧笑着,质朴而谦虚。
    太史阑见他不仅当街和女人要钱,甚至连妓女的钱也要,不禁皱皱眉,心中恶感更甚。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他笑道:“在下不久便要离开此地,这十文钱怕是日后没机会还给姑娘,所以……先以此物作偿吧。”
    随即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东西,轻轻放在了那女子欲待揩油的掌心。
    那女子低头一看,眼睛直了。
    太史阑也一怔。
    那赫然是一枚金叶子。
    用金叶子换铜钱?这人到底是钱多得烧着了还是大脑有问题?
    那人并不给人多问的机会,转身就走,太史阑想了想,也跟在他身后,眼看他拐了个弯,走入一个巷角。
    这是贫民窟地带,巷子里阴暗寒冷,外头已经是春,这里似乎还停留在冬,一块满是污垢的石头上,睡着个瘦骨支离的少年,少年似乎发着烧,一丝不健

康的红晕,从脸上暗黑的泥垢底透出来。
    那男子将十枚铜钱放在少年身边,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药包,轻轻搁在地下,随即无声走了出去。
    他走到巷子外,似乎心情萧索,仰头长叹了口气,日光洒在他脸上,近乎透明。
    忽然一个声音,冷而静地响起,“你为什么要给他铜钱?”
    太史阑从巷子里的暗影走出来,问。
    男子回首,看见她并没有意外,依然是那坦诚从容的态度,“他每天要上交给这条街的花子老大五文钱,但他病了,完不成,会挨打。”
    “那为什么给十文?”
    “还有五文给他买包子吃。”他微笑,“梨花街第二家王记的包子很好吃,你有空去尝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买包子给他吃?”
    “别看那里没人,等会其余乞丐都会回来。”他丝毫没有不耐烦,平静解释,“看见了,不会给他留下的。”
    “这么同情,为什么不干脆收留他?”太史阑并不因为他的好态度而稍减犀利。
    “他不肯走,说要等人。”他叹气,轻揉眉心,忧愁的姿态又是一种风情,几个路过的女子,都忍不住偷偷瞧他。
    “你有金子,为什么不给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知道的。”他眼神纯净而通透。
    太史阑默然,明白他的意思,这竟是一个细腻的人呢,为一个乞丐也想了那么多,知道给金子反倒可能给那小乞丐带来麻烦,所以不惜当街拦人借钱,用

金叶子换铜钱。
    “你可以在店铺先用金叶子换了铜钱,为什么非要找女人借。”太史阑居然还是不依不饶。
    “这附近的店铺,今天……”他为难地看看四周,“也就剩王记包子铺还开张着,但也找不开金叶子,至于寻找女子……”他微微一笑,“今天街上女子

多,而且女子,总是比较好说话的,除非……”他忽然不说话了,望着太史阑的眼神带着笑意。
    太史阑不做声。
    明知对方的意思是“除非像姑娘你这样不好说话的”,明知他这话,带温柔的批评,试探的调侃、小心的取笑,亲昵而有分寸的放纵,种种般般的细微滋

味,她应该不习惯,应该反感,应该转身就走,不知怎的,看见那人平静而浩瀚的笑意,忽然就心情平和。
    那个人,连阳光路过他身侧都温柔。
    太史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在街角默默相对,二月春风,自墙上的常春藤上穿过,簌簌荡起翠绿的光影,那些影子投射在他眼眸,依稀也是一片醉

人的春意。
    太史阑忽然扬扬头。
    “走。”
    她当先就走,那人怔了怔,举步跟上,一边问,“姑娘,你这是?”
    “王记的包子真的很好?”
    “嗯。”
    “那就尝尝。”
    “好。”
    “有没有酒?我想吃包子下酒。”
    “我知道有个地方酒很好。”
    “那好。”
    “可是……我最后一点金子,用完了。”
    “我请你。”
    他忽然站住了,她也站住,回头,看见他的笑容。
    不是先前谦虚有礼,对谁都一样的温良的笑意,而是一抹奇异的,动人的笑,从唇角慢慢弯起,缓缓染上脸颊,再蔓延到眼底,眼睛里因此落了日色霞光

,渐次点亮,璀璨壮丽,像雨后刹那,一线惊虹,掠过最高的山巅。
    他说:“好。”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5:41
     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7 本章字数:5510

    王记包子铺的包子,城外“迎香”酒馆的酒。爱殢殩獍
    确实是很好的搭配。
    太史阑拎着一纸袋的包子,那男子拎着酒,两个人是一路逛着出城的,太史阑从小到大,一向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正准备一手包子一手酒,酒坛子已经被

男人平静而坚决地提了过去。
    “有男人在的地方,怎好叫女人拎酒坛。”他说。
    太史阑眼睛微眯,想着此刻如果三个死党在,八成要笑得贼兮兮互相拍肩膀,咬耳朵夸一声“天生的绅士”,景横波一定会立即勾住那家伙脖子问人家姓

名年龄工作工资家住哪里是否父母双亡是否没有大姑子小姑子……
    不过太史阑喜欢的却是他包容一切的态度——关键并不在于他帮女士拎酒坛,而是在这男尊女卑,女人抛头露面都难的男权主义社会,他平静接受了一个

女子关于喝酒的邀约。
    此刻他走在她身边,并行,修长的手指扣着酒坛,散逸而出的酒香,不抵他唇边笑意醉人。
    “这里不错。”他指指前方一处茵翠的小山坡,刚被春风抚绿的土地,点缀淡蓝的小花,坡下垂柳依依,和流过的溪水一般线条柔软。
    看起来很配他,像他喜欢的地方。
    太史阑席地坐了下来,以为他不会坐,结果他在她身侧自如坐下,伸直修长的双腿,比她还要惬意。
    纸袋打开来,王记包子铺的包子果然不错。
    皮薄馅大一包油,雪白的褶子因浸润了汤汁而微微透明,一点翠绿的葱花,从精美的褶口探出来。
    太史阑也不让他,慢慢吃了一个,要去拿第二个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
    是他,倾过身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细树枝,剥去了树皮,露出干净的白茬,他用这个做筷子,小心地挑去包子口上的葱花。
    太史阑手一顿。
    她刚才吃第一个包子的时候,对葱花多看了一眼,这样他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葱花?
    他却很专心,抿着唇挑去葱花,此刻两人靠得极近,他半个身子倾在她面前,气息浅浅,并没有现今男子流行的熏香,只有一点极淡的木香,极干净极醇

和的那种,闻起来让人想起冬日里温暖而干燥的木屋,被深红的火堆逼烘出属于千年木质独有的暖香。
    一缕乌发散在他额头,被日光打亮,透过镀成淡金的发丝,看见睫毛纤长,碎光迷离。
    四面忽然太安静。
    鸟不鸣,花轻歇,溪水静谧,风如低吟。
    太史阑没有让,也没脸红。
    “你的名字?”她忽然开口,还是平日语气。
    “李近雪。”他挑去所有葱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意地坐回,答。
    “为什么把所有葱花都挑掉?你也不喜欢?”
    “我喜欢。”他说。
    太史阑看他。
    “可我不知道你下一个挑选的包子是哪个。”他笑,“或许你看这个比较白胖,或者你看那个秀气点。”
    “包子都是一样的。”她摇头。
    “不,不一样,不仅是包子。”他笑意若深,“世间万物,无一相同,单看你有没有那份心情去辨别并从中得到乐趣。”
    “什么样的心情?”她默然半晌,问。
    “闲适而善于发现美。”他答。
    她又不说话了,这回却仔细找了一个包子,看起来很可爱的。
    雪白的包子让她想起了什么,便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和你本人有点不搭,雪那么冷。”
    “我是孤儿。”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他出身良好,毫无不适,眼睛弯弯甚至还带笑意,“养父发现我时,我躺在树下雪地中,养父是个私塾先生,通达文字

,因此给我取名近雪。”
    她喝了一口酒,古代的酒淡,所谓佳酿也不过就是甜米酒,她皱皱眉,放下酒坛,道:“好名字。”
    “我也觉得是。”他喝一口酒,吃一口包子,忽然偏头看她,“不喜欢这酒?”
    “不喜欢。”
    “我可以猜猜为什么吗?”他语声轻缓,“你喜欢烈酒,火一般的灼热,喝下喉咙像撒进一把钢针,从咽喉一直戳到胃里,然后砰一声,烧起来。”
    她沉默一会。
    “很好,很形象。”她说,语气有点冷,“但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猜我。”
    “不是猜你。”他轻轻吁一口气,“好,既然你不喜欢猜,那我就直接问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不像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像一个会被轻易感动的人,那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会因为我给了那孩子十文铜钱而请我吃饭?”
    太史阑注意到他提及那乞丐时,用的称呼是“孩子”。这让她改变主意,决定回答。
    “答案很煽情,我不喜欢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她一眨不眨看着虚空,眼神直直的,像刺,不管前面是什么都要刺过去,“我和三个同伴,以前都是孤

儿,我是她们中最大的,她们被抱进所里时还是婴儿,我却已经三岁。三岁,记得很多事情。”
    她一顿,他递过一个包子,她咬一口,狠狠地。
    “我记得我是个乞丐,在天桥下和母亲睡在一起,白天她都会出去,晚上给我带来吃的,我们日子过得不差,因为我会一点点本事,她能靠我这本事卖点

废品,混个肚饱。”
    “因为她在乞丐中算混得好,引起一些人嫉妒,乞丐也是要被收保护费的,那条街的大哥来收钱的时候,别人就说她有钱,让多收点。”
    风有点凉,包子应该冷了,他递过来的包子却还很热,散发着喧腾的香气,她也没在意。
    “那天我抱了只狗回来,妈说那狗像名贵品种,乞丐养了怕要招麻烦,我不肯,正在这时,收保护费的来了。”
    她抿着唇,眼神静而冷,是一片早已凝结的冰。
    往事砸碎岁月时空,狠狠撞来。
    “没钱?”那青皮混混拎起幺鸡,大笑着旋转,“没钱交费,有钱养狗?还是这种阔太太养的狗?你***敢骗我?”他语气忽转狰狞,狠狠将幺鸡往地下一

掼!
    “别打我的狗!”她扑过去,被那混混一脚踢开,撞在桥墩上一声闷响。
    “别打我女儿!”原本谦恭赔笑,一脸哀求的女子顿时尖叫一声,也扑了上来,指甲在对方手背上留下几道深红的印痕。
    “哎哟!敢挠老子!”混混一把揪住她头发,龇牙咧嘴,“你***去死!”抡住她瘦弱的身子往外一推。
    恰在此时,一辆小车呼啸而过。
    从此后她梦端,常见一片飞溅的血红。
    ……
    她的沉默令他也沉默,似乎明白她此刻心情,并没有追问,倒是太史阑很久之后,自己道,“我报了仇。”
    “那小混混后来跌倒了,落地的时候,地下有一块尖头朝上的碎灯管。”
    言语很淡,心却微微的凉,眼前春光明媚,却又仿佛是那年冬天飘雪的街角,那街角很冷,地上并没有尖头朝上的碎灯管,有的只是一块碎成无数的玻璃

,那小混混搡出她母亲,却因为用力过大,自己也失去平衡,倒下去时,她在刹那间伸出手,覆盖在那块碎玻璃上,轻轻说:“回来。”
    半截灯管在一瞬间回复原状,先刺穿了她幼嫩的手掌,再刺入倒下混混的后背。
    那日浑浊的鲜血流遍她手掌,连带她的胳膊也被压折,她面无表情听着肉体被刺穿骨骼被压碎的声音,咬破了唇。
    那日研究所正好有人路过,看见了她恢复灯管那一幕,将她抱回了研究所。
    从此开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新人生。
    ……
    她说话只分想说和不想说,从不掩饰,因此她说“我报了仇”而不是“老天帮我报了仇。”
    苍天不仁,凭什么给它担好处。
    他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慢慢咬了一口包子,唇角的笑意散了些。忽然再次将酒递过来,柔声道:“喝一点会舒服点。”
    太史阑有点诧异地看着他,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她看出李近雪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向来只有为别人着想的,再不会勉强人,她已经明确表示不喜欢

这酒,他竟然劝她喝。
    不过此时心中忽起燥热,忽觉这酒似乎也很有诱惑力,她接过,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那种燥热立时平复许多。
    眼看天色不早,她也打算告辞,还没开口,李近雪忽然脸色一变,“小心!”
    眼前一花,他身形已经到了面前,淡淡木香传来,下一瞬太史阑已经被他拉起狂奔出数步,只听得身后夺夺连响,风声劲捷,李近雪头也不回拉着她跑,

太史阑却执拗地回头向后看,只来得及看见刚才两人坐过的地方,齐刷刷插着一排羽箭。
    李近雪的手托在她腰侧,妥帖而又不失分寸,她觉得一股热流从腰间传入,顿时身轻如燕,跑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
    “往山上走!”李近雪一声低喝,牵着她直奔不远处的鹿鸣山,她来不及多想,身后人不依不饶追上来。
    “咻!”,一道羽箭呼啸割裂空气,深青的箭头狠狠旋转着,扑向她肩头!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7:46
    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7 本章字数:3661

    “起!”李近雪忽然将她轻轻一托。爱殢殩獍
    她身子横开半尺,羽箭咻地穿过她的衣袖,将衣袖撕裂,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铁腥的箭头擦过手臂内侧,触觉滑腻像幼时在溪边无意抓过的蛇。
    衣袖一裂,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此刻她和他正仓皇逃奔,也无暇顾及,眼看东西便要飘落路上。
    她心中忽然若有警兆,觉得好像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正在发生,低头一看,将要飘落的是一张纸,好像正是失火那晚在邰世兰房里找到的那张。
    似乎没什么重要,可是她还是一边跑,一边握住了衣袖。
    衣袖上的裂缝渐渐弥合……
    李近雪只顾拉着她逃离,头也不回,两人直奔鹿鸣山,原想着山上开阔,而且今日人多应该可以阻止丧心病狂的杀手,不想两人都不熟悉路,上山方向又

不对,几番奔跑之下,竟然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崎岖,人更是一个都没碰着。
    “前头没有路了!”李近雪忽然停住脚。
    太史阑稳了稳呼吸,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奔到了一处崖边,正想穿越的人生果然狗血,到哪都能遇见断崖,一边断然道:“我不跳崖!”
    她才不要更狗血的跳崖遇见残废大师九阴真经华山风清扬神仙姐姐啥的!她只知道跳下去更可能会成瘸子!
    “你想到哪去了?”李近雪失笑,一拉她的手,“你看。”
    太史阑这才看见,现在所处的山好像是地裂造成的,只是一座小山,断崖之下树木荫蔽,看不见底下景物,好像隐约有流水和平地,对面是真正鹿鸣山的

高大山体,一处微微凸出的平台,就在不远处,大约有一丈多的距离,平台上山石嶙峋,隐约还有深黑的洞口,很好的遮蔽点,就算被人追过去,从山洞里应

该也能找到躲藏的地方。
    太史阑想着李近雪也许能跳过去,自己就有点麻烦了。
    断崖下生着一些藤蔓,李近雪扯了扯,对她笑道:“咱们过去。”
    “怎么过?”
    “我最近有伤,轻功打了折扣。”他笑得抱歉,“没法带你一起过去,这藤蔓也太细,只怕系不住两个人,我先过去,然后甩藤蔓将你扯过去。”
    太史阑点点头。
    她平静而毫无质疑的态度,在生死之前也毫不打折扣,李近雪看了她一眼,眼睛弯弯微有笑意,柔声道:“放心吧,等我接你。”
    太史阑拍拍腰间口袋,“记住,包子还没吃完。”
    这就算是她的关心了,李近雪眼神更亮,似有星光闪烁,随即对她一笑,抓着藤蔓,跨越山涧。
    太史阑眼看他衣袂飘飘,仿佛只是一抬脚,身子已经越过了崖面,他飞跃起来的姿势很好看,像一尾游进大海的鱼。
    眼看他一只脚已经即将踏上对面断崖青黑色的山石,她的眼神刚刚放松了些,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哧”。
    这一声,没之前那些风声凶猛隼利,却更加快而凌厉,她的耳朵刚刚捕捉到那点声音,随即便感觉身边空气被劲风撕裂,衣袖嗤啦一声再破,一道银光掠

过她身侧,直奔对面——
    她眼睁睁看见那点银光,没入李近雪肩背!
    仿佛是个慢动作,银光掠过、没入人体、血色洇出、他晃了晃、已经点在山石上的足尖微微一撤、身子向后一仰……
    太史阑忽然向前冲去,将要冲到崖边时,霍然一蹲,蹲下时已经扯住了崖边的藤蔓,随即身子纵起,跳崖!
    呼地一声她身子降落,刚落半丈就被藤蔓扯住,细弱的藤蔓危险地颤了颤,终究还是拉住了她的身体。
    太史阑不看危险的藤蔓,也不看被粗糙蔓枝割破的手掌,腿用力在山崖上一蹬,身子已经荡起!
    人在半空,身子摆荡,一只手臂直直伸出去,一抄。
    她想要捞住他!
    一切不过一瞬间,惊变乍起时她的反应、肌肉爆发力、肢体协调能力、速度都已经爆发到了巅峰,动作协调流畅准确得令人无法相信她没学过一天高深武

功。
    这也是她,一生至此做得最好的一次。
    “呼!”
    她竟然一次就准确地荡到了李近雪身边,他此时刚刚落下,她的指尖,触到了他的衣袖!
    太史阑狠狠一抓。
    手指触及实处,她心中刚刚一喜,蓦然身子一空,往下便坠——藤蔓断了!
    李近雪刹那抬头,这一刻他没有微笑,眼神却依旧温和深雅,突然抡臂,托住了她脚底。
    呼一声,太史阑觉得自己像坐云霄飞梯,瞬间又反升上去,从坠落到飞起瞬间转变太快,她体内失衡,五脏六腑都像被翻过一般难受。
    眼看她将要落上对面平台,蓦然又一声熟悉的轻响。
    银光一闪,再次追蹑而至,啪一声火花四溅,射掉了太史阑即将落足的山石!
    到了这种情形,连太史阑也要忍不住大骂——玩我啊!
    她刚刚纵起的身形再次掉落,这回再没有人托住她脚底,用自己的身体换回她的安全,急速的坠落中风声呼呼而来,她勉力睁开眼,看见李近雪并没有掉

落崖底,而是忽然撞在了山壁上,那里葱郁的藤蔓被撞碎,露出一个下行的深沟,或者说是山体的裂缝,她眼看着他身子一滑,消失在裂缝中。
    那样嶙峋的裂缝,他又受了伤……
    凶多吉少的念头还没转完,她砰一声,撞在了什么物体上,不硬,还有几分蓬松,就是有点刺人,屁股很痛,身下簌簌作响,有淡淡的松香味弥散。
    不过这一停只是瞬间,咔嚓一声身下的松枝断裂,她翻翻滚滚又落,这回落得很快,崖本来就不高。
    “砰”又一声,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身下空虚,唯独腰和膝窝都被兜住,触感似软实硬,富有弹性,她定了定神,感觉到这似乎是一个人的臂膀。
    竟然被人接住了?
    坠落的昏眩还没过去,一抹芝兰青桂般清郁而又飘逸的气息,连同一个人有点熟悉,又有点讨厌的声音,一同涌入她的意识。
    那声音带点惊诧,带点调笑,道:
    “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知我寂寞,天降美人!”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7:57
     第十八章 推倒没商量!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7 本章字数:6377

    那人话音未落,转而又道:“又是你?”
    这回声音里的惊诧更多了些。爱殢殩獍
    太史阑睁开眼。
    眼前,那人眸光浮沉,似笑非笑,珍珠明月般的肌肤,即使在这崖下暗影处,也依旧不损丝毫光辉。
    果然是那张美貌得令人讨厌的面容。
    太史阑皱眉,伸手,推开他的脸。
    容楚微笑,放手,“砰——”
    太史阑跌到地上,好在容楚还没黑心到顶点,他身前有案有几还有厚毯,太史阑正跌在地毯上。
    不过从高处跌落又经过撞击的人总难免有点瘀伤的,太史阑浑身疼痛,又觉得焦心口渴,一抬眼看见案上有新鲜的梨,顺手抓了一个就啃。
    啃完了,随意将梨核一抛,再一抬眼——咦?好多人。
    一转眼,才发现这一处原是平地,在上面看不出来,此刻落下来才发现底下地势平整,绿草茵茵,上有青崖,侧有繁花,前有碧水,后有清风,因此被选

了来作为节日盛会场所。
    此时一大片空地上,一席席依次排列,左侧男,右侧女,女子席前以彩幕遮挡,香风阵阵,男子席地而坐,吃喝得满地肴核,彩幕上挂着一些诗作画作,

墨迹淋漓未干。
    这一大群人本该喧闹不堪,人潮涌动,此刻却鸦雀无声,人人目瞪口呆。
    任谁玩乐正高兴,忽然天上掉下个人来,还砸在了主宾面前,都会有点接受不能的。
    只有一个人,怔了怔后,高兴地大呼:“姐……”
    太史阑抬眼,正看见邰世涛欢喜地冲过来,身上还颇为滑稽地挂着一个红金二色绸缎制的龙头,龙头随着他的步伐一窜一窜跳动。
    太史阑敏锐地注意到,有相当一部分人醒过神后,望向邰世涛的眼神颇为不善。
    怎么,这小子又得罪人了吗?
    “姐……”邰世涛喊了半声便停住,忽然想起姐姐是皇家弃妃,御赐出家,根本不能出现在这场合,连忙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太史阑此刻无心和他聊天,抬头看看两侧山崖,再看看不远处溪水,思考着跌入山体缝隙的李近雪有没有可能还是从山上滑下来,最终跌入山涧。
    她手撑着地,忍着浑身骨头似要裂开的疼痛,站了起来。
    容楚在一边闲闲喝酒。
    太史阑只在落入他臂膀那一刻,和他有过眼神对视,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视他这万众围拥的主宾于无物,他似乎也不生气,只悠悠拈了果子吃着,饶有

兴致地看太史阑。
    此刻见太史阑痛得一头虚汗,却仍面无表情,站起身要走的模样,才问:“去哪?”
    “找人。”
    “谁?”
    “不关你事。”
    “未婚妻要做的事,未婚夫不可不问。”
    “在我承认你之前,最好少拿这个词来恶心我。”
    “那就给个机会,让我好争取你的承认?”容楚笑吟吟地、看起来毫无诚意地道,“我派人帮你找。”
    太史阑下意识要拒绝,忽然想起这溪水可能是鹿鸣河的分支,万一李近雪被冲进下游,她一个人确实很难及时找到,再万一李近雪还卡在山缝里,也需要

大量人力援救。
    “好。”她一伸手,“一百护卫。”
    容楚拍拍手掌,一队青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这些人衣着朴素,看起来根本不像那些装备华丽的豪门护卫,但个个眼神犀利明锐,看人时极其有力,像

扑面而来的飓风。
    四面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说什么“龙魂卫”之类的字眼。
    太史阑还在不满,“只有十个。”
    “他们十个,可抵寻常护卫一千。”容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找谁?”
    “男人。”太史阑道,“蓝衣,身形个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想了想觉得独特性不强,又补充,“好看。”
    “好看?”最后一句让容楚眉毛挑起,眼神有点危险。
    “嗯。”太史阑点头以强调。
    “怎么个好看法?”容楚指指自己,“我这样的?”
    太史阑鄙视地看他一眼,最讨厌自恋的人了!
    她想了想,觉得其实两人不好比,风格相差太大,不过说起来,她觉得还是李近雪更顺眼些。
    “比你好看。”
    容楚的眼睛眯起来了,那种似笑非笑,带点危险的笑容,又飘了出来。
    “你喜欢?”
    语气平淡,越淡,某种气息似乎就越强,站在一边的邰世涛,忽然打了个寒战。
    太史阑直觉地皱了眉,她不喜欢“喜欢”这个词。
    她的皱眉,看在别人眼里却像是心事被说中的心虚,容楚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向后懒懒一靠,笑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为什么要讨好我的未婚妻?”
    太史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不生气?”容楚在她身后问。
    “你还没资格。”她答。
    不是她在意的人,她干什么要为他浪费一丝情绪。
    身后一阵沉默,容楚还是在笑,就是笑容似乎有点奇异,邰世涛在一边瞟着,心想从来都被女人捧在掌心怕冻着的国公,这次有没有觉得挫败呢?
    随即又想姐姐真是变化大,不过他喜欢。
    “你怎么性子这么硬呢?真是不可爱。”一阵沉默后,眼看太史阑真的一瘸一拐向前走,容楚还是开口了,“哪,我想你是不愿欠人情的人,也未必稀罕

我献媚是不是?你应该喜欢公平,那么,你做到一件事,我就派人帮你找人。”
    “什么事?”太史阑回身,她不求人,但不代表一味莽勇。
    容楚对她招招手,太史阑没啥表情的过去,容楚倾过身子,咬耳朵,“你来迟了,花潮斗艳已经结束。先前我答应过,斗艳胜者,可以向我提一个我做得

到的要求,不过现在这个胜者我不喜欢,不想答应她任何事。不如你去赢了她,便可以随意要求我。”
    “比什么?”
    “才艺,刺绣。”容楚笑得有些可恶。
    刺绣需要时间,向来不是女子才艺之比的项目,但是容楚实在不想让那堆女人有空对他送秋波表衷情,干脆要求“女子四德,前三德安州闺秀已经让我大

开眼界,那便考考最后一德吧。”
    不过……
    容楚眼睛微微向太史阑斜了斜,笑容看起来越发诚挚。
    用脚趾看她,她也不像擅长女红,别说女红,凡是才女擅长的一切东西,诗词、歌舞、曲艺、乐器……只怕她都不会吧?
    他倒是想知道,她到底会什么?
    他还想知道,这个一看就非常坚执的女子,她要争就必定要赢,但她用什么方式赢?
    不得不说,虽然她的性子真是很不可爱,但也真的……很容易挑起男人的挑战欲。
    太史阑才不理他古怪的笑容,她对“刺绣”两个字也皱了皱眉,这玩意,给她八辈子也学不会,她也绝不会去学。
    “胜者是谁?”她突然想知道自己要挑战的是谁,因为人群里,好像有那么几束熟悉且恶毒的目光,射过来。
    “说起来很巧。”容楚轻轻一撇下巴,点了点人群,“男子比点香作诗,胜者是你弟弟;女子比刺绣,胜者是你妹妹。”
    太史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邰世涛点头微笑,对姐姐晃了晃他的绸布龙头,而立在一边,先前一直被她当人肉背景忽略的某个女子,正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太史阑觉得她脸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邰世兰死亡当夜,跟着邰世竹去讨债,却又躲在邰世竹身后,只露半边脸的那个?后来在邰夫人那里也

见过,好像是四房的待嫁小姐,叫邰世薇。
    邰世薇遇上太史阑漠然如对草木的目光,愤怒得浑身都在轻颤。
    她好容易胜了这些闺秀,在晋国公面前出了风头!
    她本来应该站在晋国公身边,她已经想好了她的要求!
    结果她正要上前,这个女人竟从上头掉了下来!还故意掉在晋国公臂膀里,打断了她的话!
    掉下来,打断了,就该让开,这女人还不罢休,竟然死赖着不走,和晋国公眉来眼去提要求——有资格提要求的是她邰世薇!
    现在居然还用这样蔑视的眼光看她!
    这个可恶的,不仅搅乱了整个邰府,还想搅乱她的计划的无耻女人!
    ……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邰世薇盯着太史阑,不掩眼神里的憎恶,“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点回去!莫要丢了家族的颜面!”
    她不敢当面说破太史阑现在的身份,那会导致邰家也获罪,但她从没把邰世兰那样的身份放在眼里,一个终身出家的皇家弃妃,命运早已注定,她只能在

庵堂终老,或因为淫贱罪行迟早被沉河。
    众人听她语气,分明太史阑也是邰家人,不禁惊愕——这是邰家哪位小姐?为什么姐妹间关系如此恶劣?
    众人目光转向太史阑,兴致勃勃等着一场精彩的姐妹舌战,谁知道太史阑眼光,淡而又淡地掠过邰世薇,根本没有理睬,转而对容楚道:“就她?”
    看看她,再看看气得满面通红的邰世薇,众人忽然都觉得,好像看见一只未长成的小猎犬,无助地对刀锋般的战士乱吼……
    “有把握赢她吗?”容楚越笑得诚恳,越让太史阑觉得不怀好意。
    “行。”她不耐烦地答。
    邰世薇此刻终于听明白了两人意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半晌忽然格格娇笑起来。
    “让她赢我?呵呵让她赢我?”她笑得花枝乱颤,像遇见世上最大可乐之事,“国公您是打算给大家助兴吗?这女人……让这女人赢我女红?……呵呵太

可笑了……”
    她笑声越来越响,众人看她神色也明白,看样子这位新来的邰家小姐,八成不擅女红,也不禁纷纷掩口取笑。
    “这位八成不会女红吧?”
    “那也没关系,或者可以看见肥鸭状鸳鸯,或者扁担状水草呵呵。”
    “姐姐你不是嫌比手工气闷吗,现在正好,乐子来了……”
    ……
    嘲声如潮,太史阑好像没听见,眼光在容楚浑身上下溜了溜,重重在他腰间一落,忽然一把将他推倒!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8:25
    第十九章 你真丑!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28 本章字数:3871

    噗地一声,容楚被推倒了。爱殢殩獍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倒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史阑推倒了。
    哗地一声,人们惊诧了。
    张大嘴巴惊诧了。
    张大嘴巴喝了一嘴风地惊诧了。
    ……
    四面人群震惊至极度寂静,好像瞬间变成僵尸王国,推倒和被推倒的两个却反应好像外星来客,推人的那个,推倒人,一手还扣着人家腰带,于是“嗤啦

”一声,容楚腰间那个软锦精绣双层浅蓝色腰带便被扯裂。
    太史阑扯下腰带,看也不看一眼,顺手一扔,动作活脱脱一个即将圈叉弱女的流氓,只差了搓爪淫笑的标准猥琐表情,以至于场中又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

抽气声。
    被推的那个毫不惊讶,一肘撑在厚厚地毯上,扬起精致下颌,弧度调整得足可倾国后,才眨眨眼睛问太史阑,“你觉得赢不了,所以现在就打算对我用强

?”
    “吸溜”一声,不知道谁在吞口水,当然不是女人,女人们忙着掩脸掩眼睛并从指缝里偷瞧,垂涎的,貌似是一个健壮男子……
    因为容楚此时造型甚诱惑,甚诱惑。
    绿草如茵,厚毯华贵,他一身雪白便袍,袍角暗金纹绣,低调中不露声色地尊贵,袍子是南齐最近流行的式样,开领很大,被太史阑一推向后一仰,便拉

扯出斜斜的弧度——锁骨一抹,精美如描,胸膛半现,莹润如玉,腰间微露,线条紧束。
    这架势身材,诱惑皇太后都够了。
    太史阑却根本没瞧一眼。
    她推倒容楚,抓过一把切肉小刀,胡乱割了一块肉塞嘴里,然后随手用那精致腰带擦刀,小刀锋利,腰带质地薄滑,三两下腰带便碎了,所有人眼睁睁看

见晋国公那价值连城、苏城第一名绣辛清绣的“天光云影”腰带,被这个女疯子瞬间扯断扔在地上,都发出一声无比心痛的慨叹。
    随即太史阑一脚踢翻面前案几,水果美酒翻了一地,大声道:“你真丑!”
    然后大步走开,走开的时候,顺便还在滚了满地的水果中,捡走了一大串葡萄。
    ……
    一群士子大夫,闺秀淑女,已经觉得不会思考了。
    这叫什么意思?
    搞了这一出,就为了说这句话?
    晋国公当真丑得这么人神共愤,令这位邰家小姐愤怒难抑?
    还是两人之间另有隐情,邰家小姐趁机泄愤,要给他难堪?
    按照八卦常规逻辑,众人瞬间认定后一种,并由此衍生诸如“始乱终弃”“强逼民女”“仗势欺人”等等浪漫香艳版本,甚至连剧目都拟好了,第一出叫

《风流国公下安州拈花惹草;有情闺秀后花园私定终身》,第二出叫……
    “怎么?没把握赢,就迁怒国公?”邰世薇冷笑,声音尖利。
    太史阑大步走到绣幕前,环顾一圈,见没有空的幕帐,冷冷道:“给我备帐!”
    “就你这贱人,也配使用绣帐?”邰世薇跟了过来,尖声冷笑。
    太史阑正准备不妨先教训下这女人,身后,邰世涛忽然跳了出来,一指邰世薇的帐子,大声道:“拆帐!”
    “邰世涛,你敢!”邰世薇意外且愤怒,脸色铁青。
    “我有权叫你让帐子,我姐姐有权用你的帐子!”邰世涛上前一步,贴在邰世薇耳边,森然道,“你不过是四房庶出,我姐姐和我却是家主嫡子女,叫你

让,你敢不让?你不让?我便让全安州官宦家族评评理,认识认识我邰家四房的家风!”
    邰世薇退后一步,完全无法适应并抵挡忽然犀利起来的邰氏姐弟,张口结舌。
    嫡庶之别有如鸿沟,更是现今社会赖以存在并运转的基础道德之一,试图挑战它就是全民公敌,不够尊重它,也会迎来所有大夫阶层的唾弃。
    邰氏姐弟因为生母去世,后母枕头风吹得邰柏不待见,在邰家是早已失宠人人可欺,但在外面,身份压下来,依旧没有邰世薇抗拒的余地。
    一个婆子匆匆走过来,在邰似薇耳边低语几句,邰世薇脸色便惨白起来,半晌微不可见地挪了挪身子。
    邰柏兄弟也在场,就在男席那边,一直密切关注这里的情形,这是他们眼看情势不对,派人来提醒邰世薇了。
    太史阑满意地勾勾唇角,拍了拍邰世涛的肩膀以示赞赏,从僵立的邰似薇身边走过,进入锦帐内。
    邰世薇直直立在帐前,倒像是替她看门的,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拼命绞扭着手帕,厉声道:“……你且莫得意!我看你能绣出个什么东西来!”
    里面根本没动静,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不叫无言以对,这叫不屑。
    最为强大的不屑,是视若无物。
    锦毯上容楚拉上衣服坐起,给太史阑这么当众一推,他也没生气的模样,唇角笑意还多了几分。
    他坐直时,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往地上一瞟。
    那里是一堆刚才从桌上滚落的点心水果,现在正有佣仆来收拾,众人忙碌着将东西拢到簸箕里换下,没人多想什么。
    容楚眼底也渐渐浮上笑意——地上,好像少了样东西啊……
    她到底会拿出什么来呢?他忽然分外、分外地好奇了……
    手一挥,一个护卫应手势而去,过了一会回来,在他耳边悄悄几句。
    容楚的表情忽然有点古怪。
    护卫回报,她进去就吃葡萄,吃完就睡觉。
    睡觉能睡出绣品来?
    难道她身上本就带有精美绣品?但看她衣裳简单朴素,又一身狼狈,怎么可能有什么华丽刺绣饰品?
    此刻众人都翘首期待,吃喝无心,不住往锦帐内张望,好在太史阑没让大家等太久,甚至速度比想象中还快,帘子一动,她清冷的声音传来。
    “好了。”
    门口的邰世薇冷笑一声,立即道:“这么快?什么玩意?不会是只像鸡的凤凰吧?”说完自觉十分好笑,格格地笑了起来。
    四周却没有人笑,气氛有点异常,邰世薇笑了一阵发觉气氛不对,顺着众人目光,有点僵硬地转头。
    身后,一只手探出帐外,手指修长,指间一副刺绣云帕,正迎风招展。
    手的主人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用气得死人的轻描淡写语调道:“就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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