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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天下归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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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8:38
     第二十章 有美同游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2 本章字数:6913

    “这玩意”飘扬在她指间,所有盯着的人,眼神都直了。爱殢殩獍
    浅蓝软缎,光泽莹润,飘逸若云,明显质料不凡,就是造型有点奇怪,长方形,带着横褶皱,又怪模怪样剪掉了两角,看起来帕子不像帕子,肚兜不像肚

兜。
    但造型再怪异,也不能掩盖其上刺绣技艺惊人。
    金线绣万丈天光,银线绣无涯云影,巧妙地使用了刺绣针法中最为难学的“乱孱”,将金银二色丝线交错层叠,恰如层层云影,万里长天,日光云色交相

辉映,壮丽瑰美,展开间,便似见长空如洗,飞云乱渡。
    天光,云影。
    近乎于传说中的神绣,以简单二色辅以绝顶绣法而成的绝代精品,哪怕形状怪异,哪怕皱皱巴巴,哪怕还染了点可疑的紫色污渍,但那针法、配色、绣工

,无可比拟。
    很多人揉眼睛,再揉眼睛,想要说不可能,想要说这就是刚才晋国公那腰带,但刚才众目睽睽之下,那腰带被撕碎,大家都亲眼所见,现在想必已经和那

些踩烂的水果一起被扔了,怎么可能完整无缺再次出现?
    更何况,众人一看再看之后,发现这幅绣品虽然也是天光云影图,但比原图似乎少了不少云朵,应该不是原品。
    众人难抑惊讶——难道这位还不知名字的邰家小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绝世女红高手?
    容楚却缓缓眯起眼睛。
    只有他才知道,这一幅,就是刚才撕碎的那一幅。
    哪怕太史阑做了伪装,把双层腰带拆开,胡乱剪掉两只角,拆去了部分刺绣改变了原图格局,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的东西。
    因为那浅蓝软缎也不是凡品,他可以确定,最起码在这安州,没人能拿出同样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所有的随身物品,其实都有他的标记,只是别人发现不了而已。
    “国公,这……”安州府尹和邰柏都走了过来,前者脸色奇异,后者喜悦中暗含恼怒。
    邰柏此刻既喜且忧——邰世涛拔头筹是好事,但世兰是皇家弃妃,怎可和任何男子有牵扯?那是抄家灭族大罪!
    本来世薇胜出最好不过,嫁一个庶女做晋国公的妾,于他也不失安州总管的颜面,谁知道世兰忽然从天而降……邰柏脸色变幻,心中又疑惑又恼恨,看太

史阑的眼色森凉。
    容楚将他的脸色看在眼底,眼底微光一闪,含笑道:“胜负已分,何须问我?”
    一直失魂落魄的邰世薇,忽然尖叫一声,掩面奔了出去,撞在一个妇人身上,钗环都掉了,她却似未觉,一路跌跌撞撞远去了。
    太史阑连表情都没有,在众人惊叹热切的眼神中,收回手,忽然觉得鼻子痒,抓着那块价值万金的浅蓝软缎,就准备去擦鼻涕——
    众人哀叹声未起,她的手臂忽然被架住,芝兰青桂独特香气传来,那人贴得极近,在她耳侧幽幽道:“姑娘,你说,我的腰带,是怎么被你恢复的呢?”
    ……
    他声音轻轻,俯在她耳侧软语,神态旖旎,看起来不像是看破她秘密寻根究底,倒像情侣耳鬓厮磨。
    周围女子们立即眼神发蓝,眼底霹雳笼罩方圆三丈,足可将太史阑碎尸万段。
    太史阑嫌弃地摆摆头,让出他的气息笼罩范围,转头对上那人秋水明澈而又深意若许的眸子,眼神毫不退让,“想知道?”
    容楚有些微微诧异她竟然没否认,微笑道,“你我此心一同,为何要隐瞒呢?”
    “半斤胭脂,半斤机诈,”太史阑伸出手指,点住他胸膛,“这样的心,别拿来和我比。”
    “哎哟,你说得我心痛,又点得我心跳。”容楚笑,挺挺胸,半真半假语气。
    太史阑不屑地看他一眼——这男人好像还会卖萌!
    赶紧收回手指,“想知道,就凭自己本事找答案。”伸手对那十个一直沉默伫立的护卫一招,转身就走。
    她不怕容楚反悔,这种人,再调笑万端,骨子里都骄傲得无可比拟。
    身后脚步齐整,那些精英护卫果然跟了来,太史阑感觉到落在后背的目光不善,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看来容楚这些手下对他很是爱戴,看见她对容楚态

度不佳便也对她没好脸色,真看不出,容楚这么懒散阴险,也能得人忠诚若此。
    不过那齐整的,一听就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里,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太史阑转身,就看见身后,多了个不协调的人。
    “你跟来干什么?我没空照顾你。”她皱眉。
    容楚瞟她一眼,这世上有人爱他有人恨他有人顾忌他嫉妒他,但无论怎样的感情,都是在乎他的存在,只有眼前这个奇葩女人,真正地视他若无物。
    那并不是轻视,而是她的世界,没有他的存在。
    他忽然想知道,那个世界,是不是只有黑白二色,是不是永远冰封山峦,是不是一剑擎天,永不和谁双峰并立?
    “我有空游山。”他微笑,慢吞吞地,“并让我的护卫们给我带路。”
    他对太史阑微笑,此刻她站在护卫前头,看起来就像他的探路者。
    太史阑盯他一眼,一言不发转头。
    斗嘴非她所愿也,有机会痛揍之也。
    “他叫什么名字?”容楚走了一阵,貌似很随意地问。
    他知道,对太史阑发问,越直接越好,绕弯子她不理你。
    果然太史阑立即答:“李近雪。”
    容楚将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陌生,摸着下巴想,姓李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太史阑却在观察那些护卫,一路上山,她很快就发现,容楚口中“以一当千”的精锐护卫,果然不是白扯的。
    几乎刚走出几步,那些护卫已经超越了她的步子,她也发觉自己反而拖累了大家,便指出李近雪落下的方位,护卫们听明白后,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发布了

一连串命令,随即这些人立即散开在山道上。
    太史阑眼看他们飞速纵跃过草尖,青色的身形化作一道道流光,一半人直扑那道山缝,一半人掠向底下溪流;看见他们即使在飞跃中依旧形成阵型,随时

都可以互相呼应支援;看见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后,一声呼哨,各自散开,每个人毫不犹豫选取搜索点,每个搜索点都扼住整座山最适合隐藏的地点,并辐射周

围地域,笼罩李近雪能够落入的所有可能部位。
    整个布置所花时辰不超过半刻钟。
    精准、迅速、高效、配合无间。
    当真十人可抵千军。
    看见这样的“护卫”,只让人会对他们的主人心中发寒。
    太史阑瞟一眼容楚,他负手看手下行动,并无得色,甚至微微皱眉,似乎还不太满意。
    她挪挪身子,离这危险的人更远一点。
    天色渐暗,一声声传报响起。
    “溪中,没有!”
    “裂缝,没有!”
    “左麓山沟,没有!”
    “右麓,没有!”
    太史阑皱起眉——怎么可能?都没有?
    她相信这些精锐护卫的能力,他们这样的搜索,别说大活人或尸体,一根手指都能找到。
    天色渐渐幽沉,隐约可见山下谷底的人群都在离开,山间起了淡淡的岚气,四面景物笼罩在一片浅浅的青色中,像蒙了尘的名画。
    “看样子你那朋友自己离开了,天色已晚,这里夜间据说不太平,该下山了。”容楚立在那处山缝边,碧树青花黑山石,衬他素衣如雪,眉目如画,清爽

得让人瞧了眼珠都似被洗亮。
    太史阑眼珠子里却连惊艳之色都没有,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抬头看看山顶,忽然道:“那里有屋子。”
    靠近山巅处,绿树掩映间,确实露出一角竹屋的棚顶,在这岚气空濛的山中,若隐若现。
    “那里已经过了这座山头,并且,你朋友是掉下去,不是飞上天。”容楚看着那一角屋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走吧。”太史阑不反驳不赞同,俯身束了束自己的裤脚,她披风里穿的是邰世竹的骑装,南齐虽不好武,但受周边大燕云雷诸地影响,大家女子也有

学骑射的,引为时尚。
    容楚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说了废话,她八成是要自己上山了。
    “主子……”护卫赵十三走了过来,神情肃然低声道,“这屋子看来不甚妥当,属下们来安州就搜过整座山,根本没有这座屋子,主子千金之躯,不可轻

涉险地,请容属下们护送您下山。”
    “你说得很对。”容楚微笑,答。赵十三正在又欢喜又诧异主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时,听见他悠悠道,“我们搜过的山,占有的地盘,突然冒出一座竹

屋,而我们居然不知道,这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吗?遇上侮辱而无声退却,这难道是我容楚吗?”
    赵十三:“……”
    碰了一鼻子灰的护卫讪讪退下,忠诚地昂起头,避免自己眼神里,冒出对主子瞬间不屑的光辉。
    其实、也许、大概、好像……遇上侮辱先无声退却,然后在对方得意时冷不丁冲出来宰了他,不才是您容楚吗……
    ……
    “被侮辱”的晋国公,走在太史阑的身边,一点被侮辱的愤怒都没有,一路看花看水,指点风物,悠哉悠哉。
    匆匆走在他前面的太史阑,这回好像是他的导游。
    山路并不好走,太史“导游”又浑身疼痛,走得歪歪斜斜,时不时一个踉跄,容楚也不扶。
    “春花好美……”容楚左顾右盼。
    太史阑走她的路。
    “碧水好清……”容楚对水弄影。
    太史阑走她的路。
    “这条蛇甚是可爱。”容楚语气赞叹。
    太史阑跳起,避开了一条躲在草丛中,阴险地盯着她脚踝的毒蛇。
    “此乃何人何物所留……”容楚缓缓沉思。
    “噗哧。”太史阑一脚踩进了某堆动物的粪便里。
    “……好臭。”容楚终于说完下半句。
    ——容楚胜。
    太史阑面无表情掏出“天光云影”锦布就擦。
    然后被容楚架住,经过讨价还价,换来干净布带和一名护卫的靴子,太史阑套在鞋子外面,那靴子近乎军靴,结实耐用,她走路稳当许多。
    ——太史阑胜。
    ……
    天黑之前,两人连同护卫站在了竹屋外面。
    这是一座陈旧的竹屋,处处可见被山间湿气浸润出的暗沉霉斑,搭建得也很松散,山风过,整个屋子都发出各种细碎怪异的微响,让人想起一切关于大山

和月夜的恐怖传说。
    容楚盯着太史阑,以为她必然要鲁莽地直奔而入,查找她朋友是否在此处的,不想太史阑稳稳站着,脱下了套在脚上的靴子,掂了掂,看那模样准备用靴

子砸门,这让献出靴子的那位倒霉护卫脸抽了又抽。
    容楚却觉得满意——还挺小心的。
    随即他就不满意了——太史阑一边在寻找最合理的方位准备砸门,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他身后。
    这让容楚的脸也险些抽了又抽——什么意思?你怕砸开门之后有机关射出,所以拿我当挡箭牌?
    靴子还没砸出去,门忽然无声无息开了。
    所有人一抬眼,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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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8:54
     第二十一章 邂逅惊心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2 本章字数:6233

    破烂竹屋的门缓缓开启。爱殢殩獍
    门后,金光漫越,珠玉生辉。四壁镶南海明珠,最小的一颗也有鸽卵大;地上铺绚丽锦毯,厚得手埋进去看不见五指;头顶垂深红宫灯,垂金丝袅袅如柳

枝;窗口垂厚重锦帐,栓着黄金制成的镂空香囊球,香气娓娓,中人欲醉。
    外表如此破败的竹屋,里面却华丽如皇宫,真让人接受不能,跌掉眼珠。
    让人跌掉眼珠的还不止这个。
    屋子正中,锦毯之上,左右各俩,跪着四个美人,面对屋门,轻俯娇躯,姿态婉媚……没穿衣服。
    门一开,她们立即深深跪伏,莺声呖呖。
    “恭迎国公,国公跋涉辛苦,奴婢们守候在此,请为国公解乏。”
    夜、山中、破败竹屋、华丽陈设、娇柔裸女,等候献身。
    因矛盾而分外奇特挑逗的场景,足以令天下男人热血沸腾,引以为梦中神迹,天降奇遇。
    容楚从来都从容微笑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不是惊讶欢喜,而是一种了然的阴沉,隐隐的愤怒。
    随即他竖起手掌。
    十名护卫,无声退开。
    他们身负守卫国公安全之责,从不离开他身侧三步,然而此刻,走得极其快速。像是知道容楚不会有危险,知道自己不宜再留,像是早有默契。
    太史阑也跟随转身。
    屋内一览无余,绝对没有她猜想在此养伤的李近雪,她还留这里干嘛,等着长针眼?
    她刚刚抬脚,蓦然风声凌厉,一道乌光直射她双目——
    “咻。”
    乌光止歇,敛在了容楚雪白的手指间。
    面对太史阑疑问的眼光,容楚将那黑色暗器扔在草丛里,神色森冷,“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着你。”
    太史阑默不作声——南齐的男人都很危险吗?今天遇见俩男人,两次都招来刺杀。
    “让她走。”容楚淡淡地对竹屋道,“她是我护卫。”
    有人桀桀笑了一声,却看不见人影。
    这人声音很怪异,非男非女,腔调矫揉造作,“国公此言差矣,我家主子吩咐了,您身边的朋友,我等都得必须好好招待,奴才们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

请国公见谅。”
    “招待”两字咬得有点重,太史阑明显听出了里面的敌意。
    对方应该对容楚没有恶意,否则护卫不可能退走,但对方语气又带有一种奇怪的敌意,尤其是对她。
    太史阑脑海中忽然跳出“占有欲”三个字。
    她摇摇头,自己也不明白这感觉哪里来。
    黄昏的光影打在容楚脸上,他脸色微微有些模糊,声音也显得更加低沉,“你是西局的哪位?大老远奔安州来,不知道有去无回么?”
    那难听的嗓音似乎顿了顿,再开口几分黯然,“我们做奴才的,主子开口,便只有去做,别的,都不敢想。”
    “这回她要你告诉我什么?”
    “主上说。”那声音变得漠然,一副复述口气,“国公辛苦了。想必国公实在太辛苦,以至于南境访查民风这一小小差事,也让国公在此停留了这么久。

如此辛苦,岂可再夜晚寂寞?特送来美姬两双,皆性情温婉,身体康健、无毒、不识武功,不携兵刃,请国公放心取用。”
    “她是在告诉我她的贤惠吗?”容楚似乎在笑。
    那人却似不敢接“贤惠”这个词,只垂首道,“国公如果有疑问,或可当面问主人。”
    “人我看见了,你话也传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容楚微笑,话却说得毫不客气。
    “是的。”那人道,“还有最后一句话。”
    容楚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来不及说什么,伸手就去拉太史阑,太史阑下意识避让,手一甩,正在此时她听见那难听嗓子道:“主子说,除了她给你安排的

,其余任何在你身边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咻咻!”
    话音刚落,厉啸连响,青光爆射,屋子四角忽然一震,射出一蓬弩箭来,箭短小尖锐,来势极快,看那笼罩范围,不仅针对太史阑,甚至连容楚都包括在

内!
    容楚在弩箭飞射之前就已经飞身而起,跃起时抓太史阑抓了个空,他半空一个旋身,伸手试图再次抓住太史阑,但此时弩箭已至,来不及再有别的动作,

容楚冷冷一哂,挡在太史阑身前,衣袖挥起。
    雪白的衣袖在黄昏的暮色里卷荡若舞,像一道流动的冰墙,四面八方围拢挤压,裹住那些尖锐的飞箭,发出一阵铿然的闷响。
    那些飞箭密集不断击在衣袖上的声音,掩盖了此刻天地间一切声响,太史阑眼看所有箭,竟然都被容楚一道衣袖轻描淡写接了下来,正专心研究他的袖子

,忽然心中警兆突生。
    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提醒她,抬头!
    危险来自天上!
    太史阑霍然抬头,一眼看见头顶树梢下,一道黑色的绳圈,已经无声无息到了她的头顶!
    真正的杀手在这里!
    真正的杀手还是只对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绳圈套下!太史阑喉头一紧,已经被吊起!
    容楚霍然回首,眼神中厉色一闪而过,衣袖一甩,裹在袖子里的弩箭,齐刷刷射向黑色绳索!
    铿然连响,箭头全部射中绳索,但绳索竟然不断,拉扯着不断挣扎的太史阑,越吊越高。
    容楚一声低叱,飞身纵起,身在半空抽剑,半空中青光如匹练,卷向他们此刻所站的这棵合抱粗的大树。
    他反应极快,知道绳索特制,兵刃不可断,立即出手断树!
    灰影一闪,从竹屋中射出,手中长刀一点,点向容楚后心,试图阻拦他。
    容楚头也不回,冷喝,“来杀我!”
    那人没想到容楚竟然不管背后来刀,他哪里敢出手伤容楚,大惊之下动作一慢,容楚长剑已出!
    似霓虹自黛青天际生,似明月自臧蓝沧海生,似一切光辉在宇宙深处生,刹那间,挣扎中窒息欲死的太史阑,逐渐模糊的视野,也被那一霎极致光华照亮


    天地暗灰如鸿蒙,混沌的色彩里,一点亮光似自天涯而来,穿透苍穹如白电,倏忽跨越千万里,然后,如雪色大丽花,绽放。
    满目辉光。
    “嚓。”
    百年老树一剑断。
    “砰。”
    一剑断树的容楚并不罢休,半空一翻身,一脚蹬在那收势不及的灰影身上,将他重重蹬在树身上。
    “啪。”
    飞奔的冲力、容楚的脚力和撞击的作用力叠加,那人仰头哇地喷血如火焰散,沉重的大树也瞬间轰然倒落,将竹屋砸碎。
    惊呼惨叫声起,容楚并不停留,脚尖在倒下的树身上一点,飞快掠向落地的太史阑。
    太史阑没有晕去,树倒那一刻绳子松开,她立即抓住绳子一扯,将绳子扯在手中,以避免再次被人勒喉。
    她从来就有野兽般的直觉,还有野兽般的恢复能力。
    那头持绳的人刚被容楚断树声势所惊,没想到太史阑反应这么快,绳子竟然被夺去。
    太史阑绳子到手,头一抬,眼睛已经盯住了倒下的树丛里,一个狼狈爬起来的人,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
    此时容楚刚掠来准备给她渡气,掠到一半,停住。
    他看见那披头散发、脖子上还有一道淤痕的女子,眼睛血红,狼一般地跳起,一头扑倒了一个刚从断树下挣扎出来的男子,死死压在他身上,一肘抵住他

咽喉,一手拿出刚刚勒住她脖子的黑色绳索,往那人脖子上一绕,双手交错一扯——
    容楚一怔。
    太史阑跪在那人身上,双手用力拉扯绳索,那人在她身下痛苦挣扎,发出断续的呻吟和求饶,太史阑听而不闻,仰起头,用嘶哑得几乎难以辨别的声音,

大声数,“十、九、八、七、六……”
    这回容楚也怔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杀人的快感吗?
    “……一!”
    最后一声数完,太史阑霍然松手,绳子一抽收回袖中,然后,退开。
    那人没死,脸色青白,痛苦而意外地蜷缩在地上,捂着咽喉不住咳嗽。
    太史阑已经再也不看他一眼。
    这一刻容楚的心忽然跳快了一拍。
    不是震惊,不是害怕,而是为此生初次邂逅的独特个性而惊心。
    狠绝、犀利、恩怨极度分明。
    她动手,是因为对方伤害她,她要立刻还回去。
    她数数,是算着自己被吊了多长时间,就还给人家多长时间。
    一个连仇恨和生死都能计算并约束的人……
    容楚忽然闭了闭眼睛。
    “你……你敢伤害我们……”先前出手阻拦容楚的灰衣人已经倒在地下,瞪着眼前凶狠的女人,“你敢!你会死无全尸!”
    太史阑看着他白胖的脸,没有胡须的下巴,忽然道:“人妖!”
    “你!”
    “人妖,告诉你那变态主子。”太史阑声音嘶哑而冷,“谁要杀我,我就宰她!”
    那白胖无须男人看她半晌,点头。
    “好,你狠,不过再狠又怎样?终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话后悔。”
    太史阑没有表情,把绳索绕在自己手上。
    “不过我不会替你转告……”白胖男子冷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只脚踏上他胸口,白胖男子诧异地睁开眼,迎上容楚古井不波的眼神。
    “现在不准死。”他道,“给我带句话回去。”
    白胖男子忽然开始发抖,眼神惊恐,似乎活着回去带话,是比死还更可怕的事。
    “问她。”容楚极慢,极冷地道,“玩够了吗?这回,我生气了。”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19:34
    第二十二章 你是谁?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4 本章字数:5119

    这个人生气原来是这个样子。爱殢殩獍
    还是在笑,还是平静,只是笑得令人发寒,平静得像压抑住了某种澎湃,却不知道会在何时破堤而出。
    太史阑被容楚亲自一路送回家,这一次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她心中的“娘娘腔”,不怒而威的凛冽。
    容楚没杀那人妖,那人妖脸色却比死还惨,很明显他觉得活着回去绝对比就此自杀要恐怖得多,但容楚不让他死,他便也真不敢死。太史阑看他爬起来的

时候,裤子都整个湿了,先前视死如归的风范,被容楚一句话给压成渣。
    她有点不明白,天下至难,唯死而已,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瞄一眼容楚紧抿的唇,这人平日嬉笑悠游,一旦真的沉下脸,久居高位不怒而威的气质便令人凛然,像神挥去云端雾气,现一尊烁目金身。
    或许,有人虽然不断撩拨容楚,却不敢真正过了他的线,所以当容楚震怒,那一方的人便会退缩,乃至多虐几个人给容楚出气?
    真是一群变态。
    太史阑掀开马车车帘,身后山上人影闪动,容楚的护卫在处理狼藉的战场和受伤的人,动作熟练,看样子都是此中老手。
    或许针对此事,容楚也会有他的处置,但一时半刻,她是别想看见了。
    太史阑自认为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可是看着马车朦胧光影里,容楚分外艳又分外清的容颜,心中也免不了一番猜测。
    这事儿,八成又是一场难以消受美人恩。
    晋国公位高权重,容氏家族势力雄厚,能对他或者敢对他表现这样占有欲的,想必身份也不凡。
    刚才那人妖转述的话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位傲娇型公主病患者。
    至于容楚生气的原因……太史阑忽然不愿意去想。
    马车一停,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容楚掀开车帘,邰府到了。
    “我不进去了。”他道,“我的马车送你回来,邰府应该不会为难你。”
    太史阑根本不在意邰府的态度,不过还是因他难得的好心点头表示感谢。
    “今日你赢的那个斗艳。”容楚盯着她的眼睛,确定她不知道真相,此刻也不打算拿来取笑她,“其实奖赏不仅是我的一个要求……”
    太史阑看着他。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月色,清冽如碧泉,容楚忽然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一笑,“算了,我想有些事你也没兴趣。”
    太史阑点点头,也不问是什么事,转身便走。
    她心里觉得邰府也不是久留之地,想着回去把值钱财物打个包,换件衣服就走。
    “等等。”
    她回身,容楚掀开帘子,递出来几个小瓶。
    “黑色瓶子治疗瘀伤,外用,敷在脖子上;红色瓶子内服,每日一次。”他的眼光落在她淤痕犹在的脖子上,“别忘记用。你本来就不太好看,这样子更

像吊死鬼。”
    太史阑心中刚刚涌起的一点温暖感受唰一下被浇灭……
    “你很好看。”她默了一默,接过瓶子,“跟娘们似的。”
    瓶子一揣,转身就走,理他什么表情。
    ……
    停在街角的马车没有立即走,容楚看着太史阑被迎出来的家人接进去,才缓缓离开。
    马车微微摇晃,容楚的神情又恢复了淡淡的静。
    刚才,想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京。
    想问她想不想做一个掌握一切的人。
    想告诉她,今日龙头节之比的真正意义,想说原本是要选拔一个优秀的少年,走进南齐最重要也最危险的枢纽之地,但最后,他看中了她。
    他看见了她的无双心性和少见才能,那不该在安州这样偏远的南地被埋没。
    然而……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那一刻她被吊起的场景在眼前晃动,她脖子上的勒痕似也将他的呼吸勒紧。
    他忽然心中一软,放弃了某种坚持。
    丽京虽美,权力虽美,但繁华荣盛的背后,是更多的诡谲杀机,阴谋阳谋。
    也许……她不适合。
    便让这朵带刺的冰花,在南国的风里慢慢融化,开出新的柔软吧……
    马车辘辘前行,午夜长街在车轮下铺开一道漫长的青光,车身渐行渐远,一直走进黑暗的那头。
    ==
    太史阑刚跨进邰府,就知道今晚的落跑计划要夭折了。
    邰府管家从大门就接了她进去,婆子又跟着接到后院,直接将她请到了邰柏的院子里,那里灯火通明,看样子人都在。
    邰家规矩,晚饭都是要在邰柏院子里吃的,男一席在外堂,女一席在内厅,如果人不多,少爷们不在,就归成一席。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辰,难得人还这么齐全,太史阑嘴角慢慢勾起,知道前几天的怨气积累,再加上今天坏了邰世薇的好事,邰家上下的疑惑和憎恨,今

晚终于要爆发了。
    一进门,就看见邰世涛在少爷堆里,悄悄地给她打眼色,眼神忧虑。太史阑瞧了他一眼,觉得心情不错。
    内厅里邰柏也在,和邰夫人一样衣冠齐整地坐在上头,桌上菜肴齐整,热气已失,小姐媳妇们却没有坐在桌边,而是按序坐在堂下,一个个腰背挺直,目

光灼灼,尤以邰世薇表情最为兴奋,虽眼睛红肿,但一脸跃跃欲试。
    “吃过晚饭没有?”邰柏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太史阑想象的问罪,只伸手指指桌面,淡淡道,“没吃的话,吃饱了再说话,免得人家说我家虐待女儿。”
    太史阑瞟瞟那一桌丰盛的菜,坐下就吃,她先前拒绝了容楚关于用餐的邀约,肚子早已饿了。
    在一屋子人虎视眈眈之下吃饭是需要勇气的,一般人都会在这种情形下手足无措,但邰柏观察太史阑良久,发现这个“女儿”,当真是旁若无人。
    不是故作狂傲地旁若无人,而是好像真的没把周围那么多人当人……
    这种感觉让邰柏有些不舒服,心中疑惑更深几分,邰夫人瞟着他脸色,在他耳侧轻轻道:“老爷,您看她这模样……姑娘们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邰柏脸色阴霾,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仆妇端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鸡茸鸭舌汤来,走过邰夫人身侧时,对她看了一眼,邰夫人点了点头。
    邰世薇邰世竹等人眼底立即爆出喜色。
    汤端到太史阑面前,别的菜都已经凉了,这热汤香气扑鼻,便显得分外诱惑,太史阑端起汤就喝——
    邰世薇喜极忘形,屁股忍不住微抬——
    “噗!”太史阑忽然一张口,满口汤水,都喷到了坐在她对面,正忍不住倾身的邰世薇脸上。
    “盐放多了!”太史阑重重一搁汤碗。
    她对面,邰世薇僵硬地站着,汤汁自她兴奋未消的脸上缓缓滴落,滑过眯起的眼睛、流过翕动的鼻翼、落入刚刚咧开的嘴角……
    所有人的脸,都瞬间青了……
    “放肆!”砰一声巨响,邰柏拍案而起,“世兰,你在做什么?!”
    邰世薇立即“哇”一声哭出来,邰夫人急忙上前搂住她,其余人对太史阑怒目而视,太史阑端坐笔直,头也不回。
    “我说盐多,”她端起汤碗,四面一晃,“不信?都来尝尝?”
    所有人谴责的眼神立即变成了躲闪,邰柏咳嗽一声,勉强道,“盐多也不能这样对妹妹!”
    “或许她也想喝。”太史阑盯着邰世薇,“这汤滋味不错,是吧?瞧,流到嘴里了。”
    邰似薇立即惊慌地推开邰夫人,急忙找手绢擦嘴,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
    而四面早已鸦雀无声,人人尴尬,扭脸的扭脸,抠手指的抠手指。
    邰柏又咳嗽,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世兰,为父有个问题不得解,今日特在此等你,想要问个明白。”
    “哦?”
    “自从那晚你庵堂失火。”邰柏盯着她的眼睛,“你好像就没喊过为父一声爹爹。”
    “哦。”
    “大家都说你很奇怪。”邰柏额头青筋一跳,忍住怒气,缓缓道,“为父本来不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0:20
    第二十三章 懿旨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4 本章字数:3698

    “哦?”
    “你以为搪塞就能躲过今日?”邰夫人接话,唇角一抹冷笑,“我家世兰,温婉贤淑,恪守妇道。爱殢殩獍当初宫中选秀,正因为她才貌俱全又婉顺贤德

,才得以中选,光耀门楣。先帝驾崩,她自宫中归乡修行,在后院庵堂足不出户,不见外人,不惹是非,向来为我邰家上下所尊重赞誉。而你——”她上下打

量太史阑,“行止粗俗、毫无大家闺秀之风;不尊长上,全无谦虚自省之德。欺凌姐妹,擅自外出,身为先帝废妃,竟于市井无故争风,陷我邰家于欺君大罪

,你怎么可能是世兰!”
    “母亲说得对。”邰世竹立即道,“姐姐往日温柔可亲,哪里是这样的!”
    “她哪有世兰姐姐一半风华美德!”邰世薇嚷。
    “是啊,怎么看怎么怪异。”又有人帮腔,“就是看脸,觉得也是不像的……”
    “她绝不是世兰!”一堆人神情激动,“世兰逢人就笑,哪像她从来不笑!”
    “世兰乐于助人,她却伤害妹妹!”
    “世兰谦让有礼,哪像她粗蛮霸道!”
    太史阑静静听着那些人关于邰世兰的描绘,那是个完美、贤德、温柔、可爱……集合人间一切优点的女子,她们对她爱戴、怀念、崇拜、敬慕……绝不允

许任何人来诋毁她的声名……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前,那晚墙头下,挣扎的人体、尖厉的讥嘲、披散的长发、青紫的伤痕……一闪。
    等到人们停歇,她才淡淡道:“那又怎样?”
    室内一静。
    “对,我确实不是邰世兰,我也幸亏不是。”太史阑眼神讽刺,一捋衣袖。
    众人眼光落在她手臂上,肘间一片淡红如胎记,众人目光立即转向邰夫人,邰夫人眼底茫然,她是继母,哪里知道邰世兰肘间有没有胎记,但此刻她怎肯

认下太史阑,立即道:“你果然不是世兰!世兰肘间没有胎记!”
    邰柏长吁了一口气,他隐约也记得女儿是没有胎记的。心底的担忧瞬间散去——这样的世兰,是会为邰家招祸的。幸亏她不是。
    随即他便眉头一皱,“你不是世兰,那世兰去了哪里?你给我老实招来,否则便将你送官!”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太史阑瞄都没瞄他一眼,“死了。”
    ……
    “是你杀的?”半晌邰柏才震惊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太史阑注视他有些发青的脸,也许,这位做父亲的,对邰世兰还是有几分感情吧?只是,也有限得很。
    “我不会和你说,我只打算在大堂上说。”她端坐不动,对邰世竹点点头。后者脸立即白了。
    “我邰家是安州总管,我家就是大堂,打断你的腿,自有分晓!”邰世薇阴恻恻地道。
    “你可以试试。”太史阑脊背笔直,“我今天刚赢了你。”
    众人脸顿时白了一大片,这才想起,今天龙头节斗艳,这个女子已经见过晋国公,这回要想私下处理,晋国公问起来只怕要惹麻烦。
    “虽然这人居心叵测,但是将女子送官,也毁人一生,父亲三思。”邰世竹立即开口。
    “此事事关我邰府声誉,送官不宜,我邰家诗礼传家,自然也不会滥用私刑。请家主慎重。”众人立转口风,纷纷赞同。
    邰柏环顾四周,夫人和小姐们的脸色让他猜到了什么,顿时眼神发直,邰夫人拉了拉他衣袖,两人转入屏风后,半晌邰柏出来,老脸发黑。
    “你既不是世兰,自然不能留在我府,请你速速离开,并发誓此生不得将在此之事泄露半句!”
    这就是最后的处置吗?
    太史阑无声抿了抿唇。
    邰世兰……你真不值。
    她站起身,拍拍衣角,偏头对外厅看了看,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小脑袋执拗地往这边扭着,若不是被人按住,他大概就要奔过来了。
    太史阑眼神微软,抬手,隔空拍了拍。
    一个安慰的姿势。
    厅外,邰世涛眼睛忽然湿润。
    太史阑起身,走过沉默的人群,她没想到邰家人如此退让,白瞎了她酝酿半天的杀气。
    不过邰家人最好现在就去祈祷,以后和她不要江湖再见。
    人们目送她离去,抿着唇,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邰世竹等人眯着眼,眼神里充满被压抑住的杀机。
    先放她走,再杀了她——
    眼看太史阑将走出院子。
    忽然前方一阵喧闹,随即有急躁的脚步声响起,直奔后院而来,人影一闪,邰林抢入,急声道:“圣旨到!哥哥快接圣旨——”
    好一阵慌乱。
    排香案,铺红毡,邰柏带着他有品级的夫人跪接圣旨,其余人黑压压地跪在后头,太史阑远远站在阴影里,此时人人心中不安,不知道夜半旨意会是噩耗

还是喜讯,也没人理会已经被驱逐的她。
    “……着令所有归乡原先帝宫眷,一例由朝廷公车接送入京,择吉日入胜陵,永侍帝侧。其所在母家,赏黄金千两,有职者皆升一级,子孙中择一人恩荫

……”
    满地的人愣愣地跪着,手指抠在冰冷的砖地上,不知疼痛,只觉得麻木,眼前似有一个黑沉沉闪着血光的词,劈天盖地砸下来——殉葬、殉葬、殉葬……
    “臣……领旨。”邰柏愣了半晌,才不知是喜是悲地,抖着手,接过了明黄绸卷。
    “嗯哪。”传旨的太监没有表情地笑了笑,拉长嗓子道,“恭喜邰大人,升官得赏,子弟承恩,太后对你们可当真恩重。哪,赏也领了,令千金呢?想必

在家庙清修?太后说了,接旨的宫妃,须得立即由我等护送动身,劳烦邰大人,将令千金请出来吧。”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怎么?”太监眯起眼睛,眼神中厉色一闪,“她不在?”
    又是一阵安静,半晌,跪着的邰家老少,原地转身,齐齐抬手,指向了太史阑所在的那个角落。
    “她在,在这里。”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0:29
     第二十四章 大杀四方!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4 本章字数:6965

    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爱殢殩獍
    太史阑被这一群人指住,怒火却嚓一声便烧了起来。
    她冷峻,素来不欢快也不暴怒,但此刻盯着那群人,就像看见人间最为卑劣无耻的生物,化着似人的妆,披着道貌岸然的衣,吐着忽真忽假的言,戴着随

时变幻的面具,手舞足蹈,为害世间。
    一刻前拼命否认她是邰世兰,迫不及待将她驱逐;一刻后拼命推翻前一刻的认定,要用她的命来换取一家的安宁和荣华。
    在她们眼里,她和邰世兰,是人,还是可以随意牺牲的货物?
    “您原来在这里。”那太监眯眼瞅着太史阑,邰世兰是皇太后亲自加注,表明要重点看押的殉葬人,这太监在宫中见过邰世兰一两面,此次亲自来就是为

了验明正身。
    此刻随意一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
    “太后旨意,但凡永侍先帝于地下的宫妃,无论有无封号,皆升品级二级。封四品安州总管邰柏女为宝林,邰宝林,请吧。”
    他身后一队侍卫奔来,太史阑转身便走,这厅堂她记得还有个后门。
    然而刚刚奔出两步,她脚一顿。
    厅堂后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邰家护卫,将门堵死。
    邰柏在她身后,凄声道:“女儿,抗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认了吧。”
    太史阑咬紧下唇,一言不发——此时辩解否认也没有用,邰家上下绝对会众口一辞咬定她是邰世兰的。
    “不!”忽然邰世涛冲了进来,大叫,“她不是……”话音未落,已经被邰林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远远地犹自听见他咿咿唔唔的挣扎之声。
    邰夫人在向那太监解释,“小儿有些浑浑噩噩,请公公见谅……”
    身前护卫堵得水泄不通,身后皇家侍卫步声已近,当先一人喝道:“邰宝林!”伸手就去抓她的肩头。
    太史阑咬牙,衣袖一动,人间刺落入掌中,手指一弹,“回魂”金色的刺尖露出指间。
    “回魂”可令濒死的人短暂回魂,那么,对完好的人,是否也有特别的效果?
    太史阑没有把握,但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只能冒险一试。
    身后人伸手抓来,劲风猛烈,她头一低,忽然冲了出去,一头撞向堵在后门的护卫,人未到,金色刺尖一闪!
    “哧”一声微响,刺尖入肉,鲜红血珠一绽。
    堵在太史阑正对面的人忽然一僵。
    他原本是狞笑看着太史阑自投罗网的,谁知那女子冲来,头一抬,一双眸子野豹般亮烈,他一怔,随即便觉眼前金光一闪。
    金光一闪未消,很快,便有无数的金光在眼前闪起,像天地飞出无数金蛾,又或者又升起无数新的太阳……
    “呵呵呵呵……”被刺中的男子忽然发出一阵怪笑,身子往前一窜,扑向太史阑。
    太史阑低头一让,那男子也不知道收势,正扑在太史阑身后追来的侍卫身上,随即尖声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他满面潮红,鼻翼翕动,唇角泛出微白的沫子,便如发了羊癫疯般兴奋绝伦,搂着那皇家侍卫直蹦,那侍卫呆在那里,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而其余

邰家护卫,早已看得呆了。
    太史阑便趁这前后都呆住,堵门的空隙让出的一刻,大步冲出!
    砰一声,站在门边的一个护卫被她撞跌,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大叫,“她跑了!她往后院跑了!”
    “啪。”他脸上瞬间挨了一巴掌,邰柏脸色铁青,“还不追!她进的后院,跑不掉的!”
    一条灰影掠了过来,一根苍白柔软的手指点了点,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骤然分开,那发疯的邰家护卫软倒在地,皇家侍卫愣在当地。
    灰影落地,赫然是那传旨太监。
    “有意思……呵呵有意思。”太监笑吟吟对身后侍卫点了点下巴,“还不都去侍候邰宝林去?”
    邰夫人悄悄走近丈夫身侧,低声道:“得抓住她,不然……”
    “她跑不掉的……”邰柏注视着地上那护卫,眼底忽然涌上一丝惊惧。
    “为什么?”
    “这公公,是西局的人……”邰柏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邰夫人听见这两个字,也打了个寒战,赶紧闭上了嘴。
    风过,微凉。
    地上,那护卫一动不动,早已无声无息死去。
    ==
    太史阑并没有往门外跑,她直奔后院。
    没有人懂她要做什么,明明奔向正门才有一线生机,后院又没有后门,岂不是自寻死路?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将这邰家后院当成旷野山林,踹门、推人、一路狂追,后院里躲避不及的丫鬟婆子惊呼惨叫,乱成一片。
    脚步声始终在很近的地方,邰家护卫武艺一般,皇家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太史阑纵然地形熟悉,几次都险而又险地借助某个拐角逃开追捕,但距离也越拉

越近。
    “大人。”一个皇家侍卫眯眼瞧着太史阑逃奔的路线,对身侧的头领道,“这女人好像在绕弯,她疯了?”
    “或许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或许她去求她的菩萨保佑她?”那侍卫头领笑声讥嘲。
    前方奔跑的太史阑,忽然身子一倾,却没有跌倒,只是怀中忽然掉下来一团东西,她好像根本没发觉,一溜烟跑远了。
    当先的侍卫头领正要追,一低头看见那团东西,脚步一顿。
    “这不是西局大人用的黑索?”声音又惊又喜。
    西局,一个南齐大多数人陌生的名字,代表的却是南齐最恐怖最神秘的皇家组织,以宦官为首,拥有“风闻奏事,侦缉天下”之权,他们是皇太后秘密豢

养的吸血蝙蝠,羽翼的阴影,悄无声息悬在南齐朝廷每个人的头顶。
    西局财富无数,他们所用的武器,无一不是珍品。
    这个侍卫头领是这群侍卫中唯一对西局略有了解的,此时一见这黑绳子,便目放异光。
    他一停,其余几人自然也停下,侍卫头领醒过神,连忙将黑索捡起,往怀里一塞,“继续追!”
    这一耽搁,太史阑已经奔到了后宅小厨房的墙后,那里有一个竹筐,专门盛放平日里打碎的瓷碗等物,此时筐里已经积了小半筐碎瓷。
    太史阑奔过时,一脚踢翻了筐,碎瓷翻了一地。
    “哈哈,她这是干什么?想让我们刺到脚?哎哟!”跑在前头的一个侍卫,一脸不可思议的怪笑,装模作样痛呼一声。
    其余人也哈哈一笑,满不在乎踏上碎瓷路。
    太史阑忽然回身。
    回身时,她空空的两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瓷瓶!
    一扬手,青光飞射——
    “着!”
    “砰。”额头血花飞溅,那侍卫仰头便倒。
    倒下时正落在碎瓷片上,一声惨叫,刚被砸昏再次被痛醒,浑身被瓷片扎成鲜血淋漓的刺猬。
    他倒下时还撞到了其余人,众人纷纷闪避,险些也被碎瓷扎中。
    “救我!救我!”受伤的人流血过多,生怕自己会死,一把揪住身边的人。
    “废物!”侍卫首领怒喝,只得留下两个人给他包扎伤口,自己带领剩余的人继续追。
    这么一耽搁,太史阑又跑远了,她往和后院一墙之隔的小型练武场奔去。
    侍卫并不知道那是练武场,只看见那里有道墙,太史阑翻过了墙。
    “追!”接连遇见怪事,侍卫头领不敢再大意,手一挥,剩余七名侍卫形成三角阵型,越过围墙。
    然后他们看见了太史阑。
    她已经不再跑,正站在空荡荡的练武场正中,跑了这么久,看得出来她也已经筋疲力尽,微微喘息,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
    她站在练武场唯一的武器之后,面无表情。
    本来这里有人看守的,但现在都被紧急调出去追捕她了,谁也想不到,太史阑不向外跑,冒险迂回,竟然是为了冲到这里。
    蹭蹭微响,七名侍卫落地,一眼看见黑色巨大床弩之后,笔直而立的女子。
    今夜无月,星光暗淡,唯有两样东西在发光——床弩深青近黑的铁质光泽森冷,太史阑乌黑狭长的眸光芒狂野又冰寒。
    她站在弩后,手搭在床弩弩柄,弩柄向后有一道槽,拉到底就可射弩。
    “神工弩!”有人失声道。
    众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都听说过这弩,列为南齐第一重要武器,曾因杀伤力过于强大,被都察院一干御史以“有伤天和”之名联名谏阻使用,最终还是因为力量太强,箭

矢无法承受而没有推广。
    这是神工,更是杀神,据说一箭出,至少穿七人!
    可怕杀器一时震住了众人,不敢移动,可是当侍卫头领仔细地看了看弩身之后,忽然仰头狂笑。
    “我说哪里来的神工弩,原来你虚张声势!”他大笑指着那弩,“他娘的,拿断箭哄老子!我说神工弩下,怎么还会有完整的箭!”
    众人这才发现,床弩之上,搭弦的,竟然全是断箭!
    很明显,这架试制的神工弩依旧没成功,满地都是被强劲弩力折断的箭,而准备用来试验的新箭,是锁住的。
    狂笑声震动小校场,众人笑得很放松。
    太史阑默不作声,手心缓缓抚上装进弩槽里的断箭。
    侍卫首领正在大笑,忽然眼角仿佛觑到一点不对,他霍然回首,一眼看见槽中箭,脸色大变。
    “你——”他颤抖着指住太史阑,“你……怪物……”
    太史阑猛然拉动扳机!
    艰涩!沉重!不可撼动!拉动它,感觉像要单凭自己拉动火车!
    用尽全力,过槽一半!
    太史阑刹那间知道自己低估了这弩,它开射所需要的力量,远超所有重弓。她这弓都没拉过的人,这一着是拿命冒险!
    然而,箭在弦上,拿命也发!
    她咬牙,身子一蹿!抱住扳机,整个身子向后拽,全力爆发!
    齿破薄唇,鲜血迸出。
    “咔!”
    使力过大,坚硬的铁扳机抵住了肘尖,幼时断过的左前臂不堪承受,再断!
    断裂的肘骨,鲜血狂涌,染红弩身。
    杀器无声,床弩光泽越发幽幽。
    太史阑深吸一口气,迅速抽出腰间荷包塞在嘴里紧紧咬住,剧痛之下用力过紧,荷包被咬破,一股清凉苦涩的味道渗入口中,她于极度疼痛的昏眩里想起

,可能是容楚给的药瓶子里的药滚了出来。
    那不知是什么药,镇痛而提神,她借此机会喘一口气,全身后仰,全力一压!
    静默,忽四周落木萧萧。
    天地人群,都似因为一个女子的无畏和悍勇,震惊失声。
    断骨微微支出臂外,森然可怖,随即轻微“咔”一声。
    扳机至底!
    “唰!”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1:08
    第二十五章 一个人的屠杀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5 本章字数:4999

    “唰!”
    杀器出,风若哭!
    刹那间天地都似因这一射而暗沉,苍穹如铁,幽深广罩,广罩的苍青色天空下,掠过一片青黑色的箭的狂云。爱殢殩獍
    “哧。”
    那么多箭,射中人身,也不过一声。
    就像死亡,也不过如风中树枝,断裂只在一霎。
    七根箭,有四箭毫无作用,因为只用三箭,便穿裂了所有人体,每根箭都至少射穿三人,犹自去势未绝,携着穿过人体带出的血肉,狠狠射上特制的墙,

留下殷红的一个深洞。
    也不过睁眼闭眼,地上便只剩一堆破碎。
    这是一场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杀,更在将来,成为南齐历史上最为神秘的传说之一。这个传说是太史阑光艳一生的起步,更是她流传于世诸多传奇的开端

,很多很多年后,人们依然津津乐道地猜测,当时还不会武功的那位传奇女子,是怎样在绝境之中,一箭杀七人,并认为这是只有她才能创造的奇迹。
    坚硬如太史阑,看了一眼这屠场,也不禁转开目光。
    这冷兵器时代的弩箭,其射出时的效果和感觉,竟然已经近似现代的手枪。很难想像竟然有人可以研制出这样恐怖的东西。
    如果箭能使用……太史阑看着满地的断箭,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模糊的惊悚,却不知惊悚从何而来。
    随即这奇异感受便被剧痛所淹没——紧张一刻过去,她沉重的伤势立即开始喧嚣。
    太史阑的头上唰一下冒出冷汗,她是个痛域值很高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轻易感觉不到痛的人,但这也绝不代表她可以无视这样的伤。
    痛到极致其实是一种麻木,但最可怕的是虚弱和昏眩,肉体在受到极度伤害时会自主寻求休眠,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晕,死命咬着牙,捂住手臂,跌跌撞撞

离开弩机,用剩下能用的一只手,剥下了死去护卫身上的薄绸斗篷。
    艰难地把斗篷披上,简单的动作又让她出了几身大汗,无法系住带子,她把系带勉强绕在脖子上。
    把伤臂藏在斗篷内,她靠着墙,一步步往外挪,滴落的鲜血一路逶迤,和敌人的血溶在一起。
    全部的精神和意志都用来抵抗排山倒海的剧痛,身体和脸颊摩擦在粗糙的墙壁上,她毫无感觉,只在挣扎的间歇,抬起被冷汗浸湿的苍白的脸,看一眼还

未露曙光的天际。
    今日……谁逼她挣扎如此,他日,她必以百倍报之!
    空荡荡的院子躺破碎尸体,流殷红鲜血,回荡她沉重喘息。
    将要挪到门口时,外边已有喧嚣声传来,邰府的护卫到了,门随即被打开。
    打开门的那一霎,她挺直了背,刚才因剧痛导致的虚弱和痉挛瞬间消失,她看起来冷淡威严,竟然真的有几分像那些皇家侍卫。
    “啊……大人!”邰家护卫一眼看见微微垂头的她,黑暗中不辨面目,惊慌地喊。
    “快进去!”她指着场内,粗声道,“很厉害的敌人!救了那女人,杀了我同伴!你们给我挡住!我要去寻公公求援!”
    邰家护卫一听脸色就白了,有人探头一张,看见里面惨绝人寰景象,顿时也发出一声惨呼。
    “全死了……全死了……”
    “放屁!这位大人还好好的呢!”
    太史阑冷汗直冒,却也忍不住冷冷一勾唇角——叫得很对,确实全死了。
    “杀了这么多人!快请老爷!”
    “里面可能还有敌人,小心!”
    邰家护卫们纷纷乱喊,堵在门口,却没人肯走进去一步——这么厉害的敌人,转眼杀了这么多人,皇家侍卫老爷想让他们当挡箭牌,他们才不做傻子!
    他们拥挤忙乱,在门口抠青苔看门缝找蚂蚁,就是没人进去。
    也没人注意到,“侍卫老爷”已经消失了。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太史阑一旦离开那群护卫视线,立即又恢复了蜷缩的身形,刚才那阵子的伪装,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这一身侍卫装,果然一路上没有人敢盘问,这些侍卫刚跟着太监来传旨,人人跪接圣旨,没人敢看他们的模样,后院又接到前头通知,说侍卫老爷在后

头抓逃犯,所有人及时避让,不得侵扰,这给太史阑带来了很大便利。
    因为接圣旨,前后所有的院门都开着,太史阑一路过去,眼看只要再过一个跨院,就可以接近正门。
    逃出去后,赶紧看伤,可不要留下残疾……太史阑紧了紧披风,想。
    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心中一跳,随即仿佛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全力向前一扑!
    “呼”一声,一道沉重的风声从她头上越过,重重砸入路边草丛,离她的脸只有寸许。身后纵起黑影,仿佛有人当头扑下。
    太史阑一个翻身,要翻出对方“狮子搏兔”的攻击范围,翻到一半,压着断臂,剧痛袭来,她一声冷哼。
    瞬间身子一软,这一翻便翻不出去,眼看黑影当头罩下,风声虎虎,她心中暗叹一声,闭上眼。
    穿越未久身先死?
    这不科学!
    那人身在半空,看清了她的脸,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咦”!随即拼命一扭身子。
    “砰。”那个人重重砸在她身侧,不知道是扭了腰还是硌了屁股,低低惨叫一声。
    这声音好熟悉,太史阑霍然扭头,“世涛!”
    “姐姐!”那小子比她还兴奋。
    这声称呼让太史阑冷静了些,淡淡道:“我不是你姐姐。”
    邰世涛不说话了,随即转了话题,拍拍心口,“刚才好险,险些杀了你!”
    “你……刚才以为我是侍卫?”
    邰世涛点头,一脸劫后余生的幸运。
    太史阑注意到身边有个包袱,想必邰世涛刚才用来砸她的就是这个,这小子,难道是准备偷跑出来救她,看见侍卫,忍不住心中愤恨便动了手?
    他不知道这是杀头大罪?
    “血腥气……”邰世涛忽然抽抽鼻子,一把掀开她的披风,“……姐!”
    他瞪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在瞬间抽紧,连呼吸都似窒住。
    难以想象这样的伤……她竟然若无其事。
    邰世涛眼圈立即就红了,太史阑以为他会哭,正准备摆出面瘫脸教训他,谁知道他立即拖过包袱,扒出一堆伤药和布带,就开始教训她,“大姑娘家的,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以后还要嫁人不?”
    太史阑盯着那少年起着旋儿的脑袋,有点想笑,有点心酸,最终不过勾勾唇角,抬手抚了抚他的发。
    邰世涛手停了停,却没有抬头,他动作很快地给她处理伤口,一边絮絮道,“咱只能先止血,再寻好的骨科大夫给正骨,万一留下残疾不是玩的……”
    太史阑很诧异他随身带着伤药并且上药动作熟练,邰世涛咧嘴笑了笑,“我们邰家儿郎自小都习武,见的多了。”却没说他为什么自带伤药。
    是因为他打算救她,和她一起逃亡,知道逃亡路上艰辛危险难免受伤,所以才备着?
    “东西放下,回去。”她推开他。
    邰世涛不答,将她扶起,“一起走!”
    不待她拒绝,他快速地道:“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昨天晋国公问过我,是否愿意去光武营,我已经答应了。今天不出这事,我也一样要走。”他不看

太史阑,垂下头,吸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问,“我姐姐……真的死了?”
    “嗯。”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应一声,扶住她,“走吧。”
    太史阑没有再说话,两人依偎着向外走,前方不远,拐过一处照壁,就是正门,远远地,可以看见为了迎接天使,正门还大开着,两人都微微有些兴奋。
    “我们可以逃出去了!”邰世涛低声道,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点青苔,从照壁上方簌簌落下来。
    太史阑抬头一看。
    然后她一把推开了邰世涛!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1:17
     第二十六章 承诺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6 本章字数:4185

    “呵呵。爱殢殩獍”独特的尖细嗓子响在头顶上,一双腿在照壁顶上晃啊晃,“邰宝林,你真让咱家刮目相看呀。”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那双薄底子黑靴一踢,明明距离还有一截墙面,不知怎的就踢到了两人身前,邰世涛先一步被太史阑推开,便只剩太史阑面对那突

然袭至的脚尖。
    “砰。”
    太史阑被踢得身子向后一仰,顺地远远哧出数丈,未愈的伤口,带出一溜鲜红的血线。
    她还没停下,那太监已经飞身下了照壁墙头,格格笑着追过去,撩起外袍,蹴鞠一般,又是一脚!
    “哧”一声,太史阑又无法抗拒地滑了出去,滑到一半她伸手一抓,身子一倾,栽到路侧花圃湿软的泥土里。
    她被扑了一脸泥土,黑色的泥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在脸上冲出灰色的泥沟。
    “姐姐!”邰世涛狂喊,扑向那太监,人还没扑到,那太监转身,一脚便点向他胸口。
    他这一脚不似对太史阑,猫戏老鼠一般轻松戏弄,却是凶猛凌厉,风声虎虎——看来很讨厌男人。
    这一脚如果踢实了,下场怕也和练武场那几位差不多。
    “他是容楚的人!”
    风声一收,太监的脚停在半空,虚虚点着邰世涛的胸口,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过去看太史阑,“嗯?”
    太史阑满头虚汗,脸色青白,手插在泥土里,挣扎着道,“容楚选他到光武营!”
    她其实并不知道光武营是什么东西,但从方才邰世涛的神情语气中感觉到,应该是一处很了不得的所在。
    她记得西局太监在容楚面前的畏惧,此刻只有搬出容楚,或能救邰世涛一命。如果容楚也不管用……
    那就一起死吧!
    太监的表情果然有所松动,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腿慢慢收了回来,忽然阴阴一笑,脚尖一挑,再次挑向太史阑。
    他竟然是玩上瘾了!
    靴尖又至,这回太史阑身后不远,就是池塘!
    邰世涛嚎叫一声,又一头撞了上去,“滚你娘的老阉货……”
    太史阑忽然伸手!
    手里,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柄花锄,二话不说,抡起便是一锄头!
    “唰!”
    “哧——”
    裤子被扯破的声音听来清晰,太监一腿高抬,僵住了。
    锄头直直插在他裤裆,扯破红色裤子,横穿而过,一条红色的绸丝绕在锄头上,在风中摇摆。
    太史阑连咳带笑的声音,清晰又刺耳。
    “哎!忘了!你下面没有了!”
    貌似遗憾,实无遗憾。
    她就没打算击中这老阉货,她就打算恶心他!
    “你——”这一招比真的砍中还要创伤深重,那太监脸色先红,再青,再转白,五颜六色都转过一圈后,一声咆哮惊天动地,“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
    “公公!”唯一还留在他身侧的侍卫,本来冷笑看他折磨太史阑,见太监动了真怒,连忙上前附耳劝解,“她是太后指名要的……虽说注定是个死,但到

丽京之前,你我也动不得私刑,万一太后……”
    太监脸色变了变,嫌恶地瞪了闭目喘息的太史阑一眼,怒气冲冲一拂袖,“带走!”
    一旁早已备好的牛车被赶进了门,仅存的侍卫一手抄起了太史阑,将她往车里一扔。
    “姐姐!”邰世涛泪流满面奔过来,嘭一下跳上车,被赶来的邰柏兄弟死命扯住拖下去,他疯狂挣扎,胳膊肘啪啪捣在父亲和叔叔的身上,“姐!姐!你

们放了她!放了她——”
    太史阑忽然睁开眼。
    隔着牛车的门,她注视着泪流满面的“弟弟”,眼神恒定,随即轻轻竖起一根手指,搁在唇上。
    邰世涛忽然安静,定定地望着她,虽眼神悲愤未绝。
    他不要错过此时,她的每一个字。
    不会忘记此时,她静而冷,却又杀气绝然的音调。
    “世涛!你我必将再见!”
    “再见之时,必永不为人欺辱!”
    ==
    牛车辘辘远去。
    太史阑并没有如狗血剧本一般,扒着车栏木条,泪眼婆娑凄哀不绝,牛车一动,她就翻身躺下休息——跟谁哭别呀?该说的不说也懂,不该说的说了也没

用。
    邰世涛自然也没有狗血地追上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太史阑满不在乎躺下的动作,虽心情悲愤,也忍不住咧咧嘴角,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么一笑之后,他的心定了定,随即也硬了硬。
    定,是因为,他忽然相信,她说的每句话,都会实现。半路认来的姐姐不会死,邰世涛也不会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所在乎的人,等他们再相见,不会再有人

可以如今日这般为所欲为。
    硬,是因为,她在的时候,他当她是姐姐,而她,虽然不如原先的姐姐温柔可亲,却更像一个可以为弟弟遮蔽风雨的长姐,无论是墨荷的陷害,还是龙头

节夺冠之后他被讥嘲,又或者刚才的生死一线,她在,他就安全无虞。
    如今她离开,他觉得自己长大,必须长大。
    夜风凉,心却热,手指掐进掌心,似乎掐着了此刻砰然欲裂的血脉,眼前,一条道路远远地铺开去——黑暗、艰难、充满磨折或有血泪,但那一头,有她


    他忽然转身,拎起自己的包袱,跪下,端端正正给父亲和叔父磕了三个头。
    邰柏的愤怒化为惊愕,随即转为悲哀和苍凉,邰林动了动嘴唇,想说话,最终一声叹息。
    “儿子……”良久之后邰柏缓缓道,“家族承续,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牺牲很多东西……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我知道。”邰世涛仰起头,“需要牺牲自我、信义、私德,和良心。”
    邰氏兄弟脸皮微微抽搐,想发怒,然而看着少年那双熠熠的眼,怒斥便堵在了咽喉。
    “你是要抛弃家族了吗?”邰柏硬硬地问。
    “不。”邰世涛站起身,将包袱甩上肩,回眸一笑,“做好一件事,你们有你们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而我会向你们证明——我,才是对的。”
    他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邰林要追,邰柏拦住了他。
    “不必了,留不住的。”
    他缓缓转身,发出模糊的叹息。
    “我邰家最优秀的儿郎啊……是我错过了他。”
    深邃的大宅门洞,渐渐吞没了微微苍老的背影。而晨曦升起的那条路上,少年的背影,远去。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2:05
    第二十七章 路遇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6 本章字数:4315

    太史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爱殢殩獍
    四面幽沉封闭,朦胧如隔纱,意识也似蒙了层纱,似醒非醒,恍惚中空气里有点熟悉的气息,也似香非香,让人闻着,觉得干净。
    仿佛哪里有风溜了进来,星光月色,一线一线地涌进……她心底模模糊糊地想,这不是在牛车吗?牛车不是四面横栏能直接看到星月吗?为什么现在却觉

得自己是在一个相对幽闭的空间?嗯……还是一晃一晃地,还在车上?
    她想睁眼看清楚,但不知怎的,眼皮乃至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沉重得无法掀开。
    尤其右臂。
    那里麻木已去,现在是一种清凉的感觉,疼痛虽仍在,却减轻了许多,还有种温柔的触感,仿佛有双灵巧的手指,正轻轻抚过她的伤处,随即,手指慢慢

下移……
    太史阑霍然睁眼!
    黑暗车顶,微微摇晃的车身,车内浓重的药味和掩不住的淡香,风从掀开的帘子里溜进来,外面的星月之光趁虚而入……确实和梦中感觉到的一样。
    但却没有那个人。
    鼻端却还留存淡淡香气,回想睁眼的刹那,好像还曾感觉到柔软的大幅衣袂,云一般地拂过脸颊。
    或者,这还是梦。
    或者在她睁眼的刹那他神奇地乘风而去,化为一道黑色光影,掠向了浮云上头。
    太史阑慢慢坐起,发现在自己半昏迷期间,已经被从牛车换到了相对封闭的马车中,又上了镣铐。但肘间伤处不知何时被处理过,处理得极好,也不知用

了什么药,连剧痛都减轻了许多,看样子已经不用担心留下残疾。
    太史阑可不认为那些太监侍卫有这好心。
    她摸了摸肘间,人间刺就藏在左手衣袖中,还好,还在。
    想了想,她取出人间刺,慢慢插入身下草垫中,直入车板。
    车板很厚,还是被人间刺穿透,只露出一点尖端,被草垫遮住。
    东西刚藏好,吱嘎一声车门打开,一碗饭塞了进来,送饭的人,重重将碗向她面前一墩。
    她拿起碗就吃,饭食粗劣,还好不是馊坏的,太史阑吃得一干二净,末了还舔舔唇,心想有碗汤就好了。
    吃完她就躺下来,想那天鹿鸣山看到的容楚的那一剑的动作,想着想着,终究因为伤势不轻,身体疲倦,渐渐沉入睡眠。
    半梦半醒间,恍惚间风吹帘动,衣袂拂过脸颊,她模模糊糊地想那人这么快又来了,忽然又觉得不对,鼻端的气息好像……浓烈了点,但这回她的意识保

存时限比上次短,她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后,发现伤势又好了些。
    马车辘辘前行,她时睡时醒,每日都能感觉到神秘人的接近,除了第二次气息有点不对外,其余时候好像又恢复正常,是那干净特别的香气,那人梦一般

来去,每次去后,她的伤便好一截。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没露面,送饭的也只露一只手,要想解手就敲车门,会有个婆子扶她去解手顺便看守,也不和她说话

。换成别人,在这样长久的黑暗和寂寥中,还要面对猜测和疑惑,早已发疯,她却养得一日比一日白胖,黑暗里眼睛越发亮得狼似的。
    她习惯寂寞,喜欢寂寞。
    幼时随母亲四处游荡,母亲在天桥上献唱,每天唱疼了嗓子,再也没力气和女儿说话,她常常就呆在黑暗的桥墩下,一个人玩。三岁后抱进研究所,那时

候三个死党还没进所,其余都是老头大叔,她依旧是一个人。
    这才是她最熟悉的环境,连伤都好得飞快。
    一晃便是多日,太史阑估算着,路上可能已经走了十日,帘子里溜进来的风微热,车外路人的口音也有变化。
    这天晚上,她第一次和看守的人搭上话。
    “这位小哥。”她叫住来送饭的人,低低道,“帮个忙,我送你银子,你放我走!”
    送饭的人一怔,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粗糙的手掌摊开,“银子呢?”
    她摘下领口一枚珍珠纽扣递过去,她不喜华服美饰,从邰世竹那里拿的衣服都是最简单的,这枚珍珠纽扣因为不是装饰品,才没被她取下。
    那手紧紧一握,将珍珠握进了手里,对着日光照照成色,随即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她叫住那人,“你收了我的珍珠……”
    “那又怎样?”那人狞笑,将一张满是斑痕如锈迹的脸探进来,“你的东西本就该孝敬我们!要不是公公不许我们接近,你早给我们扒光了!想走?做梦

!”
    “卑鄙!无耻!下贱!龌龊!”她怒骂。
    “我就卑鄙了,怎样?”那人嘎嘎怪笑,看她死死盯着他腰间钥匙,眼神愤恨,越发得意,炫耀地从腰上解下钥匙,在她面前摇晃,“瞧,打开你手上锁

铐的钥匙就在我这,怎么样?不服气?那就来拿啊,拿啊!”
    钥匙在粗糙的手指上晃荡,那手指刚刚还沾着名贵的珍珠粉末。她盯着那手指,眼睛发红,忽然一头撞了出去!
    “哎呀!”那看守没料到她这么暴的性子,惊得向后一退,钥匙哗啦一声落地。
    砰一声她也跌落在沙地上,一头一脸的灰,身子后仰撞到马腿,马受惊移动脚步,车身也随之晃动,咔嗒一声,压住了钥匙。
    “疯子!让开!”那看守余悸犹存,顾不得打她,赶紧驱赶马车移开车轮找出钥匙,钥匙却已经被压扁了。
    “还好我还有备用的……”那人抹汗嘀咕,一脚将废弃无用的钥匙踢进路边草丛。大脚还在她面前示威地一晃,“想要钥匙?喏,就在那,你有种去捡啊

!有种捡来开你的锁啊!去啊!怎么不去了?哈哈哈!”大笑着将她扔回了车上。
    她默不作声,抹抹脸,看了草丛一眼,眼也不红了,悲愤神情也没了,冷峻如山。
    当晚她拉肚子,频频去路边草丛解决,看守她的婆子一开始还眼神灼灼,第六次被叫起来时,呵欠打得站着就睡着了。
    ……
    这一日夜间,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院子,赶路以来,太监们住店,太史阑都是被锁在车内,由当地官兵重重看守,这次马车直入店中,太史阑坐在车内,

听见似乎有人迎了出来,当先一人声音粗犷而紧张,“什么人!不得擅闯!”
    那押解她的太监的声音,“……我说谁好大排场,原来是宫中内五卫的大人,呵呵呵……”
    可能太监递出了腰牌,那粗犷声音隔半天才响起,紧张已去,带了几分谄媚,“原来是西局的常公公,公公名列西局十大高手,久仰久仰!”
    太史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好说好说。”常公公被捧得心情愉悦,尖声低笑,随即两人对话声便小了下去,隐约听见说“……咱家奉懿旨押解重犯……我也是……不如合在一起…

…我这个事关重大……我这个难道不是?……那仰仗公公帮忙……我这个是押去殉葬的,你那个呢……我这个什么罪我都不知道,据说不能问,非同小可……

”声音渐渐听不清,两人大概已经走进屋内。
    过了一会儿,太史阑听见马车辘辘声响,掀开车帘一看,另一辆马车赶了过来,停在她的车侧。
    那马车可不是她这样的普通加厚木马车,混铁制成,密不透风,只在上头开巴掌大的窗,四面都是铁甲护卫,守卫森严也超出她几倍。
    太史阑瞟马车一眼,再次躺了下去,她左手紧紧握着一把钥匙,那是她第六次“拉肚子”的时候,从草丛里捡回并恢复的锁铐钥匙。
    右手,则慢慢拔出了草垫子下的人间刺。
    此刻,半夜。
    忽然一声炸响,响彻天地!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2:15
     第二十八章 南齐之秘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6 本章字数:6364

    炸响声一起,太史阑霍然坐起。爱殢殩獍
    坐起的刹那,她已经用钥匙快速地开了手上的锁铐,抓着锁链,凑近马车车窗。
    此时烟尘弥漫,烟雾之中咻咻之声不绝,隐约可见灰黑人影如电穿梭,出没在屋顶和四周。
    屋内的人抢了出来,在马车旁席地而睡的官兵也被惊醒,这些人慌乱地爬起来,烟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下意识四处乱摸。
    烟雾浓密刺鼻,太史阑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和一抹抹白电一般的剑光。
    剑光起。
    纵气虹霓生,万象搅清波。
    浓密的雾气被纵横的剑光割裂,每道经纬亮如雪白如霜,每道雪光穿过,便挥开一抹鲜红浓腻的血滴,如一溜溜珊瑚扇坠儿。
    官兵一批批地倒下,幸存者惊慌失措,开始向内逃窜求救,正与屋内奔出来的人撞在一起,浓雾之中不辨敌我,屋内人悍然出手,顿时又是一阵惨呼和混

乱。
    外头闹腾成地狱,太史阑却岿然不动,始终紧紧盯着隔壁的马车。
    这马车和马车里的人,才是关键。
    她的直觉告诉她,刺客要救的是马车中人,这是唯一逃生的契机!
    忽然她头一抬。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高挑颀长,大袖飘飘,自屋脊上笔直掠下,看起来不快,却转眼到了面前,身前浓雾笔直破开,身后浓雾拖曳出一片滚滚的灰痕,他在中间,就像天地爆

裂烟云升腾中,生出的美玉一方。
    温润,明亮。
    风姿极美,只是看不清脸容。
    太史阑紧紧盯着他,见他轻轻落在了隔壁马车顶上。
    “谁!谁!”常公公赤足追出,气急败坏,他眼力好,看见了那个绰约的影子,“你是谁?滚下来!”
    那人一动不动立在雾中,烟雾在他身周翻滚,凝而不散,他似乎根本不屑理会那个阉人,又似乎轻轻一笑。
    “把守大门!全部给我把守住大门!”常公公尖声大叫。
    那人身影一闪,自马车顶消失,下一瞬,他已经落在了隔壁马车的车辕上,指尖一抖,栓住马车的铁链忽然就脱落,骏马长嘶一声,抬蹄就冲。
    没有向着被人群堵住的正门,而是直直撞向围墙!
    他竟然要驱车冲墙而去!
    这个看身影都觉得风姿秀雅的人,行事竟然如此悍猛!
    刹那间他直腰,倾身,一手搭向前方,将以掌力轰开围墙。
    长发扬起,他侧身的影子秀逸而雄劲,如一笔凝练的画。
    刹那间太史阑直腰,转身,狠狠一肘击碎竹木的车窗,手中铁链全力一甩!
    “哗啦啦”铁链声响清脆,落在隔壁马车的车窗横栏上,马车此时驶动,铁链哗哗一阵快速拉扯,最终被卡在窗户横栏之下的缝隙里。
    骏马发力,浑身肌肉块块隆起,铁链被拉得笔直,马车冲力巨大,眼看就要带着铁链冲出,太史阑抓紧铁链,全力一纵!
    “砰。”她破窗而出,重重砸在隔壁马车铁制的车身上。
    眼前金星直冒,浑身疼痛,烟尘滚滚扑面而来,捆在手上的铁链在剧烈的晃动中摩擦得手骨疼痛入骨,车子腾跃的巨大惯性撞得她不断砰砰作响……太史

阑咬紧牙关,死死抓住铁链,绝不让自己被甩下去。
    忽然身子悬空,扑面的风一清,心似瞬间飞上高空,太史阑一睁眼,就看见马车忽然离地,高高向着月亮飞起,漫天的星光和苍穹下清越的风,瞬间扑入

胸臆。
    那一霎似要向那一轮硕大洁白月亮飞去。
    那一霎似伸手便可采万千繁星。
    那一霎似此身溶入万丈臧蓝苍穹。
    太史阑想她一生,都不可能忘记这一刻——于马车旁,悬挂中,疼痛里,腾空向月,遇这一生,最灿烂最不可幻想之奇景。
    “砰。”身子重重一震,马车落地,太史阑低头才发现,就在刚才,那赶车人竟然驱马车腾空而起,越破损的围墙而过,生生将追兵抛到了身后。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震开了,她一个翻身,腰一挺,窜入马车内。
    落地时舒了一口长气,不禁感激自己多年来拼命运动的好习惯,否则刚才那一连串动作,绝不可能发挥得那么完美。
    蓦然肩膀被人一拍,她打了一个激灵,想起车中还有神秘要犯,一转头,便见一双灼灼疯狂的眼睛,掩在一抹辨不出颜色的乱发中,虽然脏污,但仍可以

看出面目姣好,尤其胸部波涛汹涌,站在她面前,胸都似顶到了太史阑的脸。
    太史阑怔了怔,她没想到这个重犯,竟然也是个女人。
    “刚才我们飞起来了……”那脏兮兮的女子笑嘻嘻地对她道,“……是带我们去见庆儿的。”她张开双臂,做飞翔模样,欢呼道,“去见庆儿!”
    原来是个疯子。
    那么如临大敌的看守,声势惊人的劫囚,只为一个疯子?
    “我们来画画。”女疯子拉着她,蹲下来,嘻嘻笑着指着马车壁,那里画着一些图画,笔法拙劣,是那女子用白石画的。
    太史阑无心看画,皱皱眉,拉开她的手,掀开车帘一看,马车此时正奔行在原野上,看不到追兵,远远的一队人绕过一条河岸迎了上来,赶车的人忽然飞

身而起,离开马车向前迎去。
    马车按照惯性继续奔行,按说此刻已经安全了,可太史阑心中依旧不安,与生俱来对危险的直觉,让她无法安坐。
    车身忽然一倾,似是硌到石头,太史阑靠在窗边,看见旁边是一片青青的苇林,目光一闪,随即一弓身,趁着车身那一歪,速度一慢,再次跳了出去。
    她跳出便一个翻滚,滚下山坡,伏进苇林中,青青苇草遮住了她的身形。
    那赶车人很快就掠了回来,连同接应他的人一起,他刚刚回到车上,便似发觉车厢中已经少了人,立即勒马停车。
    车一停,车门被打开,那女疯子立即撞了出来。
    “庆儿!庆儿!”她挥舞双手,格格大笑,“娘回来了!娘逃出来了!娘这就带着你走!走,走,我们走,我们不要再在这里,我们不要再给皇帝……”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赶车人,伸出手,轻轻扼住了她的咽喉。
    他背对着太史阑,从她的角度,只看见他颀长的背影,衣袖下伸出的一截手腕,瘦不露骨,长指如玉。
    太史阑屏住了呼吸。
    此刻她终于清楚,这人夜半劫囚,根本不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逼问某件重要的事?
    那人似乎对着女疯子问了一句话,风吹来几个散落的字眼,“……他在哪里?”
    “话里!话里!”那女疯子又笑又叫,“庆儿,娘来了……”
    赶车人手一挥,几个来接应的男子立即冲入车里,过了一会出来,摇摇头。
    那赶车男子仰起头,似在思索。
    天渐渐亮了,一线微光穿云层而出,勾勒他微微仰起的下颌,线条清俊,散开的长发和风中长草同舞,一个背影也风华无限。
    然后他似乎叹了口气,伸手在女疯子咽喉上一抚。衣袖一挥。
    女疯子身子一软,骨碌碌滚了下来,一路滚下山坡,落入苇丛,正落在太史阑身边。
    那男子看也没看一眼,又挥挥手,几个手下立即砸碎了马车。
    这人问不出秘密也不急迫,干脆下手杀人,连马车都毁掉,斩草除根,干脆利落。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做这些事时,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做完这些,他似是想到车内应该还有个人,做了个搜索的手势。
    太史阑心一惊。
    那人正要转身,忽然一顿,望向后方。
    来路上,远远有烟尘滚滚,似乎追兵已至。
    那人想了想,终究不愿在此耽搁,手一招,带着属下远飏而去,身形没入黎明的曙光里。
    太史阑等他消失好久,才缓缓放开呼吸。
    一偏头,身侧女子,咽喉诡异地塌陷下一块,一双光泽渐渐暗淡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太史阑盯着那双到死终于清明的眸子,取出了人间刺。
    人间刺,一刺回魂。
    “……我……我的庆儿啊……”那女子一恢复清醒,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我的孩子死了……我还得去喂养仇人的孩子……苍天……苍天……”她颤抖

着在泥地上摸索,寻找着太史阑的手,紧紧抓住,“我……我逃了出来,还带走了她们的宝贝……呵呵……那么宝贝……他们抓到我,逼我交出来……呵呵…

…我不说……我说了庆儿就回不来了……”她眼神渐乱,似乎又将陷入癫狂。
    太史阑知道她是被折磨得太久,早已油尽灯枯,就算没有今天这人的出手,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蓦然手背一痛,手指被那女人最后的力气捏得生痛,“话里!话里!”
    最后两句话声音尖锐,用生命呼喊而出,带血的热度和魂的颤栗,随即,攥紧的手指,忽然一软。
    太史阑默然良久,合上了她至死不闭的眼睛。
    穿越至今没多久,已经看见两个女子死在她面前,第一个,留给她人间刺;第二个,会带给她什么?
    太史阑只觉得心重如石,压得胸怀不畅,这个世道,弱者和女人的命运,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悲哀?
    山坡上一阵马蹄声急速地过去,估计是朝廷的追兵。
    等人都过去,她站起,长吁一口气。
    “话里……话里……”
    这女子无论是疯时,还是清醒后,始终念叨着这句话,这话什么意思?话里?哪句话里?
    太史阑思索着走到山坡上,山坡上散落着破碎的马车,一块马车板上,白石画出的痕迹还很清晰。
    太史阑脑海里,也像有一道清晰的闪电,忽然劈裂重重雾霭,照亮此刻南齐最大的秘密!
    不是话里!
    是“画里”!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18 17:22:25
     第二十九章 萌物来袭
     更新时间:2013-6-29 12:14:37 本章字数:6548

    马车外部包铁,内部还是木头,此时有画的板壁都被砍碎,太史阑将那些破碎的板壁拼在一起,手掌缓缓按了上去。爱殢殩獍
    那块画了画的板壁,渐渐复原,果然是一副画,有点像个简易地图,太史阑仔细辨认一阵,发现细线代表河水,三角代表山,圆圈代表城池,圆圈左三角

右细线,圈子里写着“东昌”两字,还画了个符号。
    看样子,是说东西(或者人?)在东昌城内一处靠山背水的地方?
    太史阑将图记在心里,再将那块木板扔到水里,回头葬了那疯女。下葬的时候,她在那女子的衣襟里,发现一块腰牌,蓝底金字,上书“日宸殿”。
    难道,这女子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太史阑注视着那女子超级雄伟的胸,她似乎还在哺乳期,衣裳上结着淡黄的斑块,好像是乳渍。
    可是一个弱女子,是怎么能从警卫森严的宫中逃出,还带出了什么重要东西藏了起来?
    太史阑也觉得不可思议。
    木板拼成简易棺材,黄色的泥土哗啦啦盖上那张终于平静的脸,天亮了,命结了。
    如你地下有知,助我。
    默默将地面踏平,默默在心中说完这句话,太史阑转身,选了一个方向前行。
    ==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不多时,一条人影掠到,赫然还是刚才那劫囚杀人的男子。
    他一来就直奔马车碎片,低头翻找,看样子也是想出了“话里”的秘密。
    可惜他来迟一步,那片碎片此时已经沉在水底,那人找了半天,发觉少了那块有画的马车板壁,不禁眉头一皱。
    他似乎还不甘心,还想搜寻一下四周,只是仿佛想到了什么,跺跺脚,终于迅速飞身离去。
    他离开不久,又有奔马驰近,来的方向,正是先前太史阑一路随车逃奔而来的方向。
    今天的这处平地当真是热闹,人群走马灯似地过,最后过的这批骑士,最彪悍。
    一色黑马,高大异常,马上骑士笔直如松,和身下黑马浑然一体,他们策马奔腾在平地上时,便仿佛一片黑色狂云从地面卷过,要卷到天际初升的霞光日

色里去。
    当先一人,衣衫紧束,远远看出优美腰线,精致侧影。衣裳是淡淡的珍珠色,明明很亮的颜色,穿他身上只觉得明润。
    他被拥卫在骑士正中,眼看就要卷过这处平地,忽然一抬手。
    “唿”一声,群马疾驰乍停,那么快的速度,停下来却静若山石,勒马的手臂肌肉一鼓,像无数的力量将在瞬间爆炸。
    那浅色衣衫男子飘然下马,目光一掠地面,道:“就在这里。”
    黑马上护卫齐齐下马,立即开始搜寻。
    已经被搜过的地方,他们自然也得不到什么线索,一直低头看马车碎片的男子抬头,日光照上他的下颌,薄亮如玉。
    正是容楚。
    他的目光落向下方,那里有滚动的痕迹。容楚淡淡看了半晌,道:“山坡下,苇丛中。”
    护卫接令而去,半晌回报,“主子,山坡下埋有尸体一具,是水娘子。苇丛中有两人曾经伏倒的痕迹,还有挖掘的痕迹。山坡向下的草丛有二次压倒痕迹

。应该是曾有人先滚下山坡,之后又滚了一个人下来,然后其中一人死去,剩下的那人葬了她。后滚下的是水娘子,前一个……不确定。”
    虽说不确定,但太史阑若在,只怕也要叹息一声——真如眼见。
    “你们看得太草率。”容楚却在不客气地批评,“那里还有一道痕迹,草尖上,你们知道那是什么?”
    “请主子指教。”护卫惭愧低头。
    “有人站在这里。”容楚点点脚下,“将一样东西抛了下去,那东西擦过草尖,落入水中。”他目光投向不远处池塘,“那东西有份量却又不太重,所以

压断了部分比较细的草枝……把马车四面板壁拼起来。”
    马车拼起来,容楚一看便道,“马车板壁上,水娘一定留了字或画,现在被扔到了池塘中。”
    “那岂不是找到板壁就能找到陛……他的下落?”护卫眼前一亮。
    容楚蹲下身,捡起一块散落的白石,“石头画的痕迹,落水还能有?”
    他闭上眼,想了想,走到水娘尸体旁。
    “你若有知,望你告我。”他道。
    尸体无声,护卫们静默地看着他对尸体说话,无人嘲笑。
    容楚手指一拂,水娘胸部衣服裂开。
    没人闭眼,容楚神色漠然。
    半晌他站起身。
    “他不久前吃过奶,并且吃过一种黄色的饼子,水娘的胸和衣裳上都留有碎屑。”他道,“他必在不远处,而这种饼子叫黄金饼,只有东昌城及周围市镇

有。”
    “那我们……”
    “从水娘逃亡时间和路线算,她不可能经过市镇……他就在东昌城。”
    ==
    东昌城。
    “请问老丈,这附近可有值得一看的山水?”
    “哎呀,这可多了,有虎照山、饮碧泉、翠峰山、莲池、明镜河……”
    “我是说,山水相依。”
    “山和水多半都靠着呀……”
    “山水之间有可以居住的地方,不过不算大,不是村庄。”
    “居住……好像翠峰山和明镜河之间,有座庙……”
    “谢了。”
    太史阑大步走在往翠峰山的路上。
    翠峰山是城内小山,河则是贯通整个东昌城的河水,城里有座山,山下有座庙,庙里有个……
    庙里不知道有个什么。
    太史阑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自从管一回闲事得了人间刺之后,她觉得,偶尔管一管也未见得就是坏事。
    等她到了地头,才知道为什么人家说“好像”。
    这座庙实在太没存在感了。
    灰扑扑、脏兮兮,两三残瓦,四五穷僧。
    就这么一个破落户儿,能藏什么宝贝?
    她走了十来步,就将整座庙绕了一个来回,思考着是敲门还是偷入,其实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因为那围墙已经破得到处都是洞。
    洞……
    洞……
    她的思维忽然停在了那个“洞”上,盯着洞,不动了。
    洞里,忽然缓缓探出一只脑袋。
    圆、毛茸茸,白嫩嫩,柔软的小耳朵贴在脑后,嫩嫩的粉红,眼睛大而圆,几乎都是黑瞳仁,乌黑里带着幼儿独有的纯净的刚蓝色,嘴唇撅着,也是柔润

的粉红,软得让人想掐。
    太史阑顿时想起某著名的萌物小折耳猫……
    折耳猫脑袋伸在洞外,左顾右盼,似乎在侦查四周有没有人,太史阑正站在围墙一侧死角,他看不见。
    发现四周没人,折耳猫好像放了心,咧咧嘴,从洞里轻手轻脚爬出来,向外走。
    他一只手一直神秘兮兮背在背后,不过太史阑看得清楚,小手紧紧抓着的是一棵萝卜。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脏,但还是透出高贵布料才有的光华,依稀是一种极其少见的黄色。
    太史阑想了一下,觉得那黄色以前在现代常见,之所以现在觉得少见,是好像穿越后,还没见谁穿过这样的颜色。
    那孩子慢慢走向水边,他走路也跌跌撞撞,活像一团在地上滚的肉球猫。
    两三岁了,走路怎么还这么不利索?有毛病?
    太史阑忽然想起她的幺鸡,小时候也是这么顺地滚来着,还有君珂,一岁抱进研究所,滚起来也和这孩子很像,还特喜欢抱着她腿顺地拖。
    这么一想,她的腿就不由自主动了,跟着那孩子。
    水边离庙不算近,成人走路还行,这么一个幼儿用短腿挪就很艰难险阻了,那只球跌跌撞撞,不住抬手擦汗,太史阑有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要紧事儿,

促使这孩子这么有决心毅力地坚持?
    那球滚到水边,找了个浅水的地方,蹲下来,那地方已经放了一根细细的竹竿,竿子上栓一截绳子,看不出用来做什么的。
    那孩子四面望望,鬼兮兮地掏出那只萝卜,栓在绳子上,吃力地拿起竹竿,把绳子推进水里……
    “上钩……鱼鱼上钩……”绳子下水,他奶声奶气地喊。
    太史阑眼睛霍然一睁。
    嗄?
    钓鱼?
    萝卜钓鱼?
    ……
    真是奇葩年年有,南齐特别多。
    太史阑瞄一眼那“萝卜钓鱼”的奇葩,躺下睡觉了。
    睡一觉再起来看看,鱼被萝卜钓上来没有。
    ……
    半个时辰后她醒来,对面,小小的身影还在,不过已经由先前的姿态高昂,变成现在缩得小小一团,远远看去,大脑袋,贴脑袋的软耳朵,短身材……果

然是一只馋鱼的折耳猫。
    折耳猫当然一无所获,在怏怏地收拾“钓具”,一边嘀咕道:“书上骗人……明天换青菜……”
    ……
    猫咪,后天是不是大蒜?
    你就是换完了这小庙里乃至全天下的蔬菜,鱼都不会到碗里来的……
    折耳猫一回身,正看见从草地上坐起来的太史阑,太史阑还没想好和这娃娃做什么表情,凶神恶煞还是冷若冰山?那娃娃倒先愣住了。
    嘴张得和眼睛一样圆,硕大的乌溜溜的圆眼睛,日光下,活生生七彩琉璃弹珠儿。
    “女人……”折耳猫目露异光,半晌,迷幻而口吃地喃喃。
    太史阑冷冷瞪着他——嗯?这小东西是个天生性犯罪倾向早熟儿?她不介意骟了他。
    “有的吃了……”折耳猫开始流口水,粉红的小舌头在唇边一溜一溜。
    嗯?吃什么?
    “吃……”折耳猫忽然以肥短身材绝对达不到的惊人速度,扑了过来。
    太史阑一怔,一瞬间还在思考是抱住还是踢开。
    砰一响,短身子已经砸进她怀中,那小东西头一抬,嘴一张,一口叼住了她的胸。
    “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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